曾經的你 - 第2章
青衫落拓
我通常會胡謅:「進醫科學習,就會有專門的安排,整晚待停屍房練膽量,畢業時已經完全不怕了。」
我用這個方法嚇跑了好幾個相親對象,而劉敬群是比較特別的一個,他和我詳細討論他父親才做的腹腔鏡摘除膽囊手術。一邊吃着七分熟的牛排,一邊談這個話題,還真是別有風味。我曾經在解剖室旁邊吃泡麵,自然全無障礙,而他居然也胃口很好。這第一次見面,我們相互印象似乎還不壞,才有了以後的發展。
上午坐門診值班,到午休時,照例累得不想說話了,不過還是拔了欣語辦公室電話。她職業化的「你好」從聽筒傳來,我窒了一下:「是我。」
「還沒到交租的時間呢,」她輕笑,「什麼事給我打電話呀。」
「中午一起吃飯吧,我有事和你說。」
「今天很忙呀曼曼,改天……」
「你老公齊鋒回來了,正找你呢。」
她頓了一下:「好吧,蜜糖,12點。你先到就先點餐。」
蜜糖是家很小資情調的餐廳,24小時營業,菜不見得如何出色,但環境不錯加上甜品口、價格不離譜,算是這一帶白領愛去的地方。意外的是孟欣語先到了,不過沒點餐,只百無聊賴轉動着一杯鮮榨蘋果汁,一身灰色套裝,整個人精緻又幹練。
「大醫生,今天摘了幾個脾臟?」她跟我一樣,有比較另類的幽默感。
我咧咧嘴坐下,很高興看她這麼波瀾不驚,可是再想想,最近幾年,她什麼時候又有過情緒波動呢,真懷疑她已經有個鐵打的神經系統。懶得看菜單,各自點了個套餐,我把名片遞給她。
「他昨天找家裡來了,說有要緊事,要你和他聯絡。」
欣語微眯着眼睛打量名片,我打量她。我們出生在本省下面一個地級市,認識也快20年了,從小學到高中同學,然後到省城來讀大學,畢業後一度在一套房子住了快兩年,算得上是閨蜜了。
讀書時欣語是瓊瑤式美女,長發中分,精緻秀麗面孔加纖細身材,不過那會瓊瑤也已經落伍,我們捧讀的是亦舒,個性張揚的美女才夠風雲人物。現在她頭髮剪到齊肩燙成微卷,配着套裝,倒是透出了一點成熟的性感。
「能有什麼要緊事?大約談離婚吧。」她把名片隨手丟桌上,「回頭我打電話叫他把協議書寫好約時間去民政局就是了。」
我有點不能相信地盯着她:「這麼簡單?」
「不然怎樣?拖着他也是白搭嘛,我們已經事實分居了五年多了,不去民政局他去法院起訴一樣是離。」
「你有財產要求嗎?」
她一下笑出了聲:「就這套房子嘍,倒別說現在真是好地段,看他怎麼分吧。我自己買的那套按揭着呢,大概他不會有興趣。」
「真真你是聰明面孔笨肚腸,你就沒想着打聽一下他現在在幹嘛。」
「和我有關係嗎?」
我無話可說了。
「這套房子也是婚前財產,不知道我有沒得分,看他怎麼說了,要分我一半的話折現就行,反正你也快結婚了,不會在那長住了。」
「快要給你氣死了,你別裝灑脫好不好,你的老公齊鋒現在經營着這家地產代理公司,身家少說也有幾千萬好不好。」
這次她倒沒說和她沒關係,不過再瞟了一眼名片:「是嗎?他告訴你的?」
我沒法回答,實際這是我今天早上通過報社做地產版的朋友找她在廣東的同行打聽出來的,齊鋒的公司做地產代理在廣東已經算頗有實力了。當然還有多打聽出來的情況,公司是他和同居女友共同經營,齊鋒平日行事頗為神秘之類,這些我過份熱心打聽來的八卦沒法對欣語說。
「的確和我沒多大關係呀曼曼,你不了解齊鋒這個人,先別說他是做律師出身的。他若有心分我一杯羹,我不會清高到拒絕;他若無意給我什麼,我也不會白費力氣和他糾纏的。」她顯得沒胃口地拔弄着盤中的食物。
也許她是對的。「好吧,你和他聯繫,如果這套房要賣,不管是你還是他,優先考慮我吧,」我低頭吃東西,儘量用最漫不經心的口氣說,「這個地段我住習慣了,上下班也方便。」
第
3
章
據說美女分第一眼和第二眼,劉敬群曾很誠實地對我說:「曼曼,你其實很有氣質。」
我氣得要打他,不過我不是第一眼美女也確定無疑了,哪怕是情人都沒能把我看成個西施。孟欣語也不是那種搶眼的美女,至少沒人第一眼看她時有驚艷感。可是從中學起,她就很有異性緣,追求者不斷。
有異性緣似乎意味着同性緣要差一點,說起來也還真是這樣。我朋友很多,男的女的都有,而欣語在班上比較孤立,好象只跟我要親密一點。
刻薄的同學說:「曼曼,也只有你一點心機沒有,搭配她心機深刻,才好做朋友。」
我好笑,我早接受了生物多樣性,覺得什麼樣性格的人都自有其可取之處。至於心機,我不認為我全無,也不認為人家多點有什麼壞處。
我讀醫科,她進了另一所大學的中文系。省城很大,兩個學校隔得不算近,我們見面的機會日漸少了。我並沒太多感覺,到新的環境很快又呼朋喚友了。她卻有點惆悵,打電話給我,說她很是寂寞。
我大笑:「馬上有男生追你的,小語,你才不會寂寞呢。」
「中文系美女如雲,我並不起眼。」
「你是不一樣的,小語,我對你有信心。」我說這話並不是因為她是我朋友就偏心她,以前班上比她美的女孩也有,可是通通沒她桃花多。
果然不久就聽她說她有了男友。
然後大二時分手,下學期有了新的男生追她,大三時再分手……情史真箇精彩。對比之下,我的生活熱鬧歸熱鬧,從來不缺朋友,可感情卻真正是一片空白。
我並不遺憾。學會對着解剖的動物不再噁心嘔吐後,我比較沒生理上的潔癖了,可是精神上的潔癖依然存在,如果不是真正動心的那個人出現,又何必隨意找個肩膀靠呢?我沒寂寞感,至少那會沒有。
直到看到齊鋒。
那是大四的寒假,馬上要返鄉了,我收拾了東西,準備去坐長途車,突然接到欣語的電話:「曼曼,我男朋友開車送我回去,捎上你吧。」
我高興,當然說好,同時想,居然交了開車的男友,真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了。
站在校門口等了不到十分鐘,一輛黑色帕薩特停到我面前,欣語降下玻璃對我揮手:「上車,曼曼。」
我指下行李:「幫我開下後備箱。」
司機座門打開,一個高個子男人走下來,毫不費力地拎了我的箱子和背包,放進後備箱,然後對我微微一笑:「你好,我是齊鋒,小語的男朋友。」
那個微笑,其實是禮貌性質,並沒什麼熱情。可是眼前男人看上去高大挺拔,眉目軒昂,穿着淺藍色襯衫,深藍色西裝,實在英俊得讓人屏息。我對男人的年齡那會還沒有概念,可他看上去顯然沒有任何學生氣。
「你好,許曼,小語的同學。」
他點點頭:「上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