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的你 - 第4章

青衫落拓

  這個半真半假的話一說我就後悔了,可是欣語認真搖頭,眼裡全是自豪:「我沒見過比齊鋒更帥的男人了。」

  

  我只好嘖嘖嘖幾聲。

  



5



  我當然沒去見那個前途遠大的律師,跟他長得不夠帥沒關係。那會我既不喜歡相親,更不喜歡相親的對象是齊鋒的同事。

  

  漸漸臨床實習越來越多,在醫學院附屬醫院的外科打雜,千奇百怪的突發事件越見越多,起初還有和同學興致勃勃交流的興致,慢慢就見怪不怪,對所有意外都有了一點職業的鎮定。可是那天晚上在急診室看到欣語,我還是嚇呆了。

  

  那是五月的一個周末深夜,她被送來洗胃,原因是喝酒以後服了大劑量安眠藥。實習時能爭取到操作機會並不容易,可是看着左側臥位、面色蒼白的欣語,我拿着胃管的手直哆嗦,這個狀態,我怕會把胃管誤插入氣管,只好把它交給了主治陳大夫。

  

  「對不起,她是我朋友,我怕……」

  

  陳大夫狠狠瞪我一眼:「她首先是病人,你首先是醫生。站旁邊好好看着。」

  

  我呆立一邊,看着他嫻熟利落地用開口器撐開口腔,放置好口含管,再插入胃管,接上電動洗胃器,注入洗胃液,我抑制不住地跑出急救室,衝到衛生間先大吐了起來。

  

  比這更血腥更狼籍的場面我也見過,我以為自己早過了這個階段,可是現在我想,我依然是個不及格的菜鳥。

  

  我對着鏡子整理儀表,重新戴上口罩,走出衛生間,只見急救室外站着一個高個男人,手裡拿着一隻煙,似乎正在掏打火機。

  

  「對不起,這裡不讓抽煙。」

  

  他回頭,正是齊鋒,神情焦灼,顯然沒認出我來,我冷冷看着他:「你妻子為什麼會服下這麼大劑量安眠藥?」

  

  他揚眉,一臉無辜:「所有人都問我這個問題,可是我不知道應該去問誰。我只知道我一回家,就見她昏迷了,然後馬上送她來醫院。」

  

  「她平時有睡眠問題嗎?」

  

  「最近兩個月似乎有點情緒波動,很難入睡,但並不嚴重,我甚至不知道她在服安眠藥。」他果然是律師,說話簡練而滴水不漏。

  

  那次去欣語家,她硬留我陪她住一晚,我們漫無邊際地閒聊,直到睡意朦朧。她睡得十分安靜深沉,沒一點失眠的徵兆。倒是我,想到這床是她的婚床,一直躺她身邊的是那個男人,竟然怎麼也睡不着,只下了決心,以後再也不在她家留宿了。

  

  我總不能直接問他最近發生了什麼事讓欣語開始失眠吧。難道是誤服,可是欣語一向細緻,怎麼可能犯這麼可笑的致命錯誤。

  

  「她有生命危險嗎?」

  

  「目前誰也說不清。」我不再理他,轉身進了急救室。

  

  當然洗胃不是萬能的,操作不當,有可能引發肺氣腫甚至胃穿孔,如果服藥超過六小時,還得配合血液透析,尤其她又喝了不少酒,弄不好會胃粘膜出血。好在今天值班的陳大夫急救經驗豐富,欣語終於轉危為安了。

  

  我坐在病床邊,握着她的手,成百上千句話要問,可是她緊緊閉着眼睛,分明什麼也不想說。

  

  隔了很久,她才低聲問:「齊鋒呢?」

  

  「他回去給你拿替換內衣了。」

  

  「是他送我來醫院的嗎?」

  

  我再也忍不住了:「你在家裡服藥,除了他還能是誰送你來?他要是一夜不歸,你這條命就算玩完了,你想幹什麼呀小語?」

  

  「我在跟自己打個賭,看有沒活下去的必要。」

  

  「放屁。」我大怒,狠狠摔掉她的手,「什麼事值得你這麼做,你的命這麼輕賤嗎?你有沒想過你父母?」

  

  「你沒體會過這種絕望,曼曼。」她緊閉的眼角滲出淚水,順着鬢角滑落滴到枕上,「我什麼也想不到了,只知道沒什麼值得我繼續撐下去。」

  

  「什麼事這麼嚴重?我是你朋友,有什麼不能對我說的呢?也許說出來……」

  

  「齊鋒有外遇。」

  

  啊,她說出來了,可是我卻深刻地挫敗,對,我幫不了她,這種事沒人幫得了她。

  

  你們看着很相愛啊,為什麼結婚不到一年就弄成這樣;難道愛情只是一個奢侈品,你以為正享用這個奢侈,卻在不知不覺中為它付着代價;真的到了生無可戀的地步嗎?可是沒有愛情你也活了二十三年……

  

  門輕輕一響,齊鋒拎了一個旅行袋站在門邊,欣語和我一齊看向他,他面無表情,良久長嘆一聲,輕聲說:「傻孩子。」

  

  又是這個稱呼。我驀地起身從他身邊擦身而過匆匆出去,我怕我會控制不住把這些質問劈頭蓋臉扔給他,可是我哪有資格問這些,只有欣語有這個權利。

  



6



  齊鋒打來電話約我見面,我很意外。

  

  他坐在離醫院不遠的咖啡廳靠窗的位置,意外的是竟然一絲不苟穿着西裝打着領帶,見我打量他,他一笑,將領帶拉松一點:「剛開了個會。想喝點什麼?」

  

  「卡布齊諾。」我素來不好咖啡,總是隨口一點。坐他對面,我有點沮喪地發現,他還是一個好看的男人,對着他,我還是覺得有壓力感。

  

  「我知道我是唐突了點,不過你不用不自在,約你沒別的意思,只是下午和小語通了電話,知道你們是很好的朋友,而且你陪她住了一年,一直很照顧她,所以想和你談談。」

  

  我再次叫來服務員,先要了杯冰水喝了一大口,讓自己鎮定下來,然後笑道:「談什麼呢?」

  

  「小語似乎有點誤會,一打電話就要我把離婚協議準備好。」

  

  「這也不算誤會。你不會要求你一走四、五年,她還搞什麼寒窯苦守等你吧。」

  

  他有點不耐地說:「我並不是回來跟她離婚的。我們需要面談一下,而不是電話約好時間去民政局,不過她好象不大願意見我。」

  

  她如果不願見你,我也幫不到你。這話太過直接,我還是咽了回去,想了一會:「你別高估我對小語的影響力,我也只能勸勸她,讓她和你見面把事情談清楚再做決定。」

  

  他閒閒地問:「她現在住哪裡?」

  

  我遲疑一下:「你不會認為在你走後她生活一片空白,對不對?」

  

  他的臉一下陰沉下來。

  

  「另外,如果你有誠意,應該早點和她談清楚,不是一走了之好幾年,你看你今天還開會來着,大概不是專程為見她回來的吧?」

  

  「我在這邊的分公司馬上開業,不過我打算以後長駐本地。」他看見我一臉不贊成的表情,倒笑了,「你們是好朋友,不諒解我我也能理解,不過,你真的了解我和小語之間的……問題嗎?」

  

  我頓時啞然,的確我不清楚。欣語除了那次躺在病床上說他有外遇後,再沒說過其他,我從來不願意主動去刨根問底,生怕觸碰到她不願意別人知道的心事。我們見面,都是閒聊天、逛街,說些不相干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