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的你 - 第9章
青衫落拓
「現在想想,我做人還真是失敗。」欣語聲音有點暗啞,「在這個城市統共就你一個朋友,現在想找人倒倒情緒垃圾,居然還是得賴上你。我知道我這簡直是不人道,本來你每天聽人說病情都夠頭痛了。」
「這算什麼話呀。朋友是緣法,又不講數量取勝,你本來和我性格不一樣,不愛呼朋喚友的熱鬧。而且那是工作,你是我朋友,怎麼能扯到一塊來。」
「不是這樣的,曼曼,也就是你能包容我,我知道大多數人都認為我太有心機。」
我詫異:「你揀這個時候反省可不好,每個人性格不一樣很正常啊。」
她苦笑:「我要早象你這麼想就好了,早點接受包容不可能改變的事情,也不至於弄成現在這樣。」
「難道我又不知不覺講了什麼至理名言嗎?」
「你有大智慧啊曼曼。」
我的確汗顏,我只差一點就誤入了歧途,現在只能告饒:「求求你別誇我了,我很汗啊,說我讀書聰明或者開刀手勢穩定,我會很坦然,因為事實如此。可誇我生活有智慧,我真說不上。」
欣語輕聲笑,沉默了一會,她說,「我和齊鋒見面了,他跟我說不希望離婚。」她語氣平淡,象在講一件和自己不相干的事,「我很矛盾。」
我遲疑一下,把問過齊鋒的問題再提出來:「你還愛他嗎?」
又是一陣沉默,她才說:「我曾經非常愛他。現在,我只能說我不知道。」
「你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把長久盤旋在心中的疑問說了出來,「你愛他,他看上去應該也是愛你的,不然當初沒必要娶你,現在沒必要拖着不離婚。為什麼結婚才一年多他就走了,而且一走就這麼長時間。」
「他走,我不怪他,可能是受不了我吧,我現在回頭想想,也挺受不了自己的。」她轉動着手裡的酒杯,「我們在短短的一年裡,把別的夫妻幾年相處的過程快進了一次,蜜月、爭吵、跟蹤、大吵大鬧、歇斯底里、和好、冷戰、再吵,哦對了,還要加上自殺。真奇怪我那時有那麼大的熱情。」
我驚呆了。以前老家鄰居有一對怨偶,幾十年如一日就是這樣相處的,動輒惡語相向大打出手,全不管別人的目光,他們的熱鬧讓我看着膽寒。可是欣語一向聰明,很懂得與人相處,她掩飾自己的情緒向來很到位,一度讓我懷疑自己的智商情商,我到現在仍然是個七情上面的幼稚女人,大概一輩子都會這麼下去了。
「其實大半是我在唱獨角戲,他有心情時會哄哄我,或者乾脆說:你到底要我怎麼樣。」她的聲音仍然平淡,「那次洗胃後回了家,他照常出差,我一個人坐在家裡,忽然想明白了,他不愛我,而我的愛,自己把自己逼得沒退路了。」
「他,他不愛你的話,為什麼要和你結婚?」
「我太想得到了他,看到他喜歡自由,就投他所好,表現得好說話、寬容、不麻煩,又獨立。他愛上了我刻意表現的樣子。」她突然笑了,從沙發上撐起身子看着我,「曼曼,你看,別人說得沒錯,我的確心機深刻。我唯一沒想到的是,愛情這件事上,心機會害了自己。」
「可是誰在戀愛中都會力圖表現得好一些吧。」
「齊鋒不是這樣的,他從來不屑於掩飾自己,他總是坦白承認,他就是一個活得自私又自我的男人。如果不是他家裡催他結婚,他是不會向我求婚的。他覺得我會是一個不麻煩的好妻子。」她喝了一口酒,短促地笑了一聲,「真諷剌,如果換到今天,我倒真能滿足他的願望了。」
「為什麼你要那樣,我是說,和他吵?」我似乎應該勸她調整和愛人的相處之道,寬容呀給對方空間呀理解呀自尊之類,可是這樣的陳詞濫調連我自己都說服不了,我完全辭窮了。
「女人,別的女人,一直都有,結婚前,結婚後,現在。聽說今天還跑到你那去了吧。」
我呆呆地唔了一聲,欣語給我們各加了點酒,看我魂不守舍的樣子,笑了。
「我同情她,可憐的姑娘,以為自己憑一點孤勇就能抓住這個男人,天知道我試過,沒成功。就算這會我給她騰位置,她也成功不了。」
「齊鋒,就是這麼個人嗎?」
「我應該對他公平點,我好象把他說成一個濫人了。其實他對人是公平的,他只是愛自己勝過愛別人,沒辦法。」
第
13
章
我們倆都喝了不少,可是也沒到醉的地步,微醺的狀態好象是最放鬆的狀態,可是我知道,我們兩人的心情都不輕鬆。
我被嚇到了,本地報紙上的傾訴專欄每天都會登些悽慘離奇的故事,小護士們大愛這一版,經常會在休息時間討論,我有空也會看看。可是那些都比不上身邊這個自己差點有份出演的事件來得震撼。
到了快二十八歲的年齡,曾經荒謬對一個錯誤的男人記憶太深,相了多次無趣的親,又和一個男人剛剛約定了婚姻,我忽然發現我對感情對男人還是近乎一無所知,他們要的是什麼,我們從他們那希望得到的又是什麼。那麼多飛蛾撲火的糾結,那麼多明知無望仍然不改的堅持,那麼多所託非人的無謂等待。
「這麼說他不想離婚了,你自己怎麼想?」
「隨便,反正我也不想再結婚了,離不離有什麼關係。」
「這算什麼,如果你已經適應沒他的生活了,何必要把自己套在他給的婚姻的名義裡面。」
「我以前是和自己較勁,以為我付出了愛,他就該有相等的回報,現在想明白了,我向他要求他給不了的東西,也真是難為他了。我不知道為什麼他非要保留這個婚姻,可是他堅持,就由得他好了。至於那女人,是他的事,我不管。」
我有點發冷,不禁想起丁越,一時不知該不該提起他,欣語的想法裡面好象就沒包括有這個人,可憐的小丁,英明了一世。
「那么小丁呢?」我到底還是問了,好象不問對不住劉敬群一樣。
「他有他的世界,從一開始他就跟我說了他是不婚的,」欣語漫不經心地說,「當時我就笑了,說真巧啊,我也不可能重婚。我想他會理解我的。」
我一定是喝多了,不禁呻吟了一聲,天要亡你呀小丁,你耍酷上癮自作自受,怪不了別人。
「對不起呀曼曼,我嚇到你了。」欣語苦笑,「我自己也覺得自己真是陰暗。」
「倒不至於,你不要總覺得我是生活在象牙塔里。醫院裡什麼怪事都有。」
我說的實話,據說現在大夫也是出軌的高危人群了,醫院裡時常會有緋聞傳播,就是因為壓力嗎?我不理解,當然我不理解的事不止於此。
我鼓足勇氣說,「我就是沒法理解你的想法,重新開始生活不好嗎?不一定是和小丁,那傢伙有時也不靠譜。為什麼還要和齊鋒攪在一起?」
「和誰呢?我不嚮往,真的。你看我有一點錢就趕緊買了這個房子,因為我已經沒熱情可以付出了,也不期待另一個婚姻了。」
我再次確認自己喝多了,因為我覺得欣語的邏輯有問題,但我卻反駁不了她,只能悶悶地說:「聽你這麼說,我對婚姻也沒期待了。」
「別傻了,敬群是好男人,和他一起,你會幸福的。」
第二天我休息,我放心地把自己喝高了。當晚我就睡在欣語那,第二天醒來時頭有點疼,暈暈乎乎起床梳洗,欣語已經穿戴得整整齊齊在廚房烤麵包。
「周末呀,你還要上班嗎?」
「嗯,今天要去機場接一位重要客人。」
「萬惡的資本家,給你多少工資呀值得這樣賣命。」
「工資過得去。」欣語笑着給我倒杯牛奶,「最重要是讓我知道了,不靠別人也能活下去,如果不鑽牛角尖,還能活得不錯。」
「哦,善莫大焉,善莫大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