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次愛情來的時候 - 第2章

青衫落拓

  本地服裝工業一向在內地算得上發達,全市有大大小小兩千多家服裝企業,競爭自然十分激烈。葉知秋是美院服裝設計專業畢業,可是在設計方面的才能資質實在只能算平常,如果勉強造專業走下去,也許混到現在,也只能是個二流甚至三流的設計師罷了。

  幸運的是,她畢業後找了好幾份工作都算不得如意,好容易進了本市數一數二的服裝企業索美集團實習,可是一同進去的同學明顯比她表現得好,已經眼見沒有轉正的機會了,卻偶然地表現出了櫥窗店堂布置方面的才能,經她擺弄後的賣場,被老闆曾誠一眼看中,當即拍板將她調到銷售部。

  於是她除了做畢業設計,再也沒做一件成品服裝設計出來,就徹底告別了沒來得及起步的設計師生涯,從銷售督導開始做起,六年時間一步步做到索美服裝銷售部經理的位置,分管公司一個最重要品牌的銷售業務。

  索美一向號稱本市服裝業的黃埔軍校,其他服裝企業挖人才也不必求諸時髦的獵頭公司,因為這個圈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大家的業績都擺在那裡放着,值個什麼價碼基本行內人都有數。而從索美出來的人如果不是自己創業開辦服裝公司,也一定是去另一家服裝公司坐上一個相對高一點的位置。

  葉知秋一想到此時正躺在自己銀行戶口上被設置成七天通知存款的二十萬,只能不顧面膜,微微苦笑了。

  她永遠記得提出辭職時老闆曾誠的臉色,那樣震驚、不能置信。

  曾誠今年三十七歲,是業內公認最難應付的老闆,他中等個子,每周堅持打網球、游泳,身形保持得很好,全沒人近中年的發福像。略為清瘦有點書生氣的一張臉,從來喜怒不形於色。不過在那一刻,居然也有點神態複雜,七情上面了。他往椅背上一靠,目光銳利地盯着她,她只能坐得直直面無表情迎接他的目光,良久,他才開了口:「你知道我從來不留人的,知秋,不管是誰要走,只要合乎合同,我都祝他有個錦繡前程。可是你,我真的沒想到。」

  她的合同是年底到期,以她的業績和表現,續簽加薪、年底分紅都是可以預期的,居然在這個差着不到兩個月的時間提出辭職,當然任誰也想不通,可是再一想,任誰都知道,這是被人用重金砸出來的結果。

  葉知秋從一個不合格的設計師走到今天這一步,可以說離不開曾誠的慧眼、栽培。近兩年,她做出了名聲,打她主意的人不少,可是她從來不為所動,曾誠對她的信任也有增無減,甚至動了提升她為銷售副總,讓她獨立負責公司直營業務的念頭。這當口,她卻這樣毫無徵兆地提出辭職。

  「你知道信和的經營狀況嗎?」

  「我大致了解。」既然決心要走,葉知秋只能保留一點硬氣了。

  曾誠還有一百個問題在口邊打轉,卻終究什麼也沒再問,只拿起筆在辭職信上簽了同意:「請配合你的同事做好所有工作的交接。」

  信和服裝在本市規模也排得上名次,創辦時間還早於索美。但葉知秋對它的了解畢竟只限於行業人士知道的情況,這家公司由沈家興、劉玉苹夫婦二人打理,年銷售額不及索美,也算一個可觀的數字,服裝風格走中年職業女性的路子,在北方市場表現很不錯,銷售網絡經過多年發展,比較成熟,這幾年銷售沒有太大起色,發展處於停滯狀態。

  只在接手以後,她才發現了這個看似運轉多年無誤的銷售網絡其實只是維持着脆弱的平衡,代理商各自為政、直營店與總公司管理脫節、銷售經理坐大後隨意性極強、換貨率根本沒有個準則,導致公司庫存成了一個比較驚人的數字,而時裝的庫存對一個企業來說,處理不好就是致命傷。

  葉知秋在這個圈子做了這麼多年,當然知道甘辭厚幣禮下於人必定是有所圖謀而來的,她根本沒被劉玉苹的動聽許諾迷惑,只維持禮貌,既不嚴辭拒絕,也不輕易答應。可是二十萬現金結結實實砸中了她,她正好需要錢,而且說得上迫切急需。

  至於其他讓她動念要走的原因,在這二十萬的襯托下,都顯得不值一提了。

  她揭了面膜,去洗淨臉,拍上美容液、晚霜,然後開了筆記本,整理連日出差的記錄。再怎麼累,拿人錢財與人消災是基本準則,更不用說這也關係到自己職業生涯的成敗,只能竭盡全力,爭取扭轉這個局面了。

  全神貫注於工作,時間過得似乎特別快,等手機再響起,已經快晚上十一點了,一看號碼,她就皺起了眉,想了想還是接聽了。

  「你好。」

  「秋秋,你回來了沒有?」

  「回倒是回了,不過明天又得出差。我們回來再聯絡好嗎?」

  「已經拖太久了,我們總該坐下來好好談談吧。」

  「談什麼呢,通報你的婚期嗎?別給我下請柬了,你太太不會高興看到我去的,再說我也不打算給你準備紅包。」

  「秋秋,你這樣總在外面逃避不是個辦法……」

  「范安民,你太可笑了。」葉知秋大笑,「這樣來娛樂我,你做的犧牲很大呀。我想不通我有什麼理由要逃避你,我只是沒打算犧牲自己成個障礙擋誰的道。如果你這麼想見我,我可以滿足你。錢我也準備好了,可是你得在我日程表上排隊呀,眼下我的安排很滿。不過放心,看在你這麼懇切的份上,我一定會抽出時間來的。」

  「我幾時說過要跟你談錢了?」

  「好吧,那是我要跟你談錢,分手分得明白徹底不好嗎?」

  「我們一定要弄成這樣嗎?你把我的東西全打包快遞到我的公司,已經做得夠絕了……」

  「我費事跟你快遞過去,沒把那些東西直接扔垃圾箱,只說明我這人還算講理。你不是指望我留着珍藏懷念吧?抱歉,我沒那個癮頭。現在我還有事,你等我出差回來再說吧。」

  那邊沉默了一下,聲音突然放軟了:「秋秋,你別太拼命了,還是要注意身體。我真的很擔心你……」

  葉知秋不等他說完,掛了電話,直直看着面前的筆記本,可是一時也無心把工作繼續下去了。

  原來,一個分手的前男友比老媽要難對付得多。這個念頭一浮上來,她只有再罵自己一聲豬頭了。

  把他的東西打包時,葉知秋確實動了惡念。他心愛的CD、他喜歡的書、他收集的海報、還有她給他買的Hugo

Boss領帶,一直是他最愛打的一條……通通捲成一團丟進垃圾桶,似乎是個很能發泄怒氣的辦法。這樣對付一個負心的男人,怎麼說都不能算過份。可是她最終也不過是找個結實的大紙箱,把所有東西都扔了進去,叫來快遞公司,寫上地址交錢送走拉倒。

  不過還是扔掉了不少東西。

  偶爾有空出去逛街時,碰上影樓做活動,促銷人員對着他們巧舌如簧:「兩位這麼相配的氣質,如果拍我們新推出的秋之戀曲系列婚紗照,背景是滿山遍野的金黃銀杏樹葉,潺潺小溪、脈脈炊煙,深情相擁,想想都是一幅絕美的畫面。」

  葉知秋做銷售起家,每年要至少親自上陣培訓一次店長,自信對於任何想掏她錢包的甜言蜜語全都免疫,可是那天看到影樓的畫冊居然有點挪不動腳了,范安民擁着她,親親她的頭髮:「秋之戀曲,這名字好,我喜歡。」

  「現在才早春好不好,」她努力說服自己理智消費。

  「可以預約呀,交定金500,什麼時候拍都可以,我們影樓馬上要推出全套四季戀曲。」

  沒等葉知秋說話,范安民掏出了錢包:「訂一個秋之戀曲好了。」然後回頭看着她,「那會我們也該來拍婚紗照了。」

  他們合買的房子正在裝修,他們定好的婚期是第二年春節過後,秋天拍婚紗照,應該是比較從容的選擇。她迎着他笑,同時敏捷地對促銷小姐說:「請寫成訂金,交200足夠了,反正我們肯定要拍的。」

  等到了秋天,范安民艱難地說:「秋秋,我們分手吧。」

  婚禮可能還會舉行,只是新娘不是她了。那個訂金收據放在她這裡,寫成了「訂」而非「定」,照說可以去要求退,可是她哪裡還有心情去退這個,只揉成一團,跟快遞底單一塊,扔進了廢紙簍。那裡早就滿了,不方便扔的照片之類,她提早帶去公司,放進碎紙機,看着出來一條條的碎屑,只能咬牙讓那陣疼痛捱過去。

  可是那樣徹底地丟棄,也沒能讓她徹底將這個人清除出自己的生活。

  第

3



  許至恆忙得焦頭爛額,總算基建趕在年底結束了,然後開始招聘,負責生產、技術的經理都是獵頭公司挑好,然後於穆成和他共同面試確定。銷售經理是從浙江企業那邊帶過來的,能力知根知底。行政兼人事經理由於穆成推薦,這個位置必須熟悉本地方方面面的關係。然後再由這幾個經理負責下面的招兵買馬。

  他大學畢業後就去了美國留學,拿到學位後回國,並不願意接手家裡的生意,去上海進了外企,過了幾年悠哉游哉的白領生活。反正他父親很是老當益壯,他哥哥又出了名的精明過人。直到去年和女朋友分了手,他突然對朝九晚五的生活有了點倦怠。

  家裡再說到和於家合作的項目,他心裡一動,可不是個機會嗎?他大學學的機電,在美國學的管理,在外企做的市場,和於穆成是大學校友,一向也很談得來。於是當媽媽照例不抱指望地念叨他時,他居然爽快答應去內地。全家都喜出望外了。

  真正接手做起來後,許至恆倒也說不上後悔,事事親力親為,雖然累點,但工作自有工作的樂趣和成就感。眼看工業園日漸成型,他是開心的。只是好久沒時間有個人的生活了,看着於穆成和太太出雙入對表演恩愛,他有點鬱悶。

  這點鬱悶一流露,謝楠很快把她任職公司的前台阿May介紹給他認識。阿May剛23歲,青春可人,相貌甜美,性格開朗,開一輛黃色QQ,對本地所有吃喝玩樂無一不精,是個非常好相處的女孩子。

  不過謝楠想不到的是,許至恆已經在上海這樣吃喝玩樂了兩三年,他過去的女朋友剛好就是這一類型,對着阿May,他着實沒什麼感覺。

  看到許至恆,阿May有點小心動。他1米78的個子,不算高大威猛,也很過得去了,長相端正而且氣宇軒昂。再看到他的座駕是卡宴,阿May便有小小激動了,她倒並不是絕對的拜金,只是年輕女孩子誰不喜歡接自己的男人開輛拉風的好車。

  可是出去了兩次,許至恆表現得禮貌周到,給她開車門,幫她拉椅子,點菜徵求她的意見,送她回家。只是絕口不提下次約會時間,阿May如果打電話約他,他又剛好沒事,倒也不介意出來。

  阿May被這態度重重潑了冷水,回頭對謝楠抱怨:「謝姐,我讓你幫我介紹男朋友,可不是想找這樣的三不男人。」

  謝楠不解:「什麼三不呀?」

  「不主動、不拒絕、不負責呀。一看他就是等我主動撲上去,他吃光抹盡,然後不用負責瀟灑走人。」

  謝楠駭笑:「至恆應該不是那樣的人,可是算了,我也不能擔保,我看我頭一次跟人介紹男朋友就這麼失敗,以後還是死了這條心的好。」

  「不要啊謝姐,我不會上當,吃掉糖衣炮彈發回,哈哈,等着你給我找個你家老公一樣的好男人。」

  說到老公,謝楠的臉就可疑地紅了,阿May大樂,實在不能理解已經29歲,結婚幾個月了的謝楠怎麼還會這樣容易臉紅。

  在一塊吃飯時,謝楠將阿May的話揀其精要轉述,於穆成和許至恆同聲大笑,許至恆連連搖頭:「我不至於那麼沒品,只是覺得沒什麼話題,沒多大意思,要不是看你的面子,我根本不會再答應她的約會。大家的時間最好花在自己認為有價值的地方。」

  謝楠恨不能再度駭笑了,敢情這位爺還覺得出去是給了自己面子,可是看他平時自負的樣子,說的大概也不是什麼撐場面的話:「真搞不懂你們是怎麼想的,她很好呀,又開朗又有趣,我要是男人,我也喜歡跟這樣的女孩子交往。」

  「喂,你這又是在間接質疑你老公的品味嗎?」於穆成笑着抗議。

  謝楠要腦筋打個轉才領會到他的意思,斜睨他一眼:「反正我不會質疑我自己的品味。」

  許至恆看於穆成甘之如怡的吃癟表情,長嘆一聲:「算了,以後不能再跟你們一塊吃飯了,太剌激人。我還是安生一個人待着好了。」

  已經接近春節了,許至恆一路盤算着公司的事情,一切進展順利,過年回家給父兄匯報,應該算拿得出手的表現,年後開工,恐怕投入的時間得更多。這樣一想,哪有空去交女朋友,尤其是阿May那樣玩心正濃的女孩子。

  他進了門,看時間還早,給自己煮了咖啡,坐到沙發上一邊喝着一邊看財經雜誌,門那裡突然傳來鑰匙插進去轉動的聲音,可是門並沒被打開。他好不詫異,住這邊快大半個月了,物業管理十分到位,說得上安靜安全,而且這個點,也不該是小偷公然撬門的時間呀。

  他走到門邊,透過貓眼往外看,感應燈下站着一個青年男子,正將鑰匙插鎖孔轉動,再拔出來看,一臉納悶,然後再試。看那樣子,衣冠整齊樣子斯文,許至恆猜大概是走錯了樓層,他拉開門,那人猝不及防,錯愕看着他。

  「你好,請問你是不是走錯了房間?」許至恆客氣地問。

  眼前男人大概二十七八,高高的個子,眉目清朗十分俊秀的一張面孔,可是神情居然有點扭曲,死死盯着許至恆,眼睛泛着紅絲:「你是誰?」

  許至恆好生不悅,冷冷地說:「我住這裡,請不要再拿鑰匙隨便亂插了。」說完準備關門,沒想到那人搶先一步,用身體抵住了門。

  「住別人的房子很有趣嗎?換鎖也不能改變我是業主這個事實吧。」他向室內一掃,「知秋呢,叫她出來。」

  許至恆完全莫名其妙而且惱火了:「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是要我叫物業上來還是直接報警請你走。」

  那男人冷笑一聲:「隨便你,都叫過來我也沒意見。」他倒先拿出手機按了號碼,聲音惡狠狠地對着電話講,「秋秋,你出來,不是說不逃避的嗎?何必叫個男人擋在門口。」

  葉知秋剛剛進自己家門,她接了電話:「說什麼呀范安民?喝多了嗎?我這會累得要命,沒空聽你發酒瘋。」

  「你夠狠,真不是空口說白話威脅我,說重新找個男人馬上就找了,可是一定要住進這裡嗎?」

  葉知秋大怒,同時猛然醒悟:「你現在在哪裡?」

  「別裝了,我在我們的房子門口,出來吧。」

  「有病呀你,你別在那鬧事,我馬上過來。」葉知秋才出差回來,召集銷售部門開完會,然後回到家,照例累得不行,可是也只好抓起外套匆匆出門。她下樓叫了輛出租,好在離得不遠,起步價就到了。

  上樓一看,自己家門前好不熱鬧,一個穿黑色西裝的物業工作人員帶着一個保安,正和范安民說着什麼。許至恆冷冷倚門站着,抱着胳膊,並不說話。可氣的是1603的西門和他女朋友小盼正一臉幸災樂禍站自家門口看得起勁。他們明明是認識范安民的,偏偏存心讓他下不了台,並不肯跟物業解釋。

  葉知秋橫一眼西門,西門咧嘴:「秋秋,我沒說什麼呀。」

  葉知秋不理他,先跟物業解釋:「不好意思,我是業主,這是個誤會,沒什麼了,你們請回吧。」

  她出租房屋前才去物業辦過手續,人家認得她,點點頭:「那好,請不要在公共部位喧譁,免得其他業主投訴,我們也為難。」

  物業下去了,葉知秋轉向西門,小盼搶先說:「秋秋,你還理這賤男幹什麼,讓他死遠點不得了。」

  「你們消停下吧,不說幫我說清楚,還在這看熱鬧看得爽,進屋去,回頭我們再算這筆帳。」

  他們兩個很是不甘心地關了門。葉知秋剛要跟許至恆說對不起,范安民先開了口:「對不起,秋秋,我不知道你把房子租給別人了,說了很多不該說的話。」

  葉知秋冷笑:「這會說得真好聽呀,那我請問,我們明明說好了,你不再到這裡來,房子由我處理。你今天這樣不聲不響跑過來是什麼意思,捉姦嗎?我明白告訴你,我沒象之前許諾的那樣,隨便找個男人一塊住進來,你得謝謝我忙得實在是沒時間那麼干。而且我要真那麼幹了,你也沒任何立場來管我。」

  范安民有點狼狽,遲疑了一下才說:「我只是從樓下過,看到上面亮着燈,想看看你在不在,我們本來說好要坐下來談談的。」

  「我說得很清楚,我眼下沒時間,騰出時間一定會坐下來跟你把帳算清楚,把錢打給你,你這麼迫不及待嗎?那好,我們現在就談好了。」

  「錢錢錢,說來說去就是談錢,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除了談錢,我們還能談什麼呀?敘舊?得了吧,」葉知秋保持着那個冷笑,可是燈光下笑意十分慘澹,「我們在演二流肥皂劇嗎?可那也得有觀眾才有意思吧。」

  說到觀眾,兩人同時看向許至恆。

  許至恆不免有點臉紅,因為他剛好現在沒不耐煩的情緒,倒看得有點帶勁了。可是公然當觀眾總有些難以為情,只好一本正經;「葉小姐,我不希望以後再發生這樣的事情。」

  葉知秋再對着許至恆,只好放低姿態了:「不好意思,許先生,打擾你了,以後不會這樣了,再見。」

  她徑直過去伸手按了電梯。許至恆關了門,聳聳肩,回去看下自己的冷咖啡,不禁好笑。他從來不看肥皂劇,而且和以前歷任女朋友都是友好分手,再見也是朋友。眼前兩人夾纏不清鬧成這樣,他還真是很是好奇加新鮮。

  葉知秋和范安民都一言不發乘電梯下到了一樓,葉知秋拔腿往小區外走,范安民伸手拉住她的胳膊:「上車,我送你。」

  旁邊的臨停車位上是一輛嶄新的奔馳SLK280,銀灰色車身在路燈下閃着幽幽的金屬光澤。葉知秋看看車,再回頭看范安民,范安民在她的目光下痛苦地移開視線,鬆開了手。

  「去青年城樓下的那間咖啡館等我,我先把單據什麼的拿下來。」她頭也不回走出小區,揚手招了輛出租車回自己租住的地方,單據早就整理好,放在一個文件夾里,她拿上筆記本和這個文件夾,再匆匆出來下樓去約好的咖啡館。那輛新得眩目的奔馳已經停在門邊了。

  她推門進去,范安民正坐角落一個位置上,她走過去坐下,叫服務員來壺水果茶。然後打開筆記本,從文檔里找出早已經打好的一份清單,將筆記本掉個方向推到范安民面前:「你看一下吧,有什麼異議,或者是我記錯的地方,可以修正。」

  這是一份非常簡明扼要的清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