荏苒年華 - 第11章
青衫落拓
不過我們都不要拿個案做對比好嗎?我寫任苒,決無告訴大家抑鬱症就是這麼回事的意思——哪個作者狂妄到這一步,就可笑了。。。
就像有讀者指出的一樣,任苒的抑鬱症並不算嚴重。。。記住這一點就好。
回復一下阿蓮的疑問,祁家驄起家靠的是期貨投資,早期期貨市場給了冒險家很多機會,我確實看過有20多歲卻手握大筆資金的例子,只是那人後來下場並不美妙。。。這個行業要求人有高度的自我把握能力,不是每個人都具備的。
有讀者認為祁家駿去世後,祁家驄是任苒唯一的依靠,我對這個推斷表示不同看法。所謂拯救與救贖——題目太大了,我只能給一個基本的回答,愛情永遠是人生的錦上添花,而不是溺水時放手不得的救生圈
我相信人需要幫助,更需要自助,我的女主如果淪落到永遠依靠某個人的地步,我先會不屑,用不着你們鄙棄了
很多情況下,我們對不愛的人揮灑自如,對愛的人卻經常做錯事——這是大多數人會遇到的困境,祁家驄也不例外。。。
哦,對了,有不少人糾結於賀靜宜,考慮到她還會出場,好吧,說說她。
本章可以看到,賀靜宜之所以後來會說「在我之前和之後的女人」這句話,因為她認定任苒已經被陳華圈養了。。。她沒有安全感,又多少有一點自視甚高,認為自己是不一樣的那個——如果不是感情上的不一樣,也是自立方面的不一樣,呵呵,她需要這種信念來肯定自己的存在
說到祁家驄對待任苒與賀靜宜的態度,每個人理解不一樣,目前你們看到的,多半都是賀靜宜的表述,而賀靜宜自認為永遠擁有尚修文的愛情,就已經證明了她對很多心裡其實沒底的事情反而會着意強調,這也是心理學上一個很有趣的現象。
當然,大部分讀者看的就是一個故事,不會花時間想一個配角的心理成因,我表示各種理解
至於她的工作,後面會有交代,相信我,我不大會犯邏輯上的錯誤。
最後,年底我工作很忙,更要命的是還有編輯催交稿子,本周更新部分我放在存稿箱內,接下來不再做解釋。。。謝謝各位
白瑞禮提醒任苒,絕對不要在服藥前後兩小時內喝酒,也必須避免在藥物反應下長時間開車。
「你不擔心我酗酒嗎?」
「酗酒的人不會主動告訴醫生,她昨晚一個人在酒吧待了四個小時,也沒喝醉。」白瑞禮就事論事地說,「你願意走出家門開始某種形式的社交,我覺得是一個進步。」
「那麻煩你告訴幫我付心理諮詢費用的人,保持生活自理對我有好處。」
白瑞禮笑了,「上次我打電話給他,是涉及到護士的去留問題。我只對你的治療負責,不會在你們中間傳話,Renee。如果你覺得他干涉了你的生活,你必須自己去告訴他。」
任苒氣餒,停了一會兒,自嘲地說:「你知道我不會去見他,更不會對他說這些話。我是個雙重標準的可憐蟲,明明住着他安排的公寓,接受他的照顧,還要擺出一副獨立的模樣,太虛偽了。」
「你對目前的生活不滿意嗎?」
她回答說:「需要按時看醫生的人,如果滿意自己的生活,那就真的病得不輕了。不過,我沒有任何抱怨的理由。」
「人的行為、心理活動不一定需要理由。重要的是,你想不想有所改變?」
「改變?白醫生,你不覺得改變總是來得身不由己,不可抗拒?我們訂計劃、下決心,都以為能改變什麼,可是,生活自己已經發生改變了。」
「這個想法未免消極了一點。明天是不確定的,不過每個人都可以選擇把握每一時刻的當下。」
「把時間分解成一個個時刻會讓人焦慮的。白醫生,小的時候,我媽媽有一次給我解釋我名字的來歷。任苒,跟荏苒這個詞同音,是時光慢慢走遠的意思。我當時就很困擾,如果時光就這麼眼睜睜在我們面前一點點走掉,那我們還能留住什麼。」
這是任苒頭一次願意主動講到母親生前的回憶,白瑞禮當然不會放過這個信號。
「你媽媽有沒有告訴你答案?」
「我媽媽說,我們會留下幸福的回憶,這就是時光給我們的禮物。」
「也許你長大以後會有不同想法,不是每一個回憶都能幸福。不過,無論什麼性質的回憶,確實都是生活的積累與恩賜。」
任苒悵然一笑,「我只知道,越是長大,以前困擾自己的那些問題越是顯得幼稚、無足輕重,根本不需要答案了。」
「長大以後,失去一部分好奇是很自然的事情。」
「是呀,生活就是不斷失去的一個過程。」
「失去和得到都是相對的,一個失去並不意味着生活就此沒有意義了。」
任苒並不反駁,目光照例飄向遠方。白瑞禮清楚知道,她並沒有被說服,她只是不想爭論。
隔了一天,阿邦交給任苒一套路虎的車鑰匙,字斟句酌地說:「任小姐,請你先開這輛車,安全係數高一些。車停在地下車庫26號車位。」
她看看阿邦,沒什麼表情地接過了鑰匙。她突然覺得,再去通過完全無辜的阿邦抗議、爭執,來得實在矯情。而且她十分疲憊,懶得再多想了。
讓她歸於懶得想的事情不止於此,第二次去雲上時,服務生馬上將她帶到了個靠窗的位置。不等她點酒水,老闆便過來招呼她,給她送上了一杯紅酒。
她不認為只一周前來過一次,而且消費有限,就足以讓老闆記住她,並如此殷勤招待。待端起紅酒一嘗,她更加驚異。
她對酒素無認識,然而她記得這個味道。
18歲那年,任苒離家出走,跟隨當時叫祁家驄的陳華去廣州。
祁家驄當時隱居鬧市,喝酒成了業餘的消遣。他在公寓裡置備了各種不同的酒,看書時會喝一點紅酒。他鼓勵任苒也嘗試一下,還特意從香港訂購了一種產于波爾多酒莊的新釀葡萄酒,頭一年剛剛裝瓶,開啟木塞以後,瀰漫於室內的是新鮮的漿果清香,任苒一聞,便覺得這個味道沁入了心脾。
祁家驄並不喝這種酒,他告訴她,「真正愛品紅酒的人,寧願把這酒放上幾年,讓它繼續發酵到果香變淡,產生陳年酒香再喝,不過你應該會喜歡目前這個味道。」
他說得當然沒錯。任苒當時並不好酒,可是她感染了祁家驄的愛好,喜歡在看電視或者看書的時候倒上一點,小小地抿上一口,讓那個香味充盈於自己的感官之中,仿佛置身於豐收後的果園,而不是喧囂的都市。
她生平頭一次喝醉,也是在那個公寓。
祁家驄北上處理陷於困境的生意,遲遲不歸,她拒絕跟過來找她的父親回去,獨自一人度過世紀之交的千禧夜,喝下了大半瓶紅酒,伴着酒香夢見了過去的家、早逝的母親,並在暈眩之中終於等到祁家驄回來。
任苒完全沒有料到,七年以後,會在後海這個生意清淡的酒吧再次聞到如此熟悉的味道。她招手叫來老闆,「你怎麼知道我要喝這種酒?」
「這是上次接你的那位雷先生送過來寄存的,他說以後你再來的話,就直接開這種酒給你。」
她當然知道所謂雷先生指的是大名雷振邦的阿邦,點點頭,再沒問什麼,將酒杯湊到鼻端,深深嗅着酒的芬芳,然後毫無品評意味地喝了一大口。
「隨便他吧,反正他喜歡掌控一切。」任苒這樣對白瑞禮說。
「這是過去就有的認識,還是現在對他的看法?」
「我只對過去的他有認識。」
「我想過去你並不反感這點。」
「過去……」她停頓一下,笑了,「我迷戀他。」
面對這樣的坦白,白瑞禮並無驚奇之色,「現在呢?」
「現在?你都看到了。他似乎以為他對我有某種責任。」
「你認為他照顧你是出於道義上的責任嗎?」
「我從來沒真正弄懂過他,現在當然更沒有好奇想去研究。我只知道,我們分開很久了,就算對彼此有看法,也很可能是一種錯覺。」
「醫生的職責是聽到儘可能多無意識的想法,做出分析,不做價值判斷。」
她呵呵一笑,拉開話題,「那你應該分析他,而不是我。我早已經被你分析成透明人了,白醫生。」
很快,任苒的生活有了規律。
在她的堅持下,住家的保姆換成了按時上去的鐘點工,她恢復了獨居。她每周準時開車去接受一次心理諮詢;除了去超市購物,多半時候她都閉門不出,在家裡看書。偶爾,她會開車到城外,漫無目的地轉上大半天再回來。隔個上十天,她會乘出租車去後海,在雲上專門給她保留的位置喝到微帶醉意,不理任何人搭訕,一直坐到打烊時間,阿邦過來送她回家。
除了深居簡出,不與其他人交往,她看上去沒有什麼不正常的地方。
然而,每一個人都做不到完全脫離他人存在。
這年冬天臨近新年時,任苒結束當天的心理諮詢,從醫院出來,走到路虎邊,剛取出遙控鑰匙,便一眼看到一輛惹眼的紅色瑪莎拉蒂正停到她對面車位,賀靜宜拉開車門走下來叫她的名字,她幾乎想裝沒有聽到,但馬上意識到這個念頭很可笑,只能逼迫自己轉身點個頭。
賀靜宜穿着合體的深色套裝,捲曲的長髮披在肩頭,顯得幹練而不乏嫵媚,迅速上下打量一下她,再打量一下面前的那輛路虎,眼中一閃而過的品評之意很明顯,語氣卻十分客氣,「任小姐,聽說你出過一場車禍,看起來恢復得不錯。」
「還好,謝謝。」任苒沒心情與她繼續寒喧,一邊伸手去拉車門,一邊說,「再見,賀小姐。」
「請等一下。」賀靜宜和顏悅色地攔住她,「我今天剛升職了,任小姐。」
任苒淡淡地說:「祝賀你,不過我想這與我無關,不必特意過來候在這邊通知我吧。」
賀靜宜姿態放得極低,聲音懇切地說:「別誤會,任小姐。我不是來示威,更不是炫耀。我想說的只是,這個職位是我頂住所有人的不信任,努力工作換來的,你肯定想象不到,我在工作上傾注了多少心血。現在我跟陳總除了老闆與雇員這一層關係,再沒任何私人性質的聯繫。我不會擋你的道,礙你的事,對你構成任何威脅,請記住我以前的那個請求,千萬別跟陳總提起我們早就認識,好嗎?」
「請不要跟我再提這件事了,」任苒很難壓抑她的不耐煩了,「如果我曾經答應過你什麼事,那我的話是算數的。」
「對不起,別嫌我囉嗦,任小姐。公司里對我還是有些閒言碎語,我其實根本不必理他們講什麼。可是我怕這些話傳到你這裡來,陳總對你的重視程度出乎所有人意料,我只是想盡力保住我賣命工作得到的一切。」
任苒扭開了頭,「賀小姐,我只好再說一次,我們以後再見面不用打招呼,全當根本不認識。這樣總可以了吧,再見。」
任苒一眼就能看出,賀靜宜這個舉動有些笨拙、多餘,暴露了光鮮自信外表下的高度緊張。
她並不生氣,甚至完全能理解對方的心境。她清楚知道,她剛才的表現在賀靜宜看來,大概說得上是冷漠無禮,甚至囂張,很符合一個被寵壞的現任女友對待前任的態度。
她只是無力做出雍容得體的勝利者姿態去安慰對方,更無力去解釋什麼。
而且有什麼可解釋的呢?
她確實正承受着陳華接近無微不至的照顧。
按照任苒的要求,陳華沒有出現在她面前,可是他卻似乎無處不在,安排她生活的每一個方面:從就醫、住處,直至安排她喝的酒。如果她能提起精神,也許該選擇掉頭走開,可是藥物與心理諮詢只不過緩解了她的抑鬱,並沒能讓她徹底告別內心的癥結,她仍有深重的倦怠感,仍然缺乏足夠的力量去憤怒、去改變,也不打算去挑戰陳華的安排會周密到什麼地步。
慢慢白瑞禮與任苒的談話越來越深入。
對任苒來講,與白瑞禮的談話,是她目前唯一能接受的與外界的交流。
白瑞禮並不認為任苒已經完全對他敞開了心扉,但他看到了任苒確實是在努力讓生活恢復正常狀態。她看了大量心理學方面的書籍,試着進行自我調適,有時還會與他探討。當他問到她以前不大願意提及的問題時,她不再像剛開始時那樣敷衍。
她告訴白瑞禮,她聲稱會外出度假,拒絕了父親叫她回Z市過農曆新年的要求,也拒絕他利用假期過來看她。
「你仍然下意識恨他嗎?」
她搖搖頭,「我不恨他,我們只是很陌生了。」
「尋常的親緣關係中,總會包含有愛、誤解、敵視與原諒、接受。你從來沒表述過對他的原諒。」
「我沒法代我媽媽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