荏苒年華 - 第33章

青衫落拓



任苒有些汗顏,「我是兼職工作人員,有報酬的,不算志願者,不好意思,呂博士,我失陪一下,送兩位客人上去。」

到第三天,論壇正式開始,任苒才有餘暇到後排就坐,簡短的開幕式結束後,她頭次看到了那位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登台亮相,陪同的正是呂唯薇。主持人介紹,呂唯薇是知名國際貿易專家,目前在一個政策研究中心任職,此次正是她促成了諾貝爾獎得主的訪華行程。

呂唯薇穿着香奈爾的經典款套裝,講一口極其流利的英語,中英文切換自如,基本取代了主持人,並且擔任了隨後演講的同聲傳譯。全場聽眾鴉雀無聲,聽得十分專注。

幾個和任苒一起過來擔任翻譯的工作人員大為傾倒,中間休息的時候都在言論呂唯薇,一致認為她是他們見過的最有氣質、最具風度的知識女性。

諾貝爾獎得主的行程自然安排得十分緊湊,演講給束後,呂唯薇便陪他離開,進行接下來的訪問。

論壇第一天安排的全是來自不同國度的學者、銀行家和金融界專業人士的演講,擔任同聲傳譯的都是資深翻譯。任苒相對輕鬆一些。接下來分組研討,任苒開始與一個搭檔一起擔任小組交流的翻譯。

最初她頗為緊張,一場研討下來,卻也摸出了一點竅門,能夠一邊用筆記下重點一邊翻譯,加上她有專業背景,對金融內容比其他人更孰悉一些,很快便進入角色,負責監察整個翻譯工作的蔣老師對她的表現頗為嘉許,特別安排她擔任了再次記者採訪的翻譯,並參與陪同幾個嘉賓在不同地方的參觀交流活動。

田君培打來電話時,任苒多半都還在忙碌,只能說上幾句就匆匆掛斷。他只得說:「小劉介紹的這是什麼工作啊,吃飯時間你沒閒着,睡覺時間你也沒休息。」

「嘉賓組多,人手不夠,大家全這麼忙,好在快結束了。要一直這樣,可真頂不住了。」

她連日說話太多,嗓子已經明顯嘶啞了。田君培只得囑咐她注意身體。

論壇所有的項目終於順利進行完畢,外籍嘉賓開始相繼離開,亨特先生也訂的當天晚上的航班,去機場前還有一點時間,任苒抽出空來陪他在飯店的戶外茶座坐下來閒聊。

亨特做着研究項目,最感興趣的當然還是中國目前銀行業的發展。任苒如實告訴他,她已經離開外資銀行將近兩年多時間,恐怕對最新情況了解有限。

他有些詫異,「Renee,當年你是班上最刻苦用功的學生,我對你的印象實在深刻,總以為這個漂亮的女孩子一定滿懷野心,會在金融業里做一番事業出來。」

任苒有些惆悵,當年她除了打工,的確將所有時間都花在功課上,但她的動力並不是來自野心,而是既想早些學成回國,也不願意空閒下來任憑思念占據自己的全副身心。她無法解釋,只得一笑,「亨特教授,我在銀行幹了三年,突然失去目標了。」

「看來我有偏見,總以為所有來自亞洲的學生目標明確,對於出人頭地更有欲望,不大會放棄一份待遇優厚的工作。」

「如果我的生活多一些壓力,可能就不會這麼容易放棄了。」

「不見得,其實很多人都會面臨迷茫,需要花一點時間才能找到目標。我年輕的時侯,有一陣特別沉迷於衝浪,甚至想當職業衝浪選手。」

任苒確實意外,至少她讀書的時侯,只覺得亨特先生治學嚴謹,對學生極嚴格,並沒有看出他有任何運動方面的天賦和愛好。

「那個時候,玩衝浪是非常帥的事,不過也只是看上去帥罷了,沒多少收入,幾年一度的衝浪大賽冠軍獎金也不過幾萬美元。衝浪手的女朋友就更慘了點兒,成天在岸上苦苦等着,有綽號叫她們衝浪寡婦。」

任苒只在海灘上旁觀別人玩過衝浪,沒嘗試過。她問:「衝浪很危險嗎?」

「很危險,當時每年都有人送命。」

任苒不能想象一個每天看着男友做可能送命運動的女人會有什麼心情,卻不由自主地聯想起在雙平看到的那些漁民妻子,每天傍晚在海灘上翹首等待漁船歸航。她聳聳肩,「大概不是所有女人都適合做衝浪手的女友。」

「是呀,一般女人都不可能一直忍受下去。我二十八歲那年,女友給我下了最後通牒,然後跟我分了手。可是衝浪不再像以前那樣有樂趣,好運氣似乎也到了頭,幾個月以後,我在一次賽前訓練里受了傷,突然厭倦了,決定放棄衝浪。」

「於是回去找女友,跟她和好了嗎?」

亨特哈哈大笑,「每次我講這個勵志故事,那些女孩子都會跟你問一樣的問題。不,我後來跟她失去了聯絡,只是返回學校念博士了而已。」

任苒也笑了,「真是個傻問題,是呀,哪有什麼回得去的時光。」

「我並不為自己的選擇遺憾,不過兩年前,我又重拾了衝浪的愛好。」他咧嘴一笑,拍拍自己的肚子,「當然不能去追逐駕馭那些十二米的巨浪了,只能在相對平靜的海域玩玩。」

任苒開玩笑地說:「這是傳說中的中年危機嗎?」

「也許算危機的一種。有一個叫……祁家駿的中國學生,」亨特先生費力地念出了這個中文名字,「跟你差不多同時念的大學,你認識他嗎?他的意外去世讓我很受震動。」

任苒驀地屏住了呼吸,亨特並沒教過祁家駿,她不知道他怎麼會突然提起這個名字。

「兩年前,他從悉尼到墨爾本處理事情,一個嗑藥發瘋的傢伙半夜破門而入,槍殺了他。」亨特先生並沒留意到她的神情,「我一向認為,墨爾本是一個安全、安靜到有些乏味的城市。給果出了這起槍擊事件,整個城市都震動了,報紙上登出他曾就讀Monash大學後,有一段時間,所有師生全在議論這件事。我去參加了他的追思會,聽着他的朋友回憶他,看着照片上的他那麼年輕,那麼英俊,再聯想到我一個意外早逝的朋友,我很感慨,生命太脆弱,會因為各種值得或者不值得的理由斷送掉,這世界就是這樣,我開始想,也許我該趁着還能動,讓自己過得更充實一些。」

任苒一下捂住了臉,亨特吃了一驚,「Renee,你怎麼了?」

「對不起,亨特教授。祁家駿是我最好的朋友,從小跟我一塊兒長大,一起到澳洲留學。」

亨特十分不安,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天啊,對不起,我不知道這一點,我很難過,Renee。」

「沒事,」任苒狠狠閉上眼睛,將眼淚強壓回去,放下手看着亨特先生,「亨特教授,給我講講他的追思會。」

「追思會是他以前的同學和華人社團出面組織的,不過很多Monash大學的教授和學生都趕了過去。他的姐姐是一位很了不起的年輕女士,那麼悲傷痛苦,還保持着鎮定,我印象十分深刻。」

任苒努力想控制住自己的情緒,然而她的牙關咬得緊緊的,面孔已經有了一些扭曲。亨特先生充滿同情地握住她的手。

「可憐的孩子,別難過,失去朋友是很傷心的事,我理解。」

「可我不配做他的朋友。」任苒啞着嗓子說,「連不認識的人都去追憶他,我什麼也沒有為他做,我沒有參加他的葬禮,沒有去看過他的墓地,沒有打電話慰問過他的父母。我害怕想到他,從來不讓別人在我面前提起他,甚至不肯見他的姐姐,我只是一個自私的懦夫,亨特教授。」

「不,別這麼說你自己,每個人表達悲痛的方式是不一樣的。我了解你的心情,Renee。我剛才跟你提到我一個早逝的朋友,聽我講講他的事好嗎?」

任苒點點頭。

亨特先生陷入對往事的回憶之中。

「他叫Jonny,我們在衝浪時認識,他比我更熱愛這項運動,也更有天賦。有時我甚至是嫉妒他的,更多的時候,我把他當成我的目標。」

「每年12月,北太平洋上空形成風暴,夏威夷瓦梅亞海灘會出現颶風掀起的巨浪,一般會高達十米以上,全世界的衝浪愛好者都會去那裡挑戰極限,Jonny和我當然也不例外。我二十四歲那年我們好容易湊夠旅費趕過去參加比賽,結果一個巨浪之後,我親眼看到Jonny被浪捲走,再沒回來。」

「當年的比賽為此中止,大家都很悲傷,有人甚至要去求助心理醫生才能平靜下來,只有我一個人第二天繼續去海邊訓練。很多人不理解我。認為我是個不折不扣的冷血動物,眼裡只有難得一遇的大浪。他們錯了,我很難過,我只是覺得,在浪尖上對他的回憶才最真實,好像他仍然在我身邊。」

這時,另一位工作人員過來招呼亨特先生上車。任苒送他過去,兩人擁抱告別,亨特先生拍拍她的背,再度囑咐她:「Renee,打起精神來,對朋友最好的懷念是好好生活。」她只能黯然點點頭。

晚上有一個正式的告別晚宴,不過剩下的外籍嘉賓已經不多,任苒看看裡面並不缺少翻譯,她不打算聽領導冗長而客氣地感謝各路嘉賓,也不想參加晚宴,獨自穿過後院向湖邊走去。

這間湖畔賓館名副其實地依湖而建,後院有長長的木質棧道延伸出去,一個親水平台建在湖水之間。

天氣從早上就有些陰沉,此時多雲的天空似乎要壓上湖面,風帶着潮濕的感覺和湖水的味道迎面吹來,幾隻遊船系在平台邊,隨水波起伏蕩漾着。訓練的賽艇選手正放鬆下來,一邊談笑,一邊慢慢劃着艇返航好回去休息。

她沿着木質棧道走上平台,席地坐下,看着遠方變得空曠的湖面,有不知名的白色水鳥翩翩飛過,時而低低掠過湖面,不知不覺中,視線以內所有的景物都變得模模糊糊,她這才發現,她的眼淚已經不受控制地奔湧出來,流得滿臉都是。

「他從悉尼過來處理事情,一個嗑藥發瘋的傢伙半夜破門而入,槍殺了他。」

她突然想起,在10年來她看了無數次的《遠離塵囂》這本書中,女主角巴絲謝芭失蹤數年的丈夫特羅伊突然回來,另一位追求者農場主博爾德伍德滿懷妒意地突然向他開槍這一段落。

從亨特先生的話里,她知道一點事件的過程。可是沒人能還原祁家駿的最後一個夜晚了。他曾面對什麼樣的恐懼,承受了多少痛苦。此時將書中那個細緻到有些恐怖的描寫與祁家駿的死亡聯繫在了一起,她便有錐心的痛楚感。

這是在她父親向她通報祁家駿的死訊後,頭一次有人當面跟她談及他死後的情況。記憶一旦打開閘門,所有的痛苦就再也無法抑制。

第二十四章

夜色降臨,天空不知什麼時候開始下起了小雨,先是一滴兩滴零星落下,隨後漸漸密集起來。細雨霏霏,濡濕了任苒的頭髮,再順着衣領流進去,背上竄過一陣涼意,她才驚覺,迷惘地抬頭,雨絲如牛毛般斜斜落到臉上。

淚水混合着雨水流到她嘴裡,如同海水般帶着咸澀的味道。哪怕面對的是夜幕下空曠的湖面,周圍沒有一個旁觀者,她也再做不到像少女時期那樣肆無忌憚地放聲嚎啕,時間如同一隻看不見的手,扼住了她所有情感的放縱波動,讓她只能默默流淚。但跟她過去體驗的一樣,眼淚的宣洩並不能帶走心底的苦澀,無聲的哭泣也一樣非常消耗體力。她精疲力竭了。

她拿出調到靜音的手機,看看表,接近七點鐘,上面顯示有田君培打來的未接電話,她實在提不起精神立刻回撥,將手機放回口袋,扶着欄杆站起身,抹一下臉,轉身向賓館走去,剛下木質棧道,有兩個人迎面走來,竟然是陳華和呂唯薇。

任苒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一定很狼狽,可是避無可避,陳華已經一把抓住她的手,借着昏暗的路燈量她,沉聲問道:「出了什麼事?」

「下雨了。」她答非所問,甩脫他的手,顧不得呂唯薇複雜的目光,急急跑進賓館。

任苒回了房間,拿條浴巾草草擦一下頭髮,急忙收拾東西。本來她預計今天告別晚宴會很晚才能結束,打算到第二天結算報酬後再回家,但現在一點兒也不想再在這裡待下去了。

然而打開房門她就怔住了,陳華正站在外面走廊上,她進退兩難,僵在原處。

「出什麼事了?」陳華再次問她。

「沒事,我有點兒頭痛,打算回家休息。」

陳華拿過她拎的旅行袋,簡短地說:「我送你回去。」

他跟過去一樣,開着一輛黑色奔馳,就停在飯店門外,雨比剛才下得大了一些,車子平衡地行駛着,雨水刷刷地落在車上,雨刮有節奏地擺動着,襯得車內安靜得異樣。

她坐在后座上,合上了眼睛。她沒有撒謊,她的鼻子堵塞,頭痛欲裂。連續一周時間白天不停忙碌,精神高度集中,晚上只睡五六個小時,本來已經體力透支,現在失魂落魄,根本無力再跟他爭執,當然很感謝他沒有繼續追問什麼。

車子駛到任苒住的公寓下面,陳華下車繞過車頭攔住她:「我送你上去。」

她接過他手裡的旅行袋,並不看他,「謝謝陳總,不用了。」

任苒回到家,丟下旅行袋準備洗澡,但電熱水器一周沒用,打開後水燒熱需要一段時間,她只得換了件家居服,歪在沙發上等着。

她呆呆坐了一會兒,目光落到茶几上放的那本《遠離塵囂》上,她急急拿起來,幾乎不假思索地翻到了第五十三章,找到了那個段落。

「……特羅伊倒下了,兩個人的距離太近了,槍彈的鐵砂絲毫沒有分散,而像一顆子彈一樣穿進了他的身體,他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喉鳴——一陣攣縮——身子一挺——隨後,他的肌肉鬆弛了,一動不動地躺在了那裡。」

她的目光定在這幾行字上,最初她看這本書時,一心想的是揣測母親當時的心境,當然,母親跟書中人物的生活沒有什麼關聯,而現在,她竟由這個可怕槍擊場面想到了祁家駿,不禁打了一個寒噤。

再不用去看巴絲謝芭的一系列反應了。當然,生活在那個遙遠年代的女主角經歷的一切跟她沒什麼相似之處,可是命運的悲劇如此無處不在,生活的劇變來得根本不可抗拒。巴絲謝芭最終走出了陰影,而她呢?她放下書,閉上了酸澀的眼睛。

門鈴突然響起,她疑惑地起身看着貓眼,站在門外的是田君培,她有點意外,連忙打開門,「君培,你怎麼知道我回來了?」

田君培手裡拎着個提袋走了進來,臉上的神情多少有些異樣,他走到餐桌邊,從提袋裡取出一個飯盒,再拿出兩盒藥遞給她,「小苒,過來喝點粥,然後吃點阿斯匹林和感冒藥。」

任苒更加意外,「你怎麼知道我頭痛,沒有吃飯?」

「我剛才在樓下碰到陳華了,這些是他買的,他讓我帶上來。」

任苒尷尬地「哦」了一聲,遲疑一下,解釋道:「今天是他送我回來的。」

田君培點點頭,「我知道。你一直沒接我電話,我很不放心,開車去湖畔賓館找你,結果到門口時,正好看到你上了他的車。」

任苒更加無話可說了。

田君培嘆了一口氣,「對不起,我……吃醋了,本來打算走掉,可再一想,你應該有你的理由,於是我又過來了,結果碰上他給你買東西過來。」

任苒苦笑,「該我說對不起,君培,恐怕我的理由說出來都很瑣碎。我知道你給我打了電話,可我先是沒聽到,後來頭痛很厲害,本來打算回來再打給你。我知道,我不該上了他的車……」她無法措辭,決定實話實說,「我太累了,懶得多想。」

「算了,現在別說什麼了,你臉色很不好,坐下來趁熱喝點粥,再把藥吃了,早點上床休息。」

任苒上床睡了以後,田君培替她關上燈,走出來回手帶上門,下樓以後,他四下看看,陳華的那輛黑色奔馳早就開走了,他不禁自嘲地想,那個男人當然不會做出守在樓下等他離開才放心的舉動。

事實上,陳華似乎早知道他的存在,而且並不大認為他的存在有任何威脅。

他們在樓下相遇時,他錯愕之下,還沒來得及說話,陳華就很自然地將手裡的提袋遞給他,聲音平和地說:「田律師,任苒有點兒不舒服,請把這個帶上去,裡面有粥,還有阿斯匹林和感冒藥,讓她吃了之後早點休息,如果她明天還不好,請記得帶她去看醫生。」

交代完畢後,陳華轉身離開,田君培立在原地,一時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他當律師以來,和各種各樣的人打過交道,處理過各種各樣離奇的案子,經歷過同齡人不曾經歷的場面。他自問就算還沒有泰山崩於前不變色的涵養,也已經非常鎮定,等閒不會受到別人的影響與控制。然而那個名字普通的男人不動聲色之間,已經掌控局勢與氣氛,顯然由不得人將他劃到普通人行列里。

一個一向自信的男人,突然有這種認知,當然不會感覺愉快。他努力讓自己恢復冷靜,卻情不自禁想到他以前經歷的戀愛。

讀中學時,有女生給他遞紙條,這件瞞着老師悄悄進行的事,本身的刺激勝過了與那女孩子的約會。

到了大學後,他有了真正意義上的戀愛,持續了近一年的時間。可是現在讓他想那個女朋友的樣子,已經是模糊不清了,他唯一有印象的事,倒是同時有另一個男生追求那女生,比他投入得多,還曾約他談判,要求他退出,說到激動處,居然流下了眼淚。他詫異於對方的一廂情願與幼稚,又有些替他的軟弱感到羞恥。

那個女生夾在中間,多少表現出了動搖。他並沒有太多耐心,主動放棄了。她後來給他發了長長的郵件,斥責他的冷漠,說永遠不會原諒他。不過幾年後他們再見面時,他們相逢一笑,相談甚歡,非常自然默契地不再提起往事。

他想,年少時的荒唐與熱情,反正是用來浪費的,誰會把那麼輕飄飄的戀愛處理成一場刻骨銘心的傷痕,未免就是毫無意義的自虐加文藝腔了。

可是現在,他不得不頭一次想到,也許任苒經歷的感情不同於他。他根本無從知道,她出走得那麼決絕,談及舊情時毫無眷戀之間,到底有多少是為了向她自己證明,她已經徹底放下年少時的一段感情,擺脫了陳華的影響。

田君培剛回到公寓,正準備繼續處理公事,接到了他媽媽打來的電話,直截了當地問他:「你新交的女朋友是怎麼回事?我和你爸爸從來不過多干涉你的生活,但是不願意看到你輕率。」

他自然知道媽媽為什麼會有此一說,「鄭悅悅還跟您說了什麼?」

他媽媽沒好氣地說:「你不要想當然,悅悅什麼也沒說,只不過老鄭跟我們約着談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