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如此多梟 - 第2章
南海十四郎
記:「你!……楊夙楓,你不要太囂張了!」
楓:「白小姐,請恕我冒昧。或許你是標準的又紅又專的人,能夠給我完全不同的答案。我問你一個問題,如果你跟我這樣,每個月拿着1500塊的死工資,可是另外一條可以掙快錢掙大錢的道路在吸引着你,而你踏上那條道理是如此的輕車熟路的話,你會選擇哪一種?」
記:「我會選擇遵紀守法。」
楓:「白小姐,這說明你對金錢財富誘惑的抵抗力比我強。或許你這一生從來沒有遇到過為錢發愁的事情。但是我不行了,我從小就深知貧窮的滋味。我在高三的時候曾經試過整整一個月只吃白粥榨菜,餓得兩眼發昏,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我從小接受教育要做一個正直的人,但是現實教育我,正直的人只有死路一條。不是我不適應這個社會,而是社會不適應我。現在的社會,笑貧不笑娼,我不願再做窮人,我要發達,我要掙錢,我要成為大款。當我發現利用我的學識和技術做黑槍可以做出更大的業績,掙更多錢的時候,我幾乎沒有猶豫就踏上了這條不歸路。」
記:「看來你的大學白念了。老師教你做人的道理你全部都忘記了。」
楓:「不,起碼我的學識比那些文盲強多了,老師教給我的,我受益匪淺。我可以驕傲的說,我絕對是全國第一個系統的研究黑槍製造的專業人才,絕對不比那些軍工廠的技術員差。從鋼鐵煉製到火藥的配置,我都有深切的了解。我造出來的槍支要比其他人做出來的優良得多。我還是第一個可以自己獨立製作槍彈的,你信不信?造槍容易造彈難,製作子彈的工藝要比造槍複雜多了。我是這地區第一個能夠獨自製造配套槍彈的人,這也是我會被公安瞬間盯上並且窮追不捨的根本原因。這裡那麼多做黑槍的,為什麼公安部點名就要抓我一個,還懸賞五萬元?就是因為我做的槍支質量太好了,即使和真正的軍用槍相比,也不遜多讓。如果不是因為我會造子彈,也許我還能再活一段時間。」
記:「學識居然被你用來犯罪,這真是一個可悲的笑話。」
楓:「你錯了,我並不這樣認為,起碼我也是英雄有了用武之地,雖然用的不對。如果我呆在天南鋼鐵,只能整天研究舊圖紙,這裡走走那裡看看,學識更加沒有用武之地。我可以坦白的告訴你,如果我不用這些學識來製造黑槍,我還真的不知道還可以用在什麼地方。既然學校教的東西只能用來做黑槍,那麼我也就只能做黑槍了。」
記:「我看得出,你的心靈已經完全扭曲了。」
楓:「我的身體也完全扭曲了。一百多武警追了我半個月,我確實累得不行了。」
記:「做黑槍也就罷了,你為什麼還要殺人?而且一殺就是六個?你和他們之間有什麼深仇大恨嗎?」
楓:「很簡單,因為他們違反了規矩。」
記:「他們違反了什麼規矩?」
楓:「開始的時候,由於我做的槍支質量好,客人都願意買我的,結果他們就眼紅了……」
記:「但事實上,是你先開的槍,而且你拿的是威力強大的五六式半自動步槍,而他們用的不過是普通的手槍而已。」
楓:「白小姐,你的記者專業水平似乎不怎麼樣,你怎麼可以這樣說話呢?無論是什麼槍,都是用來殺人的,在目的和作用方面而言,沒有任何地區別。難道手槍打在我頭上,我會安然無恙嗎?」
記:「你的五六式半自動步槍是哪裡來的?也是自己做的?」
楓:「當然。難道你覺得人民軍隊會送給我一支嗎?」
記:「你居然能做五六式半自動步槍?」
楓:「為什麼不能?同樣的原理,同樣的工藝,只不過花費更多的材料罷了。除了我,其他人其實也能做,只不過長槍的銷路不好,沒有人願意做罷了。我也是自己做着玩。我剛開始做槍的時候,還沒有打開銷路,我手上有很多貨都沒有賣出去。我心裡鬱悶,就做了一把五六式半自動到山溝溝里去打獵,槍法也是在那段時間裡鍛煉出來的。這裡的山溝溝沒有什麼獵物,我就專門打野老鼠。無論那小東西跑得多快,動作有多靈活,百米之內,我要它躺下它就得躺下。你覺得我在吹牛是不是?我可以很負責任的告訴你,除了膛線不好弄之外,我那支五六半自動絕對和軍工廠做出來的不相上下,要不然,我也不能幹掉他們六個。」
記:「你一個人殺了他們六個?」
楓:「難道有你在旁邊幫忙嗎?以你的小手掌而言,五四拿不了,用個還差不多。」
記:「他們六個一起來找你晦氣?」
楓:「難道他們約好了死了一個再來一個嗎?你覺得我們這個地區的黑槍製造者的精神素質已經到達了中世紀歐洲騎士的水平嗎?」
記:「他們為什麼沒有殺死你?」
楓:「他們槍法太爛。」
記:「你槍法很好?」
楓:「通過實戰證明,我的確要比他們好。」
記:「你經常練槍?」
楓:「經常打獵。你剛才沒有聽到我說嗎?還是你的記憶力不行?對於記者來說,這可不是一件好事情。」
記:「他們為什麼來找你晦氣?」
楓:「有個新疆人跟他們訂了一批數量很大的貨,他們貨不夠,問我要,我說我的東西不賣給新疆東突分裂分子,還臭罵了他們一頓,他們就動手搶我的東西,結果就打起來了。」
記:「好奇怪,你的槍為什麼不賣給新疆人?他們出不起錢?」
楓:「白小姐,我很鄭重的告訴你,雖然,我已經被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幾個小時以後就要離開這個世界。可是,法官可以剝奪我的生命,但是剝奪不了我的內心欲望。不錯,我是被金錢和貪婪蒙蔽了雙眼,我的思想也不高尚,但是,起碼我還有一點點的底線,我絕對不允許任何人分裂我們的國家。我的槍可以賣給任何人,就是不肯賣給那些搞國家分裂的。我可以以我的父母的在天之靈發誓,我對祖國的熱愛並不在你之下。那些武警追了我半個月,我手中有一把五六式半自動步槍,兩把手槍,一百五十發子彈,但是我始終沒有開槍。你知道為什麼?」
記:「為什麼?不過無論你怎麼負隅頑抗,你都是死路一條。」
楓:「你說對了,所以我不做無所謂的反抗。就算我能夠打死一二十個武警,那也只不過是增添我的罪孽而已,他們都是國家的忠誠衛士,是國家的棟樑基石,我不能傷害他們,所以我最後選擇了束手就擒。我很小的時候也曾經夢想過穿上綠軍裝,用我的生命和鮮血保衛我們偉大的祖國。我那麼喜歡槍,也是這個原因使然。只可惜,這輩子是沒有投筆從戎報效國家機會了。嘿嘿,如果有來世,我會嘗試一下的。」
記:「想不到你還有一點點的愛國心。」
楓:「每個人都應該熱愛自己的祖國,難道你不熱愛嗎?」
記:「你要是真的熱愛祖國你就不應該去做黑槍,去犯罪!」
這一次,楊夙楓沒有說話。但是從他的眼神我可以看出來,他並沒有被我的話所打動,只是他沒有說出來而已。我也逐漸發覺,這個叫做楊夙楓的死囚的確頭腦聰明,見識也很廣,甚至膽魄也不錯,手段也夠狠辣,在機械製造和槍械製造方面的專業知識讓人汗顏,如果走在正道上,他日後肯定會成為一個傑出的技術工人,但可惜全部都用錯了地方。
他是一個智者和惡魔的結合體,有非常複雜的性格,聰明和罪惡相互交纏,熱愛祖國卻又藐視生命,性格溫柔卻又崇尚暴力,深譜法律卻又知法犯法。監獄長說的很透徹,他就是那種要錢不要命的人。在他的背後,可能還有更多的故事。不過,我並沒有興趣研究他的性格,也沒有興趣探討他背後曾經發生的故事。我只是一個例行公事的記者而已,他的性格和故事更適合那些社會學家去研究去探討。
由於逐漸覺得無聊,我很快就中止了這一次的採訪,這份採訪手稿已經足夠交差。在楊夙楓被帶離的時候,我不知道是不是頭腦發熱,又或者是撞邪,居然還問了句:「如果真的有來世,你還會走這條路嗎?」楊夙楓的身子頓了一頓,腦袋向上昂了好久,沒有回答,然後就被不耐煩的獄警拖走了。
那天晚上,我就在監獄招待所過夜。在那裡,我沒有看到楊夙楓的家人,這意味着他的屍體明天也不會有人認領了。想到這,我居然又覺得他有點可憐,他的親人們怎麼一個都沒有出現呢?我跟監獄長說好了,明天我在遠遠的看一下楊夙楓被執行死刑的經過。但是,凌晨時分,手機的鬧鐘還沒響,我就聽到了一聲沉悶的槍聲。我急忙爬起來,請一個獄警帶我到刑場那裡,結果站在柵欄的外面,我看到法警已經在收拾刑場了。
陪同我來的獄警告訴我,在臨刑前的兩小時,楊夙楓突然歇斯底里起來,胡言亂語,行為失控,把陰陽餐到處亂丟,還上下撲騰的亂竄,兩個獄警都控制不住。經請示上級,法警提前對他執行了死刑。我明白,楊夙楓儘管極度克制自己的情緒,罕見的保持了長時間的平靜,但是在最後一刻,他終於還是害怕了,崩潰了。這令我相信,他也是普通人,而不是聖人。
不知道為什麼,我有點木然的站在刑場門口,看着那堵斑駁的土坡。在土坡前面的積滿雨水的泥地里,透過朦朧的細雨,隱約可以看到一具屍體靜靜的趴在地上,穿的正是那件深藍色的風衣。他終於接受了正義槍聲的審判。我在那裡站了好一會兒,直到雨水將淡淡的血絲滲透到我腳跟的時候,我才離開。那時候,我忍不住在想,如果真的有來世,楊夙楓,這個心理變態的天之驕子,還會走上這條不歸路嗎?他還會那樣要錢不要命,吃軟不吃硬嗎?
第一卷
囚禁之卷
第1章
死亡聖旨(上)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任命楊夙楓為紫川道麗川府南海地區第十四任領主並晉封海軍少將銜,世襲罔替。朕素知汝堅毅沉着,勇敢果斷,深孚眾望,甚感欣慰。汝既得天賦,日後必成偉業,值此多事之秋,朕將重任託付於汝,汝當為國分憂,不失朕之所望也。汝務必堅守疆土,抵抗亂民,寧靖治安。棄守疆土者,國法不容也,汝當戒之。美尼斯地區之內軍政,汝均可便宜從事,慎之。欽此!」
楊夙楓靜靜地聽着,仿佛入定了一般,只有眼皮輕輕的跳了跳。
自從那日一聲槍響過後,他就以為什麼都結束了,從此永遠墜入黑暗,卻怎麼都沒想到自己的靈魂會在另外一個世界出現,不但重見光明,而且還占據了另外一個人的身體,讓他可以用另外一個人的身份繼續存活下去。他從來不相信人死了還有來生,但是此時此刻,他卻不得不相信。他親眼看着自己在另外一個世界裡死去,又在這個世界裡重生,那種記憶分裂的怪異的感覺開始的時候讓他毛骨悚然,又讓他欣喜若狂。但是經過一年時間的適應,他已經逐漸習慣了這個世界的一切,思緒也平靜下來,而地球,則已經在腦海中漸漸的淡去了。
他現在的身份,不再是死囚,但是跟死囚差不多。在獲得重生之後,他發覺自己依然是在坐牢。當然,不是因為走上犯罪道路而坐牢,而是作為紫川道麗川府南海地區領主楊家的質子,一直被囚禁在唐川帝國首都尼洛神京西南方的某個方圓不超過三百平方米的小院子裡,孤獨的過着和囚犯並無二致的生活。他每天能夠看到的,只有那一片不完整的灰濛濛的天空,外界所發生的一切,都已經和他隔絕。直到一年之後的此時此刻,皇帝的一道聖旨才解除了他的質子身份,讓他重新恢復自由。
宣讀聖旨的內務太監中氣不足的聲音在空曠的大廳里軟綿綿的迴響,好像隨時都會消失,然而在那一片死寂之中,這個奄奄一息的聲音居然也能夠絲毫不漏的傳入每個人的耳朵。
這是一個非常高大而華麗的大廳,裝修奢華,典雅高貴。八根包裹着雕刻有玫瑰圖案的雲石瓷片的圓柱撐起了高高地屋頂,屋頂上分成四層圓圈的鑲嵌了許多的紅寶石,即使在白天也能閃閃發亮,四面的牆壁上都鑲嵌着淡黃色的摩砂大理石瓷片,屋頂的紅寶石發出的柔和的光芒映照在這些大理石瓷片上,光芒頓時分散開來,顯得光怪陸離,寬大的窗戶上整齊的排列着細小圓潤的維納斯少女雕像,大理石地面被擦得閃閃發亮,幾乎能夠照出人的影子來。空氣中還殘留着淡淡的房屋新落成的特有的味道,慢慢的滲入楊夙楓的內心深處,讓他的眼睛慢慢的散發出淡紫色的目光。
這裡就是唐川帝國的會英殿,楊夙楓最熟悉不過的地方。在剛好一年前的大地震中,在那個地動山搖雷電交加哀嚎連連的晚上,這座金碧輝煌的建築曾經毀於一旦,無數人死在了廢墟裡面,他自己也曾經在廢墟下痛苦的掙扎,蜷縮在潮濕腐臭的泥土下面長達三個小時,奄奄一息。如果不是一道凌厲的閃電落在他的身邊,擊碎了壓在他身上的花崗岩雕像,他早已死去。而他,也因為那一道閃電而獲得了另外一個靈魂,一個來自遙遠宇宙深處的救贖的靈魂。
會英殿,這座他發誓要毀滅的建築,這座表面輝煌無比實際卻黑暗不堪的罪惡建築,從此消失於人間,那一堆堆的殘垣斷壁仿佛在冥冥之中預示着帝國暗淡的前途。但是在皇帝陛下的全力支持下,會英殿很快被重建,而且重建後要比之前更加金碧輝煌,因為它使用了更多從美尼斯地區運來的紅寶石和大理石,那上面熠熠生光的翡翠和手指大的鑽石只有美尼斯地區才能出產。
也許是為了在帝國即將腐朽的棺材上增添前所未有的光輝,有外人傳說,帝國甚至挪用了部分軍費作為重建會英殿的費用。為了在上面裝點足夠的翡翠和鑽石,奄奄一息的前任皇帝陛下從內務倉庫中撥出了大量的珍珠翡翠鑽石,這些都是在過去的數十年中能夠從美尼斯地區運送回來的,僅僅只用了極少量的一部分,就已經讓會英殿散發出令人神遊的魅力。
美尼斯,那簡直是一個取之不盡的聚寶盆。
空曠寬敞的大廳裡面的人並不多,氣氛肅然。在大廳的兩邊,分別站了兩排穿着紅色禁衛軍的華麗制服的衛兵,每排十二個,他們手持最新式的明斯克步槍肅然站在那裡,步槍上的刺刀不時發出令人膽怯的寒光。大廳中央只擺了一張長桌和四把椅子。長桌上鋪着金黃色的圍絨,椅子也都套着金黃色的椅套。金黃色的椅套在紅寶石的光芒映照下,發出柔和的光芒,讓人自然而然的產生一種肅穆莊嚴的感覺。
四把椅子其實只有三個人就座,最右邊的是站起來宣讀聖旨的弱不禁風的內務太監,中間的是一位身穿錦袍臉色灰暗睡眼惺忪的老人,最左邊的乃是一個身材挺直目光如神的青年將軍。在這三個人之中,無疑是那個青年將軍最引人注目的,他是如此的俊逸軒昂,神態非凡,挺直的身軀和橘紅色的將軍制服非常耀眼,和旁邊兩個毫無生氣的老人比起來,他顯得如此的鶴立雞群,而他掛在腰間的紫色佩劍上雕刻着三個細小的金星,毫不掩飾的表露出他的尊貴身份。
長桌的前面只有一個人,那就是楊夙楓。
在外人看來,楊夙楓是一個很普通的年輕人。他看起來只有二十來歲,神情還有些稚嫩,臉色有些蒼白,似乎是缺少陽光照射和營養不良的後果,不過這並不妨礙他的正常動作。和那名將軍一樣,他的身材也挺得筆直。微微有些奇異的是,他對面前的這一切顯得有些茫然。
「謝謝皇帝陛下的恩典!」楊夙楓微微彎腰,恭敬地說道。他在離開囚禁了自己九年之久的小院子之前,已經作好了撒手人寰的準備,但是現在情形突然轉變,不但沒有被秘密殺死,而且皇帝陛下的聖旨裡面還明確的提到任命自己為紫川道麗川府南海地區的第十四任領主,並晉封自己為帝國海軍少將。
這種巨大的反差饒是他心地再堅韌,此刻暫時也無法承受,他在那瞬間覺得自己渾身充血,意識一時間陷入混沌狀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不過他很快抬起頭來,勇敢地面對眼前的一切。他的腦海里來來去去的都只是迴蕩着一個意識,那就是:
美尼斯,我回來了!
那個青年將軍不經意的跳動了一下眼神,因為他忽然發現楊夙楓的眼神裡面雖然還有一絲迷惘,可是更多的卻是熱切,一種脫離牢籠的熱切。他的臉色緩緩地產生了一下變化,目光深深地落在楊夙楓的身上,仿佛發現了什麼。
楊夙楓認識面前的三個人,那是兩種記憶交錯糅合的結果。
那個老太監是皇帝陛下面前的紅人,真實地名字幾乎沒有人知道了,因為除了皇帝陛下之外,所有的人都叫他周公公,他的公開職位是內務太監總管,實際上卻是皇帝陛下的代言人和化身。在當今皇帝陛下還是一個普通王子的時候,曾經多次落難,景況慘不忍睹,只有他一個人孤獨的守候在王子的身邊,為了讓可憐的王子不至於挨餓,他甚至將大腿上的肉悄悄的割下來給王子吃,就這樣兩人相濡以沫長達十一年。後來瀕臨死亡的王子忽然躍上枝頭變鳳凰,占據了九五之尊地位置,他自然跟着平步青雲,權傾天下,據說皇帝陛下發出的任何指令基本上都要經過他的手,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可以翻雲覆雨的人物。
那個虛弱的病態老人也是皇帝陛下面前的紅人,內務部大臣唐景,他今年據說已經有七十六歲了,乃是當今陛下的伯父,可是他還主管着整個唐川帝國的內務和情報工作,皇帝對他也是恩寵有加,甚至三更半夜都會親自登門拜訪。這不能不使得民間有些不像話的猜測,最離譜的莫過於唐景乃是皇帝陛下的親生父親的什麼的。雖然朝廷屢屢頒布禁口令,對這種謠言採取斬立決的嚴厲手段,可是謠言卻是越傳越廣,乃至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畢竟,後宮的淫亂和亂倫從來都是民間百姓茶餘飯後竊竊私語的最感興趣的話題,以當年唐景的英俊瀟灑,誰能有說這種事情絕對沒有可能呢?
至於那個將軍,那是誰都認識的,禁衛軍上將,粉侯白玉樓,唐川帝國最英俊的男人,外面都說他是全國少女的夢中偶像。不過在傳說中,他最迷人的地方還不是他的俊帥,而是他的長劍。昔年梨花公子單槍匹馬獨闖尼洛神京,一手把握大內侍衛十八高手,劍氣震碎太和殿,劍光直衝九霄雲外,令人驚若寒蟬,整個皇城之中,唯有白玉樓能夠抵擋梨花公子的一劍,令心高氣傲的梨花公子拂袖而去,白玉樓從此名噪天下。然而,梨花公子的劍畢竟不是那麼容易擋得住的,為此,白玉樓臥床整整兩年,也留下了不可治癒的內傷,這可以從他現在的隱隱蒼白的臉色可以看出來。
「楊夙楓,你聽明白了嗎?」老太監周公公咳了咳,有氣無力地說道,慢吞吞的坐回去自己地位置。他把自己的鑲滿了珍珠和鑽石的玻璃杯拿起來,細細的品嘗了一口,熱氣從杯子裡升騰起來,空氣中頓時漂蕩起淡淡的黃山毛峰的茶香。
「我聽明白了。」楊夙楓簡捷的回答,事實上,他腦海里此刻還是混混沌沌的。
「那好,你把聖旨拿回去收好。另外,你在這裡簽名畫押。從此,你就是南海地區名正言順的領主了,不需要像你的死鬼父親那樣見不得人。你不再需要留在這裡了。你必須儘快地趕回美尼斯地區,履行你的責任和使命,你不要讓皇帝陛下失望。」老太監面無表情的說道,一隻手孤單的伸出來,兩個骨瘦如柴的手指捏着聖旨舉在半空。
楊夙楓上前兩步,彎腰謙恭的雙手接過聖旨,退後兩步,攤開聖旨,低頭看了一下,不禁有些發呆,那並不是熟悉的皇帝陛下親手書寫的聖旨,而是皇宮秘書局大批量印製的印刷體聖旨,甚至連自己地名字也不是填上去的,而是早就印刷好的。每個字都清清楚楚,可是看起來卻有些怪異,儘管那傳國玉璽的印記是那麼的鮮艷。
第2章
死亡聖旨(中)
不過楊夙楓只是愣了愣,就將聖旨收好,然後咬破手指,用鮮血在文件上畫押。文件總共有兩份,每份都有七八張紙,上面密密麻麻的寫滿了文字,都是些關於領主的權利和義務等法律條文。楊夙楓翻了翻,也沒有仔細看,就急匆匆的按了手指印。老太監拿起一份,另外一份遞給他,什麼也不說,只是揮揮手,表示手續已經完成,你可以走了。
等他畫完押之後,旁邊的內務部大臣唐景推給他一個印信,同樣是有氣無力地說道:「拿去。」楊夙楓拿起來一看,印信十分古老,有部分地方已經掉漆,黝黑的印信上面寫的似乎是隸書,可是倒着刻的,一時間也沒有看清楚上面刻的字究竟是什麼,想來應該是南海地區領主的大印。然而在他的印象中,他似乎從來沒有看到過家族有這樣的印信,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
楊夙楓點點頭,轉頭就走,卻聽到青年將軍白玉樓的聲音說道:「楊夙楓,你知道你要做什麼嗎?」
他的聲音很柔和的,而且帶有一點嘶啞,十分具有感染力。知道底細的人都知道,在梨花公子襲擊皇城之前,白玉樓的聲音絕對是雄渾厚亮的,充滿了男人的魅力,然而梨花公子的天外飛仙一劍,不但摧殘了白玉樓的身體,甚至改變了他的聲音。他現在的聲音聽起來永遠都有點中氣不足的樣子,綿綿的,柔柔的,似乎一口氣就要接不上,可是偏偏這種聲音風靡了帝國無數的青春少女,她們把白玉樓這種中氣不足的聲音稱作天籟之音,趨之若鶩,令眾多聲音雄渾者扼腕長嘆,無可奈何。
楊夙楓停住腳步,正對着白玉樓說道:「回去美尼斯。」
粉侯白玉樓站起來,打量着他,楊夙楓毫不畏懼的正對着他的目光。
白玉樓沉吟片刻,冷冷的說道:「你知道回去美尼斯做什麼?」
楊夙楓淡然說道:「聖旨上說了,抵抗亂民,寧靖治安,保衛疆土。」
白玉樓點點頭,又慢慢的說道:「嗯,那你怎麼做到呢?」
楊夙楓微微遲疑了一下:「這個……我得想一想。」
他的確需要想一想。
自從那日凌晨一聲槍響過後,他就覺得自己的靈魂飛升了起來,親眼看着自己的軀體軟綿綿的倒在土坡的前面,腦袋前後穿了兩個血洞,七竅流血,恐怖非常。他的靈魂好像一片在狂風中漂蕩的羽毛,身不由己,在漆黑而又明亮的宇宙空間孤獨的飄行,最後終於迷失在宇宙深處的某個地方。當他發覺自己重新醒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靈魂已經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另外一個人的腦海,而且更讓他匪夷所思的是,那個人地名字也叫楊夙楓,這簡直讓他欲哭無淚,實在不知道應該如何解釋。
更要命的是,在時空轉換的過程中,雖然他失去了原來的身體,但是他的記憶並沒有任何遺漏,前世的一切都清晰在目,甚至包括那段槍響過後自己九孔流血的記憶,而那個不幸的載體的記憶,也被完全的保留了下來。一時間,他同時擁有了兩套不同世界的記憶,這兩種記憶的相隔年代幾乎相差了四個世紀,兩種截然不同的記憶簡直要讓他發瘋。
然而,在他感覺非常怪異的同時,又有某種新鮮的刺激在挑動着他幾乎沉寂的心靈,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吸引着自己,使得他難以取捨。在那個方圓不足三百平方米的院子裡,他努力的使自己適應擁有不同記憶的生活,並努力的將兩種截然不同的記憶糅合在一起,以免自己精神分裂。
此時此刻,他只能以另外一個楊夙楓的身份來面對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世界,並且接受另外一個楊夙楓的命運,到後來,兩種記憶逐漸融合,連他自己都越來越覺得自己本來就是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一樣,想問題看問題都情不自禁的站在了那個實際上已經消失了楊夙楓的角度,來自地球二十一世紀的認識只不過是美妙的記憶而已。
但是他對現在所處的這個世界還不熟悉,準確來說,是還沒被他占據靈魂之前的那個楊夙楓對這個世界了解的還不夠透徹。他不知道這個世界叫什麼名字,也許它應該叫安拉卡拉世界。他所處的這塊龐大陸地叫做依蘭大陸,另外在它的北方,還有一個同樣龐大的大陸叫做埃羅佛,而在它的東方,則是面積稍小的伊雲大陸。依蘭大陸和埃羅佛大陸之間相隔廣闊的北大洋,不接壤,中間只有數個群島可以作為海軍通行的跳板。而依蘭大陸和伊雲大陸之間雖然也相隔波濤洶湧的伶仃洋,但是卻通過火龍半島相連。如果以伶仃洋為界限的話,依蘭大陸和伊雲大陸就像是蝴蝶的兩個張開的翅膀,只不過左邊大的翅膀(依蘭大陸)要大很多,而右邊的翅膀(伊雲大陸)只有左邊的四分之一大,他們相連的部分,火龍半島,就是蝴蝶的身體。
依蘭大陸有十幾個國家和地區,擁有高度發達的文明。埃羅佛大陸則是野蠻人的居住地,尚未有證實的國家和政區。伊雲大陸則處於兩者之間,既擁有部分文明發達的國家,也擁有四處掠奪的遊牧民族和尚未開化的野蠻人。楊夙楓的家鄉,就在位於伊雲大陸西部的美尼斯平原上,位於帝國的最東北,和帝國內陸隔海相望。美尼斯雖然屬於帝國的領土,但是和帝國內陸之間相隔廣闊的伶仃洋,只能是一塊海外飛地。他的家族,是那個平原上的某塊領土地領主,享有良好的聲譽和權威。然而,按照帝國的法令,作為家族行使權力的保證,他從十三歲開始就被關押在這座金碧輝煌的會英殿中,和外界完全脫離了接觸。
離開熟悉的美尼斯平原地區已經整整七年了,物是人非,他不知道那裡現在的情形是怎麼樣,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家鄉是否已經給戰火波及,是否已經只留下殘垣斷壁。從報紙上非常晦澀的消息來看,美尼斯地區五年前爆發和蔓延的叛亂已經十分的嚴重,礦工、奴隸、失去土地的農民都揭竿而起,還有非唐族人的各個民族,例如閃米特人、阿卡德人都蠢蠢欲動捲土重來,以及血色高原上各個遊牧民族,例如西蒙人、瓦拉人也都在躍馬橫槍,虎視眈眈,準備大舉南下。生活在美尼斯地區的每個勢力都已經投入到那場慘烈的戰爭裡面去,而美尼斯地區周圍的國家也都在虎視眈眈的注視着那裡,好象一群惡狼看着一個孤立無援的小綿羊,隨時都會飽餐一頓。
儘管帝國實行了最嚴密的新聞封鎖,不允許任何報紙報道來自美尼斯地區的消息,可是,楊夙楓還是知道,現在的美尼斯地區已經完全糜爛,帝國不但沒有能力控制,甚至有點自暴自棄的感覺,自從三個中央軍師團在平叛戰鬥中全軍覆沒以後,帝國就決定放手不管了,這無疑使得美尼斯地區的叛軍更加氣勢囂張,久已消失的「薩爾貢」頭像和口號重新在美尼斯地區獲得了廣泛的支持,大有要將這塊土地從唐川帝國的版圖裡分裂出去的勢頭。」薩爾貢」是這塊地區最古老的統治者的尊稱,內地學者有時候也直接翻譯成「國王」,這個詞已經消失了將近五十年的時間,但是現在又重新回到了當地人的嘴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