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成長記事 - 第7章

季桃初

  元容現在可沒心情關心李太醫,順喜是趙衷的心腹,劉昭儀如今怕是有進氣沒出氣,唯一的突破口就在靜好那了,略微思考,元容盈盈拜下,「妾覺得定是有人從中離間,還望陛下明察。」

  「嗯,去把安夫人請來吧。」

  「慢着。」元容看了眼內侍,轉身對勺兒一字一句道,「你和高內侍一起去,務必要安夫人把所有人都帶來。」

  這樣,應該不會出問題了吧。

  趙衷眼珠微轉,嘴角暗地裡揚起一個小小的弧線,元容到是長了不少心眼,連他的人也信不過了。

  靜好來的時候果真把人都帶來了,凡是靠近過這湯水的,一個都沒少。大興宮的消息一傳來,姜靜好就知道,一定是中間出了什麼紕漏,立刻召了所有人圈在一起,差人看着。

  靜好廣袖下的拳頭緊緊地握着,手腕上的祖母綠鐲子青翠欲滴,在燭火下閃着晶瑩的光,究竟是誰要害她。

  趙衷隨口問了幾個問題,加上元容的補充,不久目標就鎖定在了和玉殿一個伺候吃食的小宮女身上。

  那名宮女生的乾癟瘦小,連看人的眼神都是怯生生的,她就這麼垂着腦袋跪在第一排的邊落上,及容易被容被忽略掉。

  「你盛湯水的時候可有人在身邊?」

  「回娘娘,沒。」

  「可是你最後碰到的碟碗?」

  「回娘娘,是。」

  「那你有沒有不小心撒下去些什麼。」

  元容問的溫和,對上小宮女驚恐的大眼,元容繼續問,「誰指使的。」

  「娘娘饒命,女婢真的不知道。」砰砰的磕頭聲從下面傳來,小宮女的腦袋漸漸染上一片鮮紅。

  「謀害陛下,可是抄家滅族的大罪。」許久沒出聲的蘇思婉垂眼看着殿中發生的一切,嘴角微挑的道了一句,「認了這罪,搭上全族可就太不值得了。」

  堂下的小宮女停止了發抖,眼睛就這麼對上了姜靜好,神色看的靜好有些發毛,接着那小宮女忽然撲向了她,「娘娘救我,東西是您給的啊。」

  「滿口胡言!」靜好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惱羞成怒,氣的指頭尖都在顫抖,她唰的跪在地上,扯住趙衷的衣袍,聲淚俱下,「陛下,您要相信妾!」

  「陛下。」小小的身影帶着滿面的鮮血掙扎的爬到趙衷腳邊,「女婢字字句句都是真的,求陛下給女婢的家人一條活路,我真的是麼都不知道啊。」轉念一想,她迅速補充道,「夫人給女婢的褐色粉末,女婢還曾和唐紅姑姑伺候李太醫煎藥的時候偶然見過,頗為類似,這點唐紅姑姑可以作證。」

  「是麼。」

  「回陛下,是。」唐紅跪在前面,腦袋仿佛要埋到地里,雖然不知道怎麼回事,但是那褐色粉末,她的確是不小心撞見李太醫拿過,這種時刻,她能做的就是關上自己的耳朵,相信自己的眼睛。

  「混賬東西!」姜靜好看着跪在前面的弱小身影,心中怒火更勝,轉手就要給她一巴掌,卻被那瘦弱的小宮女抬手擋到。

  身邊的宮人也怕靜好失了分寸趕緊去扶她,慌亂之中,靜好手上玉鐲就這麼不小心被扯了下來。

  玉石碎在地上的時候,姜靜好幡然醒悟:原來,是為了這個!

  碎掉的鐲子中灑出了些許的白色粉末,無視失言癱倒在地上的李太醫,趙衷喚過他身邊的醫士,「你去看看那是何物。」

  醫士行了個禮,然後單膝跪在玉鐲旁,他捻起地上的粉末看了看,又湊在鼻邊聞了下,臉色忽然大變,「回陛下,是雪上一枝蒿。」

  雪上一枝蒿,產於燕,味甘,性溫,大毒。

  ☆、美人離愁

  這回不止堂內眾人,連元容的臉色也變了,那個鐲子,是靜好從不離身的。

  「原來如此。」靜好看着碎裂的玉鐲,愣了片刻,接着像是想通了什麼似的,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她笑的開懷,有些悲切的望向元容,「姐姐說的對,我果然是個傻的。」

  李太醫直接被打入了死牢,而姜靜好則被打入了冷宮,這件事情被趙衷壓了下來,元容知道這是礙於姜家和梁南王的情面上,但是,靜好恐怕是活不下去了。

  元容不止一次去看她,都被靜好擋在了門外。

  二伯更是直接與她斷了父女關係,沛曦也曾來入宮見過元容,聽她講完事情的經過,便紅着眼眶不再吭聲,半響才說,「我這個妹妹向來是個固執的,無人擰得過她。」

  冷宮的夜,有些涼,一盞微弱的小油燈照出橘色的光。

  「這又何苦。」

  「我曾說過,便是死了,也不會傷他分毫。」

  「女人何須這般固執。」

  一陣沉默,趙衷看着眼前這個面容蒼白的女子,「你做的夠多了。」

  「陛下,我想最後見一眼姐姐,是我對她不起。」

  元容再次見到靜好的時候,她一身素衣,臉上未施粉黛,就這麼坐在院子裡的小石桌邊等着她。

  「姐姐來了。」靜好已經倒了兩杯果酒,把其中一杯推在她面前,「今日就你我姐妹二人。」

  「靜好,你……」

  元容剛開口,就被靜好打斷了,「姐姐莫要多說了,今日,我只想什麼都不想,就和姐姐聊聊天,像小時候那樣。」

  元容就這麼安靜的聽着,靜好講到開心的時候總是忍不住笑出來。

  「姐姐,若能一直長不大該多好。」靜好撫着石桌上的紋路,「其實,我是真的想要殺了趙衷的。」

  「靜好。」

  「姐姐聽我說。」打斷元容的話,姜靜好繼續道,「只是我還沒動手,就敗了。本想徐徐圖之,卻終究瞞不過他的眼,我還真當自個是個聰明絕頂的,卻不料倒成了別人眼裡的跳樑小丑。」

  「靜好,你告訴我是誰好不好。」元容看着她,聲音有些急迫。她的妹妹,自己一人絕對不會這般的心思。

  「他是篤定了我不會傷他,雖然有的時候我也怨過,可是我沒辦法,我不願意讓他恨我,只要他能看我一眼,我這心裡就十分的歡喜。」靜好去握桌上的酒杯,元容立刻拉住了她。她微微一笑,把元容的手指一根根掰開,嗓子裡像堵了一口棉花,卻又生生的咽了下去,「姐姐,以後莫要怪我。」

  「宜言飲酒,與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靜好。」姜靜好舉起酒杯仰頭一口咽下,然後眼淚就這麼含在眼眶裡,「姐姐,我的名字多美,而我又何嘗不想隨了我的名字。」

  「還有機會的。」元容反握着她的手,又冰又冷,她的聲音有些顫抖,帶着些許的哭腔,「不說也可以,不說也沒關係,姐姐不會怪你,姐姐一定會救你的。」

  「沒用的。」靜好看着她笑,眼神開始失焦,生生的穿過了她,「一開始,我就做錯了,若有來世,我再也不要做這高門世家的小姐,不要遇上他們,也不要對不起姐姐,我只盼那時能夠現世安穩,我做個單純嬌俏的小女兒。」

  元容感到手上的力量一沉,她慌忙拉住,低頭看着懷裡的女子,眼睛裡又跑過那個聰慧鮮活的女孩,陽光下,她沖她揮手,臉上掛着天真,笑的眼睛眯成兩彎月牙。

  眼淚一滴一滴打在衣衫上,元容摸上靜好的臉龐,她的堂妹,還不到十八歲,未曾真正的盛開,便已經在這世上凋落。

  元容不知道自己在那裡呆了多久,當她回過神來已經站在了大興宮內,她昂首看着站在他面前的男人,深色金絲雙龍長袍,頭髮被白玉冠束住,眼神依舊的平和。

  「你為什麼要殺她。」元容問的平靜,仿佛在問,你吃飯了沒這麼簡單。

  「朕不殺她,難道還等着她殺了朕不行。」趙衷站在她的對面,「朕給她機會了。」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她要進宮的時候。」趙衷走近了兩步,元容強忍着才沒有躲開,「朕還想多活兩年。」

  「那李太醫——」話未說完,元容的話便卡住了,趙衷這人做事謹慎滴水不漏,想必那太醫也只是借靜好的手順便除了。

  趙衷看着眼神不斷打量自己的元容,伸手想要揉她的頭髮,卻不料她腦袋一偏小心的躲過,手掌停在空中,他似乎也沒生氣,笑着收了回去反背在身後。

  「你可以告訴我,我會勸她的。」話雖如此,但是元容知道,她根本勸不住靜好,可是她就是忍不住,鑽了牛角尖。

  她在趙衷的眼睛裡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似乎料到了她的想法,趙衷嘆了口氣,「沒用的。」

  元容病了,病得很厲害,一個月下來反反覆覆,連一貫的圓潤的下巴也變尖了許多,勺兒呆在她身邊寸步不離的陪着她,可是看她通紅的眼眶,元容就知道,這丫頭又在背地裡不停地掉眼淚。

  趙衷賜下了很多的補品,連宮外的父親和遠在邊疆的哥哥也急的團團轉。

  蘇思婉曾來朝鳳殿裡看過她,一身鮮紅的留仙裙映的她臉若芙蓉,和病床上的元容形成了一個鮮明的對比。元容揮退了所有人,不知為何,她就想和蘇夫人說說話。

  「你就不怕麼?」

  「怕什麼?」蘇思婉看着靠在床榻上的元容,瘦瘦弱弱,臉上因沒有血色的點綴而顯得更加的蒼白。

  腦海中不知怎麼就划過另外一個影子,當時那人也躺在床上,孤零零的,「思婉,不要告訴正度好不好。」然後,床邊的自己點了點頭,蘇思婉不知道自己當時做的對不對,只因那一瞬間,她在那個身影的眼中看到了自己。

  眼前的兩個身影再度重合,蘇思婉忽然想到了有天元容和趙衷逛花園,她遠遠地瞥見了他們。

  當時趙衷看着姜元容的眼神,哪怕隔着好遠,她也能清晰地看到了裡面那無所不在的眷戀和思念。

  這張臉,也許真的是有用的。

  「你有家族的庇佑,有父母兄弟的幫襯,有這至高無上的身份,有陛下的恩寵。」還有這張像極了衛子和的臉,蘇思婉清了清嗓子,「你有什麼好怕的。」

  是啊,她有什麼好怕的。

  蘇夫人走後,元容一個人把腦袋縮進被子裡,任樂衣和勺兒怎麼說勸,她都不出來,她需要一個溫暖黑暗的地方自己一個人想一想。一直以來,她都把自己當成趙衷的妻子,後宮的主人。

  她覺得她的丈夫她只要敬重就好,她的後宮只要坐穩就行,元容卻忘了,她的丈夫哪怕再和善,他也是一個帝王,她們這些個女子同這萬里江山比起來,又算得了什麼。

  月亮漸漸高升,趙衷坐在湖心亭內看着天上的銀盤,曾經他極愛在這賞月,只不過那時他性格沒有這麼陰沉。那時的他比起天上的皎潔,更仰慕身邊的大哥,他那位承載了父皇母后所有希翼的兄長。他一直以為自己會永遠這麼逍遙下去,萬事都有皇兄給他擋風遮雨。

  隔岸觀燈火,美人唱離愁。

  自那場刺殺以後,仿佛一切都變了。

  耳邊隱隱傳來腳步聲,趙衷不動聲色的收回臉上的情緒,腳步似乎有些躊躇,遲疑了好久,他才聽見對方的聲音。

  「陛下。」

  聽到熟悉的聲音,趙衷緊繃的身體才放鬆下來,轉過身來的表情一如既往,「今個身體好些了麽。」

  嗯。元容點點頭。

  兩個人就這麼相顧無言,半響,趙衷才牽起元容的手,拉她坐在石凳上,風吹的趙衷的髮絲有點亂,元容伸手幫他往肩後順了順。

  「朕從未想過當皇帝的。」也許是今天的月色太好,也許是趙衷被這裡的回憶壓的無法喘息。元容第一次聽到趙衷與她說這些,這個時候的趙衷顯得情緒相當低落,似無聊的把玩着手中的酒盞,「朕給你講個故事吧。」

  於是那天夜裡,元容就這麼陪着趙衷,他平和的聲音如溪水緩緩流出。

  很久以前有個少年,他鮮衣怒馬,無所忌憚,他有着高貴的身份,溫柔的母親,慈祥的父親,足夠優秀的兄長和溫柔聰慧的妻子,少年一直以為他的生活會這麼繼續下去,直到有一天他的兄長外出辦事,回來時卻再也不會睜開眼睛,永遠的睡了下去。母親從此一病不起,而他曾經不屑一顧的兄弟們,卻忽然如雨後春筍般冒出,優秀的令他震驚。沒幾年,少年的母親就耗干心血去了。少年至此始一個人應對他的兄弟,手忙腳亂,也吃了不少暗虧,最後他贏了,可是卻贏得十分慘烈。

  趙衷忽然握住了元容的手臂,手上骨節泛白,眼睛有些赤紅,「贏到最後只剩個孤家寡人。」

作者有話要說:  近期沉迷於狼人殺無法自拔,

我作為一名常常拿到平民牌的閉眼的玩家,

今天終於和一群同樣呆萌的平民們,

在首輪就投死了預言家,

接着第二輪又投死了女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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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名門貴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