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成長記事 - 第8章

季桃初

  「痛。」手臂上的力道越來越大,元容忍不住輕呼出聲。

  元容的表情很痛苦,趙衷這才像被火蟄了似的放開她,嘴角笑的有些讓人傷心,「嫡子,就算是個傻的,怕也礙了別人的路。」

  「為何要告訴我這些。」聲音有點悶悶地,元容抬起一雙眼睛望着他。

  「朕知道靜好那件事你心裡不好受,可是這麼多天想必你也想明白了,朕若真去了,你這輩子怕也完了。」

  元容指尖繞着秀髮,一開始她確實是被靜好這事給駭了住,對趙衷心裡是又怨恨、又懼怕。可是病了這麼多日子,她漸漸冷靜下來卻也想通了些許,若趙衷真沒了,新帝登基怕是容她不得的。

  靜好那句姐姐莫要怪我,想是靜好想要殺趙衷的時候就已經料到成功後,她作為前皇后的處境十分棘手了吧。

  可是她還是有件事情不明白,元容停下手中的動作,這件事情一定要問個清楚,「陛下可知她是為何?」

  元容覺得其中的古怪實在太多。

  搖搖頭,趙衷背對着她,手指輕輕敲擊着樑柱,「不知。」

  既然如此,元容繼續道,「那陛下為何對我這般好?就不怕我也……」

  要殺你三個字沒說出來,元容便停了下來。是的,不明白,非常不明白,他就不怕自己也要殺他麼。

  「朕試過。」似乎覺得有點可笑,趙衷握拳掩了唇上的笑意,他轉身道,「其實朕給了你不少殺朕的機會。」

  元容有些傻眼,機會在哪裡,她怎麼一個都沒看到。

  看着她不解的眼神,趙衷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你是個傻的。」

  趙衷不止一次的想,這樣一個女人,姜家怎麼捨得把她放進來。

  元容感覺腦袋上暖暖的,兩年了,這是她第一次和趙衷認認真真的對話,雖然他還是有所保留,可是元容卻感到了他的誠意,他是真的會保護她。

  「那陛下以後有事可否不要瞞我。」這點似乎太過了,元容急忙補充,「我是說和我有關的事不要瞞我。」

  「嗯。」看着元容慌亂的補充,趙衷點點頭,「若是時機成熟,朕又有十分把握,定然告知容兒。」

  等到趙衷把元容送回朝鳳殿以後,元容才反應過來,這似乎是第一次趙衷叫她的名字,以往他都喚她皇后。

  感覺有點怪怪的,元容拍了拍臉頰,容兒就容兒吧。

  心裡的石頭徹底放下,朝鳳殿一片燈火通明。

  「主子,都辦妥了。」男子一身黑袍站在湖邊,聽着何飛的匯報,「這是屬下最後一次見她,姑娘讓我給您的。」

  一對小小的耳墜躺在手心裡,閃發着幽幽的藍光。

  「我是不是太心狠了。」男子緩緩開口,「明知兇險,卻還要送她去那吃人的地方。」許久,男子繼續道,「她知道我要殺她,可她還是心軟了。」

  「姑娘是個硬氣的人,命又是您救的。」您可以不用做這麼絕,最後一句話沒說出來,手下的人便自覺地緘口不言。

  「現在還不是時候,我不允許有一丁點的失敗,趙衷那人當年能從閻王殿裡爬出來,靜好活着,我着實不安心。」

  錦靴踩着樹葉,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月白這些日子如何?」

  半響,何飛才回話,「林小姐還是老樣子,平日裡繡繡花,彈彈琴。」

  一陣沉默,實在受不了男子眼睛裡散發出的寒氣,他唰的一聲跪下,壓的地上厚重的落葉都陷進去了一塊,「小姐最近受了風寒,怕主子您擔心,便囑咐了屬下。」

  「嗯,起吧。」男子似乎不打算追究,還沒等何飛心跳平穩下來,男子又繼續道,「不過,你要先記得誰才是你主子。」

  「是。」

  「你把這個拿去給她。」男子從懷裡掏出一件通體雪白的滴水白玉簪,「告訴月白,我近期無法去看她,讓她這些時日好好養病。」

  孤雁划過天空,許久才歸於平靜。

  「他倒是有心。」林月白把白玉簪子被收入朱色漆匣中,「去回吧,讓他安心便是。」

  「屬下告退。」

  待人走了,一個帶着蕊黃色珠花的少女才從簾幕下托着茶盤走出,小聲的抱怨道,「小姐,公子又不來了呢。」

  「那小姐我正好偷得浮生多日閒。」林月白抬手戳了下蕊兒的腦門,「有你陪着,小姐我便開心的緊。」

  「我家小姐就是好性子,公子真真好福氣。」

  坐在鏡子前,林月白看着在室內忙碌的蕊兒,臉上的笑容不變,指甲卻緊緊地陷在肉里,這種不見天日的日子她究竟還要過多久。

  這麼些年來,她東躲西藏,母親已去,父親想認而不敢認她,公子說自己是他見過最聰慧最有手段的女子,她這個外室子才得以依附着他得到命運的一絲眷顧。

  林月白明白,他是她唯一的信念,只要他在,她就還有希望,總有一天,她要堂堂正正的走出這座院子。

  手指撫着漆盒,林月白心裡不停地告訴自己,再等等,再等等。

  趙衷的身體時好時壞,每到四季交接的時候,都會大病一場,元容也曾問過他,卻都被他含含糊糊的敷衍過去,只說當年沒注意,傷了身子。

  元容見不得他整天一副食不下咽的樣子,便常差勺兒做些自個愛吃的民間小食送去大興宮。或是吃膩了宮中膳食,反倒是元容這稱不上精細的吃食更合他胃口,甚至有時踩着飯點來她這小坐,開始還以為他有話要說,時間久了元容才明白,敢情他是來自個這蹭飯來了。見他來的頻繁,元容乾脆讓宮人一併備下了他的碗筷。

  和趙衷接觸的多了,元容就發現,他的玩心很重,只不過他聰明得緊,次次都逼着自己去邀他玩樂,當然這也是要在趙衷身子好些的時候。

  今個,趙衷用完午膳,懶洋洋地半躺在臥榻上,一身藏色的織錦緞長袍被他穿的很隨意,眼睛半眯,心情看起來極好的樣子。

  元容這才差人備上棋盤,準備兩人博弈一番。

  「不要,妾不要走這一步了。」朝鳳殿內,元容身體前傾,用力的護住身前的棋盤。

  趙衷好笑的看着身前的人兒,室內通着地龍,元容鼻尖因室內的溫度滲出點點汗珠,趙衷伸手幫她蹭去,故意露出一副不贊同的表情,「朕可讓了你不少子了,容兒,落棋不悔真君子。」

  「都讓這麼多了,便是再多讓幾顆也是無妨的。」元容伸手扯住了趙衷的袖子,「何況妾又不是什麼君子。」接着便頂住趙衷的注視,快速的放下自己的白棋,然後抬起臉,眼睛一閃一閃的,得逞的表情像極了偷吃成功的狸貓。

  殿內氣氛和諧,勺兒和樂衣在旁伺候,看着兩位主子相互逗樂,香爐點的丹桂香發出裊裊的煙霧,伴着些許清香。

  第一次下棋時,趙衷面對信心滿滿的元容着實用了不少心,但在接觸過她的棋藝後,便深知自己高估了她。

  「不行,妾不走這了。」

  「陛下,您這步放的不好。」

  「這兒也不錯呢。」

  趙衷手執黑子,聽着元容不停悔棋的聲音,陽光透過花雕窗滲入室內,照在人身上,暖哄哄的。

  他曾不只一次的查過元容,幼時確實聰穎,可再年長些卻有些平庸了。

  後位空缺時,他就想到以趙涉的心性定然不會出現太大的變數,無非是姜家女、孟家婦,姜家空有爵位,孟家孤枝難鳴,兩族都是名門世家,卻又給不得助力。只是,他沒想到姜家會把元容送進來,她名聲雖壓過兩個本家堂妹,但才思卻是遠比不上她們的。

  所以後來安夫人進宮他沒料到,想必趙涉也沒料到,姜家不至於在他們兄弟身上把所有的嫡女壓上。想那姜靜好也確實心亮聰慧,跟他兩年都沒有被查出多少,若不是最後她連自己的肚子都算計,他也不會這麼快設計除她,但是經此一事,他對姜家多少有些疑惑。

  像元容這種名望極盛卻少些手段的貴女,比起皇室似乎更像是為了與世家聯姻而教養的。

  看着還在舉棋不定的元容,趙衷微微閉上眼睛,還有顧子期。

  「陛下?」元容只不過多思考了一會,在興致勃勃的抬頭時,趙衷已經一隻手臂撐着額頭,似乎睡着了。

  元容也不再鬧他,只握着棋子安靜地趴在桌上,一瞬不瞬的盯着趙衷。他薄薄的唇上少了些血色,皮膚有些蒼白的通透,他只有在睡着時嘴角才不會上揚,平時那雙含着禮貌性的微笑桃花眼也輕輕地閉着。

  趙衷閉着眼也能感覺到元容打量的目光,可自己偏偏又錯過了最好的睜眼時機,正想着自己是睜開眼睛裝作剛睡醒的樣子呢,還是繼續裝睡,就聽到那邊元容輕輕打了哈欠,聽的趙衷心裡想笑。

  隨着時間漸漸流逝,元容的呼吸越來越平穩。

作者有話要說:  女主視角,咱們慢慢解謎~

  ☆、宮中大火

  趙衷睜開眼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個畫面,面前的女子幾乎把臉都埋在了袖子裡,左手還握着一枚白色的棋子,額前的碎發搭在臉龐上。

  他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撥一下,才發現手臂麻木的有些無力動彈,自嘲的一笑,當年能射箭入石的自己,現在多撐一會都顯得有些無力。

  咳咳,聲音不受控制的從喉嚨里發出,趙衷儘量往下壓了壓不想驚醒元容,起身讓順喜備輦車回寢宮。

  元容醒來時,天色已經暗了,爐中的香也滅了好久,勺兒出神的望着窗外,直到聽見些許聲響。

  「娘娘醒了?」勺兒到了盞茶水遞給元容,順勢扶她起來幫她揉捏着肩膀。

  「陛下呢?」

  「走了老一會了,看娘娘睡得香甜,便沒喚醒娘娘,只是讓人滅了香,說是點多了不好。」

  「嗯。」元容眼角微微一挑,笑意就透了出,下棋時她不過就隨口一說這香有些醉人,趙衷就記得給她滅了,這個男人,心確實是細的緊。

  元容這模樣,看在勺兒眼裡,愣是多了幾分嬌艷,便也跟着眯眼笑起來。

  月光透過樹葉,照的整個深宮內院安逸而祥和。

  只是元容沒想到,這種安穩的日子過一天少一天,再次見到趙衷時,一切都變了。

  至從那天以後,元容就沒再見過趙衷,不光是她,後宮所有的妃嬪幾乎都被趙衷擋到了大興宮外。

  元容有些不安的看着朝中重臣頻繁出入內宮,以往政局再亂的時候,內宮也不曾讓外男這般走動。

  整個皇宮都瀰漫着一股安靜而詭異的氣息,像極了風暴來臨之前的安寧。

  這晚,元容就着燈火看書,聽着風從門縫中呼嘯而過,心裡越發的不安,今個一早,她就派梁生出宮給父親傳信。

  梁生是父親的心腹,有着一身的好武藝,又生的機靈,辦事甚為妥帖,從未出過什麼岔子。可這次元容從日初等到日落,看着太陽逐漸西下,她的心也逐漸下沉。

  「不好了,集櫻閣走水了!」

  外面傳來一陣慌亂,人聲,潑水聲迅速傳入元容的耳朵。

  元容起身快步走到窗前,窗戶才剛推開,就看到不遠處火光夾雜着滾滾濃煙沖向天際,瑛美人的集櫻閣距離元容的朝鳳殿甚近,這個火勢一時半會撲不滅,想來還是離開更為安全。

  「勺兒、樂衣快去把後殿當值的人都叫出去,春意、秋歸你們去看看下人房讓她們都起來。」元容讓碧溪隨意給她套了件外衫,「這火離得太近,咱們得先出去。」

  「是。」幾人也不敢耽擱,立刻照了元容的意思去辦。

  「樂衣,這門開不開!」勺兒搖着朝鳳殿的宮門,一臉驚恐的望向樂衣,「似乎被反鎖了。」

  「怎麼可能,讓我來。」樂衣說着伸手去拉宮門,朱紅的大門似乎像是被釘住了絲毫不動,樂衣使出全身的力氣拉了多下,「簡直荒唐!」。

  「怎麼辦?」

  「快去告訴娘娘。」

  「小姐。」元容剛套上衣服,就聽到勺兒的聲音從院中傳來,然後一個小小的身影跌跌撞撞的沖了進來,勺兒驚魂未定的看着元容,話語都有些結巴,「小,小姐,門,門打不開。」

  打不開,元容腦子裡的最後一根弦繃得死死的,貝齒輕咬着嘴唇,手指在胸前的秀髮上不停地繞着。

  朝鳳殿的宮女們亂成一團,私語聲啜泣聲此起彼伏,甚至有幾個衝出去砸門。

  「都給本宮安靜!」手拍在桌子上,震得元容生疼,也震住了宮內的侍女們,一時間,寂靜一片,「還沒死呢,哭什麼。」

  「樂衣,你是老人,這殿內可否還有其他路道出去。」元容知道越是這種時刻越不能自亂陣腳,關鍵時刻,她要想出逃生的法子。

  樂衣皺着眉頭,快速的回憶宮中的每個角落,「有了,漣水池那邊似乎有個小門,不過女婢也不確定是否還在。」畢竟,那裡曾走失過不少宮女,再發現時卻都變成了屍體,於是前皇后禁了殿裡人的口,封了那裡,久而久之就變成了禁地,只不過朝鳳殿的宮人換的勤,想必知道的人並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