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梟 - 第10章

夢蛇

  「風兒,我們會不會折騰得動靜大了一點!」趙總旗的笑容里,掩不住一絲憂色,事到如今,他也裝聾作啞不下去了,實際上,當餘風委託他出面收購村裡的鹽貨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一家,現在已經和餘風緊密的綁在一起了,要是說他對餘風的事情一點都不知道,只怕是三歲的孩童都不相信,真要和大明律較真,至少也是一個同謀的罪名。

  餘風笑而不語,如果這都算折騰得大的話,那就永遠只能停留在個體加工的範疇上了,別想再有進一步的發展了。

  「這巡檢司,會不會找上咱們!」趙總旗說道,畢竟,這巡檢司足足有二百多個地痞無賴充作鹽丁,比起他們指揮使的家丁人數還多,就算是指揮使大人,碰上鹽運巡檢,也是客客氣氣的,要是和巡檢司衝突起來,那指揮使大人肯定是不會為他們出頭的。

  「岳父大人,難道大家嘗到了這樣的甜頭,還願意回到以前那種缺衣少食,任人盤剝的日子嗎?」餘風反問道。

  「當然不願意!」趙總旗一愣,然後毫不猶豫的回答道。

  「既然如此,要是有人不願意讓咱們過上這樣的好日子,那您說該怎麼辦?」

  「當然狠狠的揍這幫龜孫,讓他們斷了這個念想!」趙總旗明白了餘風的意思,狠狠的說道。

  「百戶大人那邊,還需要岳父大人好生關說,總不成,讓自家人找自家人的麻煩,過兩天,我打算把跟着我出去了幾趟的那幫小子,好好的操練一下,要是真有不開眼的,敢打咱們的主意,咱們也好讓他們知道,這趙家村,是他們來的去不得的地方!」餘風望着天邊如血的殘陽,心思卻是飛到了千里之外,這時刻,陝西連連大旱,那些流民應該開始折騰了,自家現在才開始動作,會不會遲了一點,自己真的能在天下大亂之際,能夠有能力讓自己和自己身邊的人在這亂世中安身嗎?

第十五章

簡單訓練

斷人財路

  軍戶不能參加科舉,所以也沒有什麼人認識字,大家都是粗人,難得有餘風這麼一個讀書人領頭,說白了,是難得有這麼個是讀書人的軍戶子弟,軍戶家的女婿也算是軍戶子弟不是,人家肯照拂咱們這些窮軍戶,真不知道是大家哪裡修來的福分。

  都是些年紀大的老人和成家立業的人互相議論的閒話,在那些青年少年傳聞里可不一樣,這余先生允文允武,可是文武雙全的大才,將來能安邦定國的。這文的就不說了,大家都大字不識一個,和人家秀才相公比學問,這不找虐嗎?但是,說起武藝身手,各個都眉飛色舞的,聽說這余先生曾經拿着扁擔就獨自殺死了上百個鹽丁,而且跟着他的人也能沾染些武勇,趙家村那幾個老實巴交的小伙子每個人也是殺死十幾名鹽丁,而且用的還是隨處可見的竹竿。

  民間傳說基本上都是誇張的成分居多,這個事實深刻的體現在對餘風事跡的以訛傳訛上。

  雖說靈山衛所五千多戶人家裡面也就是四百多戶還有軍事訓練,其餘都是已經做農民幾代人了,可畢竟是衛所這種軍事體制下成長的人,或許骨子裡還有喜歡刀槍戰鬥的因素,這些年輕人,特別是那些不能繼承戶口和軍兵身份的次子和三子,生活窮苦,卻有發泄不完的精力,跟着余先生,和那些禍害百姓的鹽狗子廝殺一場,這才是男兒作為。

  還有個原因,年輕人們都不願意去提到,跟着餘風一起,每天都能吃飽,隔幾天還有肉吃,據說余先生把賺來的銀子都是用來給大家買吃的,跟着這麼仗義,這麼武勇的人,誰會不嚮往。

  只不過令這些年輕人鬱悶的是,想要跟着餘風干,哪怕是在海邊煮海熬鹽,也有幾個條件要完成,必須要有跟着餘風的人介紹擔保,必須能挑着一個百來斤的擔子連續走上一個時辰,還要趴在地上之用雙手支撐自己身體起來五十下,而且渾身上下不能彎曲,還有些稀奇古怪的要求,這要是人身子骨不夠壯實,還真是撐不下來。

  到了七月中旬,餘風手下,已經有了四十多個運鹽的,在海邊煮鹽的也收了五六十人,這些算是有組織的了,至於那些散戶,自然就更不必說了。這些運鹽的,都是完全達到餘風定下的身體要求的年輕人,那些煮鹽收鹽的年輕人則是距離標準差些的。

  這些人白日裡都是在各村收買鹽貨,或者是在海邊曬鹽煮鹽,現在光是趙家村一家的鹽貨,已經是遠遠滿足不了餘風的細鹽作坊的用料了,只是這些人和普通的僱工不同,在每一個早晨和晚上,都是被餘風死命的訓練,現代訓練新兵隊列,各種體能訓練都是被餘風用上,若說是有什麼不同,那就是多了些粗暴的棍棒教育。

  餘風手中都是拿着個幾個竹片綑紮在一起的竹棍,看誰動作不標準就是抽打過去,就連趙貴,趙萊,劉小六這些親近人也不例外,這些軍戶子弟只不過是健壯些的農民,散漫慣了的,乍一被這麼嚴格的訓練,紀律,體能還有服從,都是苦不堪言,只是這年頭能吃一頓飽飯地方委實難找,加上餘風在趙家村一帶已經是被傳的神乎其神,訓練雖然是苦不堪言,但是看到進不來的那些人羨慕的目光,看到每次販鹽之後發到自己手中的銀錢,一想到這兩件事,什麼苦處也都忍下來了,何況,再苦還能苦過登州城和黃縣的那些百姓,那都被孔有德當『兩腳羊』吃肉了。

  現在靈山衛千戶所,還有一些散居在這裡的民戶,凡是靠海的都煮海熬鹽,現在這些人都幾乎知道了,他們的鹽此時統統的賣到千戶所的趙家村去這個時候最划算,那邊給三分銀子,不拖欠,不剋扣。

  餘風每月差不多能給靈山鎮的鹽棧送一百擔鹽,賺到手也就是四五百兩銀子,這些銀子用來發給下面的人紅利,還有提供各種費用,收鹽的費用,還有買賣糧食給下面這些小伙子提供飯食。

  趙總旗的年紀大些,心思也比較細密,他替自己的女婿算了筆賬,即便是開銷巨大,結果是每月還是能落下近百兩銀子,當然,這和細鹽作坊的巨大貢獻是分不開的,要是純粹的賣粗鹽,只怕這些銀子,左手進右手出,基本上就沒有什麼剩餘的了。照着這樣下去,用不了兩年,這趙家多一個地方富豪的女婿,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了,不過,這白花花的銀子流出去,還是讓趙總旗心疼不已,這還是今年年景稍好,糧食便宜,要是換成年景差的時節,那花的更多,花錢這麼多,白養了幾十號壯漢,用來熬鹽也太浪費了。

  而且很多的活計,看起來就算是原來的十幾個人來做也足夠,養活這麼多人幹什麼,每天做的事情,除了熬鹽曬鹽之外,也就是打熬身體,平舉着竹竿,就算是練兵吧,這法子也是聞所未聞。

  咱們販賣私鹽的,有些技藝防身是對的,但是也沒有必要訓練的這麼死命,在衛所的軍戶對軍隊的事情多少都是知道些,當年戚繼光戚大帥練精兵的時候,才不過是五天一閱一旬一操,餘風你可是每天都練啊!

  巡檢司的官差,怕也是多少聽到些風聲,不過等閒他們也不敢找上門來,畢竟,能夠糾集近百號青壯的趙家村,誰來都得掂量一下。既然如此,就不用這麼緊張了吧!

  趙總旗也勸過餘風,不過餘風卻是笑而不答,還是堅持自己的做法,趙總旗也就不勸了,一來是相信餘風考慮事情肯定是比自己完備,二來是畢竟這自家的買賣還是在賺銀子,不僅沒賠錢,反而日子過得比一天一天的更火紅了。

  至於其他的軍戶人家都是懶得管他們,一家軍戶只有長子能繼承家業,次子和三子作為軍余,往往沒有安置的地方,田地貧瘠而且出產不多,在家吃閒飯還總是惹事,能在外面賺點小錢,混幾頓飯吃那是大好事。而且,跟着余先生販鹽,時不時的還能拿回點銀錢來貼補家用,對於這些人家來說,已經是很值得高興的事情了。

  每天在那裡練習的熱火朝天,餘風也沒有別的招數,就是每天就是把部隊裡哪些,稍微減點訓練強度用在這些年輕人身上,運鹽的人拿的錢多,吃的飯好,煮鹽的拿得錢少,吃的飯少。這個,貢獻和待遇顯然是成比列的。

  趙家兄弟兩個人也算是爭氣,一直是在運鹽那些人裡面沒有掉隊,但是這些年輕人都是很納悶,心想俺們不過是販運私鹽的,何必練得這麼辛苦,每天拿着竹竿子傻乎乎的端着朝前戳,而且竹竿還要放平,不能偏掉。這余先生是不是發了書呆子氣,每天閒着沒事這麼折騰我們。

  說道這訓練,還有一件趣事,這吳廷,也就是吳嫣然的哥哥,身體好了之後,也要參加餘風的訓練,但是,吳嫣然現在可是餘風的財神爺,他怎麼敢把吳廷放進自家的隊伍來,萬一有個差池,算誰的?好說歹說,將吳廷勸了回去,倒是劉小六在作坊里呆的氣悶,羨慕外面的動靜,在徵得餘風的同意後,索性和吳廷換了個位置,也就是說,現在,吳廷這個當兄長,反而是在給自己的妹妹當下手。

  不過,一有點空閒,吳廷就跑了出來,混在訓練的隊伍里,和大家一起訓練,見他執意如此,餘風也就由得他去了,反正,不管如何,他是決計不會帶着吳廷去運鹽貨的。畢竟打熬一下身體,對於這個商家子弟來說,也是有好處的。

  農曆十月的山東海邊已經是頗為寒冷,特別這時候還是快要天黑,這些小伙子都是光着上身,有些在那裡站着隊,有些在那裡跑步,還有些端着竹竿子一下下朝前刺着,餘風坐在中間,他是盯着周圍的人在練,誰有不對的立刻校正過來。沒有人知道,他現在腦子裡想的卻是另外的一件事情。

  私鹽有巨額的利潤,所以處處都有販賣私鹽的隊伍,可鹽場卻不多,本來萊州府北面昌邑和掖縣哪些地方要吃鹽,都是去走海路去福山鹽場買,孔有德叛亂之後,黃縣和登州府城恰好是把沿海這段路封住。

  朝廷調集大軍封鎖登州,自然也是把沿海一線封鎖,所以鹽販子們都是來靈山鹽場來購買,說起來有些奇怪的是,靈山鎮的幾家鹽商都不朝着這些地方販賣,囤積足夠的鹽之後,就是通過水路運走。

  在這個年代,跨縣越府可不是什么小事,昌邑,掖縣,平度,高密的鹽販子都是四五十人一隊,過來買賣。但是,除了正宗的官鹽,私鹽的買賣還是大都是靠着那些散戶,餘風在這靈山衛各村大肆收購鹽貨,顯然是斷了這些人的根本,剛剛開始餘風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但是,昨天運鹽的隊伍卻遭到了一群人的襲擊,據回來的人說,這群人明顯的不是官差,而是和他們一樣的私鹽販子,雖然竹竿捅死了對方幾個,自己沒有傷亡,但是這件事情,還是讓餘風警醒起來。

第十六章

有仇不報非君子

  十月初八,靈山鎮的客棧里,來了一夥客人,能成群結夥出現在這種地方的,只有兩種人,鹽梟或者鹽商,他們出現在這裡的目的,很明顯不是遊山玩水。

  靈山鎮和靈山鹽場之間也有官道,只是這些私鹽販子卻不敢走,雖說都是亡命徒,可這畢竟是違禁的事情,還是遮掩些好,巡檢司的官差們,雖然可能會找些麻煩,但是,你不主動去犯他們的忌諱,像他們這麼一大群人,巡檢司往往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但是,誰能擔保不會有意外。

  這夥人在靈山鎮呆了幾天,期間有人進進出出,但是靈山鎮像他們這樣的人不在少數,也沒有人關心他們進出的人是多了幾個還是少了幾個,甚至連他們其中幾人身上微微滲血的傷口,也不怎麼有人發現什麼異樣。

  十月十五的時候,這些人結算了房錢,據說是要回去做買賣了,只不過做什麼買賣,大家心知肚明,就連掌柜的也沒有多問,至於他們為什麼連腰間鼓鼓囊囊,甚至連買賣用的那些車馬也沒有,他們不說,自然也沒人敢問。

  早早的從靈山鎮出發,這夥人沒有走海路,反而是從鎮子後面的官道邊鑽了進去。如果趙家村有人看到他們行進的方向,就一定知道他們是往靈山衛走的。走了十幾里路,為首的人卻突然揚手讓大家停下來,後面的人立刻安靜下來,但凡做這種買賣,警覺性還是有的,更何況,他們此刻的目的並不是很單純。

  前面的樹蔭里,隱隱站了十幾個人,距離有些遠,加上林子裡有些昏暗,這些人又安靜的很,乍一看到,還真的讓人嚇一跳。

  這夥人本來就心中有鬼,見到這種詭異的情況,自然是高度戒備,更是有人,悄悄的從腰間背上,摸出自己慣用的兵刃出來了。

  「前面是哪個字號的兄弟?兄弟是青州的病尉遲!各位兄弟在這裡等候咱們,莫不是有什麼指教」為首的頭目報出了自家的字號,一般來說,如果沒有解不開的冤讎,接下來就是要談談買路錢的事情了,總不成讓人家白辛苦一趟,一番交情拉扯下來,若是不是衝着對方來的,總會找到解決的辦法。

  對面的人沒有出聲,只是默默的朝前走了幾步,離得近了,他們也看清楚對面的這些人,短衫草鞋,穿着打扮一看也是窮苦出身,詭異的是,每個人都拿着根竹竿站在那裡,卻也不出聲,倒是他們前面幾人,拿着鋼刀鐵尺,似乎是頭目模樣。

  見到這等景象,眾人頓時放了一大半心思,對方人數比他們少不說,還是一人一根竹竿,自己這些人,可是鋼刀利斧,真要是火拼起來,拿着竹竿的怎麼可能是拿着鋼刀利斧的人的對手,還不是像割草一樣的被砍到。

  只是這些人,一聲不出的站在那裡,總是有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味道,這頭目也是走南闖北見過世面的,光是這一份從容的氣度,對方就已經遠遠強過哪些衛所的軍兵了,他甚至,在這些人的身上,嗅出了一分危險的感覺,雖然現在他還看不出來,這危險來自什麼地方,但是有了這個認識,他還是想和對方談一談,能不動刀兵那是最好,真要動起手了來,對方固然不敵,自己的兄弟,也就難免有個折損了,大家雖然都是拎着腦袋乾的買賣,但是,沒有必要的時候,還是不願意拼命的。

  對方這麼不出聲,他身邊的人有些鼓譟起來,他示意自己的人安靜,張口說道:「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大家出來,不過是求財,要是對面的兄弟是少了銀錢使,吩咐一聲就是!」

  這個時候,對面有人出聲了,仿佛是對應他這話似的,大聲喊道:「你們青州的,來我靈山做買賣,這買賣怎麼看,怎麼不地道,咱們可沒有干礙你們什麼事情,為什麼要打咱們的主意?只怕今日不給你們點教訓,你還真以為咱們靈山衛的漢子是泥巴捏的了。」

  這話一說,這頭目心裡頓時一緊,今天這事情,怕是善了不了,只怕對方這些人,是來報仇的,那是前兩天那件事情的手尾了,沒想到他們動作這麼的快,居然在自己一行回去的時候,將自己這些人給堵住了。

  「兄弟,這可能是一個誤會!」

  「我誤會你娘呢!」對面那人嘿嘿笑了一聲,「你們這些雜碎,你們怕是忘記前幾天做的好事情了吧!」

  對方這麼一說,這為首的頭目,知道直接就是談崩了,當下再也沒有絲毫猶豫,手一揮,身後的人拿着兵器,蜂擁而出。

  對方的這一說法,明顯的就是秋後算賬來了,前幾天他們是襲擊過一隻運鹽的隊伍,黑吃黑嘛,這是很常見的事情,現在對方這麼一說,他想起,當天對付那些人的時候,那些人也是拿着一根根長竹竿拒敵的,和這些人不是同出一轍嗎?既然是如此,還就什麼也別說了,手底下見真章吧!

  這邊一動作,對方那些人也躁動起來,有人大聲發令:「起,預!」

  聽到這喊聲有點顫抖的意思,這夥人的膽氣更足了,向前沖的腳步,也頓時加快了許多,照着他們想來,衝進這些泥腿子中間,砍倒他們,還不是一件手到擒來的事情。只是,看着那近十尺來長的竹竿,讓他們有些為難,這麼長的竹竿,怎麼才能近的了他們的身呢。

  一大群人亂鬨鬨的朝着這些平舉着竹竿的人衝去,似乎忘記了,前幾天,面對這樣的竹竿陣的時候,他們可是一點便宜都沒有占到,反而折損了幾個人手,現在人家準備充分,又豈會有他們的好果子吃。

  對方的如林的竹竿陣中,有人大聲喊了句什麼,不過人聲嘈雜,絕大多數人沒有聽明白,不過很快,他們就知道這喊聲是什麼意思了。

  沖在最前面的人,猛然看到十幾根竹竿,帶着風聲,朝着他們當面刺來,而且,和當天他們遇到的那些平頭居多的竹竿不同,這些竹竿可是削得尖銳無比,白茬茬的斷口看得令人生寒。

  幾個沖在最前面的人,腦袋和胸口,被刺了個正着,鮮血一下子噴得老遠,他們手中的鋼刀利斧,遠遠夠不到拿着竹竿的人,即使是砍到了竹竿,不過是將竹竿砍斷一截而已,在砍斷的地方,又出現了新的鋒利的斷口,對於他們來說,一樣的要命。

  手持竹竿的人死命的往前攢刺,加上這些鹽販子們自身奔跑帶來的動能,這力量可是真不小,只一個照面間,沖在最前的四五個人,登時了帳,沒有一個倖免的。

  眼見自己的同伴慘叫連連,更有最前面的一個,被竹竿都戳飛起來,後面緊跟着的人,頓時慌亂起來,他們畢竟不過是一些悍勇的私鹽販子,可沒有軍隊的那些紀律約束,這受挫之下,竟然有幾人想退回去。

  只聽得一聲大喝,這些手持竹竿的人,齊齊往前邁了一大步,竹竿前刺,幾個跑的慢的,躲避不及,也成為了竹竿下的亡魂,待到第二聲大喝想起,這些人再度向前的時候,這夥人再也沒有了最初的時候的兇悍,齊齊一聲吶喊,撒腿就往後面跑,待到跑出了竹竿的範圍,見到這些手持竹竿的人,卻是沒有追上來,一個個站在原地,和剛剛見到的時候一樣一聲不出。

  眾人面面相覷,卻是不知道如何是好,那各頭目,看看自己的手下,卻是一個個像受驚了的草雞。立刻就知道再想糾集他們上前動手,恐怕是不行了的。

  「每人留下身上的東西,給我立刻滾出靈山,從此不許再回來!」對面的人大聲喊道。

  這個頭目打了一個寒戰,對面的這些人的架勢,要是把這些竹竿換成長矛,分明就是精銳官兵的模樣,想想自己做私鹽買賣,雖然地方上孝敬不少,但是,對這附近衛所的官兵,卻是從來沒有表示,心裡更是隱隱的害怕,莫非是這些官兵,是那幫收鹽的軍戶找來的,專找自己的麻煩來了。

  仔細想想,就算答應這些人的條件,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不過,他現在不是擔心的這個,而是擔心對方放不放過自己了,對方這般心狠手辣,誰知道他們是不是等自己懈怠了,再騙自己過去殺人滅口的事情,這種事情他自己就做過不少,他不信對方干不出來。

  「舉!」對方的陣營里,又傳來一聲號令,這一下,嚇得這頭目魂飛魄散,連連大喊道:「就按弟兄們說的做,大家吃這碗飯都不容易,大家發財,大家發財!」

  說到後面,他已經是有點語無倫次了,倒是他身後的兄弟們,一個個眼色十足,紛紛都仍掉手裡的兵器,紛紛朝着這些手持竹竿的人作揖,然後,擁簇着他們的頭目,倉皇而去,竟然連個場面話都沒有交代,生怕對方將他們留下來。

  在不遠處的高坡上,餘風靜靜的看着下面的一切,嘴角微微露出一抹笑容,顯然,事情的發展,都是按照他的計劃完美的進行着,一點都沒有偏差錯誤。

第十七章

我的地盤我做主

  到了這個時候,餘風才徹底放下心來,看來,在自己的操練下,這些人倒也打得有模有樣,先前心裡那一絲絲忐忑,已經不翼而飛了。

  其實說到底,充足的訓練,嚴明的紀律,有這兩條保證,就已經註定在新式方法訓練下的隊伍的戰鬥力不容小覷了,而且這些訓練現代軍隊體能和隊列的方法訓練出來的莊丁,儘管才訓練了兩三個多月,對付這些小商販身份更多於強人身份的私鹽販子、小鹽梟來說,實在是殺雞用牛刀。對方是什麼貨色,他早就清清楚楚了。

  但是,他心裡是有着這樣的底,他這手下的人並不知道啊,他們親眼看到的,親身經歷的,就是自己這群拿着竹竿的人,打敗了比他們多的拿着鋼刀利斧的人,而這一切,都是在他們的頭領的指揮安排下完成的,這些人看餘風的神色,自然又是大大不同了。

  這是他拉出人馬第一次明刀明槍與人幹仗,在他看來,那是絕對容不得半點閃失的。好在自己的心血沒有白費,這些小伙子拉出去,打得有聲有色,以至於他的後備計劃一系列安排都沒有用上,這也讓他信心大增,看來,自己的這樣練兵的方法,還是行得通的,至少,對付這些私鹽販子,一點懸念都沒有。

  既然這些傢伙不開眼,黑吃黑吃到自己這個地頭蛇的身上來了,那麼,也別怪自己不給對方一點活路了,他在心裡暗暗發狠道:這裡是我的地盤!誰敢伸爪子進來,就要有被剁的覺悟!就像是叢林中的野獸標記自己的領地一樣,餘風覺得,有必要給自己的領地劃分一下範圍了,同行是冤家,惡意競爭的同行,更是冤家中的冤家,這一點,他是絕對不能姑息的。

  「這些鹽貨是我們靈山的,留下鹽貨,滾出靈山去!」

  如果大明朝有流行語的話,那麼這句話在崇禎五年的靈山衛,一定是最為流行的話語,甚至連丫丫學語的娃娃,都能奶聲奶氣的來上這麼一句,可見這句話在靈山衛的流行之廣了。

  餘風的標記領地的行為,直接打擊了原本一片混亂的私鹽市場,這句話,在幾十個人拿着武器械鬥的時候,顯然格外的威風,至少,餘風的手下都是這麼的認為。

  ……

  ……

  時間過得飛快,還真應了時光如梭,光陰似箭這句話,至少,餘風是這麼覺得的,進入了崇禎五年的臘月,這靈山鹽場附近的私鹽販子已經絕跡,所有收購私鹽的鹽商,除了找餘風一家買賣,再沒有別的途徑。所有不信邪的人,都已經變成了一具具屍體,埋在了深山的叢林裡。

  餘風手下的人,現在也打出了名頭,由於餘風平時都是管那些長長的竹竿叫做「矛」,大家對於這些拿着長竹竿的凶神惡煞們,也一概稱之為「長矛」,久而久之,以訛傳訛,居然就被人傳做了「長毛」。

  對於那些和靈山鹽場有着關係的鹽梟,長毛們也沒有趕盡殺絕,但是,要是這些鹽梟來靈山鹽場來拿貨的話,卻是繞不過長毛們這一關,這些鹽梟雖然和靈山鹽場有着多年密切的關係,甚至是利益相關,可以以較低的價格拿到鹽貨,但是,要經過這段地面,那可就得真金白銀的打點,要不,留下一半的鹽貨也行。

  這樣的措施,直接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滿,不過鑑於他們單打獨鬥實在不是這些長毛們的對手,他們開始了新一輪的密謀。快到臘月的時候,那些大大小小的鹽梟們,是在是憋屈不過,糾集了一兩百人,和長毛們大打了一場,這一場,長買出動了近百人,爭鬥的結果,是鹽梟們丟下了二三十具屍首,一鬨而散。

  江湖爭鬥,也有這樣的規模,但是,死傷這麼血腥的,卻是不多,心驚膽戰的鹽梟們逃了回去,怕長毛們趕盡殺絕,不得不備下重禮,輾轉託人送到趙家村,以求平息長毛們的怒火。

  打不過,還得送禮上門,別提這些鹽梟們有多憋屈了,但是,儘管給長毛們好處,他們還是能賺些銀錢,比起從事其他的行當還是要豐厚多了,這人是最現實的,兩下一比較,這些鹽梟們也就安分下來了,直接承認了長毛們在這片地面的龍頭地位。

  餘風現在在趙家村,不,在整個靈山,都是一個受人尊敬的人了,原因無他,餘風有錢了。靈山鹽場的鹽貨出售,至少有八成要給餘風交份子錢,而這靈山附近所有的私鹽買賣,基本上已經被餘風給壟斷了,這些買賣來的銀錢,即便是趙總旗,也看得暗暗心驚。而餘風作為趙總旗的女婿,雖然僅僅只是一個秀才功名,千戶所的千戶,百戶,甚至總旗,身份都比他要高得多,但是,見到餘風的時候,人們恭恭敬敬的表情,可是遠遠的超過見到上面的這些人。

  這恭敬,可不是平頭百姓見到官差的那種浮於表面的恭敬,而是實實在在的恭敬。要知道,這個衛所,差不多近五個百戶的人,都是在給餘風煮鹽熬鹽,用餘風收鹽的銀子去貼補家用,更有不少的人家,本身自己家的兒郎,就是在長毛里直接幫着餘風做事情,這想不恭敬都難。

  再說了,餘風做買賣,也是個講究人,說是幾分銀子一擔就是幾分銀子一擔,只要照足了他的規矩,絕對不會出現剋扣拖欠銀錢的事情,所以,儘管這臨近的州府還在鬧兵災,甚至還有人吃人的事情聽聞,但是,在靈山這一塊,大家普遍還都是感覺今年的年景比往年的年景要好上了許多。至少,那些巡檢司的官差,平時囂張跋扈,欺壓鄉里,現在都收斂了很多,更多的時候,都是窩在府城裡不出來了。

  要說,餘風的作為,這鹽運巡檢絲毫不知道,那也太小看人家了,別說這鹽運巡檢司,本來就是大明的官方鹽運緝查機構,對着這些官鹽的流向清楚的很,就是在鹽運巡檢衙門供職的人,上至巡檢,下至那些衙役還是被他們請來的那些混混地痞們,那個沒有經手過私鹽買賣,哪個又沒有從中得到個好處,這裡面的道道他們清楚的很。

  他們對於餘風的作為不聞不問,唯一的解釋,就是他們被嚇到了。別的不說,就拿上次鹽梟們糾集人手和餘風大打的那一場,這些混混們也有幾個過去竄場的,當時的血腥場面,據說他們回來後,連續幾天都在發惡夢。這樣規模的鹽梟,就是將巡檢司的全部人手拉出去,也不夠對方打的,但是,長毛們不僅打贏了,還絲毫無損,反而氣勢洶洶的鹽梟們,死了不少人。

  他們中有消息靈通的,暗暗打聽了一下,這拿到檯面上的,還不是長毛們的全部實力,聽說,光是煮鹽的青壯,長毛那邊就還有一百多號人沒動,這次出面的,不過是一小部分人。這樣的消息,已經讓他們不敢生出任何的非分只想了。

  兩三百的青壯,幾乎占去這臨近兩個衛所的青壯的四分之一了,換句不客氣的話說,就是現在衛所的指揮使說話,也未必有餘風好使。這樣大的勢力,別說是一個小小的巡檢司衙門,就是那些正規的地方軍兵,若是沒有上頭的嚴令,也絲毫不敢啟釁。

  衛所的千戶,指揮使,是要聽從朝廷調動出兵打仗的,就是出兵打仗的時候,靠的也不過是自己養着的幾十個家丁壓住陣腳,這些家丁,雖然吃得好,用的好,但是,拉出去單對單的和長毛們對干,也不一定站得上風,倒是落敗的時候更多一些。這種情況下,千戶指揮使吃飽了撐着去找餘風的麻煩,那不是找不自在嗎?再說了,餘風算起來,是自己衛所總旗的女婿,也是可以劃在自己人的行列里的,趙總旗的打點也沒有落下他們一份,他們當然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