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梟 - 第12章
夢蛇
靈山鹽場,對於這種情況,也是樂觀其成,當地人用自己的鹽貨,那麼,自己產出的鹽貨,往船上一裝,直接運到直隸,甚至更遠一點的淮南淮北,賺的豈不是更多。那些長毛雖然兇惡,對於官鹽,卻是從來不碰的,這簡直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情。
崇禎六年的四月,餘風的告身下來了,靈山衛千戶所總旗!這可不是什麼棄文從武那麼簡單,有了這個告身,這餘風,算是徹底與科舉無緣了。他也從民戶轉為軍戶,雖然有了點官職,但是天可憐見,一個地方衛所的總旗,和一個村落的里正有什麼區別,大明又是一直重文輕武,論起身份的清貴,這總旗身份,可是拍馬也趕不上秀才的身份。
這消息,倒是沒有大肆流傳,僅僅是小範圍里知道,至於靈山城的里那些官老爺,自然不會閒的蛋疼,來關注一個衛所的低級軍官的任免。巡檢司的布尺,倒是不知道從哪裡知道傳消息,還送來點禮物來恭賀了一番,畢竟,餘風和他雖然沒有見過面,但是,兩人現在可是利益攸關,一個產一個銷,少了誰都不行。沒有了布尺的官方渠道,單靠餘風的人手去販賣,遠遠消化不了他現在產出的鹽的。
五月十六,靈山鹽運巡檢司布巡檢壽辰,大擺筵席,一直貓在趙家村的餘風,也收到了布尺的請柬。布尺和柳師爺琢磨着,餘風接到請柬,來不來是一回事情,但是,這禮數還是要盡到的。至少大家目前是一團和氣,又有大筆的銀錢來往,這送請柬也是示好之意,歹意是肯定沒有的。
不料,餘風接到請柬,卻是立刻決定去靈山城走一遭。這賀壽是一個理由,關鍵是,他看重的是布尺在官場上的能力,當初趙總旗的話,他可是一直都記在心裡。這布尺能夠活動到這樣的一個職位,肯定是有着相當的能量的,趙總旗的影響力,僅僅是在衛所,在地方上,恐怕是知府衙門的一個衙役,說話都比他管用。借着這個機會,探一探這個布尺的底也是好的,要知道,目前唯一和餘風有着聯繫的大明朝的官僚,這布尺可是獨一位。
五月的天氣,已經稍稍有點炎熱了,在靈山城外的官道上,走過來一群極其彪悍的漢子。
要是細細打量一番,就可以看出來,這些腳夫打扮的漢子,或拿着扁擔,或者是背着包袱,卻是隱隱擁簇着中間一個氣質軒昂的年輕人,年輕人斯斯文文的,卻是一番行商的打扮,這些人走在一起,任誰都會認為是一個年輕商人和他手下的僱工腳夫來靈山城做買賣來了。
這一行人,正是餘風他們。
雖說是和巡檢司目前關係尚可,不用擔心他們玩什麼幺蛾子,但是靈山城畢竟是一個大城,城裡也不是只有巡檢司一個衙門,餘風還是帶上了劉小六和趙登,然後從自己長毛里,挑了十來個平時忠心穩重的人來護衛自己。倒是吳嫣然聽說他要到靈山城裡去,換了一身男裝也要跟着來,餘風現在對着這位女財神爺,基本是有求必應的,想到自己十幾個男人,護衛這麼一個女子,也出不了什麼事情,也就由着她了。
大家難得進城一次,都是興高采烈的東張西望,餘風也是四處打量,但是他所注意到的卻是那些在路邊木然乞討的乞丐,還有些人頭上插着草標,呆呆的坐在那裡,這些人都是瘦弱憔悴,一副饑民的模樣。
更加讓餘風震撼的是,這些人的眼中都沒有了什麼生氣,就如同死人一般,初來這個時代,餘風已經是被軍戶的貧困生活震撼了一次,不過現在看來,軍戶們雖然窮,比起這些人來,還算是不錯,最起碼還有生氣和快樂。
類似的眼神,餘風只是在現代電視中那些非洲災民的眼中看過,無望,絕望,和木然。
劉小六和趙登卻好像沒有注意到那些人一樣,依舊是談笑着朝前走,餘風稍一錯愕也就是明白了,他們已經是習以為常,不過餘風還是開口問道:「這是哪裡的人?」
第二十一章
吳嫣然進藥店
「應該都是從登州那邊過來的吧,朝廷的大軍也好,孔有德的叛軍也好,都是禍害百姓的,與其呆在家鄉死路一條,還不如出來找條活路!這逃難出來,再差也不會比呆在家鄉差了!」劉小六搶着回答道。
「流民!」餘風的腦子裡瞬間出現了這樣的一個詞,要說大明朝什麼東西,他最為印象深刻,無疑就是這些缺衣少食的流民了,甚至最後這個大明的天下,都是亡在李自成的流民大軍手裡頭,他想不印象深刻都難。
不過,此刻他也稍稍有些不忍,他是一個連過地下天橋都會給乞丐的碗裡丟兩個硬幣的人,看到眼前這些乞丐的慘狀,發現自己實際上對他們的遭遇無能為力的時候,他除了微微側目以外,實在是不知道自己該做點什麼了。這些人,顯然不是給幾個錢或者是一頓飽飯就能搭救他們的。
城門的衛兵們不咸不淡的盤問了幾句,又看了看餘風的告身,對於這個軍戶同僚,他們顯然缺乏足夠的尊敬,實際上,他們對於任何沒有油水的傢伙,都不會怎麼待見的,在餘風等人進過的是,那些衛兵,甚至還嘲笑了他們幾句。只不過,餘風沒有搭理他們而已。
身後傳來那幾個士兵的竊竊私語,餘風摸摸口袋裡的告身,也不做理會,默默的進了城。他不會蛋疼到沒事去找這幾個說風涼話的傢伙的麻煩,倒是劉小六和趙登,對着那幾個士兵,很是橫眉豎眼了一番,但是見到餘風無動於衷,他們也就悻悻的跟着進城去了。
進了靈山城,隨行的長毛中,有多次來過這裡的,對城裡的道路,倒也算的上熟悉。一行人就沿着外街,慢慢的朝前走着,崇禎六年的五月,天氣並不像現在這般炎熱,走在官道上,陽光直曬,才有幾分熱意,到了城裡,處處陰涼,這陽光倒是顯得沒有那麼勁道十足了,偶爾一陣風吹過,卻是讓人感覺涼爽愜意。
靈山城不過是兩三萬人口的城市,這個時代,官府未必多麼注重市容市貌什麼的,要說在這臨近城牆的外街上,有什麼景致,那也未必,倒是時不時的可以看到幾家做買賣的鋪子,間或還有三三兩兩的人出入,多少帶了那麼幾分繁華景象,最起碼,比起趙家村的簡陋,這裡已經算得上市繁華了。
布尺的宅子,肯定是在巡檢司附近的,來過這裡的長毛,自然是知道地方,引着餘風,慢慢的朝前走去,餘風也不着急,就這麼慢慢的走着。看到這個極具古代氣息的小城,饒是餘風已經來到這個時代一年有餘,還是有一種時空錯亂的感覺,這種氣息,這種氣氛,總是讓他有很多感慨,想起現代在城市裡面居住的那些時光,那是物質和精神都多麼豐富的時空啊!
再想想現在,每天要琢磨的是如何在大明的末世更好的生存下去,每天打熬自己的身體,琢磨把私鹽的生意做大做強,先是不擇手段的打擊自己的競爭對手,然後又和巡檢司合作,大行官商勾結那一套。想到這裡,他不禁苦笑了一聲,自己的這種行為,和後世的那些黑社會頭目,又何區別,如果硬要說不同的話,那就是自己的初衷不同。那些黑社會,不過是為錢,而自己是為了生存,為了現在和將來更好的生存下去。
劉小六和趙登,跑到一個栗子攤子上,買來一大包的糖炒栗子,吃得眉花眼笑的,這兩人,還是個半大孩子,正是貪嘴的時候,就算平時有幾個閒錢,這趙家村附近,可買不到這般零嘴吃。餘風笑笑的搖搖頭,反正進城也沒有什麼太着急的事情,也就由得他們去了。
「去前面那個鋪子!」從進城起就一直鬱郁不歡的吳嫣然,手朝前方一指,冷不防的出聲,打斷了餘風的思緒。
餘風順着她的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前面的鋪子上方,碩大的一塊牌匾,赫然寫着「回春堂」三字,這個鋪子,竟然是一個藥鋪。
「你身子不適?」餘風壓低聲音問道,這一路來,吳嫣然和他有說有笑,不像不舒服的樣子,不過,既然是女人嘛,沒準還真有必要到藥鋪里走走。
「你跟着來不就知道了嗎?」吳嫣然三步並作兩步,走到他的前面,徑直朝着藥鋪走去,還不忘記回眸一笑,丟下這麼一句話。
我倒是想不跟着來,可是我放心嗎?我的財神爺被人拐走了怎麼辦?餘風嘀咕了一聲,帶着眾人,跟着他走了進去。
藥鋪不算很大,居然還有一個郎中在坐診,在他的後面,還有個夥計,正在高高的藥架子前忙碌,按照郎中開出的方子,有條不紊的抓着藥,見到這一行人進來,這夥計眼皮掃了一下,又接着忙他的事情去了去。
「幾位是看病還是抓藥?」郎中穩穩噹噹的坐在那裡,對着這一行人開口道。
餘風看着吳嫣然,他也不知道吳嫣然是看病還是抓藥。不過,這個問題,在幾秒鐘之後,就不再是問題了。
「抓藥!」吳嫣然清脆的回答道。
見是抓藥,那郎中連話都懶得說了,朝着夥計一指,意思你找他就行了。
「方子拿來!」
「沒有方子,不過是抓幾位常見的藥而已,你這裡可有硫磺?」吳嫣然說道:「最好是倭國來的上等硫磺!」
吳嫣然和夥計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這餘風心裡可就犯嘀咕了,買硫磺,這丫頭是怎麼了,他記得當初自己在學校里,宿舍里幾個哥們皮膚上漲了惡瘡,用的就是這個硫磺軟膏,那味道可難聞了,這丫頭看起來不像是皮膚有毛病的樣子啊,人家大夫就在一邊呢,真要患病了,用什麼藥還得聽大夫的,自己做主可不行。
「嗯,這個包起來,芒硝有吧!」
芒硝又是個什麼講究?不得不說,餘風的注意力,現在都放在這吳嫣然身上了,聽得吳嫣然嘴裡又蹦出一味藥來,不禁有點奇怪,這丫頭似乎給自己開藥挺在行的!不過,更奇怪的是,這詞兒,他聽得有幾分耳熟,好像在哪裡聽過的一樣。
硫磺,芒硝?等等……芒硝?不就是硝石嗎?加上木炭,還有些少量的別的亂七八糟,這不就是黑火藥的原料嗎?一想明白這其中的聯繫,餘風登時嚇了一大跳,不帶這麼嚇人的,這丫頭不是打算自己造點黑火藥出來吧!
吳嫣然有把火槍,當初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就知道了,既然有火槍,想必發射藥,彈丸什麼的,這丫頭都是有的,即便是這些東西用完了,也應該是找人去外面買,但是,這丫頭居然不聲不響的想自己配製除火藥來,這也太不靠譜了吧。他好歹還是從三百多年以後來的人,暫時都還沒有這個想法呢?這大明朝,在一家藥鋪都能買到火藥的原料,這危險品的管制,是不是也太落後了一點。
明朝出現了火器,在他看來,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實際上,他還是遠遠的低估了火器在大明朝的地位,早在朱元璋時代,就有了成建制的火器部隊的存在,到了朱元璋的兒子朱棣那裡,更是專門成立了神機營,神機營的主要武器,就是火炮和火銃。而且,與之配套的戰法,像明朝大將沐英發明的三段射擊,足足領先於歐洲普魯士國王費烈特二十發明的類似戰法一百多年。
所謂的三段射擊,就是將火銃兵列隊為三行,發現敵兵前進後,第一行首先發射火銃,然後第二行、第三行繼續發射,在二三行發射時,第一列就可以從容裝好子彈,形成完備而持續的強大火力(置火銃為三行,列陣中……前行退後,次行繼之;又不退,次行退後,三行繼之)。
而且,據《明會典》及《武備志》記載,自隆慶年間始,明軍使用之火器,就已經很牛了,書中描述:「火器名:五雷神機,隆慶初年裝用,有槍管五個,各長一尺五寸,重五斤,槍口各有準星,柄上裝總照門和銅管,槍管可旋轉,轉瞬之間,可輪流發射。」如此看來,這五雷神機大致相當於今天的左輪手槍,還是連發的。
上面的只是小兒科,根據史料記載,明軍裝備的火槍種類有二十餘種,且多為多管火器,打起來嘩嘩的,別說裝彈,連瞄準都不用,現在的小孩玩的網遊,這種武器,至少也相當遊戲裡的神器了吧!
雖然現在是崇禎年間,但是,老祖宗留下來的那點玩意,還是沒有被後人折騰乾淨,整個大明朝,對於這火器都如此熟識了,買點製作火藥的原料,又是多難的事情。順便多嘴一句,嘉靖皇帝好修道,他在位那一陣,上行下效,民間可是此風甚熾,這硫磺硝石,可是道家煉丹的必要材料,皇上都修道煉丹了,難道就不許百姓們學習嗎?就是槍械管理如此嚴格的後世,還時不時的抓出幾個黑槍加工工廠不是,現在吳嫣然的這點事情和這性質比起來,還算是個事情嗎?
第二十二章
姑娘你也是穿越來的
布尺的壽辰,在自己的宅子裡大開流水席,這巡檢司的巡檢,在靈山城裡也是一個人物了,有權有錢,這請柬散下去,基本上靈山城裡有頭有臉的人物,都得給布巡檢這個面子。
在院子裡面,足足擺了幾十桌的席面,那些鹽丁或者是依附着布巡檢的人,坐在院子裡吃吃喝喝,喧鬧聲傳出老遠。當然,他們也就是在院子裡喧囂的份兒,想進內廳,那是不用想了。
內廳里也開了幾桌筵席,不過,能坐在內廳的人,身份要比外面的那些人尊貴得多。這靈山知州和同知,自然是最先收到請柬的。知州大人事務繁忙,但是,還是着人送來了賀禮,而靈山同知劉國棟,更是親自上門來,此刻正坐在上首,和布尺推杯交盞。
剩下的幾桌,自是這靈山城的富商士紳,對於他們來說,能夠在布巡檢的內廳,和同知巡檢大人同席,也是面上生光的事情。和外面的喧囂不同,能夠坐在這裡的人,大多都是多了幾分內斂,觥籌交錯間,或者行個酒令,或是幾個熟識談談天南地北的見聞,生意場上的動向,語聲自然高不到哪裡去,倒也是一派其樂融融的景象。
一個家人打扮的人,匆匆走了進來,在坐在次席上的柳成彬的耳邊,低聲說了幾句。正和某個富商聊得興起的柳成彬聽了這幾句低語後,卻是陡然住了嘴,對富商告了個罪,徑直起身,朝着布尺那邊而去。
這個富商很是奇怪的發現,巡檢大人聽了這柳師爺的幾句耳語,嘴登時張得老大,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這同知大人還在席上,這靈山城,比同知大人大的,也就只有知州大人了,難道是知州大人親自來了?富商暗暗的嘀咕道。
「先帶他們到後面去,好好的招呼,不可怠慢,我一得空,馬上過來!」布巡檢吩咐柳成彬幾句,旋即沒事人一樣,扭過頭來,繼續和同知大人風花雪月起來。不過,要是有人一直關注着這布尺,就可以觀察到,等到同知大人酒足飯飽後一告辭,這布巡檢也就立刻「飲酒過多」到後宅醒酒去了。
「怠慢了怠慢了,恕罪恕罪!」布巡檢進門就笑着告罪,這態度,不明真相的人准以為是他見到了上官,這一向手黑臉黑的布巡檢的笑臉,豈是那麼好見的。
屋裡頭坐着的,正是餘風諸人,而柳成彬,正側着身子,微坐在椅子上,和餘風說着話,見到自己東家進來,立馬站起來身來。對於別人,這布尺或許還能甩個臉子,但是,對於餘風,布尺可沒有絲毫這樣的想法,再說了,今天是他的壽辰,人家能來,那是給他的面子,雖然這位身份多少有點敏感,但是,能在這個時候進城來,不是更說明了兩人的關係更加牢靠了嗎?
聽到柳成彬稟報這長毛頭子居然待人來給自己賀壽來了,布尺第一反應,立刻就想到,是不是立刻請同知大人關緊城門,就地把這個傢伙拿下。但是,這念頭只是在他的腦子裡轉了一圈,就馬上消失了。別說人家不會毫無準備的來,就算自己現在將這鹽梟頭子拿下,這鹽梟頭子掌握的鹽場,鹽路,自己也未必能夠全部吃的下,到時候,自己利益受損,反倒是有可能給別人做了嫁衣,一向自詡為精明的布尺,怎麼會做這樣的虧本買賣。
「布巡檢客氣了!」餘風微微一笑,身邊的劉小六將一個盒子拿了出來,放在桌子上,餘風將盒子打開,盒子裡十二顆拇指大小的明珠,微微泛着柔和的光芒。
「小小壽禮,不成敬意!」
「那怎麼好意思!」布巡檢臉上綻開了一朵花,示意柳成彬將盒子收起來。對方都送上如此重禮了,那就是真心是給自己面子來賀壽來的了。
「余當家遠道而來,手下的兄弟都用了酒飯沒有,成彬?」
「在隔壁房間安排了筵席!已經讓人去招呼那些兄弟了!」
「好好!」布巡檢掉過頭來:「余當家的可是平時請都請不來的貴客,今天我們非得一醉方休不可!」
他倒是想一醉方休呢,餘風可不想。實際上,從回春堂一路走來,他一直都在琢磨着這吳嫣然的事情,至於吃喝的事情,他根本沒放在心上,到了布府,布巡檢肯定會設宴相待,不管有什麼話,酒桌上說也可以,吃完了說也可以,倒也不是很着急的事情。
吳嫣然買來兩大包的硫磺和芒硝,自然有身後的伴當主動去將這些拿起。她現在在長毛中的身份,未必比趙貴他們低多少,這些人能夠跟着餘風進城來,都可算是心腹之輩了,這點眼色還是有的,至少,敢當面和余先生頂幾句嘴的,長毛中也就這吳小姐一人了,不知道什麼時候起,這些人都已經把吳嫣然看成自己的一份子了,說起來也不奇怪,長毛現在的生計財路,全在私鹽上,而吳嫣然可以說是在這方面貢獻最大的人之一,外人們不清楚,他們還不清楚嗎?
吳嫣然不解釋,餘風也就沒有追問,他不是不想問,只是當着自己的這些手下,實在是不好問起,即便是要問,也是如同當初兩人談定分贓協議一般,找個僻靜無人的地方,單獨去問。
他現在已經確定,這吳嫣然買這硫磺芒硝,必定是和火藥有關。如果說以前吳嫣然通曉鹽事,只是一個奇蹟的話,用她祖傳秘法什麼的或許勉強的能解釋,但是,現在都要自己去鼓搗火藥了,這無論如何,絕對不是一個商人的女兒做的事情。這個時代,或者已經有了火藥的配方,但是,真正的能運用於軍事上的火藥配方,絕對不是一個商賈子女翻看幾本閒書就能知道的事情。
餘風能知道這硫磺,芒硝加上木炭可以製作火藥,那是他來自後世,有着書籍電視互聯網等這個時代的人難以想象的信息渠道,要說一個商賈女兒,也能有這種渠道,那是殺了他都不信。
這個吳嫣然真的有點古怪!餘風暗暗琢磨。但是,吳嫣然的一舉一動,又絲毫不避諱於他,這一點讓他又感覺到有點奇怪,要真是心中有鬼的人,這些東西,大可以他摻雜在細鹽作坊要購買的物品清單里,通過餘風的採買得到,而不是像現在一樣,明顯是臨時起意,見到一個藥鋪,就捎帶着進去辦了。
布巡檢是今天的壽星公,應酬自然不會少,坐了沒一小會,就告罪出去了。當然,出去之前,他頗為歉意的對餘風表示,稍晚時節,再來罰酒賠罪,還望餘風不要見怪。餘風自然不會放在心上,他目前的身份,當然是見不得光,與其和那些不認識的人去應酬,還不如呆在一邊清清靜靜的好。
「小六,大郎,你們也去隔壁吃酒去吧!」餘風打發走劉小六趙登二人,房間裡就只剩下端坐在椅子上的他和一雙眼睛滴溜溜的四處亂逛的吳嫣然了。
吳嫣然一身男裝,偏生一雙桃花眼,水汪汪的,要是誰見了這等人兒,還看不出他是一個女人的話,那人,一定是瞎眼了。此刻,她正盯着牆上掛着的一個橫幅,看得格外的認真。
「咳咳!」餘風低聲咳嗽了幾聲,引起吳嫣然的注意。
「吳姑娘!」
「別叫我吳姑娘了,你叫的彆扭,我聽的也彆扭,你乾脆就和雪娘一樣,叫我嫣然吧,反正,雪娘一定已經將我的名字告訴你了!」這吳嫣然倒也大方,絲毫沒有尋常女兒家讓男人稱呼自己閨名的扭捏。
「咳!那個,嫣然!」餘風有點吃力的咽了一下口水,「你是不是有什麼話給我說?」
「嗯,你看,這牆上掛的,是不是嚴嵩嚴閣老的真跡?」
我管是誰的真跡呢?餘風翻翻白眼,你還真當我是一個秀才來着了,問我這回事情,我關心的不是這個啊!
「我說的不是這個!」餘風指指他身後的桌子上的兩個小包,「我是說,你買的這些東西,有什麼用處!」
餘風心裡已經暗暗決定,只要這吳嫣然瞎扯這些硫磺,芒硝,是用於自己的鹽事,或者是自己自用之類的,這吳嫣然自己就一定不能再用了,哪怕自己現在沒有了吳嫣然的指導,細鹽作坊和鹽田也許會有短暫的混亂,但是,放任這個一個有古怪的女人在身邊,這也太危險了,儘管,這個女人看起來還頗有幾分姿色,成也蕭何敗蕭何,這話他不是沒聽過。
「你說這個啊!」吳嫣然咯咯一笑,「你早就想問了吧,我就看你能忍到什麼時候!」
「當初我那火銃,看起來挺嚇人的,實際上,也就是一個樣子貨,我掉進海里的時候,火藥全部都打濕了,根本就是打不響的,我問過採買的人,這火藥,怕是要到濟寧才有買的,還是要找軍中有關係的人才能買得到,我就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可以做點出來,我要去也不高,能打響就成!」
她真的懂!餘風心裡怦怦的跳,仿佛找到了組織一樣,一句話脫口而出:「你是從哪裡穿越過來是?」
第二十三章
大才在民間
「你這人,儘是些奇怪的話,也不知道雪娘姐姐怎麼看得上你!」吳嫣然楞了一下,旋即想起雪娘說餘風偶爾會說一些奇怪的話,不禁瞪了他一眼。
「我是福州來的啊,你不是不知道!」
「那你怎麼知道這製作火藥的法子!」餘風心裡說不出什麼感覺,既有些失望,又有些慶幸。
「這個啊,我師父教過我啊!」吳嫣然理所當然的說道。見到餘風仍然是一臉的好奇,少不得就細細解釋一番,將自己的這個師父的事情全部說與餘風知曉,不過,這一次,吳嫣然就沒有什麼顧忌了,覺得當說的不當說的,都是和盤托出,沒有一絲隱瞞,或者,在她的心目中,自己做了這麼多的事情,已經成為了長毛的一份子,對於當家人的疑惑,她很有必要澄清一下。
原來,福州城外,有一座香火鼎盛的道觀,吳嫣然年幼的時候,因為體弱多病,父母怕其夭折,就把她布施到了這座道觀,幼年的時候,別的孩童在父母膝下承歡,她卻是一年當中,有大多數日子都在這道觀中度過。布施就布施吧,了不起將來多了一個篤信三清的信徒罷了,好死不死的是,當時收她為門下下弟子的那位道姑,卻有一個胸中有溝壑的人,要不怎麼說「大才在民間」呢,這一個小商人的女兒,只因為長得聰明伶俐,隨便一拜,就拜了一個了不得的師傅。
這道姑當然不是什麼武林高手,身懷絕技之輩,那麼寫,這書就不是歷史小說了,你該到玄幻頻道去看去了。當然,說她是一個胸有溝壑之人,總是有幾分本事的。老道姑或許會幾手強身健體的功夫,但是,絕對沒有逆天到武林高手的級別,只是因為生性和機緣的緣故,所會的雜學倒是極多。
這熬鹽製鹽一事,當初在她遊歷四方的時候,也曾見識過。福建地方潮濕天氣居多,對於這等煮鹽曬鹽一事,倒也是用的不多,她也就多了個心眼,花費了些時日,弄清楚了裡面的關竅。當然,這些東西,傳授給自己的小徒兒的時候,她也就是隨口說說,吳嫣然若是感興趣,他就多說幾句,要是沒興趣,也就罷了。偏生當初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心理,吳嫣然對於這些事情,多問了一些,誰又能料到,在她遭逢大難的時候,這當初多問的幾句竟然成了她寄人籬下最拿得出手的本事呢。
至於這火藥一事,更不必提了,道家煉丹,自己配製點火藥,算得了什麼,雖然老道姑配製的火藥威力,和火銃用的火藥不可同日而語,但是,這大的方向總會是沒錯的,吳嫣然看了不知道多少次,配製起來一點難度都沒有。這也就是她所說的:「要求不是太高,能打響就行!」關於這一點,估計她也是心知肚明的。
「你師傅還教了你些什麼?」餘風眼睛發亮的追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