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梟 - 第20章
夢蛇
「這事情稍後再說!」餘風沒有當時做決定,這事情過於重大,由不得他不慎重。不過,眼下這許管事,他還真的捨不得殺了,這種人,不怕他有異心,就怕他沒有本事,他自信,要駕馭住這樣的人,他還是有着幾分能力的。
「你且安生留下,莫要想着逃走,日後有用你的地方,這山東是個好地方,你也修書一封,將家中妻兒全部接來吧!」
有了家眷作為人質,就不怕你會翻天。餘風安置了這個管事,隨即對那幾個鄭芝龍的手下官兵也做了安排:「丘時,你將那些人的腰牌告身作為憑證,我少頃修書一封,一同派人送與福建,看這鄭游擊如何理會,要是對方沒有回應,那就讓這幾人在山東養老吧,反正咱們鹽場,也還缺少做工的苦力不是!」
做完這一切,餘風走出門外,來到院子中,外面已經是晚霞滿天。不知不覺中,這殺戮的一天已經快要結束了。在莊子外面,歡聲笑語傳了進來,竟是有幾分節慶的味道。
都是因為自己,這些人才會如此的高興啊!餘風心裡沉甸甸的,感到自己肩上的責任,突然重了起來。眼下,他一人可以說是身系千家了,試想一想,要是今天和這些倭寇對戰,大敗而歸的話,恐怕,此刻這莊子裡怕是一片愁雲慘霧,哭聲連連了吧!更有可能,這靈山餘風,將成為一個歷史名詞,淹沒在這崇禎六年的冬日裡。
第四十三章
嚴防死守
福建鹽貴
這海邊暫時消停下來,但是餘風卻也是不敢有絲毫的大意。這鹽田這裡,他放置了足足一個大隊的鹽丁的做法,也就這麼成為了常例。鹽田附近,那是絕對再不許有人有的無關人等的靠近。若是不明就裡的外人來到趙家村,看到這眾多的兵丁操練巡邏,一副戒備森嚴的樣子,一定會把這裡當做一個大軍營。
鹽場的出產,也不是原先漫無目的堆放,而是一旦有鹽貨產出,馬上就打包送進了余家莊園,在莊園裡面,一部分送進了吳嫣然的細鹽作坊,熬製成雪花鹽,用大缸或者木箱裝起來。另外一部分,則是直接放入倉庫,等到積攢到了一定數量之後,由武裝鹽丁押運,和雪花鹽一起,送往靈山城的吳家商行。最後才由吳家商行將這些鹽貨,分銷給各地的鹽商。
這些鹽貨的銷售,每月能給餘風帶來三四千兩銀子的利潤,但是除去各項開支,餘風手裡面,能夠落下的,實在也是不多,如同他自己有時候一個人在一邊自嘲的一樣,他純粹成了一個「過路財神」,左手進右手出,看着火紅,實際上就是一個空心大佬倌。
餘風派去打探方家底細的人,也慢慢的將情報傳了回來。餘風這才發現,原來,他和方家直接的矛盾,早就在暗地裡發生了,他手下鹽丁在平度州,昌邑一帶緝查的私鹽,很大一部分的來路根本不是山東境內的產出,而是切切實實的淮鹽。順着這些線索查下去,所有的矛頭都是指向這些淮鹽鹽商。
他不敢怠慢,手下們的鹽丁力量,大部分就加強在了這些方向,既然這些人做了初一,他就敢做十五,既然大家都已經撕破臉了,那麼,你淮鹽想進入我的地盤,那是門都沒有。當然這撕破臉了後,鹽丁們和那些淮商支持的私鹽販子,雙方少不了刀兵相見,大家也都是各有傷亡,不過,總的算來,餘風占了主場之利,吃的虧要小一點。
這樣一來,餘風頓時感到自己的人手又開始緊張起來。看起來一千多號人是不少了,但是也禁不住這裡撒一點,那裡撒一點,這偌大的地面散下去,他雖然喊着嚴防死守,不讓一粒淮鹽進入山東,實際上很多地方,由於人手的問題,他都有了力不從心的感覺。擴大財源增加人手,已經迫在眉睫了的事情,這也是令得餘風苦惱不已的事情。
不過,這些不如意的地方是有,但是,也還是有不少好消息的。比如說,他對各處鹽梟定下的分片銷售制度,就取得了很好的回應。
一個地方只有一個鹽梟鹽商分銷他的鹽貨,在選擇這些地區分銷商的時候,吳家商行的掌柜吳廷還是很費了一番心機的,不論這些分銷商什麼身份,但是無一例外,這些人都是當地有着巨大的能量的。餘風的鹽丁在這些地方,至少不會擔心地方上對他們有什麼反感,甚至出現和外地鹽梟勾結、通風報信共同對抗鹽丁這樣的事。這些鹽梟鹽商的利益和巡檢司緊密的綁在一起,而巡檢司的作為又是在為他們清除競爭對手,他們不大力支持才怪呢。
吳家商行去福建送信的人回來了,令餘風感到有點吃驚的是,他沒有等到福建方面的回信,卻等到了山東鹽運使那邊的來信。
在信中,鹽運使對着餘風上任以來的種種表現,着實誇獎了一番,不過,這也是題中之意,每月固定的銀子送上去,要是這鹽運使對這個屬下不滿意,那才是怪事呢。信中讚許的話語一說完,隨即說到私事,說是有福建商人鄭某不日來靈山,想請餘風抽時間接見一下,商談一些福建土特產的事情,也算是賣鹽運使一個面子。
福建商人,鄭某,福建土特產。看起來很是莫名其妙的買賣,餘風卻是明白。這是鄭家的人上次惡了自己,怕自己懷恨在心,才特意多繞了這麼一個圈子,歸根結底,恐怕這鄭家效率如此之高的派人來,還是為了這私港和鹽貨的事情,只是不知道這兩件事情,在鄭家人心目中,哪一個更重要一些。
接到這份封信,餘風再次召見了前恆信號的管事許昌,對於這個自己只在歷史中了解到一鱗半爪的龐然大物,他有必要儘可能的多了解一些對方的情況。當然,對於鹽運使的回信,他也是很謙恭的,他客客氣氣告訴對方,說是自己這邊正好是想做點小買賣,多謝鹽運使大人給聯繫路子,隨時可以見面。
臘月初四,四海商行的鄭掌柜求見靈山巡檢司余巡檢,這一天,距離倭寇進犯趙家村,還不到二十天。
這位鄭掌柜雖說身上穿着的是綾羅綢緞,可看那模樣還是海上打拼的,黝黑很是精壯,這待人處事的態度很是謙恭。先是老老實實的把鹽運使的引見書信派人送到巡檢宅院那邊,在巡檢衙門那邊得到了餘風的同意之後,這商定上門拜訪的時間,當然,這拜訪可不是空着雙手來的。
鄭掌柜在福建那邊,經歷的氣候都是溫暖濕潤,想必過了長江之後就感覺冷的受不了,渾身上下包裹的嚴嚴實實,生怕有一點漏風的地方。餘風看到他這番模樣,不禁有些曬然,雖說這小冰河時期的明末,冬天卻是比他經歷過的冬天都寒冷一些,但是也不至於畏寒到如此地步,可見這鄭掌柜平時也是養尊處優慣了的。
見到餘風,這鄭掌柜滿不迭的走前幾步,準備跪在地下見禮問安。
能被鄭芝龍派出來作為代表,想必身份也是不同尋常,餘風不欲在這些小節上給予對方一個傲慢的感覺,急忙上前扶起,笑着說道:「山東天氣寒冷,鄭掌柜在這邊想必很不習慣。」
這鄭家,按照許昌的敘述,與餘風並無什麼不可解不開的過節,不過是一些利益驅使,才和那淮安方家走在了一起,按照後世某位偉人的說法,還是屬於可以團結的對象的,在沒有做過嘗試之前,餘風不想將這股可能成為自己資源的力量,徹底的推向自己的對立面。
雙方又是隨意的客氣了幾句,一同進了會客廳裡面,一進屋子,那鄭掌柜一坐定,就給餘風鄭重的道歉:「都是下面那群混賬,眼睛裡看不得銀錢,自作主張冒犯了大人的虎威,今日鄭某來這裡,就是給大人來賠罪認錯的,還望大人氣度恢宏,不和這些混賬一般見識!」
話語間一句沒有提及到鄭芝龍,一句自作主張就將鄭芝龍從這件事情裡面摘了出去,不得不說,這鄭掌柜說話,還真的是有點水平。不過餘風心知肚明,對方也知道他心裡明白,這般說話,不過是給雙方都一個台階而已。
「我還說哪裡來的海賊,居然敢冒充鄭大人的屬下,既然是一場誤會,那就不提也罷!」餘風笑了笑,端起了茶碗,好像這些人夥同倭寇來搞破壞的事情根本沒有發生一樣。
交代完這些,按道理來說,這才是進入正題,餘風慢條斯理的喝着茶,也不催促對方,對方又是托人,又是送禮,總不只是為了說這麼幾句道歉的話而已吧。
「聽說大人在海邊有着不少的鹽田?」果然,鄭掌柜交代這些事情,臉露笑容的說出了正題。
這鹽貨比私港重要。餘風迅速的判斷出來了,對於鄭家,在北方多這麼一個可以停靠的私港,並不是那麼迫切的事情,倒是這鹽,每天都是要吃的,重要程度要排名在前面一些。
鄭芝龍不管是在被招安之前還是被招安之後成為海防游擊,鄭家的船隊都是亞洲海面上最大的一股力量。凡是在他們控制的海域經過的船隻都必須要給鄭家繳納費用,形同抽稅。鄭家的商船隊貫通中外南北,到處地做買賣,真是富可敵國。
但是這鹽貨一事,卻是始終硬氣不起來,一直以來,福建除了本地少量的出產以外,都是吃的外地的鹽,而且,絕大多數,都是海州附近出產的淮鹽。淮商勢大,通往福建的鹽路,不管陸路還是海路,都在他們的控制之中,這價錢始終是降低不下來。就連方家,和鄭家首先的交集,也是在這鹽貨上面,現在能從被別人壟斷的鹽路上,發掘出一個新的來源,難怪他們如此重視了。
「一些小產業,給家中女眷,弄幾個脂粉錢罷了,上不得台面,上不得台面!」餘風謙虛道。
「不小了,這魯東全部都是吃的大人鹽田的鹽貨吧!」鄭掌柜沒有被餘風騙到,想必是來之前都已經做好了功課:「大人的鹽田,怕是比這官辦鹽場,產出都要多的多呢!」
「鄭掌柜不是有意照顧小號的買賣吧!」餘風樂了,對方一臉門清的模樣,這藏着掖着也沒有用了,不過對方既然是擺着談生意的架勢來談,那就不妨談一談,能談成固然好,談不成,自己也沒有損失什麼,反正鄭家的實力在海上,自己的實力在陸地上,雙方根本就沒有什麼交集,大不了鹽田方面,防範得緊一點,對方又怎麼如何。自己上次吃過了這樣的一次虧,怎麼會好了傷疤忘了疼呢?
第四十四章
討價還價
薛島新田
按說鄭芝龍一方豪強,眼界不至於如此之小,這山東鹽貨,在他的財源滾滾的海上帝國面前,只怕還上不得台面。但是他不在乎,不代表他下面的人不在乎!
福建鹽價,批發出去都是五兩銀子一擔,這還是平民百姓吃的粗鹽。而鹽路一直都被淮商們控制,他們要吃鹽,只能吃鹽商三四兩銀子一擔批發出來的淮鹽,從別的地方,幾乎不可能大批量的搞到鹽貨,現在餘風突然出現在他們的面前,就是比作甘霖天降也不為過了。別小看了這一兩二兩的差價,用度一大,那就是天文數字了,上面的雖然看不上眼這等買賣,但是也不會無緣無故的阻攔下面的人發財吧!
更重要的是,這個大明和倭國之間的貿易來回都有貨物可拉,來往皆是暴利,可南貨北運,把江南和福建的貨物運送到南直隸和山東,通過漕運北上,在南下回程地時候可是沒有什麼貨物可拉的,北方地特產貨物拉到南方,可是沒有什麼多大的利潤,但是要是放空船那又太不合算,現在多了這麼一處地方,正好用來運鹽,這豈不是天大的好事!
關鍵是價錢!!來之前,鄭掌柜已經連餘風的鹽場的鹽貨,是多少價錢批發出來的,都已經打探清楚了。一兩五分的價格,就算是翻上一倍,也比淮商們賣的鹽貨要便宜幾成,當然,他心裡明白,這餘風一兩五分的價格,是給予本地的價格,他只怕是得不到這價錢,但是,就算要高,也高不了許多去吧!談生意談生意,是要坐下來慢慢談的!
福建的海船,一次性裝上千擔的鹽貨,絲毫不成問題,哪怕餘風的鹽貨,比本地鹽貨貴上那麼一兩五分的給他們,這一船下來,就是幾千兩銀子的賺頭,這和伸手在金河裡舀上那麼幾瓢有何區別。鄭掌柜不急,既然餘風口風鬆動,那麼,他就有信心將這筆買賣談下來。
不過餘風也是心裡有底,事前找許昌詢問的消息,這個時候派上了用場,他得知淮商給予鄭家的鹽貨,是三分五兩銀子一擔,他既要多賺,又要讓這鄭家覺得值當,這分寸就得好好把握了,總不成平白無故的讓對方占去老大的便宜。
討價還價半天,雙方在價格上也沒有達成一個什麼共識,鄭家已經出到了二兩二分銀子一擔了,這價錢對餘風來說是硬生生的翻了一番,對鄭掌柜來說,也是差不多的賺頭,而且雙方的量極大,就算是幾兩幾文的小錢,折算這麼大的量上,也變成了大錢。
但是餘風總覺得自己吃了虧,想起許昌說的海貿巨大利潤,他不禁試探的問道:「這價錢的事情,倒是不是不能商量,不過,兄弟家中女眷不少,倒是對於海外的一些珍奇之物有點興趣,若是我想在海外採買些這些物事,不知道有沒有什麼干礙?」
明朝的海貿是最興旺的行業,有道是大海裡面遍地金銀,只要乘船出海一趟,就是裝着金銀回來了,依靠大明的興旺的工商業,還有和周邊國家落後的製造業,還有金銀差價,控制了海上的鄭家賺得風生水起,和鄭家搭上關係的人無不想要在其中分一杯羹,兩淮鹽商就是如此。
那些鹽商一直想借着販賣私鹽去福建廣東的機會,加入到海運外貿之中去,不過淮鹽商人世代富豪,積累非同小可,鄭芝龍自然不會輕易的引狼入室,雙方一直是僵持着,彼此不肯讓步。即便有淮商貼上來,小打小鬧鄭芝龍允許,但是要是大規模的船隊出現在海面上,掛着不是他鄭家的旗號,只怕立馬就有海盜前來招呼了。
眼下餘風提出了這個要求,鄭掌柜心下一激靈:「來了,還是來了,只是不知道,這位的胃口大不大!要是大了,自己可就做不了主了!」
「若是大人自家的採買,當然是沒有什麼干礙的!我鄭家別的沒有,就是船多,只要大人吩咐下來,倒是隨時可以撥兩隻海船聽用的!」鄭掌柜斟酌了一下,慢慢的答道。
這句話,將他的意思很好的表達了出來,只要量不大,一船兩船的來往,還是沒問題的,但是,最好還是租用鄭家的船隻的好。
餘風聽聞此言,心下大定,他現在也沒打算自己造船,就算他有那個心思,他也得有那麼銀錢啊!再說了,就算自己造船了,這私港一事,還是屬於八字沒有一撇的事情,自己的船隻運了貨來,放在哪裡,難道放在濟寧,然後再由陸地運回來不成。
雙方於是說定,以後余家鹽場的鹽貨,鄭家人二兩二分銀子一擔來賣,而餘風則是租用鄭家兩艘海船,前往倭國試試水。不過,關於鄭家的海船的停靠問題,餘風和對方也提了一提,這樣數量的鹽貨,當然是直接在產地裝船運走的妥當,總不成用小船螞蟻搬家的一樣運回到大船上去吧!
這個時候,鄭掌柜就體現除了鄭家人的豪氣來了。這靈山私港,可以由鄭家人出錢來修,但是,他們有條件,這私港修成之後,一年之內,這私港不得收鄭家一分銀子,三年之內,鄭家的船隊在這私港只需交納一半的停靠費用。
對於這樣的解決方式,餘風自然是欣然接受,看起來,似乎餘風有點虧了,這帳餘風不是這樣算的。對於他而言,憑白得了一個港口不說,更是變相的將自己個鄭家綁在了一起,相信至少在這三年之內,有任何人要打這私港的主意,也得先過了鄭家這一關。
不過,當餘風回到趙家莊,將自己和鄭家人達成的協議,興奮告知給吳嫣然的時候,吳嫣然毫不留情的給他頗了一桶冷水。
「咱們海邊這鹽田,已經開到了極致,雖然說供應咱們魯東的鹽貨綽綽有餘,如今加上鄭家這一塊,怕是產出就有了問題了!那鄭家說每月大約是要多少鹽貨!」
「一月大約有二三十艘海船的樣子,按照每艘海船他們說的一千擔左右的裝載,差不多兩三萬擔吧!」一算出這個數字,餘風自己也傻眼了,自己鹽田的產能,他多少還是知道一些的,先前卻是忽略了這一點。
「要開新田了!」吳嫣然喃喃的說道。趙家村這一塊,估計是這一帶除了靈山鹽場最適宜做鹽田的地方了,其他的地方,吳嫣然倒是沒有去實地勘測過,現在雖然說出了開新田這話,心裡卻是沒有什麼把握。
「去請老太爺過來!」餘風對着書房外面的護衛喊着,這個時候,他才體會到「家有一老,如有一寶」這句話的好處,身邊有一個真心為自己着想,還有着豐富閱歷的老人,實在是一件幸福的事情,比如說現在這個時候,他就非常需要趙總旗的指點。
在余家莊園裡,下人們都是稱呼餘風為老爺的,自然稱呼趙總旗為老太爺,順帶着,趙登趙萊也成為舅少爺了,餘風一聲呼喊,自然有人急急的去請趙總旗過來。
聽得餘風將目前的情況一股腦的一說,這趙總旗倒是沒有什麼為難的地方,稍稍思索了一下,便開口道:「咱們這靈山一帶,能做鹽田的地方,也不光是這趙家村這一處,賢婿局面沒有做大的時候,這靠海的人家,有幾家不熬鹽?稍稍有些開闊的灘涂,便也曬得鹽出來,只是要是像咱們村子,一下子能開闢到百畝以上的鹽田的不多罷了,聽說即墨那邊倒是有些好所在,不過,既然咱們這邊要開私港,鹽田放在那邊,倒是有些不便利了!」
「那有沒有和咱們村子差不多的地方呢?」問話的是吳嫣然,她對於這個比餘風翁婿似乎更上心一點,如今這兩兄妹一個產一個銷,做的有滋有味,頗有點樂在其中的味道了。
「薛家島那邊吧,趕明個我帶吳家妹子去那邊看一看,吳家妹子是行家,一看就知道,那裡應該不比咱們趙家村差,船隻來往也方便!」
第二天吳嫣然和趙總旗出去了一趟,回來的時候,大感滿意!這薛家島那邊,簡直就是天生的鹽田所在,海水含鹽量高,地勢也好,除卻海面,通往鹽田的陸路也僅僅有一條在兩山之間的路途,對於安全防衛方面,更是勝了趙家村一籌。
更重要的是,島上人煙稀少,餘風若是願意,貼出告示,恐怕大把登州方面的難民願意來這裡做工,餘風將這島打造成他余家的私島也不是不可以,當然,在餘風的措辭中,恐怕是完全屬於他的產業基地這個名詞更為合適一些。
這件事情,也就這麼決定下來了。臘月間,餘風放出風聲,大量招攬勞工,同時進行鹽田和私港的建設,因為餘風的這一舉動,原本許多心中絕望,根本熬不過這個冬天的人,有了一線生機。一時間,巡檢司余巡檢在民間竟隱隱有了「善人」的名頭,這倒是餘風意想不到的事情。
第四十五章
冷熱兵器
養兵忌諱
崇禎六年不聲不響的過去了,對於大明朝廷,這是大明中興曙光初現的一年,外寇不攪,內賊將平,重拾山河指日可望。對於百姓們來說,這一年的冬天,和往年相比,也似乎要溫和了許多,按照這個勢頭,明年只怕不會再出現這連續幾年的災荒了。
而在山東境內,尤其是魯東一帶,更是少有一番太平年景的氣象。雖然孔有德的叛軍留下一個滿目瘡痍的亂攤子,但是春節期間比起其他的遭災的州府,魯東百姓卻是一臉的滿足。亂世之中,不是說有大奸就有大善嗎?孔有德算是大奸了,但是,這魯東地面,卻也出了一個大善———那就是靈山余先生。
遠的不說,就說近的,這余先生見難民難以維生,心生惻隱之心,不惜拿出家產,以工代賑,徵召大量勞工大興土木,僅僅這一項,就足以活人無數。即便是官府,也無力組織這樣大的賑濟,說句良心話,如果餘風不做這件事情,這些流離失所的難民在這個冬天的結局是怎麼樣,真的就很難說了。據說,因為餘風的這一作為而度過這個冬天的家裡,很多都主動的為餘風立起長生牌位,為他祈福。
這件事情帶來的連鎖反應,就是這魯東一帶,對於未經巡檢司販賣私鹽的,皆被普通民眾唾棄,厭惡不已。這些主要銷售對象為老百姓的私鹽,即便是逃過巡檢司的偵緝,進入了魯東市場,也是長期處於滯銷狀態。
對於那些家中有男丁當巡檢司鹽丁的人家來說,這些私鹽販子就是自己的不共戴天的仇人,尤其是家裡有鹽丁在緝私的時候傷亡的,更是如此。對於被巡檢司巡檢餘風徵召的數百勞工和他們身後的數千家人來說,巡檢司賺的銀錢,是周濟在他們身上的,這些私鹽販子乾的勾當,等於就是在他們這些人嘴裡搶食。
巡檢大人賺的錢少,不就請來做工的人就少了嗎?那咱們這些沒有吃喝沒有事做的人,難道又回去等死嗎?他們的觀念很是樸素:巡檢大人是好人,他賺了錢,才能夠讓我們有事情做,全家有飯吃不至餓死。那麼和巡檢大人作對的,一定都是些十惡不赦的傢伙,所以,他們對於私鹽販子的觀感就可想而知了。
二月間,山東靈山衛指揮使童山,抗擊倭寇有空,經過山東有司核實上報兵部,朝廷大悅,擢靈山衛指揮使為靈山守備。當文書印信到達靈山衛後,指揮使童山論功行賞,屬下多有升遷,上報兵部,兵部一一核准。
餘風的名字也在這升遷的名單上,而且還是前幾位,由百戶直接升任千戶,算是連跳了兩級,省略了中間的那個「副」字!可惜的是,這仍然是一個虛職,目前衛所是一個蘿蔔一個坑,根本沒有他的位置。不過,那守備童山,料想餘風也不再在乎這千戶一職,無論怎麼看,巡檢司巡檢的位置,可比這窮得要死的千戶要有油水的多,而且,餘風現在的局面,那是不是千戶,勝似千戶了。論起錢糧人馬,怕是全山東沒有一個千戶比的上的。
童守備這也是投桃報李之意,既然餘風分潤他這麼大的一份功勞,他總不能忘記餘風的好處不是。可惜的是,當報喜的軍兵到達趙家莊的時候,卻發現,百戶餘風,卻是不知所蹤。尋到巡檢司衙門,才得知余巡檢已是到各地巡查鹽事去了,只怕這一月半月的回不來,這讓急於要和餘風分享喜悅的童守備,不禁微微感到有點遺憾。
餘風去了哪裡,真的是巡查偵緝鹽事去了嗎?
答案是:扯淡!
此刻的餘風,正坐在一把寬大舒適的紫檀雕花太師椅上,在他的面前,是幾碟蘇州府的精緻果脯點心。在他的腳下,是碧波萬頃的大海,在他的頭頂是一望無際的藍天。
是的,他在一艘海船上,一艘頗為巨大的海船上。
而此刻,他正這海船的船頭甲板上,飲着清茶,吃着點心,欣賞着這美不勝收的海景。他身着青色儒衫,微微海風出來,將他的儒衫下擺微微吹起,宛如神仙中人。
靈山的私港已經初具規模,福建的海船進出,已經是沒有多大的問題了,正月間,雖然因為過年,出海的船隻少點,但是卻也有十餘艘海船進港裝鹽運往福建了。那些招募來建設港口的難民,餘風也沒有立刻將他們遣散,除了一部分留在碼頭上坐搬運裝卸之類的工作,其他的人,他都將他們安置在了薛家島,加上這些人的家屬什麼的,眼下薛家島已經形成了一個數千人口的大村子,當然,這村子的主要工作就是曬鹽。
手裡有了福建人送來的賣鹽的銀錢,餘風這近一年以來,才真正感覺到手裡闊綽一點,按照他的意思,是要等到年一過完,馬上就招兵買馬,將自己的鹽丁隊伍再擴充一番的,不料,無論是趙總旗還是吳嫣然,都不支持他的這種做法。
眼下餘風手下的鹽丁,不算掛在靈山衛名冊中的兩百兵丁,也足足有一千出頭,天底下,養這麼多鹽丁稽查私鹽的,不用多想,就此一家,別無分號。兩百軍兵掛在餘風的百戶編制中,也算是頂了天了,這鹽丁的定額,也是到了極致,要是再擴充人手,別說是遠在濟南的山東諸位大佬不許,就是同城為官的那些同僚們,怕也是要心生惶恐了。
這一千鹽丁,可不是隨便糾集起來的鄉勇無賴,而是實打實的每天操練有着兵器的兵丁,雖然沒有掛上軍兵的名頭,但是,諸位大人都是見過衛所官兵的模樣的,這一千餘人,只怕靈山兩衛官兵全部拉出來也不夠打。
你餘風養這麼多兵很犯忌諱啊!好吧,你說是鹽丁,大家就當做鹽丁好了,這一千人說少不少,說多也不算多,就算是生出亂子,朝廷大軍一到,也是即可能平定的。但是,你還要招兵買馬的話,這不是逼着我們這些本地官員,那可是再也裝聾作啞不下去了,眼下天下即將大定,你這麼做是為什麼,難道是有不臣之心?
當然,這是針對余百戶而言,對於余千戶,那就又不同了,你千戶所養個一兩千軍兵的,那是朝廷之福,你只要有銀錢,養得起,關這些大小地方官員屁事。說穿了,官職的大小,決定了這些官員的容忍度。
餘風不能未卜先知,自然不知道,他前腳一走,後腳升官的命令就來了。對於眾人否定他的提議,雖然他有點悻悻然,但是,還是很虛心的接受了。畢竟,任何遊戲都有他的遊戲規則,違反規則的結果,要麼大BOSS直接出面將你秒殺,要麼所有的遊戲玩家直接踢你出局,就算你開着外掛也沒用。
既然是暫時不能招兵買馬,那麼,就先弄一弄裝備吧!
他莊園裡的鐵匠作坊,也是日夜開工的,自從劉生敏的火銃斃敵立功以來,這新打造出來的火銃就算是實戰檢驗合格了。既然餘風滿意了,那麼,肯定是不會滿足於三五把火銃的小打小鬧的。劉生敏等諸鐵匠得到的命令是,除了必要的修繕武器以外,剩下的工作,就是全力製作這種新式火銃,能製作多少,就製作多少。
這火銃,剛剛製作的時候,由於廢品率高,消耗大,成本一直居高不下,大約在十兩銀子左右,不過,後來諸人做的熟了,餘風又提出了流水作業的新概念,頓時大大的提高了工作效率,這成本也逐漸降低了下來,到了後來,竟然差不多只有五兩左右。
年前餘風招攬人手開鹽田修私港,鐵匠們也從這些難民中,尋覓了一些機靈乖巧的少年做學徒,這鐵匠作坊的人數一下就劇增到了四五十人,按照每天三到五把的出產量,居然這幾個月下來,餘風手上有了近三百杆火銃。
當然,餘風沒有現在就將火銃裝備到自己手下所有人的想法,那也太不現實了。雖然說他現在人手不多,就算全部裝備他也算勉強裝備的起,但是火銃不比刀槍長矛,除了製作費用,平時訓練實戰,那都是要大量的消耗的,這就和你十萬的身家,買了一輛八萬的轎車一樣,你雖然買得起,但是,未必養得起。
餘風身邊長隨左右的直屬屬下,大約是一百多人,這些人,算是他的親衛吧!餘風的想法是,給他們先裝備,讓他們熟悉訓練,畢竟這些人都是自己未來擴充的骨幹,讓他們掌握了這些火器的知識,將來一旦自己的人手擴充,這些人就是現成的基層教官,能夠迅速的拉起一隻熟悉火器的隊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