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梟 - 第25章
夢蛇
「要是平時,這十來萬兩銀子,也不是湊不出來,只是剛剛買了兩艘海船,花了不少銀兩,這一時半會不便而已,要不等到咱們的海船從海上回來,這一趟,總會有不少收益吧!」坐在布老太爺下首的一個年輕人說道,此人雖然年紀不大,這是布家長房的幼子,在家裡也是頗有威信的。
「糊塗!」布老太爺瞪了他一眼:「這種事情能等嗎?難道你以為整個朝廷,就咱們家思南一個人適合這個位置嗎?盯着這個位置的不知道有多少人,這個時候耽擱了,以後未必就有這麼好的機緣了!」
「要不,將咱們的店鋪,田產,盤出去一點,先為三哥湊上一點,頂過着一陣再說……」插話的這個人,聲音越說越小,不僅僅是布老太爺瞪着他,身邊,連其他的人都瞪着他。祖產是決計不能動的,這是祖訓,再說了十萬兩銀子,就算是店鋪田產全部賣掉,只怕也湊不出來,出這主意的,簡直是一腦袋漿糊。
「或者,找我們相厚的朋友,先挪一挪,我布家也算是濟寧城的百年世家了,這點臉面應該還是有的!」那人吶吶的說道。
「哎!」布老太爺嘆了口氣,「小五,你出去吧,回房多讀讀書,這些日子,就不要出去和你那幫朋友們到處瞎逛去了!」
這種事情,怎麼能張揚呢?布老太爺微微搖頭,直系子弟里,真正腦筋清醒的還是少啊!這要是一張揚,人家把這事情和京城的事情一聯繫起來,那不就明白的告訴人家,我布家借錢就是為了去疏通門路去的嗎?這對思南的聲譽是個打擊不說,萬一傳到收錢的那幾位大人耳朵里,沒準就落了一個思南辦事不夠穩重的印象,沒準好辦的事情,也會平地里生出幾分波折來。
「這種事情,是不能張揚的,尤其是在這個關頭,小五雖然是莽撞了一些,也是為了家裡好!」旁邊的一個過來打圓場了,「要不,咱們家裡儘量湊湊,然後給老七,十三他們都去封信,叫他們也出把力,將手裡頭閒置的銀子拿出來,日後小三難道還回報不了他們?」
「遠水解不了近渴?」布老太爺搖搖頭,「思南說得明白,最好是這個月前就要,等到書信來往,縱使得了些銀錢,也是於大事無補了!」
「布尺呢?布尺在長蘆,進項應該不少,要是弄點手腳,幾萬兩銀子怕是不難?」
「他不過是一個根基未穩的鹽運大使,上面還有鹽監,那可是宮裡的公公,平時貪點,人家可以當做沒看見,要是手伸得太長,人家不會坐視的!」
布老太爺點評着布尺,卻是突然停住了口,顯然,他是想到了什麼。
半響,他緩緩的開了口:「說道布尺,我倒是想起和他交往甚密的一個人來了,大家可曾記得,咱們買海船,所為如何?」
「不是說那靈山的巡檢有一個可供兩艘海船出入的私港嗎?哦……老太爺說的是那靈山巡檢!」
「是的,那靈山巡檢餘風顯然比布尺在那個位置上會斂財的多,今天在座的,都是我布家的人,有些話,也該告訴你們了。當初布尺並不是不想在那靈山巡檢的位置上做下去,只不過在那個地方,處處被這個叫做餘風的擎肘,不得已趁着機會換了個位置。而那時候,這個餘風不過是一個破落秀才起家的鹽梟而已,如今的局面,比起當初又不同而語了。」
「前日間老太爺使銀子將那錦衣衛所的百戶調走就是為了這餘風的事情?」
「是的,這餘風雖然會斂財,但是,他的銀子可都是見不得光的,在官場上也沒有什麼援助,當初那百戶為難於他,他萬般無奈這才求到我們布家面前來,他既然和布尺交好,不妨問問他,晾他也不敢張揚出去的!」
「可這是數萬兩銀子啊!」有人不服氣的嘀咕道,布家百年積累,也感到有點吃力的事情,難道一個小小的巡檢就拿得出來。
「只管去問就是了,問問他要什麼好處!」
布老太爺心裡明白得跟什麼似的,這錢,這餘風是一定拿得出來的,問題是他願意不願意拿而已。控制了幾個州府的鹽貨,還有一座堪比金山的私港,要是這錢也拿不出來,他還真有心思琢磨將餘風的產業換個主人了。
餘風還真的拿不出來了!
看到手裡布家老太爺的親筆書信,還有隨着信箋後面布老太爺親筆打的借條,他不禁搖頭一陣苦笑。
三萬兩,又是三萬兩,這布家的老爺子還真的是瞧得起自己啊!自己苦哈哈的過了大半年的日子,前些日子好不容搭上福建鄭家的這條線,手裡頭才算是稍微活絡一些,這三萬兩要是一拿出來,自己只怕又要勒緊褲袋過上一段時間的苦日子了。
但是,這個三萬兩,和那個錦衣衛派人來要的三萬兩,卻是有着明顯的區別的,那個三萬兩,自己拿出去,那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的,而且,時刻還要擔心這條惡狗回來再撕扯自己幾口。這個三萬兩,雖然自己拿出來有點吃力,但是,好處卻是顯而易見的。
一是自己與布家的關係肯定是更加密切,順帶的話,布家的很多資源都可以為自己所用了,二是,以布家的身家,居然還找自己借錢,那麼就是,他們現在急着要用錢,有什麼理由急着要用錢呢,不是做買賣大虧那就是要着急給人塞銀子了。布家的生意怎麼樣,一打聽就可以知道,那麼,就只有一個可能了,那是布家為官的子弟要錢賄賂上官了。
自己這三萬兩一拿出來,不說是全部解決了布家的問題,起碼也算是雪中送炭吧!結下了這份香火情,以後布家有為官的子弟,包括在京中的那位六科給事中,總會念及自己的好,就算是政治投資,這筆錢他也要借。何況這後面還有人家家主打的借條,這還不還是一回事情,起碼人家態度是很誠懇了,自己要是拒絕了,估計這些日子和布家結下的交情,也就徹底完蛋了。
「來人,叫老爺子帶人去銀庫,點三萬兩銀子給布潤!」
第五十七章
韃子猖獗
財亂人心
崇禎七年春,天下目光齊齊聚集在大同,這一年春天,皇太極帶兵進犯大同。
對於這次韃子的進攻,大明朝廷很早就是做好了準備,囤積糧草,調集精兵,甚至連一直剿滅流民軍成效卓著的猛將曹文昭也在年前由山西總兵調任大同總兵。
但是,這仗一打起來,大明朝廷才發現,自己準備得遠遠不夠充分。
要是這韃子進攻的是關寧防線,朝中諸位,上至皇帝,下至臣工,估計也就那麼一回事。現在的關寧防線,已經成為韃子們的噩夢,就連不可一世的敵酋努爾哈赤也折戟沉沙在關寧城下,老子尚且如此,兒子又能怎麼樣?
皇太極在關寧防線上也吃過虧,估計從錦州,關寧,山海關這麼一路走來,只怕是占不了什麼便宜。索性跑遠一點,直接從草原過來,劍指他認為是軟柿子的大同防線。
皇太極帶來了八萬人,這八萬人,就算不是已經舉全國之力,也是大半了。這韃子可不比大明,在他們那,可是幹啥啥不會,要啥啥沒有,平時放放牛羊,學學大明種種地,也勉強混個肚兒圓。一旦碰上個天災什麼的,要是不出去搶點東西回來貼補下,那就真只有呆在家裡等死了。
所以,這八萬人,就是實實在在的八萬敢戰之士,想戰之士。戰事一開始,明軍就落了下風,哪怕是曹文昭到處救火,也無濟於事。開戰不過月余,大同防線上處處告急,多處失守,不久,皇太極在肅清了大同四周後,開始圍攻大同。
大同乃是大明的邊境重鎮,一旦失守,韃子就可長驅直入,後果不堪設想。一時間,朝廷的調兵令牌漫天亂飛,各路援兵紛紛朝着大同進發,同時各地的衛所駐兵,也是動作起來,生怕地方上出什麼亂子不可收拾。如今若是走到官道上,看到一隊隊的軍兵行進,倒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了。
在靈山往濟寧的官道上,現在就走着這麼一隊的軍兵,南來北往這情形看得多了的商人們,看到這隊軍兵經過,往往忍不住多看幾眼。
軍兵們衣甲簇新不說,腰間還挎着長長的腰刀,那精氣神看起來,都不像是普通的士卒,倒像是某個軍將的家丁一樣。尤其是他們護得嚴嚴實實的幾輛大車,更是令得這些人浮想聯翩:莫不是某個軍將要調往前線,派人護送自己的家眷財貨回原籍?
答案當然不是,即使是調兵,也是就近調兵,再遠也不過是從山海關調集天下第一精兵關寧鐵騎,也勞動不了這魯地的軍兵的,這些大車中,裝的也不過是餘風運往濟寧的銀子罷了。
車隊中間的一輛大車,掀起一道小小的縫隙,若是走的近來,隱隱還可以聽到從車內傳來的輕輕說話聲:
「大人如是氣悶,下去走一陣可好,其實不用勞累大人走這麼一遭的,只要大人派些護衛的軍兵,小人一定會將這事情辦的妥妥噹噹。」
餘風看看說話的布潤,笑道:「無妨,在下仰慕布老太爺甚久,趁着這個機會拜會下他老人家也是應該的!」
這個時代的大筆現銀運輸,已經不多見了,在大明,已經出現了現代銀行的雛形,票號!但是,在靈山城裡找一家可以兌換幾萬兩白銀的票號,還是有點為難,人家實力雄厚的票號,做買賣也不會做到這些小城離去,不是通衢大邑,還真的找不出來這種票號了,所以,餘風的銀子,除了些許流動的資金,其餘的都是儲藏在自己的銀窖裡面的。
說到這銀窖,很多朋友都會想起密室,一箱箱擺放整齊的元寶之類的情形。其實,咱們都是被那些後世里胡編亂造的那些編劇們給騙了。還密室元寶,你這是怕賊人來了拿着不方便是怎麼滴?
真正的情況是,這個時代的有錢人,如果不是選擇有聲譽的票號,將銀子藏在自己家裡的話。那麼,他們往往會在自己家裡比較隱秘的地方挖一個地窖,嗯,說是地下室也無不可,然後,將他們要儲藏的銀子,融化了倒入地窖,這樣,銀子冷卻後,就和地窖融為一體,即便是有賊人進了宅子,短時間內,除了擄掠一些浮財,對於這銀窖也是毫無辦法,只能幹瞪眼的。
餘風即使是立即決定了借錢給布家,但是這銀窖里的銀兩取出來,卻是耗費功夫,等到他們將融化好的銀子裝車,已經是第三天了。
靈山到濟寧的路程,快馬一天可到,即使是大車慢行,也不過是三五七天的事情。餘風可不想在這段路途中除了什麼差錯,當下點了近三十名親衛,又將丘時的馬隊悉數調來,這樣的力量,在山東,只要不是有着兩三百號精壯的大寨子,是沒人動的了這筆錢的了。
按理說,這樣的安排,他應該放心了,根本就不用他親自跑這麼一趟。但是,在布家老太爺給餘風的信中,不知道是不是布老太爺為了表示自己的關心,還是為了證明上次餘風託付給布家的事情他們布家用了心,竟然提到了,上次那個試百戶為難餘風,是受到某些鹽商的攛掇,叫餘風以後小心點,莫要再被人暗中下了絆子都不知道。
餘風這麼一聽,心裡自然是大恨。這件事來的蹊蹺,但是他還是沒想到,這繞來繞去,還是回到了原點,歸根結底還是那淮南方家在使壞,正所謂一計不成,又生一計,說的就是這樣了。
你們這是看我腦門上寫着「孫子」兩個字了呢,還是覺得我象忍者神龜?能忍常人不能忍?就算是泥巴捏的人兒,也有幾分土性吧!這一次,餘風不打算就這麼了事了,他要還擊,要讓對方知道,想吃下自己這麼一塊香餑餑,是要一副好牙口的,不然,你們就做好崩掉牙齒的準備吧。
於是,就有了他這次濟寧之行。
淮鹽要進入山東,不管是陸運還是漕運,都繞不開濟寧,布家作為濟寧的地頭蛇,總會知道一些其中的消息,他倒是要好好的打聽一番,這方家到底憑仗着什麼。
「布家接應的人手,應該快出現了吧!」餘風暗暗的想到,雖然,他對那些人手不做太大的指望,但是,只要布家一來人,他這護送之責算是全部給了對方,他也可以輕鬆一些,專心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去了。
「大人!」車外傳來一聲稟告聲,餘風掀開車簾,一個騎士隨着大車緩緩的前行,見到餘風探出頭來,拱手稟告道:「邱總旗叫小人來稟報大人一聲,從出城起,就有人尾隨在咱們後面,剛剛前面的弟兄也傳來了消息,有人鬼鬼祟祟的,見到咱們的人掉頭就走,總旗大人想問大人,咱們是接着走,還是趁着天色尚早,找個客棧住下!」
丘時是潰兵出身,又當過一陣的馬賊,對於江湖上的這些勾當,倒也是門清,見到後面有尾隨的探子,前面又有探馬,知道自己這一行人,只怕是被人盯上了,自然是立刻派人回來告知給餘風,他現在身家前程都繫於在餘風身上,自然不想餘風出什麼差池,短短的時間裡,他就升了總旗,馬隊裡更是他說一不二,錢也有,權也有,這樣的日子,他不可不想因為幾個毛賊斷送了。
餘風看了看天色,不過是未時左右,用現代的時刻算起來,也就下午兩點的樣子,現在就住店,那這道得走到什麼時候去。他知道丘時的做法是穩重的做法,但是,他還是有點不舒服,三十幾人的馬隊,一個小隊的親衛,難道幾個毛賊就能打主意的嗎?
「告訴邱總旗,不要管那些,繼續趕路,要是那些人靠的近了,直接抓了就是!」
眼下的地界,基本上已經出了餘風的勢力範圍,這附近有什麼大股的響馬什麼的,餘風還真的不清楚,但是,他說這話,還是有底氣的,別說自己用銀子堆起來的馬隊了,就是他身邊的這些親衛,哪個不是倭刀火銃,平日又訓練得刻苦,要是連幾個響馬也怕了,那自己也不用練什麼兵了,早點賺點銀子去江南買個宅子享福去好了。
「要不要通知附近的縣衙?」布潤微微有點色變,但是也還算的上鎮靜。實際上,這麼大一筆銀子走在路上,要是強人們沒發現,那才是怪事呢,這些人的眼睛毒辣的很,光是憑着銀車在地下的車轍,就能判斷出你車上裝了些什麼價值幾何,之所以到現在都平平安安,那是由於前些路程,都是在餘風的勢力範圍里,他的那些分銷商,也不是什麼好相與的,估計偶爾客串一下響馬的事情,估計也是有的,現在大老闆的車駕路過,有他們打招呼,自然是沒人敢打主意,但是,現在一出了他們的打招呼的範圍,這不就有人按耐不住了要動手了嗎?
至於那些護衛的官兵,一概被強人們無視了,要是有個上百的軍兵,那也罷了,就這麼幾十人,就想嚇唬住他們,誰不知道這朝廷的官兵是個什麼德行,沒準自己動手的時候,答應分他們一杯羹,這些軍兵們反過來還幫自己的忙呢?強人們不以為然,紛紛如此想到。
第五十八章
有客先至
兩般皆難
餘風的命令傳了下去,整個隊伍的人都提高了警惕,那尾隨在後的探子,似乎也知道了他們已經察覺到,跟隨了一路,見到無法再靠近,跟了一段距離後,也慢慢的不見了。而那些見到他們隊伍立刻遠遠掉頭的騎馬的探子,也不再出現,這一切,都令丘時感到很不安,在他的強烈建議下,終於在距離太陽下山還有一個時辰的時候,餘風一行找到了官道旁的一家客棧,住了進去。
倒不是這客棧開得巧,這個時代的旅人,走到晚上,都能找到客棧或者供人投宿的所在,因為路上的客棧以及投宿所在的距離,正是人行走一天的距離。餘風一行,雖然有馬隊前後探路,但是由於大車的速度有限,實際上比起行人來也快不了多少。
看到餘風他們一行過來,客棧的夥計笑容滿面的迎了過去,沒等招呼,丘時從馬上躍了下來,隨手丟過來一樣東西。
夥計眼明手快,慌忙縮回伸手去拉馬韁的手,接住來物,放在眼前一看,楞了一愣後,立刻眉花眼笑的招呼道:「掌柜的,有貴客來了,快出來招呼啊!」
餘風看到這一幕,微微有點奇怪,這丘時莫非丟出去是類似江湖令牌之類表明自己江湖身份的東西?要不店小二為何這般反應?
下得車來,見到丘時朝着自己迎了過來,忍不住低聲問了幾句,丘時咧開嘴巴笑道:「不過是銀子而已,開店的最怕咱們這些吃餉的軍兵,要是不事先給點銀子,沒準他們怕收不到錢怠慢了大人!」
餘風啞然,自己武俠小說看多了!有銀子在還要什麼令牌啥的,別光看金大大古大大,這個幾種武器,那個倚天屠龍啥的,比起銀子來,還真的什麼都不是,天底下還有比這銀子更厲害的武器嗎?基本上,除了幾個珍稀品種以外,所有人都招架不住這種武器。
客棧里顯得有點擁擠,原本就已經有了一隻車隊住了進來,現在又住進了餘風這麼一群人,頓時間,房間就告罄了。這齣了靈山,這一路來都是布潤安排這些事情的,斷然沒有讓餘風和他的屬下住不上房間的道理,此刻房間不夠,他自然不干,好在布潤為人圓滑穩重,也不依仗自己人多,只是拿出銀子,請店家想想辦法,當然,願意讓出房間的單身客人,除了店家退還銀兩以外,布潤還有一番謝意的。
餘風坐在客棧的一角,慢慢的品着小二奉上來的好茶,想着自己的心事。眼前的這些事情,自然不會用他去操心,甚至不用他開口,下面的人就會將事情辦得熨熨帖帖。
但是,一炷香過後,布潤他們和店家的交涉不僅沒有結束,反而聲音越來越大,竟似乎吵了起來。在旁邊伺候的丘時見到餘風的眉毛皺起來,也不說話,邁開大步走上前去。
「你們幾個鳥人,吵甚吵,惹得咱們大人不高興,一把火燒了你這鳥店!」
丘時這一番話,說的頗為蠻橫,但是,滿臉橫肉的他加上他一身的裝束,再看看門外他護衛着大車的幾十個全副武裝的同伴,還真沒人把他話當做耳邊風。當下一直在開口說話的店家,立刻明智的住上了嘴,連布潤也因為有自己人出口,也不開口說話了。
「你家大人,好大的威風啊!不知道官居幾品啊?」一個尖細的聲音傳了過來,正是一直和布潤、店家二人說話的年輕人:「官道之上,就敢放火燒了良善百姓的店鋪,你們這是官兵呢,還是強盜啊?」
言語間頗不客氣,渾然沒有把丘時和丘時身後的這群人看在眼裡,話中的不屑之意,誰都聽得出來。
人前是官兵,沒人的時候,就說不準了?客棧掌柜的嘀咕道,見到丘時眼睛一瞪,生怕這兩邊嗆起來,他急忙打圓場道:「這位軍爺別急,小的這就叫自己的夥計們把自己住的地方騰出來,哪怕是住在柴房裡,也不敢委屈各位軍爺的!」
「不許騰!」丘時還沒說話,那少年人倒是不依了,「如今我家少爺住在這裡,傳了出去,知道的還知道是這伙軍漢叫掌柜的騰屋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家少爺欺負於你,不是毀我們少爺的名聲嗎?」
「那你待怎樣?」一隻憋着火的布潤也忍不住了,「用銀錢補貼於你們,讓你們讓幾間客房你們不讓,如今掌柜的騰房子,你又不許,難道我們大家今天都住在院子不成嗎?」
「那我管不着,我們先來,房間當然是我們,掌柜的騰房子,卻是有損我們老爺的清譽,那是決計不行的!」那年輕人一副有恃無恐油鹽不進的樣子。
「我一巴掌拍死你這個娘娘腔!」丘時那裡還忍得住,一巴掌伸了過去,將年輕人拎了起來。他沒來之前,這邊吵吵嚷嚷的,余大人已經不悅了,他來了反而更加不消停了,這是打他的臉呢?
只聽得樓梯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幾個精壯的家丁打扮的人從二樓沖了出來,為首之人竟然手中拿着明晃晃的短刃。與此同時,餘風的聲音從遠處傳來:「住手,丘時!」
丘時是打老了仗的軍兵,對於危險的感覺,可比常人敏感得多,一見對方拿着短刃沖了過來,手上自然而然的反應,就是立刻抽出刀來,一手夾着那年輕人,一手持刀指着衝下來那幾人,巋然不動。
店內的動靜,驚動了外面的軍兵,一見這種情形,除了護衛大車的人以外,其他人二話不說,齊齊拿出武器,沖了進來,一時間滿耳之間,盡聽得倭刀的出鞘聲。更有人已經爬上了一輛大車———那是裝着火銃的大車。
餘風慢慢的走了過來,剛才的事情,雖然聽不清楚是什麼事情,但是他看的分明,無非是幾句口角,又不是那些響馬賊人,響馬們也不會白痴得弄出這樣大的動靜來,要是那樣,他們還不如直接在官道上下手開搶呢。
「大人……」布潤湊了過來,低聲將事情的緣由說了一遍,餘風沒好氣的瞪了丘時一眼,屁大點事情,弄出這麼大的動靜,嫌大家還不過緊張嗎?再說了,難道我看起來是那種橫蠻八道的人嗎?
他不知道,他在丘時眼裡,還真的就是那麼一個橫蠻霸道的人,要是不橫蠻霸道,當初也不至於大小鹽販,視靈山為禁區,不敢越雷池一步了。要不是橫蠻霸道,當初大夏莊也不會被他二話不說,血洗一空了。
「放了這位……姑娘?」餘風稍稍遲疑了一下,丘時夾着的那個年輕人,分明就是一個女子,連喉結都沒有,這女扮男裝也太明顯了,隨便套件男人衣裳就敢冒充男人,難道自己身邊的這些人都是瞎子,這都看不出來?
「姑娘?」丘時也是一驚,低頭看着自己手裡的這位,只見這位正滿臉通紅,眼睛裡好像要噴出火來:「還不拿開你那雙臭手!」
他忙不迭的鬆開手,對面手持短刃的家丁,急忙竄上來,將這女孩拉了過去,護在身後,一個個七嘴八舌的關切道:「小環姐,你沒事吧!」
「問問他的胳膊有沒有事情吧!」這個叫小環的女孩恨恨的說道。
「姑娘,你真是條漢子!」餘風由衷的贊道。丘時的胳膊當然沒有事情,當然,如果這姑娘會什麼化骨綿掌或者是天山童姥的生死符之類的,又另當別論了,不過,這小姑娘的個性,倒是要強得可愛。
這話一出口,眾人開始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但是,腦子最活絡的布潤「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頓時,所有的人都反應過來,臉上一個個不禁露出古怪的笑容。大人這是在誇人家,還是在調戲人家呢,哪裡有這樣說人家女孩子的。
小環此時也反應過來了,臉色頓時黑了下來,望着餘風的眼神,簡直就像兩把鈎子,在餘風的臉上轉了一圈,似乎沒找下手的地方,猶自不解恨的又躥到丘時的臉上去了。
「大夥把把傢伙收起來了吧!」餘風指指他身後那幾個家丁打扮的人手中的短刃,「你們也收起來,怪滲得慌的,你們覺得這些拿出來在我們這些人面前有用嗎?」
「你就是他們的領頭的?」小環示意身後的同伴收起刀子,她雖然要強,但是一點不傻,對方都是當兵的不說,還人強馬壯的,這樣硬挺着到時候下不來台的還是自己這邊。
餘風不回答她的話:「要姑娘讓房間,是在下的人做的魯莽了一些,不過這掌柜的願意騰房子讓於我們住,姑娘不許,這也管得太寬了,這掌柜的做買賣豈有銀錢不賺的道理,姑娘過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