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梟 - 第33章
夢蛇
他低下頭,對着這兩個會造佛郎機的匠人說道:「你們的工錢,是三倍,若是願意,現在就去立下契約吧!」
這一下,眾人的疑慮頓時,何麻報出的工錢,本來就是往高的報了,按最少的二兩銀子算,也至少要做三個月才能賺回來,現在人家除這麼大的價錢,又是真金白銀的給錢,不願意去的才是傻子呢?這山東也不是太遠的地方,就算是誆人,回來除掉路費還有賺頭。一時間,眾人爭先恐後的將何麻包圍取來。
餘風又補上一句,「要是有家小願意去的,一律再多發五成的補貼!」
他面前的兩個匠人,一臉的驚愕,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事情,三倍的工錢,那可是快五兩銀子了,作坊里的管事的月錢也就這樣吧,他們不過是最底層的幾個工匠,值得這位老爺出這麼多錢嗎?
「回去問問你們相厚的親朋同事,若是有願意的,也一併叫來吧!」
第七十七章
三眼火銃的妙處
不過兩日,這天津的匠戶中,就有不少人都知道,有山東來的手面闊綽的官員在招募匠人,而且越是懂得火器製作的,給的銀錢越多,若是能夠舉家遷往山東的,銀錢給的更多。
作為大明的軍工基地,天津衛的這些匠戶,何止數千,有安於現狀不願離鄉背井的,自然也有願意鋌而走險搏一搏的,再不濟,也不過是將在天津日子,重新在山東過一遍而已,又能壞到什麼地方去。再說了,餘風在人市里招募的那幾十個匠人,可是當場發下了銀錢的,一邊是真金白銀,一邊是生活難以為繼,何去何從,這選擇自然是一目了然。
知道這情況的,少不了先打聽確認一番,然後直接去找那中人何麻,這人越來越多,倒是讓何麻忙的焦頭亂額。不過,忙雖然是忙,但是他的心中也是很是高興的,這一陣忙完,進賬至少要比他去年一年的要多,朝着銀子想,再忙也是值得的了。
眼下這何麻,儼然就是餘風在天津的代理人的模樣,這倒也是讓他心裡有了幾分心思,餘風的手下如何,他也是看到了的,那位劉管事,據說以前也不過匠戶出身,如今是什麼做派,三五十兩銀子掏出來眼睛都不帶眨的,那兩位做護衛的總旗老爺,對待劉管事,也是客客氣氣的,一個家人能混到這個份上,要說何麻心中,沒有什麼想法,那就是扯淡了。他覺得要是自己能混到這樣,這輩子也就算是值得了。
也就是因為有了這些想法,他跑前跑後的做事情,倒是十分的勤勉,一方面,餘風的銀子沒有短他的,這是事實,另外一方面,他就暗想着,就算不能被這守備老爺看上,將來守備老爺再來天津有什麼買賣,記得有他這麼一個人,隨便照顧下,也夠他受用了。
不過這人雖然越來越多,但是,餘風招募人的標準也就隨之高了一些,手藝的好壞,直接決定着是否能夠拿上這份銀子,光是會打造普通兵刃的,到後面,基本上就沒有資格了,至少也要製作過火銃的。倒是會鑄炮的,或者說,參與過鑄炮的各個工序的工匠,餘風倒是來者不拒,有多少要多少。
幾天下來,餘風手裡的契約已經足足有兩百來份了,這也就是說,來的時候就他們幾個人,回去的時候,至少要多上兩百多號人,這還不算這些人的家小。
「差不多了!」在客棧里,餘風看看手裡的那些文書,對着劉生敏說道,「再多,我可就養不起了!」
劉生敏點點頭,低聲說道:「老爺,您說的那幾個番人工頭,小的也接觸過,不過,這些人可比韋洋人難纏多了,不過和小人一樣的身份,居然敢開出每年一千兩銀子的價碼,三個番鬼,那就要三千兩銀子,小人沒敢答應!」
「那就不要了,這些人,都是給臉不要臉的。對了,咱們招攬了這麼多人,製造場那邊什麼反應?」餘風點點頭,問出這樣一個問題。
「還能有什麼反應,製造場三千多工匠,咱們充其量才招攬了一成不到的人手,那邊都是上工才有錢拿,不上工就沒錢拿,從來都是僧多粥少,少幾個人上工,充其量就是換幾張新面孔而已,管事的根本不曾在意!」
「那就好!」餘風嘉許道:「我還擔心動靜太大惹出官面上的是非來,既然這些人不在意,我也就懶得和他們提這事情了,回到山東在咱們地盤上給這些人補個籍就是了。」
他頓了一頓,繼續說道:「鄭家在這天津有鋪子吧,你去打聽一下,他們的船什麼什麼到,把咱們找的這些人早點送回去的好,一天不送回去,我心裡就不踏實啊!」
「還有,老爺,製造場的馮管事,倒是答應賣咱們一批火銃了,一百支,三十兩銀子一支!」
劉生敏他們製造一支火銃要多少銀子,餘風可是一清二楚的,這三十兩銀子一隻,真的是可謂獅子大張口了。自己造的火銃,無非是穩定性和射程差一點點,滿打滿算,成本也就五兩銀子一隻,餘風再有錢,也不能這樣撒着玩。
「哪裡要得了這麼多,生敏,你也是做過火銃的,難道就沒說說,這是拿咱們當冤大頭了?」
「老爺,我看這三十兩銀子,倒是不貴!」劉生敏卻是出乎意料的搖搖頭:「怪小人沒有說清楚,這火銃不是小人做的那種步卒用的火銃,而是三眼火銃,是騎兵用的,在咱們遼鎮,大人們身邊的騎馬家丁,倒是身邊都有這物什的。」
聽得劉生敏細細道來,餘風總算是明白,為什麼劉生敏說這火銃不貴的原因了。
原來這個時代騎兵裝備最先進最有效的武器,不是馬刀騎槍,更不是餘風以為的那種鳥銃。要知道,這個時代,火器的裝填是非常困難的事情,裝填半天,轟的一發打出去,又得裝填半天。對於騎兵來說,這種打一槍就歇菜的火銃,實在是沒有什麼實戰的價值,要知道,你的敵人可不會等你在馬上慢吞吞的裝填好了再衝過來給你廝殺,等你在哪裡裝填,人家早就把你砍下馬來了。
所以,這種火銃,所有邊鎮的騎兵都是嗤之以鼻拒絕裝備的。沒有人願意把自己的性命在戰場上交付一個靠不住的武器,與其用這種麻煩之極的火銃,還不如弄一根狼牙棒更實際一點。這個時候,這三眼火銃就應運而生了。
這種火銃,長約三尺,整體都是精鐵鑄就,分量十足,裝填好了上戰場,對準敵人就能摟火,開槍過後,持在手中,赫然就是一根鐵棒,一幫子砸下去,就是刀劍也抵擋不住。這種既能當槍打,又能當棒使的傢伙,自然是深得那些騎兵們的喜歡。你想想啊,你和一個拿着鐵棒的傢伙,騎在馬上打啊打啊,突然之間,對方的鐵棒砰的對你來上那麼一下,鐵砂碎瓷什麼的,撲面而來,就算不死,也得成一個大麻子,能不鬱悶嗎?
天下馳名的關寧鐵騎的武器,別的不是沒有,但是最看重的,莫過於這種三眼火銃,有的騎兵身邊還不止一把,有誇張一點的,帶上三四把都是有的,就算那些兇悍的韃子,遇到關寧鐵騎,也只有破口大罵的分,沒見過打仗這麼不要臉的。
「這樣啊!你們做不出?」餘風問道,如果真但是這樣,自己的馬隊倒是很有必要人手來上這麼幾隻了。
「小的做不出,倒是這次的工匠中,怕是有不少人做得出來,不過這三眼火銃不比普通的火銃,用料做工都要精細的多,老爺要想給丘時他們用着,倒是可以先將這一批買下來,日後咱們的人手熟練了,又有樣子,自然是做得出來的!」
「行!」既然如此,餘風也就不心疼這點錢了,好東西當然不能放過,「這事情你去辦吧,去錢莊換了錢引,然後將火銃放在鄭家的鋪子裡頭,等到上船的時候一併帶走吧!」
劉生敏應聲出去,背後餘風又說道:「叫門外伺候的何麻進來!」
「叩見老爺!」何麻進來就跪下磕頭,餘風也沒有理他,這人腦筋活絡,嘴皮子也不錯,而且,還有一定的組織能力,若是能收了下來,倒是在處理這些瑣事方面,能省自己不少心。
「這些天,你這中人,應是賺了不少銀子了吧!」餘風問道。
「都是老爺賞的,混口飯吃混口飯吃!」何麻笑着站了起來,這幾天,他發現這位老爺說話和氣,做事也講道理,心裡倒是沒多少畏懼之心。
「何麻,你家中還有何人啊!」
「小的光棍一條,家裡就個老娘!」何麻說道。心裡卻是怦怦之跳,這余老爺叫自己進來,絕對不會是關心自己家裡如何的?這是要抬舉自己?
「哦,這次本官在天津招攬了這麼多的人手,一時之間,也沒有人管理,你是天津本地人,和這些人又是街坊鄰居什麼的,說話還算是有條理,有沒有興趣幫本官這個忙,管一管這些人啊?」
剛剛站起來的何麻,又撲通一聲的跪了下去,滿臉都是驚喜,「小的願意,就怕小的做不好,耽誤了老爺的大事!」
「你能耽誤什麼事情!不過,這可要跟隨本官去山東的,你可曾捨得天津這邊?要不,回去和你老娘商量商量再說?」
「不用,有勞老爺掛牽,這天津是大明的疆土,山東也是大明的疆土,小的是大明的子民,去哪裡都是一樣的!」何麻哪裡還要商量,這位老爺家大業大,一下子就招攬兩百多人,難道還怕虧待了自己的嗎?自己一下從一個在人市里混飯吃的中人,成了這兩百人的管事,這是一步登天的好事情,老爺看得上自己是自己的福氣,又不是要自己賣身為奴,有什麼不願意的。
「跟着我,該有的規矩自然是要有的,我這人規矩不多,我只講兩點,第一,做事要勤勉,第二,不要丟我的臉。要是你能做到這些,以後就跟着我吧!」
「請老爺放心,小的一定做得到!」
第七十八章
萬象始新
交情維持
對於這些匠戶的安置,倒是沒有費餘風多少的心思,用鄭家的海船運回來之後,直接就拉到了薛家島,連同他們的家屬五百多人,全部都安置在島上的新聚居點上。
在餘風的安排中,薛家島以後就是自己的鹽倉和武庫。島上沒有外人,基本上都是自己的人,這些人,一部分在鹽田裡勞作,一部分在作坊里工作。那些家屬們也有事情做,周邊有不適宜在鹽田的土地,這些人開墾出來,種植糧食或者其他的作物都可以,也可以貼補一下。
由於餘風擴軍的時候,慕海濤早先訓練的民壯,有很大一部分補充進了風字營,甚至有的因為訓練刻苦,表現卓異,一進去就當了小旗的,這更讓其他的人心裡有了盼頭,跟着大人干,絕對是有前途的。這一點,卻是餘風沒有料到的,他給了這些流民們生計,這些流民們是感激,再給了這些流民一個晉身的途徑,這些人就叫做死心塌地了。
而且,這些家裡有人在風字營的,更是和餘風從此休戚相關,餘風發達,他們跟着興旺,要是餘風敗落,他們也受牽連,所謂忠義,無非如此。只要有了共同的利益,就能一起共同承擔風雨,就能共患難,同富貴。
餘風將這些匠戶,單獨撥出來,成立了一個百戶,劉生敏當然是當之不讓的百戶官,而何麻也給了一個副百戶的位置,原來在莊園作坊里的那十幾個流民匠戶,也調撥了過來,和天津的這些匠戶中推舉出來的一些人一起,成了這個百戶的各個小旗總旗,一切都是按着軍法來約束。
給這些匠戶要補上匠籍,要找地方上的官員,一直到現在,餘風和這靈山地方上的官員,都沒有多大的交情,索性將他們補到了自己軍中,當做自己的兵丁一般對待,匠戶們對此也似乎沒多大的意見,甚至有的人還為自己脫離了匠戶這個賤籍感到高興。
這些匠戶到達薛家島後,安置好家小物事,第一件任務就是打造槍頭,其中採買原料之類的瑣事,則是直接交給了四海商行去做,一時間,倒是給萊蕪的鐵礦帶去了不少的買賣。不過,和四海商行有着生意來往的那些商家,都在暗中嘀咕,這四海商行最近也不知道犯了什麼混,除了收購精鐵以外,居然大肆收買銅器,難道是想私鑄銅錢不成。
等到這一切塵埃落定,已經到了五月的上旬,餘風看到自己的風字營,兵丁們逐漸有了士兵的模樣,手裡的木杆長棍,也一營一營的換上了制式的長矛,心下也是大感欣慰。
風字營是按照朝廷的兵制設置的,各級將官自然也是按照朝廷的規矩制度來。眼下風字營兩個千戶,每個千戶大約是一千二百人,其中餘風自領一個千戶,另外一個千戶卻是交給趙貴統領。趙貴為人穩重,做事情中規中舉,算得上是餘風手下可以獨擋一面的人才了。
整個風字營的架構是:每千戶下面轄六百戶,每百戶兩百人,百戶下面轄四總旗,一總旗五十人,每個總旗下面轄十小旗,一小旗五人。
由於是新建之軍,雖然有大批的鹽丁補充進來,當上基層軍官,但是,在各級軍官的任命上,還是有着很多的缺口。至於副職,例如那些副千戶,試百戶之類,餘風乾脆沒有安排,一是手上沒有那麼多的人才,而是留下這些官職,也給下面的那些人一些上進的盼頭,想必錘鍊幾次,戰鬥幾次,就有一些人冒出頭來的,是金子總會發光,人才不是一定會埋沒的。
餘風定下的晉升考核標準非常的簡單,第一,訓練。第二,軍紀。第三,軍功。這三點中,軍紀那是餘風時時刻刻強調的,這個自不必說。軍功的話,現在剛剛成軍,還沒有這仗打,也就無所謂軍功,所以,只要有上進之心的士兵,都把心思放在這訓練上,若是在所有的訓練科目上都拿到了優異,不用說,小旗的位置就在向你招手了。
餘風的訓練要求中,還有一個要命的考核標準,那就是軍官必須是各項訓練指標都是優異的。這也就是說,哪怕你現在擔任的是小旗的職務,但是你一懈怠,訓練不達標,而手下的士兵卻又比你做得更好的,對不起,你讓賢吧!!有了這個標準,無論是軍官還是士兵,訓練起來,絲毫都不敢懈怠。軍官固然是怕丟了身上的職司,士兵也有了衝勁。要知道,這士兵的待遇,和軍官的待遇可是大不相同。自古以來,這職位的高低可都是和收入掛鈎的。
朝廷的邸報上說了,東虜女真襲擾大同無果,鎩羽而歸。餘風知道,今年,這大明的天下,算是又安定了一年。他有的時候想,自己這隻小小的蝴蝶,穿越而來,扇起的翅膀會不會引起來一些意料不到的變化,現在看起來,這蝴蝶效應還是一件不靠譜的事情,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豈是他這樣一隻小小的蝴蝶能夠阻攔的,就算是攔路的是大象,怕也是要被碾成一團肉醬。他費盡心機的折騰,如今也不過是影響這山東海邊的一小塊地方,說自己能夠影響歷史,還真是自己太高看了自己了。
他隱約記得,好像就是這幾年,這女真韃子曾經打到過京師地下,天下震動,其後韃子還曾經南下,到保定府,河間府甚至山東都轉了一圈,擄走了打量的人口財物之後,才施施而還。他不想到了那時候,自己的家人朋友,成了韃子刀下的亡魂,或者是成為被韃子擄掠到關外的人口中的一員,這是他對於自己手中的力量如此的上心的最根本原因,他覺得,在這亂世中,只有自己手中的刀槍才是最靠得住的,其他的都是浮雲。
徐元良的來信,也在五月間,姍姍來到了。在北方轉悠了一圈的徐元良,此刻已經回到了南京。信中先是問候了他,和他敘了敘離別之情,然後就是恭喜他高升,可以在這個位置上大展手腳。對於這拉扶了自己一把的貴人,餘風自然還是很感激的。不僅是立刻回了信,還特意讓人精心準備了禮物,專程送到南京定國公府,說他功利也好,說他飲水思源也好,反正他是這麼做了。
他能夠搭上徐元良這條線,當然要好好的維持關係。餘風可不相信君子之交淡如水的說法,情人之間兩地分居還雞飛蛋打的呢,別說不過是彼此看得順眼的朋友了,靠書信來往,維持這份關係,可就難說得緊了。
餘風前世的第一個女朋友,是他高中的同學,用他自己的話說,那是兩人好得跟蜜裡調油似的,情人之間,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做了,那真是兩人一個非卿莫娶,一個非君不嫁,但是當餘風去外地打工,和那女孩分開,事情怎麼樣了呢?不到三年,那女孩一紙分手信,給他發了一張好人卡之後,一扭頭就鑽進了別人的懷抱。
這還是有着感情基礎的情人之間呢!所以,餘風絕對不相信那所謂相隔千里相交知心的狗屁說法,你不時時刻刻的提醒對方,讓自己在對方心中保持印象,忘記一個人是很快的事情。而徐元良身為國公公子,接觸的人何其之多,要讓對方不至於忘記自己,那就得靠禮物來時時刻刻的提醒了,三節兩壽的,該花的銀子,絕對省不得。儘管這並不是什麼上策,但是目前,他能做到的,也只有這些了。
眼下他的事業,才正兒八經的開始,這一方守備,可不是比做巡檢時候,養上那麼幾百鹽丁的小打小鬧了。這可是實實在在的鎮守一方的大將了,結交官場上的外援那自然是一等一的大事情。
實際上,當他風字營拉開架勢招兵買馬的時候,山東不少的將領營頭,都是在等着看他的笑話。一個守備營,從無到有,建立大營,購買軍械糧草,士兵的吃穿用度餉錢,那樣不是要流水一般的花錢。大家或多或少都從上司那裡知道這位新貴的後台硬,但是這並不影響他們看笑話,要知道,到時候餘風出了紕漏丟了臉,丟的可不是他一個人的臉。
可餘風硬是這麼一拳一腳,將風字營建立起來了,除了找靈山地方上要了一塊地皮做大營,基本上沒有向地方伸過手。這些看熱鬧的營頭簡直掉了一地的眼睛,等到得知餘風身上還有個鹽運巡檢的職司的時候,一個個將掉在地下的眼睛又撿了起來,放進眼眶,紅通通的看着餘風,甚至有人酸溜溜的給上面建議道:那余守備生財有術,那個糧餉啥的,就不用那麼着急撥下去了吧,你看,咱們其他的地方的兄弟,還一個個的窮得發慌呢。
當然,這些小動作,餘風是不知曉了。這些不懷好意的主意,有沒有被上峰採納,他更是無從得知,只是有一點,他非常確定,就連朝廷禁軍的糧餉都是一年才發九個月的,還經常拖欠個三月半載的,就是這樣的待遇,在大明都算得上是糧餉豐厚了。所以,如果指望朝廷的糧餉,恐怕他的兵丁全部都要餓死。而且,誅心的說,從一開始,餘風可就沒有操練兵馬為朝廷效力的意思,他可是心裡踏踏實實將風字營當做自己私產來經營的,這銀子,自然是掏得愉快利索之極了。
第七十九章
蓄而不發
武裝巡遊
端午過後,下了幾場雨,晚間雖然還是有點清冷,但是白天卻是有點夏天的味道。富貴人家的後花園,此刻正是鬱鬱蔥蔥的時候,那些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富家小姐和太太們,最是喜歡這樣的季節,當然,換個角度來看,無數才子佳人私會後花園的故事也大都是在這個季節上演的。
餘風的莊園裡,按照當初建立的初衷,也要留出這麼一片區域來做後花園的,可惜的是,餘風只是一個徒有虛名的「才子」,一點都不解風情,直接就否定了營造們的建議。倒是雪娘心中有計較,在原本應該是後花園的地方,開闢成了一個小小的菜園子。就為了這個,還被餘風笑話了好久的小家子氣。
那時候的富貴人家的後院,講究的是有四時不謝之花,八節長青之草,什麼春天的報春、鳶尾、石竹,夏天的虞美人、龍頭花、旱金蓮,秋天的美人蕉、一串紅、美人櫻,冬天的雛菊、冬春、臘梅……這些隨便在哪個公園就能見到的花卉,在那個時候,能夠收集起來,放在自己院子裡,可是一件費時費心的事情。明代四大家之一,寫《李公子傳》罵進士為「措大骨象」的名士陳繼儒,陳眉公,曾建廟宇祭祀晉朝大名士陸機陸雲兄弟二人,四處乞討名花種植在廟前,也因此得號「乞花先生」!可見收集這些花卉是多麼艱難的事情。艱難就不說,可是架不住他風雅啊。於是後院有沒有這些花卉,似乎就成了看這戶人家有沒有格調品味的一個標準,當然,按照這個標準來看,餘風的莊子,那是粗鄙不堪了。
這兩口子倒是好,一個不聞不問;一個直接拿後花園當菜園子,種上些時令蔬菜,閒暇時伺弄一番,倒也是自得其樂,餘風有時候回來,見雪娘忙的高興,也會偶爾去後院幫一幫手,不過,倒是幫倒忙的時候居多了。
和這兩口子其樂融融的後花園生活相比,有人在後花園裡,可就沒有他們這種歡樂的氣氛了,儘管這後花園,無論從哪一方面來看,都不是餘風這個小小的後花園可以比擬的,但是在花園中的人愁眉緊縮,便是再多的奇花異草,再美的風景在他眼裡都是虛設。當然,這個後花園不是在趙家村,而是遠在掖縣的某處大宅子。
「雲兒,我這心裡總是有點不踏實,難道真應了江湖越老,膽子越小這句話不成?」花園中一個五十來歲的富翁模樣的人,憂心忡忡的說道。在他面前,是一個三十來歲的年輕人,看眉目,正是當初在四海商行買了不少高價鹽的王老闆。
這老人正是掖縣王龍,伍勝男都想生啖其肉的掖縣大豪。而他面前的,自然是他的二兒子王雲了。
「你大哥捎信回來,他們在外面餐風露宿了這麼長一段時間,也得回來好好的休息一段日子了,你既然叫我從濟南回來,這事情想必不會出什麼變故了,為什麼又不讓你大哥回來!」
「父親,這些當官的最是靠不住了,您是我們王家的當家人,長時間不出面,難免有些人會有些不好的猜想,但是,大哥就不同了!」王雲看了看自己父親一眼,心下微微嘆了口氣:「我王家能有今日,大哥在其中出力不少,說句父親不愛聽的話,要是沒有了大哥,我王家能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嗎?」
「也是,只是可惜了你大哥了,要不是他身上吃着官司,得罪了那山東總兵的小舅子,又何必在外面四處奔波,在家裡安安穩穩的享福該有多好!」王龍惋惜了一下,大兒子犯了事,只要那山東總兵一天不到,就別想拋頭露面,自己膝下就這麼兩個兒子,繼承家業的重擔,註定是要落在這小兒子身上了。
「所以說,只要大哥在外面,就算有人打我王家的主意,也要掂量掂量一下後果,父親不妨告訴大哥,再忍耐些時日,等事情過去了,就一切太平了!」王雲緩緩說道。
「都過了這麼多日子了,就算那守備要多事情,也應該上門來找我們王家的茬兒的來了,為何一點動靜都沒有,莫非是咱們家的那些銀子起了作用,我聽你說,那守備已經將那告狀的小賤人收入了內宅,若真是如此,倒是一個麻煩事情,這些武夫,哪裡經得起一個千嬌百媚的婦人攛掇,我王家又家大業大,遲早會被他惦記!」
這兩父子在這裡惴惴不安,自然不會知道餘風心中的計較。
這王家的馬賊,那是一定要剿滅的,那些馬匹固然是餘風有必得之心,王家的那些家業,餘風也不想放過,這等土豪劣紳,既然能吃別人連皮帶肉渣都不吐,自然自己也能吃得他一點渣都不剩,這本來就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如果王家把那些窮人富戶當做蝦米,那麼他自己就要有做小魚,被大魚吃掉的覺悟。對此,餘風一點心理上的壓力都沒有,他需要的,只是時間和一個合適的介入機會罷了。
周家兄弟是掖縣的地頭蛇不錯,但是,地頭蛇也是分大小的,說句實在的,要是沒有餘風撐腰,沒有餘風身後數千人強馬壯的風字營的兵丁撐腰,哪怕是餘風給了他們私鹽的專賣利潤,他們也絕對不想去碰一碰王家的。能賺到錢固然是好事,但是賺到了錢沒命花那就不美了。誰都不想半夜時候,被上百的馬匪衝進家裡來,砍了自己的腦袋。
不過,最近周家兄弟的那些手下,倒是有點詭秘,不好好的賣他們的私鹽,儘是到處亂竄。自從周家兄弟拿到靈山的私鹽專賣生意以來,這走鄉竄村的勾當,早就不做了,現在儼然就是一派坐商的做法,這些人如此作為,倒也引起了王家的警覺,這周家兄弟和靈山那位巡檢守備走得近,又不是什麼秘密,自然也是有人關注着他們的。
不過除此之外,周家兄弟倒也沒有過多的舉動,甚至和王家的人碰上了,還能笑嘻嘻的打個招呼,王家的人跟了他們的人一段時間後,發現他們還是心思在那賣鹽上,於是倒是放心了不少,在他們看來,無非是這周家兄弟,想把私鹽的攤子,鋪得更大一下,將這私鹽,賣的更多一些罷了。
六月初,靈山的風字營開始出營操練,倒是讓靈山和靈山四周的百姓見到了這風字營兩個月來的成果。據那些風字營的官兵來說,這齣營操練,還有個名目,叫做拉練。不過在那些知曉兵事的人看來,這風字營此舉,倒是和萬曆年間的禁軍出京演練倒是差不多的形式,無非是練一練士兵的行軍,練一練安營紮寨,糧秣調動。和禁軍直接去到邊鎮演練相比,這風字營的規模就小得多了,無非是就在附近的幾個縣城附近轉一轉,當然了,即便風字營想走遠點,關節上也是行不通的,你在自己的防區,愛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要是越界了,怕是上頭的申斥就下來了。
而且,這風字營這麼折騰,還不是所有的人都拉出來,而是一個千戶一個千戶的拉出來用,在靈山附近,始終保持着足夠的力量護衛地方,單憑這一點,即便和餘風沒有多少交情的靈山地方官員,也是一片讚譽之聲,有這麼一群家鄉的子弟們護衛在城外,他們睡在城裡,也是安心得多不是。
既然這余守備不亂伸手,還能約束兵卒,不騷擾地方,現在這等事情,地方上再不出點力表示表示,那也太說不過去了。官場上,講究的是一團和氣,互相給面子,所謂的「花花轎子人抬人!」就是這意思了。而且照着風字營這一貫的口碑看來,日後怕是地方上勞動他們的時候還是要多一些,真要是有了流民匪徒的,靠幾個衙役鄉勇拿不下的時候,還不是要請到朝廷的軍馬,此時有點情分,總比日後臨時抱佛腳的要強的多吧。
一時間,風字營行軍的路上,就頗有點戲劇性了。明明是一次武裝巡遊,竟然被地方上的官吏搞得像喜迎王師的模樣,而且,一到安營紮寨之地,必定是地方上的官吏鄉紳,前來勞軍。那些帶兵的將領,倒也不矯情,一一笑納了,更讓地方上安心不少。
此次演練,倒是將許多關於風字營的謠言,一一打破,這倒是餘風不知曉的。比如說,有些別有用心的人說,這風字營就是一個叫花子營,別看那餘風許諾的厚餉,其實都是騙人的,到裡面去當兵,實際上就是給余家在海邊曬鹽的,吃不飽穿不暖,跑還跑不掉。什麼兵丁,連武器都沒有,有幾根長棍子算是不錯了真正有武器的,全都是餘風的家丁等等。
這隊伍一拉出來,這謠言自然就不攻而破了。安靜,整齊,有紀律,這是這隻隊伍給人的第一印象。叫花子營,你見過這麼面色紅潤的叫花子嗎?你見過精氣神這麼好的叫花子嗎?有的時候,往某個方向走的,只有一個百戶或者兩個百戶的人數,但是隊伍森森,卻是有着大軍的氣勢,一時之間,地方上的那些盜匪,倒是收斂了不少,生怕一不小心,觸了這隻軍馬的霉頭,被他們拿來練手,這些盜匪們的眼睛都毒辣得很,他們可是看得出,這些官兵,除了沒見過血少了那麼點煞氣以外,其他都是很強的了,他們躲之唯恐不及,自然不會來當這個出頭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