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梟 - 第34章

夢蛇

第八十章

裡應外合

獅子搏兔

  這武裝巡遊的動靜一鬧出來,到還真的起到了震懾地方的作用,不過,這些盜匪們不敢觸霉頭,能躲就躲,有的躲得過去,有的,就是萬萬也躲不過去的。

  掖縣城外的官道上,走來了這樣一隻隊伍。距城足足還有二十里地,這些兵丁,也不顧天色還早,就早早的紮下了營盤。掖縣令和他的屬下們,早已經知道,這是守備本地的兵丁前來演練,倒也不曾慌張。這些兵丁們不騷擾地方,他倒是有所聞的,不過,勞軍一事,卻是也怠慢不得的。

  宰殺了幾口豬羊,備上一些酒漿,這掖縣縣令還派人從城中青樓中,找了幾個姿色尚可的粉頭,一同派主薄給城外的軍營送了過去,不料到了軍營前,一個將官客客氣氣的出來,收下了這酒肉,卻把幾個粉頭還了回來。這倒是讓那位主薄有點感到反常,至於就此原因,索要軍資的事情,那將官根本連提都沒提,直接將他打發回來了。

  「大人,掖縣送來的酒肉,卑職已經按照大人的吩咐收下了!」趙登走入大營,向上面的餘風稟報着,和一年前的趙登相比,此刻,他身上多了一分幹練和沉穩。

  餘風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繼續聽着下面跪着的人的說話。

  「天一黑我家員外會親自來向大人請安,大人說一切都安排妥當了,怕大人心急,特意命小的先給大人稟報一聲!」

  在紮營的時候,這人就趕到了這裡,餘風此行目標明確,自然是立刻接見了他,此刻聽得一切都是妥當,自然是心裡大為踏實。

  這些日子來,周家兄弟不斷將打探的情報送到靈山,這王家的響馬人數多少,馬匹多少,為首的又是那些人,有那些落腳的地方,都打探得清清楚楚。當得知到這所謂的數百人的響馬,不過是兩百人不到的時候,餘風啞然失笑了。看來,自己還是太小心了一些,前世的那些謹慎習慣,也帶到了這大明朝來了。

  兩百人不到的馬隊,還是屬於烏合之眾的那種,自己還左猶豫右猶豫的,實在是過分小心了。兩個月的兵練下來,風字營的官兵也多少練出點樣子來了,此刻拉出來打一打,倒是可以起到以戰代練的作用。

  不過,後世的那個偉人不是說了嗎,戰略上藐視敵人,戰術上要重視敵人,雖然這王家馬賊人數不多,但是據說都是一些兇悍之徒,若是貿然拉出一些新兵去剿對方,這勝負還真難說。而且,為了這幾個馬賊,風字營傾巢而出,那也動靜太大了一點。就算能平得了這些馬賊,也達不到練兵的作用。王家的人不是傻子,你幾千人浩浩蕩蕩的開來,他早就遠遠的逃開了,會傻傻的等着他去打?

  所以,來這掖縣的人,一定不能太多,最好讓王家覺得,這點人數,根本吃不下自家的馬隊,這才不會放在心上而不至於倉皇逃遁。既要能打贏,人又不能太多,餘風想了一下,還是只有用自己的老底子了。

  餘風現在身邊的親衛,差不多是一百多號人,親兵隊長是孫大海,這一百多人,除了最近補進來的一些因為訓練努力而被餘風看上眼的,基本上都是當初第一批招的鹽丁。不是在輪換查緝私鹽的時候,和那些鹽販們真刀真槍的幹過的,就是上次剿滅大夏莊和海灘殺倭的時候手上見過血的,可以算是餘風的部屬中最精銳的部分。而且,餘風當初作坊里生產出來的那些火銃,這些人都是能夠熟練使用的。可以說,這一批人,平時是餘風的親衛,戰時可以當做火銃手使用的。

  當然,單單憑這一百多人去打近兩百號的響馬,那也太不現實了一點。餘風還從新兵中,挑選了兩個訓練得比較刻苦的百戶出來,由趙登帶領,當做這次的主力,加上丘時的馬隊,這就是差不多六百號人了。這樣的陣容,還有當地的內應,餘風自忖,要是打敗了才是笑話呢。只有不走脫一人一騎,方才值得誇耀一下。

  其實,他還是謹慎了,當然,你要是說獅子搏兔,必盡全力,那也未無不可。光憑人手一隻三眼火銃的丘時的馬隊,加上一百多火槍手,基本上,這仗勝負就相當清楚了,更別說還有幾百個訓練精良的步卒拿着一排排特意針對騎兵的大槍。要是王家那位大少爺知道來掖縣的是這等實力,怕是早就跑得無影無蹤了。

  問題是,他不知道。

  餘風的軍兵一往掖縣來,王雲就立刻給他大哥王敬送了信,內容無非是這些軍兵是那守備餘風的兵,遠到而來,怕是不懷好意的居多,這掖縣地面上,值得這些軍兵如此看重的,除了這王家的馬隊,再也找不到第二家了,大哥你還是暫且避一避風頭的好。

  不過,往常對自己這個弟弟的話多有聽從的老大王敬,這一次卻是犯了牛勁了,呆在城外王家的一個莊園裡,死活不肯挪窩了。在他看來,這幾百的官兵,在這掖縣能做什麼,別的不說,光是他王家的佃戶家丁,銅鑼一敲,就能組織起上千號人來,而且,他手下還有這一兩百個手上基本上都有人命的悍匪,官兵糜亂成什麼樣子,他在軍中也呆過,自然是一清二楚,兩下一比較,這幾百官兵,簡直連個威脅都算不上。

  王雲是為了穩妥起見,不想讓人將王家的力量一掃而空,但是,他疏忽了一點,他大哥也算是帶兵的人,本來防止大股的官兵來清剿東躲西藏的就已經是很憋屈了,眼下,幾百綿羊一樣的官兵,還要躲避對方什麼「鋒芒」,就算他答應,他手下的那些悍匪們也不答應啊!別說官兵還沒有流露出針對他們的意思,即便是針對他們的又如何,兩百騎兵還對付不了只有幾十匹馬的幾百官兵嗎?他就不信這些官兵們敗了回去,還敢向上峰稟告,那不是自己找抽嗎?

  事情就這樣僵持下來,一方在城外紮營,劍指對方,另外一方似乎毫無察覺,卻是在自己地盤上暗暗提防,兩者相安無事,但是那種劍拔弩張的味道,凡事心裡通透些的,都感覺的出來。

  這一夜的掖縣,分外寧靜。

  第二日,這演練的軍兵一大早就拔寨出發了,等到吃過早飯進城的人經過昨天那還是戒備森嚴的軍營那塊時,除了一地散亂的腳印和一些建立營帳打下的樁子以外,整個軍營都已經消失不見了。

  過了掖縣,再往西邊走,就是到了青州地方了,閒人們紛紛猜測,這些兵丁怕是已經返回靈山了,對他們來說,無非就是一隻過路的兵馬而已,和他們的生活沒有多大的關係。

  沒有人知道,這些官兵順着官道,走來十來里,卻是轉向了一條向東的岔道,如果有當地人在那裡,就知道,順着這條岔道走下去,都是王家的莊子了,這些莊子四周的土地,也都是王家的佃戶在種着的。

  「大人,這沿途上,都有小的布下的人手,一直到現在還沒有動靜傳來,小的可以肯定,那王敬一夥,還在前面的莊園裡!」餘風的馬前,一個人微微側了半邊身子,對着餘風恭敬的說道,此刻這人雖然一身風字營的灰布短襟,灰色包頭,卻掩飾不住眉宇間的那股剽悍之氣,不正是周家兄弟的周小福是誰。

  「這件事情完了,記你們兄弟一功!」餘風點點頭,「叫你的兄弟們左臂上都紮上白毛巾了嗎,莫要呆會廝殺,被當做了賊人!」

  「大人交代的話,小人怎麼敢忘記,兄弟們都記得的,不會出岔子的!」

  「莊子裡也有你的人吧!?」餘風笑問道,如果沒有內應,這周小福是不會這麼肯定的。

  「小的也交代過了!」周小福被餘風問道,倒也是沒有驚奇之色:「大人的這些虎狼,放手廝殺就是,小的不會給大人添麻煩的!」

  「那就好,我再給你一些人手,等會你就帶着這些人和你的那些手下,堵住這莊子的後路,莫要放過一人,你可辦得到?」

  「請大人下令!」

  ※※※

  蘇小二走進望樓,還是有點睡眼惺忪。這都要怪當家的大爺,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些個妖嬈的粉頭,一個個細皮嫩肉的,好像都能掐出水來,摟着這樣的女人睡覺,就算是這夜再長,也是不夠用的。儘管今天早上是蘇小二當值,但是,他起來換班的時候,還是比往常遲了半個時辰。

  遲了就遲了點唄!大不了下次再有這些小娘的時候,讓當值的黃大麻子先嘗嘗鮮,誰叫他運氣不好,被抽到昨天晚上當值的。蘇小二一邊打着呵欠,一邊走上望樓。一眼就看到蜷曲在一旁,睡在那裡口水都流出來的黃大麻子。他一腳踢了過去,只見黃大麻子一下子像被澆了一瓢滾水的鯉魚一樣,跳了起來,眼睛還沒睜開,嘴裡就在咋咋呼呼:「誰,官兵來了嗎?」

  「這大清早的,哪裡來的官兵!」蘇小二鄙夷的笑了笑,眼光卻是不由自主的朝着望樓外面看了看,這一看之下,笑容立即凍結在他的臉上。在莊子外面的空地上,黑壓壓的一片人頭,沉默的站在那裡,初升的太陽,照在這些人手上閃亮的槍尖上,反射出一片炫目的光芒。

  「官兵來了!!!」一聲悽厲的聲音,從望樓中響了起來。

  仿佛是一個有着魔力的魔咒,隨着這聲悽厲的喊叫,整個莊子裡,開始喧鬧起來,人的叫罵聲,叱責聲,兵刃的撞擊聲,馬匹的嘶叫聲,頓時打破了這寧靜的村莊。

  這一天,是崇禎七年六月初四,從這一天起,掖縣王家,成了一個歷史名詞,無論是交好王家的,畏懼王家的,還是依附王家的,都赫然發現,在官兵面前,自詡強大的王家,其實,和一隻綿羊也沒有多大的區別。

第八十一章

摧枯拉朽

斬草除根

  戰鬥的過程,實際上不是很複雜,從喊出「官兵來了!」那一聲起,戰戰兢兢的蘇小二就趴伏在望樓上,目睹了整個戰鬥的過程。

  望樓其實就是固定的瞭望塔,也有叫做哨樓的,多是搭建在建築的中間,儘可能的高出一般的建築,人站在上面,可以對於下面發生的事情,無論是遠處的還是近處的都一覽無遺。

  蘇小二清楚的看到,隨着自己的一聲大喊,下面所有的人都動了起來,不管是自己這一邊的,還是官兵的那一邊,隨着他這一聲大喊,戰鬥拉開了序幕。

  有的夥伴從屋子裡跑了出來,直接沖向馬棚,卻被幾個當家的身邊的打了回來,也是,莊子就這麼大,怎麼也容不得大夥上馬馳騁的。倒是有些頭腦清醒的同伴,衣裳不整的拿着手中的兵刃,沖了出來,直接圍在大當家的身邊聽候大當家的調派,大當家的似乎正在聲竭力斯的叫着什麼,不過人聲太過嘈雜,聽得不大清楚,不過,夥伴們的動靜,倒是讓他明白了大當家的到底在喊些什麼,大家都一個勁兒的沖向莊子的圍牆,那是叫大家在圍牆上守住呢。

  他把目光轉了過來,看到官兵那邊,官兵們也動了,不過,動的不是那些黑壓壓站在那裡拿着大槍很嚇人的步卒,而是一直游弋在步卒旁邊的那十幾個騎馬的傢伙,看到這裡,他有些放心了,步卒們不拿人命填,靠幾個騎兵能幹啥,難道幾個騎兵就能越過那高高的圍牆衝進莊子來嗎?

  不對?那些騎兵們手上拿着的是什麼,好像是帶着鐵爪的繩索。一個個轉着圈在手裡搖着,然後使勁兒的朝着大門前的吊橋飛了過去,他仿佛聽到了那些鐵爪在吊橋上死死咬住的「篤篤」聲。完了,這些官兵是要打破大門,然後直接步卒殺進來啊!他的心一下又懸了起來,吊橋一旦被這些官兵落下,這莊子的那個木門,要打開就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了,沒有了莊子的屏障,又怎麼對抗這些官兵。

  黑狗子,四喜,還有滿天星他們幾個呢,不是吹噓他們幾個平時弓馬都是如何如何的厲害,對上韃子都不會吃虧的嗎,趕緊用弓箭將這些游騎趕開啊!他心裡着急的尋找着平日裡那些弓術良好的同伴們,這個時候,連他都看得出來,要是那些騎兵落下了吊橋,會有什麼後果,他就不信在圍牆上的那些同伴們看不出來。

  還好,他終於看到那幾個弓術超群的同伴的身影了,他們背後的獵弓已經被他們拿在了手裡,動作快的,已經是對着那些騎兵們射出一兩箭了。可惜的是,距離雖然有點遠,但是這獵弓的準頭實在也是差了一點,竟然一個都沒射下馬來。

  「嘭嘭嘭」幾聲驚雷般的炸響,蘇小二條件發射般的縮回頭去,等到他再伸頭看的時候,那幾個射箭的同伴,已經不見了蹤影,而圍牆上的那些人,好像見到了極其可怕的事物一般,大叫着往下跑,就是大當家的在下面驅趕,這些人寧願挨上大當家幾下刀鞘,也不願意再上圍牆了。

  「妖術?」蘇小二第一個反應就是這些官兵們用了妖法,要不然,怎麼青天白日的會響起炸雷,將人給收了去呢?他沒有看到,在圍牆外面的深溝里,躺着剛剛從圍牆上掉下來的那幾個弓手,或者身上,或者頭上,都是迸開了一個個大洞,血肉模糊的,已經死得透了,他更加沒有看到,在外面官兵的整齊的隊列的空隙中,走出的一排拿着大半人長的火銃的人,此刻已經是拿着通條開始清理髮射完地火銃槍膛了。

  沒有人防守,已經是把鐵爪掛上吊橋的騎兵們就更為從容,把繩索拴在馬鞍上,齊齊轉身驅趕馬匹。十多根繩索繃得筆直,加上馬匹的力量,一起發力,這吊橋如何吃得住這股大力,頓時就被扯斷了繩索,轟的一聲,倒在牆外的深溝上。

  院門是厚木鐵皮包釘,看着還能頂住。蘇小二如是想,因為他已將看到,幾個當家的已經在指揮自己的同伴們,將倉促間能夠找到的東西,全部都在往門的後面堆。再多一點再多一點,蘇小二暗暗的鼓勁道,他甚至很想提醒一下下面的人,後院的那些磨盤也可以拿過來用的。

  外面那些騎兵們拉到了吊橋,齊齊吶喊了一聲,十幾個步卒從他們的隊列里走了出來,隨着他們一起出來的,還有一輛大車,大車上是一些臨時在四周砍伐的一些小樹,都是牢牢的固定在車上,前面拿着刀把綑紮起來的樹削砍成尖端,拉車的馬匹早就是被卸下,大車前後都有官兵護衛着。

  拽下了吊橋,馬匹上的繩索都被解下,十幾個人推着大車緩緩的走到莊園大門前的那條路上,官兵們齊聲的吆喝一聲,發力推動向前,那些騎兵們繞了一個圈,都是列隊跟在後面。

  這些推着大車的官兵越跑越快,很快就是上了吊橋,齊聲的大喊,綑紮起來的樹木捆重重的撞在了木門之上。這宅院的大門本就沒有這個足夠防禦設計,當初可沒有想到會有人用簡易的攻城槌來撞門,「咣當」一聲大響,大門乾脆利索的就被撞開,一扇門板甚至是直接從門框上被撞了下來。而臨時找來堵住大門的東西,又能有什麼重物,無非是一些桌椅板凳獨輪車之類的,說是堵門,實際上,還不是說這莊子裡的人,給自己的一個心理安慰,在這等撞擊下,都猶如紙紮的一樣,紛紛的彈開了。

  推車的官兵們,撞開了大門,直接就衝車上抽出了一柄柄狹長的鋼刀,一進莊子的大門,就開始大肆的衝殺。而蘇小二也看到了,那一直不動如山的步卒們,在大門被沖開之後,也開始小跑起來,朝着莊子裡沖了進來。

  這等中規中矩的大軍作戰之法,從蘇小二開始當上這響馬起,就從來沒有看見過,他的同伴和他差不多的經歷,自然也沒有經歷過這樣的陣仗,他那些在莊子大門附近的同伴們,見到官兵們沖了進來,頓時驚慌失措,有的不管不顧的朝着後院跑,有的卻是拿起手中的兵刃,直接上去和官兵搏鬥。當然,這兩種人,都是頭腦不清楚的,就算他們平日裡有着幾分武藝,在這大軍之中,到處都是敵人的情況下,又能支持多久,更別說外面的官兵馬上就沖了進來,那些官兵們可是拿着一丈多長的長矛,都還沒有夠着人家,就已經被刺得通透了。

  不過,任何時候,都不缺乏聰明人,響馬之中,也是有着聰明人的,一見官兵沖了進來,有的人立即就丟下手中的兵器,跪在了地下,這些官兵們倒是沒有對這些人下手,直接從這些人的身邊經過,追擊逃跑的人去了,這些跪着的人,自然有着後面的人進來看住他們。

  蘇小二已經知道自己要怎麼做了,而且,很快,他就這麼做了,因為在望樓下,已經有兩個官兵,用手中的矛杆敲了幾下,正在目光炯炯的看着他,那目光,在蘇小二看來,怎麼都像是不懷好意,他利索的爬了下來,將雙手放在對方能看到的地方,噗通一聲,很是乾脆的跪了下來。

  除了跪下丟到武器的不殺以外,其他的無論是傻站着的,還是亂跑的,只要手中有武器,一概都被這些新兵們毫不留情的格殺,初次見到血腥的新兵們,也許口中正在哇哇的吐着,但是,手裡的長矛卻是毫不留情的刺向那些馬賊。整個莊園,到處都瀰漫着一種血腥的味道。

  「嘭嘭嘭!」後面又傳來幾聲火銃的聲音,餘風知道,這一定是堵住了後門的周小福他們,毫不留情的對着那些想要逃走的馬賊在開火,也不知道這些逃走的馬賊中,有沒有王家的大兒子,餘風微微搖搖頭,希望那位王大少爺不至於那麼倒霉吧!

  莊子裡面的馬賊老老實實的趴在地上,不老實的,都已經變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屍體,士兵們各司其職,有的看守着俘虜,有的緊張有序的把俘獲的器械放在一起,隨着追擊的結果,越來越多的士兵空閒下來,開始在四周的房屋中搜尋殘敵和收繳財物。

  隨着一個個踹開了的屋子,裡面的僕婦下人的哭喊求饒聲傳了出來,新兵們一個小旗一組,開始逐間逐間的搜索起來。這也是互相有個監督之意,私掠姦淫這在風字營里都是要斬首的軍紀,彼此互相監督,就算其中一人一時起了糊塗心思,也不敢妄動。

  「大人威武!」周大福周小福兄弟,滿臉興奮的提着一顆首級,走了過來,將手中的首級獻了上來:「大人,這是賊首王敬的首級,這賊見情況不妙,帶着幾個親信,就想從後門走,被大人的親衛直接打成了篩子,其他的沒死的人,嚇破了膽子,直接就降了!」

  「他倒是得了個痛快!」餘風笑道,「你們去甄別一下,那些是這莊子裡的賊人,那些是莊子裡的僕役,剩下的事情,不用我交代了吧!」

  「大人放心,小的知道怎麼做!」周家兄弟臉上露出心領神會的表情,齊齊點頭道。

第八十二章

攀誣有方

白蓮餘孽

  金銀加起來約合白銀八千多兩,還有一些連封口都沒有拆下來的布匹綢緞,還有成箱子的瓷器古玩,就那麼樣的堆放在邊上。庫房裡面金銀都是藏在臥房下面的地窖中。儘管餘風手下這些人並不是積年的朝奉。估計價錢這種事情十分的外行,可是依舊是判斷出來莊子裡面的貨物加上金銀估計得有一萬三千兩上下。

  士兵們眼裡都是灼熱的目光,這些財物,是從賊人的巢穴里搜出來的,按照守備大人的口碑,勢必有一部分要賞賜給他們,即便是這其中的一小部分,賞賜下來,分在每個人的頭上,怕是都是幾個月的餉錢了。

  「大人,發財了!」記錄這些財物的,是餘風身邊的慕海濤,饒是他平日裡顯得有些從容,此刻也不禁喜形於色,興奮得再那裡直搓手:「要不要馬上安排人,把這些財物運回去?」

  餘風本來一直在老神自在的在那裡想着什麼,聽到慕海濤的問話,抬頭看看他一眼,淡淡的說道:「想不到這些賊人竟然搜颳了這麼多的民財,我們是朝廷官兵,當然不能貪墨,通知地方吧,讓地方的官員決定這些銀子和貨物怎麼處置!」

  聽到餘風如此正氣凜然的話,慕海濤立刻就是一愣,費了那麼大的力氣,還傷了不少兵卒,大人就這麼高風亮節,一文不取?不過,看到餘風臉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他立刻就明白過來了,餘風說的是「銀子和貨物!」的處置,而自己說的是「財物」,這兩者之間的區別可是很大,那些繳獲的賊人的兵刃馬匹不算,這金子似乎也和銀子和貨物沒多大的關係。

  想明白了這一節,他立刻用四周人都能聽到的聲音回答道:「大人放心,卑職立刻派人通知地方官員,不過大人,士卒們辛苦廝殺,也需要犒勞啊!」

  接着又小聲的請示道:「要不然,留下一半的銀子和貨物,其他的再交給地方官員!」

  餘風微微點點頭,像是聽見,又像是沒有聽見,轉過頭對着身邊的幾個有職司的將官說道:「今日所有士卒每人二兩銀子的犒賞,受傷的加倍,若是陣亡的,撫恤一概從優,等下你們去告知所有的兵士!」

  ※※※

  掖縣縣衙是一個破舊的衙門,雖然在掖縣縣城的中心,但是論起氣派來,甚至還比不得旁邊街面上的一些大鋪子。

  有道是鐵打的衙門流水的官員,官員們總是不會在某一個任上呆一輩子,所以官衙能住就行,從來沒有人來修繕。再者你要是把衙門修的嶄新,太過耀眼。豈不是顯得你有許多的多餘銀兩?這可是對官聲有損啊!當然了大家誰也不會少拿銀子。

  和現代的八小時辦公大為不同,古時候的這種府縣審案的衙門,都是在上午有老爺出來才審案。過了午飯的時候就沒有人理會公事了,若是尋常的百姓吵鬧,則就要小心被衙役們的棍子打出去,那時候可沒有人民公僕一說。

  剛過晌午沒有多久,這朝着縣衙的方向,就走過來了一群人,看這群人的服色,幾個站在衙門口的衙役,心裡不禁就打了一個突,掖縣穿着這種緊身黑衫,然後外面罩着一件袍子的人,只有那周家員外的家丁,當然,這是對外人的說法,本地人誰不知道,這周家員外就是本地的鹽販頭目,他手下的家丁,自然是那些窮兇惡極的鹽販了。

  不過這些鹽販雖然兇惡霸道,但是一般對衙門的公人們,還是算客氣,沒有必要的話,甚至還能見面了唱個諾,笑嘻嘻的打個招呼,場面上一直都過得去,怎麼今天這麼氣勢洶洶的糾眾到縣衙來?莫非是要鬧事?

  不對?這一行人裡面怎麼還有幾個穿着軍兵服色的,衙役正納悶間,只見為首的一個軍兵,走了過來:「靈山守備麾下百戶孫大海,求見縣令大人!」

  「不知道大人您找我們老爺有什麼事情嗎?小的也好進去稟報。」

  「我家守備大人演練經過貴境,義民舉報有大批賊人聚集作亂,我家大人特派我等向縣令大人詢問查實一下!」

  兩名衙役一個人朝着裡面跑了進去,剩下笑着點頭說道:

  「還請大人少待片刻。」

  就是連個坐的地方也是不給,那衙役直接就是那麼笑吟吟讓他們等候着。明朝開國時候文武地位還是平等到了嘉靖年間的時候已經是太監第一文官第二,武官不知道那裡去了。現在的情況就更不堪了,掖縣縣令可是牧民一方的文官,自然是不會瞧得起。即便是衙役雖然是表面客氣,可是心裏面也是怠慢的很。還以為是這些鹽梟前來鬧事,既然不是鬧事,那還擔心什麼?

  沒過多長時間,進去的那個衙役,一臉悻色的出來,顯然,在裡面他沒有得到上司的什麼好臉色:「我家大人說了,勞軍事宜都是由本縣主薄負責的,這位大人你還是找劉主薄去吧!」

  孫大海等了半天,本來就已經不耐煩了,眼見這衙役一邊嘴裡叨叨的將事情往外推,一邊還給他甩臉子,登時火氣就上來了,一個耳光就扇了過去。

  那衙役還不明白怎麼回事的時候,猛然覺得眼前一黑,頓時眼前金光閃閃,耳朵里也是嗡嗡的一片作響,兩道鼻血頓時就從鼻子裡躥了出來。

  旁邊的那個衙役正要有所行動,孫大海身邊的軍兵反應可比他快多了,他的腰刀還沒抽出來,兩把冷森森的長刀就架在他的脖子上了,那衙役登時身子就是一僵,一動都不敢動了。

  「治下數百賊人作亂,我家大人不畏刀矢,為你家大人解憂,還派我等好意前來通報,生怕賊人同黨知道了訊息走脫去,竟然如此怠慢,敢情,他這官是不想當了?」

  孫大海惡狠狠的說罷,一把扒開那兩個衙役,帶着身後的人就往裡闖,旁邊有機靈的,立刻撒腿朝着後面跑去。

  未及走到內堂,一個聲音氣急敗壞的從後面傳來出來:「跋扈,真正是跋扈,一個小小的武夫,就敢衝撞我的縣衙,你到底是仗了誰人的勢!難道是要造反不成?」

  一個穿着便衫的文士,走了出來,別的孫大海沒有看分明,倒是看到他頜下幾縷保養得很好的清須,氣得一蹺一蹺的。

  「就算是造反,也不是我,你還是先看看這個吧!」孫大海冷笑一聲,連尊稱都省了,直接從旁邊的人手裡拿過一疊紙張,和一個小小的佛像,遞給這位縣太爺。

  掖縣縣令氣憤雖然是氣憤,但是,還是沒有喪失理智,見到孫大海環抱着雙手在那裡冷笑,就知道這事情一定是什麼地方出了差錯,大明朝的武人就算是腦子壞掉了,也不會如此對一個文官這麼沒規矩。他張清寒雖然不過是一個同進士出身,但是也絕對不是一個武人可以輕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