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梟 - 第35章
夢蛇
「這這……這上面說的可都是真的!」張縣令看着孫大海,與其說是想得到一個確定的答覆,不如說是不敢置信。孫大海將他沒有接過去的佛像塞到他手裡:「『真空家鄉,無聲老母』!俺不識字,不過,俺家大人說只要將這些東西給你看,給你說說這幾個字,你就知道該怎麼做了!」
張縣令很是艱難的咽了下口水:「這幾份口供的供述人現在在哪裡?」
「咱們破了他們的賊窩子,這些人,當然是在我家大人的看管下!」孫大海自豪的說道。
「既然是這些白蓮教匪作亂,本縣當然不能坐視,孫百戶是吧,你家大人有沒有交代過,接下來需要本縣做些什麼?」
「兩件事,第一,這些賊人都已經招供,本縣最大的亂民就是王家王龍和他的兩個兒子王敬王雲,他們也是在他們的蠱惑下,才誤入歧途的,賊首王敬已經授首,但是,王龍和其子王雲還這掖縣縣城中,尚不知情,大人最好是派出熟知地方的衙役,和我等一起,將這兩個賊人和其親信拿下!」
孫大海見到這張縣令一臉的苦澀,接着往下說道:「第二,剿滅賊人王敬的時候,我風字營繳獲了不少錢財,我家大人說,這些錢財都是地方民脂,風字營現在代為看守,頗為不便,還請大人速速派人前去交接!」
原本這張縣令一臉的苦澀,坐在他這個位置上,王家的銀子也是餵飽了的,現在雖然說翻臉要去拿王家,未免有些不厚道,但是,手上的這些口供,白紙黑字說的明明白白,這王家是白蓮餘孽,為了自己頭上的烏紗打算,自然是沒有什麼下不得手了的,不過,王家勢大,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就算是那位守備將城外王家的人手給剿了,但是,就是城裡王家的那些家丁,也不是自己的那些衙役可以對付的,這些衙役和王家都有或多或少的關係,天知道現在有沒有通風報信的去了。
孫大海知道他在為難什麼,正色說道:「如何擒拿賊首,我家大人早有安排,我帶來的人,還有本地的義民都會幫大人一把,大人儘管放心,下令關進城門,莫叫賊人走脫了就是了!」
第八十三章
勝男報恩
縣令彷徨
無論是雪娘,還是小環,對於餘風從外面送回來這個婦人,心裡多少都是有點小嘀咕的,這倒不是吃醋,自己的老爺現在也算是有頭有面的人物了,怎麼能這麼的不講究,什麼的阿貓阿狗都往家裡帶。
若是大戶人家的閨女,或者是姿色出眾的青樓女子,餘風內宅的這兩個女人雖然吃味,但是還是能夠理解,充其量,不過是自己的老爺生性風流了一些,倒是可以接受。但是這婦人姿色不過平平不說,聽說還是嫁過人,被人休出門來的,這就有點古怪了些,老爺的口味,也忒奇怪了。
不過不管怎麼說,兩人對於餘風的話還是放在心上的,別說餘風要她們兩個好好的待這女子,就算沒有這句話,作為內宅唯一能做主的兩個女子,這點氣度還是有的。以後自己老爺的女人肯定不少,要是這點容人的氣度都沒有,豈不是讓人笑話了去。
所以,伍勝男來到余家莊園,雖然單獨安置在一個小院子裡,進出都有人跟隨,但是,吃穿用度,倒是還沒有少了她的,甚至,有的時候,作為這莊子的女主人,雪娘還會來這邊走一走,看一看,和伍勝男聊上幾句。
伍勝男得知到眼前的小婦人,就是餘風的夫人後,態度那是恭敬異常。一開始還是戰戰兢兢的,後來發現這位夫人,一點架子都沒有,倒也和氣的很,這才拘謹漸去,而且,閒聊中,她還驚奇的發現,兩人的出身居然都差不多。
有了這樣的發現,伍勝男又是有心討好,兩人的關係倒是非常迅速的升溫了,隨着兩人話題越聊越多,沒有過幾天,雪娘就知道自己相公將伍勝男送回來的用意是什麼了,這芥蒂一去,女人們就很好相處了。到了後來,伍勝男只要不出莊子,在莊子裡隨意走動,倒是沒有人去問去管了。這女人大人沒說怎麼安置,夫人看起來也是很照顧她,只要她不違反大人的規矩,下人們誰吃飽了撐着去管她。
六月的天氣,已經是很熱了,通常到了晌午時分,在自己後院菜園裡鼓搗一上午後,吃過中飯,雪娘都要小憩一會兒,莊子裡頭的小事,有小環出面打點處理得井井有條,只有拿不定主意的才來問問她,她倒是清閒得很,而且餘風也曾經告訴過他,每天中午適當的小睡那麼一會,對於女人滋養容顏很有好處。他現在什麼也不缺,自然對自己的容顏也上心起來,所以,莊子裡頭都知道,過了晌午,沒有什麼事情,最好不要去打攪夫人,有什麼事情,直接請示小環夫人就好———雖然小環身份不過是餘風的貼身丫環,但是所有的人都已經將她看做如夫人了。
但是,今天很是奇怪,夫人午飯後,不僅沒有小憩一番,反而出來走走了。不過,走的方向,卻正是伍勝男所在的小院。
「夫人,您來了!」伍勝男禮數一點都不敢少。
「今天接到夫君捎來的信,歡喜得很,小環那丫頭又去了莊子外頭,想找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我沒有打攪你休息吧?」雪娘還是以前那性子,肚子裡頭藏不住話。
「大人對夫人疼愛得緊,這到靈山才多遠點路途,還要捎信來?」伍勝男笑道,心下卻想聽到雪娘說關於更多餘風的消息,在這方面雪娘偶爾會給他說說,但是,大多是說的餘風沒發家之前的事情。
「你在莊子裡消息閉塞,自然不知道,我們家的那位,一點都不像讀書人,手下剛有幾個兵,就到處去折騰,一點都不讓人省心,他哪裡在靈山,帶着他的兵,到掖縣那邊折騰去了,這信就是從掖縣捎回來的!」雪娘一談起餘風,就神采飛揚起來。
「掖縣!?」伍勝男心裡一突,心裡登時無比的期待,余大人去掖縣,會是去實現對自己的許諾的嗎?
「我差點忘記了,你也是掖縣人,難怪我相公在信里,特意囑託要我將掖縣的事情將給你聽聽呢!」雪娘嬌笑道,伍勝男卻是沒有說話,略略有點緊張的看着雪娘那輕啟的朱唇。
雪娘原本軍戶女兒,哪裡能識字,無奈他嫁了一個好相公,餘風在閒暇之時,倒也教她不少的字,雖然比起那些知書達禮的才女們還有一段很大的差距,但是,看一看家信還是沒問題的,尤其餘風還特意用的是比較淺顯直白的話語。
「我相公說,掖縣那邊又鬧白蓮了,聽說這次是一個姓王的挑頭,蠱惑百姓們鬧事,可惜他們的運氣實在是不好,正好遇見我相公帶着他的兵在那邊操演,直接就被我相公平了,你知道嗎,我爹爹當初也是平過白蓮的,不過,我爹爹那是拿着兵刃直接上陣的,哪裡有我相公現在這麼威風!」
「那領頭的王姓匪人,據說是父子三個,那父親,聽說事情敗露,直接就在自己家裡上吊死了,倒也留了一個全屍,他的那兩個兒子,我相公說,一個聚眾和官兵對抗,當場就被格殺了,另外一個,被後來趕到的公人們,抓進了大牢,不過那一刀是逃不掉了,朝廷對於這些反賊,從來都不會放過的!」
伍勝男聽着雪娘在那裡絮絮叨叨,臉上的兩行清淚,無聲無息的就落了下來,她伸手去抹,眼淚卻是越抹越多,仿佛是開閘的水壩,再也止不住。
「哎呀,你怎麼這樣啊!」雪娘倒是手足無措起來,她隱隱知道伍勝男是得罪里家鄉一個大對頭了逃出來的,卻沒有將這事情和伍勝男的身世聯繫起來,眼見滿臉淚水的伍勝男「噗通」一下跪在自己的面前,竟然不知道如何是好。
「夫人!」伍勝男哽咽着出聲:「勝男孤苦,得到余大人的眷顧,護得這殘軀不為賊人所害,已經是感激萬分,如今余大人高義,將那作惡多端的王家剷除,讓勝男沉冤得以昭雪,勝男無以為報,願意做牛做馬,伺候老爺和夫人一輩子,往夫人成全!」
「你快些起來!」雪娘有點明白了:「那白蓮匪人就是害得你娘家家破人亡的那個罪魁禍首啊,難道我相公叫我把這事情說給你聽,你莫要激動,傷了身子就不好了,有什麼事情,等我相公回來了再說好嗎?」
雪娘嘴裡的相公餘風,現在在做什麼呢?
餘風帶着人回到掖縣的時候,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
雖然是盛極一時的王家,已經徹底的覆滅,但是以縣令張清寒為首的一眾官吏,卻是不敢掉以輕心,都在衙門裡愁眉苦臉的商議,商議這件事情,要怎麼樣才能不影響到他們的仕途。地方上出現了幾百人的白蓮反賊,這事情捅了上去,他們在座的諸位,一個都跑不掉。更別說他們平時和王家來往,這個勾結匪類的帽子,蓋在他們身上哪一位的頭上,都是滿合適的,問題上,現在人家願不願意將這屎盆子扣在他們的頭上,他們一點都沒底。
餘風來的時候,這些人到是一股腦的去迎接去了,不過,餘風進來寒暄了幾句,就不再說話了,說是聽聽大家商議,到時候商議出來什麼章程,他一個領兵的武官,照着做就是了。這姿態放得是夠低了,但是,在座的所有人卻是沒人敢把這話當真,現在大家的性命前程都在這位手裡,他們能忽視對方的存在嗎?
張縣令清清嗓子站了起來開口朗聲說道:「本縣治下出現了如此駭人聽聞的案件,實在是慚愧!既然余大人為民除害,我等也要儘自己的綿薄之力!我看今晚各位就不要回家了,咱們先把文書案卷做完大家看如何呢?」
王家的下場在那裡擺着,外面還是數百個如狼似虎的軍兵,這事情該怎麼辦,這些人還有什麼想不明白的,都是乾淨利落的答應。
沒有書辦沒有師爺沒有衙役,幫手的人都不在身邊。平日裡面養尊處優,少一個人都不願意幹活的各品級官員勤勉得讓人難以置信。在衙門處理事情的屋子裡面,迅速的把各項文書辦理清楚印鑑都在身邊,寫完就是蓋上。
「余守備,您看這樣可好?」張清寒將這些蓋好印鑑的文書,一一給餘風過目,臉上很是牽強的擠出一個笑容。
其實文書上寫的倒也不複雜,就是把事情的經過和判斷,還有具體的經過寫清楚,然後附上證物口供和一些授首的匪人的名單,然後報備到布政使司的衙門裡面去,經過上面的核准,這樣的事情才算是了結。經過自然是花團錦簇,什麼靈山守備和白蓮匪盜鬥智鬥勇;什麼將士用命、地方上加以大力配合之類的事情。這其中少不得誇大了一些地方官吏的作用,比如地方官吏早就察覺這白蓮反賊的蛛絲馬跡,在各級官員的努力下,發掘出了本地最大的賊首,並暗中通知守衛一方的靈山守備,軍民協力,借着操演的名義,麻痹賊人,才得以一舉蕩平反賊云云。
張清寒有點忐忑的看着餘風,只要餘風點頭,報到布政使司衙門,他們掖縣的大小官員,就算是摘出來了,而且這次的事情中他們不僅無過,而且還有。當然,這都要看面前這位守備的意思,若是他認可,有了他的串供,這事情才算是過關。
見到餘風搖搖頭,張清寒頓時心如死灰,果然,餘風搖完頭,從他的嘴裡迸出了他張清寒最不想聽到的話:「張大人,文書這樣寫,有點不妥當吧!」
第八十四章
皆大歡喜
內宅管家
「就知道這樣的武人,不好說話!」張清寒心裡暗暗罵道:「要堵住這匹夫的嘴,怕是少不得拿真金白銀出來,這匹夫下午還叫自己派人去清點繳獲,就知道他沒那麼好心,到了嘴的肥肉還會吐出來!」
不過,在他的臉上,卻是看不出半點端倪,要是這點城府都沒有,他這縣令也做得太失敗了。
「余守備覺得哪裡不妥當,指出來,咱們再商榷商榷,定會給余守備一個滿意的!」這話里就暗示對方,若是要好處,現在就可以開口了。餘風當然聽得出來這話中的意思,不過,他卻沒有按照對方的話接下這個茬。
「余某雖然只讀過幾年書,但是,這事情干係的大小,還是拎得清楚的,這白蓮匪亂,要是一報上去,地方上固然要焦頭亂額,咱們這些帶兵的也不消停,你看,今天這事情,鬧得也不是甚大,這白蓮教的事情,咱們不要報上去讓上面的大人困擾了,就當做是地方響馬盜賊處置了,可好?」
好!當然好!這還有什麼不好的。張清寒連連點頭,這從根子上捂蓋子,可比他們在文書上弄點小花樣,要強上百倍了,難得還是餘風自己主動這麼說,真要是追究起來,有什麼事情,也可以往餘風身上推,他們簡直是一點干係都沒有了。
餘風見到張清寒的樣子,心裡暗暗好笑,自己一時想到的主意,將王家和白蓮教拉扯上,一個是為自己此舉師出有名,另外一個,就是怕地方上和這王家糾纏不清,給自己無端的找麻煩,有了白蓮教的這個幌子,眾人唯恐避之不及,自然不會往上湊了。
現在他又主動提出來,不在上報的文書上提這個事情,看起來是賣了這些地方官員一個天大的人情,幫他們擔了不少的干係,實際上,繞了一圈又繞了回去,本來就是無中生有的事情,被他這麼一鼓搗,就直接變成了人情,這些官員,還非得感激他不成。他有點自得的想道:大概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也就是這感覺吧!
「這王家蠱惑無知民眾,危害鄉里,作惡多端,聽說在這掖縣的良田都占據了兩三萬畝,不少人家為之家破人亡,如今有了這個下場,也算是老天有眼了!」餘風將手裡的文書交還給張清寒,一副不甚唏噓的樣子。
「不是有十多萬畝良田嗎?」張清寒一愣,文書上將那王家的家財,可都是點得清清楚楚的,浮財自不用說,也不知道這余守備拿去了多少,不過對方總算知道做人,留下了不少給他們這些人分潤,真正作為繳獲報上去的,十不存一,但是,這田地可是拿不走的,難道這位守備打算來這掖縣做個地主不成?
不過,這位的胃口也太大了一點吧,十多萬畝,就算按照二兩銀子的賤價,也是二三十萬兩的進出了,他吃下這麼大一塊,就不怕被噎着?
「王家氣焰囂張,聽說在座的諸位,也有不少良田被王家侵占了,如今王家一家已經伏法,這些良田也該物歸原主了吧!」
張清寒後面的那些官吏,雖然手上都在忙碌着,卻是無一不是張着耳朵聽着縣令大人和餘風的說話,聽得餘風這麼一說,頓時一個個臉露喜色,這是這位知情知趣的守備大人,給大家一個瓜分王家家財的機會啊!那才還在心裡暗罵餘風是災星、煞神的人,頓時一改初衷,對着餘風觀感大改,這哪裡是什麼煞神,分明是送財童子,這余大人怎麼不早來咱們掖縣呢?
當然,從張清寒到下面的這些官吏,心裡都是明白,瓜分是瓜分,這大頭,還是要給這位守備的,要不,人家吃多了沒事,打死打活的,結果好處全讓別人分了去。不過,王家那些田地,就算是分出十萬畝給這位大人,在場的這些人,每人落下個三五千畝,貌似問題還是不大的。
十幾個官員立刻『不辭辛勞』地忙碌起,來把這些地契上面加蓋印章,過戶調整。所有人臉上的愁苦之色都是一掃而空,個個喜笑顏開。還有的官員在那裡想的更是不堪,心想咱們掖縣城其他的那些地主有沒有類似地劣跡呢?讓這位余大人過去剿滅了豈不又是筆小財?
幾萬畝地,幾萬兩銀子撒出去,餘風一點都不心疼,慷人家之慨,成全自己,天底下還有比這更舒爽的事情嗎?不過,錢和田地給出去,餘風雖然沒有別的要求,但是卻要每人都留下一張收據。這樣一來,這些官員也算是在他的手裡有了個把柄,這些官員倒也不怕,明明是丟官罷職的壞事情,現在轉眼間,變成了這樣的好事情,還得到如此巨大的錢財,他們要付出的,只是一張小小的收據,這算得了什麼。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以後餘風在這掖縣,無論做了多麼天怒人怨的事情,只要他不是扯旗造反,這些官員絕對都會將蓋子捂住。而且只要餘風手裡始終保持着足夠的力量,能夠震懾這些人的心思,這些人絕對是「忠心耿耿」!
餘風走後,他手下的人自然是不會留在衙門裡面。熱鬧了一天的縣衙頓時冷清了下來。坐在書案前面的十幾個官員個個都是面面相覷,覺得今天的事情簡直是不可思議,可是自己手中的銀票和地契都說在清清楚楚的告訴他們,這個事情不是做夢,而且是實實在在的發生過了。
又是過了一會,張清寒站起來了清清嗓子低聲說道:「今天的事情咱們也是看到這靈山守備到底是一個什麼樣子的人,大家也是得了好處,今後如何做,不用本府多說,想必各位都是知道輕重。」
誰會不知道輕重?這個屋子裡面官員都是一個個久經宦海的老油條,心中自然是有數,都是站起來拱手說:「自然是曉得如何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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掖縣的事情,在靈山其他的縣城,倒是沒有引起多大的動靜,雖然隱隱約約有消息從掖縣那邊傳過來,去那邊操演的風字營,順手剿滅了一支響馬,但是,卻是無人證實,等到風字營各路人馬操演完畢都回到靈山的時候,已經是到了六月中了。
民間沒有動靜,但是官場上,卻是消息暗暗的在流通,官員們一省為官,誰沒有幾個同鄉同年,知己交好的,餘風在掖縣的作為,很快就被那些官員們拼湊出了一個大概,一時之間,有羨慕掖縣官員的好運的,也有詆毀餘風蠻橫的,但是,不管那一種議論,餘風手上有一支可用之兵,卻是都承認了的,這也連帶着,餘風派駐到各縣的那些鹽丁,待遇陡然上了一個檔次,以前就算對這些鹽丁不聞不問的縣鄉,對這些鹽丁的態度也變得好了起來,竟然不時還有慰勞之舉。
餘風風塵僕僕回到自己的家裡,人前端莊的雪娘,在後宅里卻是如同一隻快樂的雲雀,古人云:小別勝新婚,這話自然是經過無數小別的人親身驗證過了的,兩人少不得如膠似漆了幾日,耳鬢廝磨之餘,雪娘提到了伍勝男的事情。
「我剿滅王家,可不是為了貪圖他什麼,這婦人想的到美,做牛做馬,願意給我做牛做馬的人還少了嗎?」餘風笑道,摟住雪娘白生生的身子:「我的雪娘不也是願意給相公那個……騎的嗎?」
「淨說些瘋話!」雪娘紅着臉啐了他一口,在他的胳膊山不輕不重的擰了一下:「人家和你說正經的呢!」
「勝男娘家已經沒人了,夫家又和她恩斷義絕,自己又無恆產,連個謀生的手藝都沒有,以前是靠着想伸冤這口氣撐着,才一直到如今,現在她仇也報了,總的得日子不成,難道咱們就這麼狠心把他往外推?」
「也沒說不管啊,在這件事情上,咱家也是得了不少好處的,自然不會虧待他,給她些銀子,她要謀生也好,要尋個人家嫁了也好,總歸是對得起她了!」
「你怎麼這麼糊塗,她一個女人家,又沒有男人幫襯,給銀子給她,那不是害了她嗎?現在的世道又多亂,你又不是不知道,照我看,就留下她吧,咱家裡頭的事情,全靠小環一個人也不行啊,我看你啊,遲早會收了小環那丫頭的,到時候,難道讓我們當主母的和那些下人們去直接打交道?」
「你的意思是,讓她做咱們家的管家婆子?」餘風問道,聽出雪娘的意思了,不過,他倒是不怎麼在意。越是沒有根基的人,用起來,他就越放心,像伍勝男這種身受他的大恩,又沒有什麼根基的人,的確是最好的人選。
「是啊,我看她能行!」雪娘狠狠的點點頭。
「你說行,那就行吧,按你的意思做就是了,家裡的事情,你做主好了!」餘風笑着應允了,卻是一把又胳肢到雪娘的腋下,雪娘咯咯一笑,還了回來,臥室里頓時春光一片。
第八十五章
靈山知州歐陽利
餘風是怎麼也不會想到,這個時代的人有一種根深蒂固的看法,就是一個將領手下的部隊,能不能堪大用,衡量的標準,不是看這個部隊平時的操練如何,戰時的戰績如何,而是看這個部隊軍紀如何。
很諷刺的是,這個標準,和餘風的標準恰恰相反。餘風認為,嚴明的軍紀,才是部隊戰鬥力的根本,一個連紀律的概念都沒有的軍隊,在戰場上,只可能是被敵人屠戮。在他的風字營中,紀律永遠都是第一,訓練和戰鬥才是第二。對於那些不守軍紀,甚至騷擾百姓,為害地方的士兵,餘風都是給予嚴懲的。因此,風字營的士兵,偶有出營或者探親回家者,給人的印象,即使不是彬彬有禮,也是本本分分的,把那軍裝一脫,就是一個個憨厚的年輕人。
但是,在別的人眼裡,這風字營怕就不過如此了,厲害的能打的兵,哪個不是如狼似虎蠻橫霸道的。風字營的這些兵,別看每天操練得熱鬧,怕也就是一個繡花枕頭花架子。而且這些兵,絕大多數都是本鄉本土的,鄉親們都是看着長大的,是個什麼樣的性格,多是心裡有數,就憑着風字營那小孩子過家家一樣的操練,又能練出個什麼樣來。
持這種看法的人很多,不僅僅是老百姓,還有很多的官員,這其中,就包括的靈山的知州,歐陽利。
餘風初任靈山巡檢的時候,就曾拜會過這位知州,不過那是例行的規矩,新官上任,拜見一下上司同僚,也是慣有之意,從見面到寒暄到送客,大家都是說的一些套話廢話,要說這交情,那是基本上等於沒有的。作為靈山的最高地方官的衙門,餘風的巡檢司每月的孝敬,那是一定不會少的,餘風知道,也是看在這些孝敬的面子上,這知州才會勉強出來見自己一見,要不然,他一個不入流的百戶武官,想見一個進士出身的六品知州,那簡直是妄想。
除了這一次的交集,基本上,餘風後來就沒有和這位知州老爺碰過面,就算是實在什麼避不開的事情,大家也是公文來往,公事公辦的架勢,倒也相安無事。
歐陽利其實也曾經關注過這位新任的鹽運巡檢,甚至派人打聽過他的出身來歷,待到打聽清楚後,原本還有一番籠絡心思的歐陽利,也就沒有下文了。一個破落秀才出身的軍戶,沒背景沒靠山,就算是這巡檢的職位,也是靠着前任巡檢活動而來,這活動的銀錢,怕還是他做私鹽販子賺到的些許銀錢。這樣的人,就算是坐到了這個職位,屁股下也不牢靠,只怕很快就要為別人騰出位置,粗鄙而毫無根基,在歐陽老爺看來,和這樣的人結交,簡直毫無必要。
一個月,兩個月,半年過去了,餘風依然在巡檢的位置上,坐的牢牢的,歐陽利自然有些驚奇。不過,也僅僅是有些驚奇而已,支持或者刁難依然都是沒有的。頗有一股我坐看你起高樓,坐看你宴賓客,坐看你樓塌了的味道。鹽運司和布政使司之間可沒有十分明確的統屬關係,只要巡檢司每月的例錢不少他分毫,不給他找麻煩,他倒是對誰當這個巡檢都是無所謂的。
當然,對於這個巡檢司交來例錢,他也曾經和同僚們笑談了一下,笑談中,他發現,原來不僅僅是他這地方品級最高的官員的孝敬月月到位,這巡檢司對他其他的同僚也是打點的甚是周到。舉一隅而反三隅,他心裡登時有點釋然了,這些沒有統屬關係的同僚,這巡檢司都打點得妥妥噹噹,那對那些他的頂頭上司,那還用說嗎?肯定是用銀子餵得飽飽的,這屁股下的位置牢靠也就不足為怪了!
對於這靈山巡檢司,他當時了解的差不多就是這樣,這巡檢挺會做人,而且,做事情也不差,撈錢的手段也有不少,雖然手下養的鹽丁稍微多了那麼一些,但是還算是規矩的,沒將地方上搞得怨聲載道。
等到餘風在海邊上斬殺了不少倭寇,他這看法頓時就變了不少。雖然對外聲稱是靈山衛的官兵大舉出動,將這些意圖侵犯這靈山地面的倭寇殺敗,但是這些都是對着外面的說法,他這個本地的官員如何不知曉內情,那些倭寇,都是這巡檢司的鹽丁斬殺的。
作為一個浙江人,他自然清楚,一夥有着幾十個真倭的倭寇,是多麼的可怕,要知道,當初十多個倭寇就敢在杭州城下大搖大擺的攻城,這幾十個真倭還有據說一兩百的假倭,一上岸,就悉數被斬殺至此,那要多麼強悍的戰力才能做到。他心裡做了個比較,別說是靈山衛,就是將威海衛和靈山衛兩衛的官兵悉數集結於此,也未必能取得這樣大的戰果。
於是,在他對餘風的評價中,這個人除了會做人,能撈錢之外,又多了一個「會練兵!」
年後,一紙文書,這巡檢餘風突然來了一個三級跳,擠走了他原來的老上司,一下子成為了靈山的守備。對於這一次的變動,歐陽利有點看不清楚了。這樣的官職升遷,光是有錢還是不行的,就算是餘風賺了不少,能活到這樣的實職,成為一個小小的軍頭,不僅需要錢,還需要門路。這年頭,拎着豬頭找不到面門多了去了,他是走的誰的門路呢?
如是論品級而言,餘風現在已近是高過他了,不過,他並沒有將這一點放在心上,武官的品級怎麼能當真,只是剛剛開始的時候,他對這餘風不冷不淡,現在他有心上前去結交對方,未免就太落了痕跡,讀書人,這點臉面還是要的。
風字營建立,餘風要地,他大筆一揮,慷慨應允,而且,只要餘風開口,他甚至還準備了些許物資,民夫,為餘風的風字營的大營建設出把力。風字營的在靈山城外,收益最大的就是他這個知州了,不管別的人怎麼想,他該支持的一定是要支持的。
可惜的是,一貫會做人的餘風,似乎這次也不願意讓歐陽利為難,這些錢糧物資民夫什麼的,提都沒提,直接就將他自己養的那些鹽丁當民夫用了,雖然這也讓歐陽利省下了不少,卻是讓他微微有點遺憾,所謂交情,不就是在這你來我往中慢慢建立起來的嗎,而這個餘風,也懂事過了頭,一點不給他這個建立交情的機會。
無論是巡檢司,還是風字營,和這知州衙門都沒有統屬關係,但是,這巡檢司的鹽丁,和風字營的官兵,卻是目前靈山地面上最大的兩股武裝力量,當然,說是一股也可以,畢竟,他們都掌握在一個人的手裡。一般這種情況下,要麼是地方上的文官,對這駐軍好意奉承,一待有事,這些統兵的武官看在平日的交情上,或許會幫上地方一把。要麼是地方上文官都這駐軍敬而遠之,兩者井水不犯河水,要是駐軍鬧得過分了,文官就動筆參劾,但是這樣一來,就算是你地方那個上亂成一鍋粥,甚至賊人攻打縣城州府了,也別指望這些駐兵出多少力了,死道友不死貧道,你平時不燒香,臨時來抱佛腳,對不住,你找別人吧!
歐陽利顯然是打的第一種主意,他才四十多歲,還有大把的前程,於自己守牧的州城的駐軍建立良好的關係,顯然是對自己的前程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的,而且,山東也不算得是一個什麼太平地方,籠絡一下這些帶兵的武人,大有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