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梟 - 第36章

夢蛇

  風字營成立之初,他自然是不好前去叨擾的,他的身份也不允許他那麼做,等到餘風新兵都招齊了,練上了那麼幾個月,他想再借着巡視的名義,去一趟軍營的時候,餘風卻帶着他的兵出去操演起了。他心裡難免有點犯嘀咕,武將手裡沒兵,的確啥也不算,但是,手裡有一點兵就這麼折騰,這人腦子只怕也不算是太清醒。而且,都指揮司的糧餉可是沒那麼容易撥下來,按常理,地方上負擔那麼一些,也是應該的,這餘風一概不找地方伸手,自己掏腰包養病,這也太財大氣粗了一點吧,就算你私鹽賺了幾個銀錢,也不應該這樣撒啊!

  這有錢,有兵,還整天泡在軍營里練兵,就算你愛好武事,這也有點過了吧!據說這餘風,也就是在趙家村那裡修了一個莊子,簡陋得沒法看,甚至他的身邊,除了一個原配,連女人都沒幾個,這樣的人,這樣作為,還真是奇怪。

  等到風字營的那些兵,陸陸續續回來,歐陽利又叫手下前去聯絡,好確定日子前去勞軍,人家都操演完了,巡視什麼的理由,就不太好用了,還是勞軍直接一點吧!不過,手下的回報,卻是這余守備,一回到軍營,就立刻回到了自己家裡去了,這十多日居然都不在營中。

  他暗暗點頭,這才像話嗎?一個會撈錢的武官,要是不享受享受,整天把心思放在練兵上,恐怕到時候覺得奇怪的,就不僅僅是自己一個人了。

第八十六章

酒樓笑談

  「知州歐陽大人請我赴宴?」餘風看着面前的帖子,滿臉都是疑惑。咱兩沒什麼交情啊,有什麼事情,發個公文來不就得了?

  「是的!」來稟報的鹽丁腰板挺的直直的,知州老爺將請柬直接送到了巡檢司衙門,宴請自家大人,他也是感到與有榮焉。

  「知道了,你下去吧!」餘風揮手讓鹽丁退下,心中暗暗想道:「這位父母官大人,是不是聽到掖縣的事情,想要來分一杯羹,還是就只普普通通的交情來往呢?」

  他搖搖頭,啞然失笑,這靈山可沒有王家那樣的角色,如果光是只說斂財有術,倒似乎只有自己一家獨大,自己總不能打自己的土豪吧!

  到了晚間,餘風換下身上的戎裝,帶着幾個親兵,施施然的朝着城裡而去。現在靈山好比就是他的老巢,城外就是他的軍營,城內還有巡檢司的鹽丁,安全倒是不用擔心什麼。

  歐陽利設宴是在少白樓,這個倒是不難理解,無論是環境,手藝,這少白樓都是這靈山首屈一指的,既然是請客吃飯,自然要食不厭精了,知州衙門的那幾個廚子的手藝,平常吃吃倒是無妨,拿來待客,就有點不夠看了。

  這少白樓的掌柜夥計都是靈山本地人,本地的方方面面自然也是打點的周到,再加上平日裡這酒樓價錢也算是公道,就成了這靈山城裡請客吃飯的首選了,而且這少白樓自矜身份,或者說是要把自己酒樓的檔次給抬起來,根本不做零散的客人生意,只做整桌的席面,少了那些無謂的食客的喧鬧,比起其他的地方來,那更是多了一分清淨。

  既然是私人宴請,餘風和身邊親兵護衛都是做便裝打扮,走在街上也不引人注意,還未及酒樓,就有人迎了出來,餘風一看卻又不是夥計打扮。

  「余大爺您來來,我家主人已經在樓上恭候多時了!」那人一臉的笑容。

  餘風點點頭,看來,這是那知州大人派人在酒樓外面迎接自己了,這做派倒是沒錯,以歐陽利的身份,斷斷沒有自己出來的道理,能夠派個下人在門口迎接自己一下,已經算是很鄭重了。

  隨着那人,餘風上了二樓,這二樓,以前餘風也來過一回,不過那次鬧騰騰的,一屋子都是些私鹽販子,熱鬧是有,清淨那是絕對談不上。那裡像此刻,用屏風將各個桌子,格的錯落有致,雖然臨近的桌子說話聲大一點都能聽得清楚,但是,能上的這二樓來的,又有幾個是粗鄙之輩,都是和風細雨的在輕談,間或動一動筷子,飲幾杯酒。這樣子,倒是和後世的商業會所的氣氛有點差不多。

  來這裡的,單純為了填飽肚皮的怕是不多,只怕大多都是為了談事情的。

  「大人……」餘風一抱拳,「姍姍來遲,讓大人久候了,恕罪恕罪!」

  那裡面的人,站了起來,微微笑道:「今日我等只敘私誼,不談公事,余賢弟不用多禮,來來,入席吧!」

  雖然歐陽利是等得餘風先抱拳作禮了再起身招呼,等於生生受了餘風這一禮,隱隱高了餘風這麼一頭,餘風雖然不說,但是心裡還是有點不悅的,但是,他隨即起身的話語,卻是將餘風的這點不悅全部抹去了,人家都說只談私誼了,自己小人家那麼一截,就算是尊老,先做個禮也不算什麼了。

  待到坐下,精美的菜餚倒是不間斷的上了上來,兩人邊吃邊聊,這歐陽利平時為官如何,餘風倒是不怎麼了解,但是此刻一個個官場趣事,笑話典故,從他的口中道來,倒也顯得他口才非凡,餘風話雖然不多,但是,以他後世的閱歷,往往插上那麼一兩句,卻是正好搔到對方的癢處,兩人倒是談的十分的融洽。

  歐陽利倒是有些後悔沒有早點和餘風結交了,這餘風雖然現在身為武將,但是很明顯,身上還是有着讀書人的氣質的,談吐說話,也是讓人如沐春風,就是武將,也是一個儒將,要是真是一個粗鄙不文的丘八,歐陽利哪裡會有這麼高的興致,和他說這麼多。

  兩人在這裡細談,旁邊的一桌,說話的聲音卻是大了起來,這二樓本來就是清淨雅致的所在,突然出現這樣的大聲說話,不是酒飲得多了,就是因為某些問題起了爭執了。先前他們那邊的說話,也有幾句傳了過來,好像是一群讀書人,在談論這今年四五月間在濟南府的鄉試,不過,現在他們說的好像不是這個話題了。

  「諸位,小弟適才入城的時候,見到城外兵營人馬喧囂,這支兵馬可是日前到各縣操演的那一隻兵馬?」

  「正是這新近建立鎮守地方的風字營!」

  「新成之軍,不好好操練,報效朝廷,卻傾巢而出,勒索地方,不知諸位可曾聽到過這風字營的惡行?」

  那四周的聲音,陡然靜了一靜,這風字營成立,幾千人吃喝拉撒,倒是給城裡帶來不少的買賣,要說那惡行,還真是沒有聽說過什麼。

  片刻之後,那聲音繼續響起:「一看諸位的表情,就知道諸位都被蒙在了鼓裡,這風字營六月間出營操演,諸位都是飽學之士,可曾聽過見過這類的事情?」

  「也是啊,要是地方上沒什麼事情,這大軍出營操演剿匪什麼的,都是年關附近,大家都要過年嘛,以這個名目勒索一些地方上的錢糧,倒是常例,這六月間兵馬出動為操演的,還是沒有聽聞過!」

  「就是啊,那風字營的統領,據說以前是一個粗鄙不文的軍戶,這等人,一旦有權,哪裡有不拼命撈錢的道理,這般大軍出動,若是不給他錢糧,沒準他就會扣上你一個盜賊匪人的帽子,咱靈山有難了啊!」

  餘風坐的位置正好是對着樓梯口那邊,這些人談論的聲音很大,樓上伺候的夥計也是聽得清楚,讀書人都有功名在身,也不是他敢管的,只能是快跑到樓下去找自家掌柜,一會的功夫,掌柜的臉色煞白的沖了上來。

  進入知州大人和守備大人在他這裡消閒,他是知道的,要不是歐陽利制止他,他都有停業一天,專門為這兩位惹不起的大人清場的做法了。歐陽利要的上就是這種在民間的氣氛,豈能讓他如此做,見到知州大人發話了,他也只好作罷,饒是如此,他放上二樓的人,還是經過了一些篩選了的,除了一些熟識的老主顧,就是一些讀書人了。誰又想到,這些書呆子這樣狂放,居然就當着這兩位大人地面,肆無忌憚的抨擊着,這不是要了他的老命了嗎?

  上來之後,還特意朝着兩位大人的雅座裡面看看,生恐裡面的兩位大人生氣,誰想到卻看到餘風笑着沖他擺擺手,示意不用多事,掌柜的還是愣了下,確認餘風的意思,這才是稀里糊塗的下樓,心想那幾個書生怕是要倒霉了,那大人雖然一副不在意的模樣,知州大人的臉色,可是難看得很呢!

  餘風倒是沒有什麼生氣的,讀書人嘛,總是有些酸腐的脾氣,好說些怪話,語不驚人死不休嘛。這個在現代也是見過不少,聽着這些文化人議論自己,倒是很有意思的事情,讓掌柜的不必大驚小怪後,餘風端起酒杯,笑着對着歐陽利說道:「余某倒是很少聽到別人如此議論自己,也算是一樁趣事!」

  歐陽利一直在看着餘風的臉色,見到他臉色平和,笑得也是出自內心,這才放下心來。餘風要是做事情蠻橫一點,當場翻臉,整治這幾個大放厥詞的書生一番,他這知州也是只能在一邊乾瞪眼,這些書生可以胡亂猜測,但是他可是心中有數的啊!這些言辭,就算辦這些人一個「言辭中傷,意圖誹謗」那也是簡單之極的事情,這不是重點,重點是,自己設宴在這裡,然後吃着吃着,突然出來這麼一檔子事情,萬一被餘風認為,這純粹是自己安排的人,對他嘲諷詆毀,那自己就真是冤枉得狠了。

  「我也未必如此!」另外一個清亮的聲音響起:「這風字營的統領是餘風,據我所知,本州鹽運巡檢的名諱也是如此,莫非這兩人是同一人,要是同一人的話,這勒索地方一說,怕是不成立了,那鹽運司是何等的油水衙門,大家都知道吧……」

  「儘是些書生意氣,胡亂妄言,余賢弟不用理睬!」

  「歐陽兄多慮了!」餘風笑笑,心中卻是感慨萬千,當初提着腦袋販私鹽的時候,可曾想到有這麼一日,自己一邊聽着有人在一邊評價自己,一邊和知州大人稱兄道弟吃飯喝酒,這知州大人還叫自己不放在心上!

  「好了,今日謝歐陽兄款待了,改日歐陽兄若有閒暇,不妨來趙家莊來坐坐,余某軍務在身,先告辭了!」

  餘風告別歐陽利,出了酒樓,在他的身後,歐陽利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而那些書生們的爭論,還在繼續。

  「我也看不透,這余先生起家之事坊間多有傳聞,我看其一舉一動,平日言行,絕不是小小鹽政巡檢的做派。至於這風字營,莫非就是取其名諱中的風字?難道說,這兩人真就是一人?」

  「諸位也不必擔心了,而今聖明天子在位,民間雖有宵小也是無上大礙,自然有人料理,我等何苦操這個心……」

第八十七章

上船

  對於餘風在酒樓上告辭而去之時的話語,要是當做客套話他,也就聽聽就算了,但是要是較真的話,這話也可以當做一個真心的邀請,畢竟,這歐陽利雖然設宴宴請餘風,但是,這私宴設在酒樓,也就說明兩人的交情不過一般而已,而餘風的邀請,則是請對方去自己家裡做客,這交情的遠近,可就分明得很了。

  當然,這話無非是將兩人之間交情深淺的決定權,交給了對方,你是想保持這泛泛之交還是進一步加深交情,那就看你怎麼做了,至少,目前兩人的狀況認真算起來,都是屬於那種你不求我,我不求你的狀態,怎麼做,都可以說不為過。

  不過,這歐陽利的接下來的作為,卻是令餘風感到有幾分欣喜。首先,從城裡調撥出一些糧食還有大量綠豆,說是天氣炎熱,地方百姓送來勞軍,給軍中辛苦操練的軍兵熬點綠豆粥水,解解暑氣。這還不算,從知州衙門還發給了巡檢司一紙公文,說是靈山城內兵備不足,要徵調部分鹽丁協助守衛北門,當然,既然是鹽丁,在北門那裡設卡緝查私鹽,也是應有之意。

  餘風的風字營的大營,就是在這靈山的北門之外,有了自己的鹽丁看守北門,這進出靈山城,自然是方便了許多,雖然即便沒有這些鹽丁,守城的兵丁也不敢刁難,這點便利在餘風看來,實在不算是什麼。但是不可否認,這的確確的是歐陽利在給他大開方便之門。

  若是有事情求他,這點小恩小惠,自然是拿不上檯面來說,但是,現在對方根本是沒有什麼求他的地方,那麼這交好之意,就很是誠懇了。既然如此,餘風總不能太冷落了人家,這大明朝的知州和守備,無論到哪裡,知州的身份可都是比守備要高上許多,人家能做到這個份上,已經算是極致了,總不能大張旗鼓的來貼上來,拍自己馬屁吧,要是自己是山東總兵,倒是有幾分可能,這守備,還是不要這麼想的好。

  六月底,天氣炎熱,知州歐陽利不畏酷暑,離開知州衙門,到民間巡查,了解民間疾苦。

  這趙家村當然也算是民間,何況這趙家村依山傍海,在這酷暑之時,倒是的確確是一個避暑的好去處。餘風邀請這歐陽利來此小住幾日,歐陽利立刻就欣然允諾了。

  餘風邀請歐陽利攜帶家眷來小住,卻是他忽略了,這大明朝的官吏,在地方任職的時候,嚴格來說,是不許攜帶家眷上任的,一般的情況,都是將原配留在老家,而在上任的地方,再娶上一房或者幾房小妾,伺候官員的起居。不過眼下的世道,這樣的規矩,遵守的人倒也不多,官場上,大家都遵守的才叫規矩,若是無人較真,這規矩自然也就不成規矩了。

  這歐陽利自然不會免俗,所以,在靈山,他還是有家眷的,除了一房正妻,兩房小妾,膝下還有一兒一女,兒子十來歲,虎頭虎腦的,深得他的喜愛,女兒倒是有十三四歲,正是豆蔻年華,眼下出城避暑,餘風又派了一隊兵丁護送,安全自不成問題,這歐陽利索性一家老小全都帶了出來,頗有點合家出遊的意思了。

  到了趙家村,餘風早就做好了準備,和雪娘一起,齊齊在門口迎接。這可比當初歐陽利的禮節重多了,給歐陽利的面子給到十足。

  進了莊子,這女眷們自然又雪娘去接待,不用男人們操心,倒是歐陽利一直將自己的兒子帶在身邊,小傢伙倒也乖巧,「世叔世叔」叫個不停,倒是訛了餘風不少的小玩意去。

  兩人這次閒聊,氣氛可就比上次輕鬆多了,官職高下之分,文武之別,似乎兩人都沒有在乎,反正就是天南海北的胡扯,偶爾涉及到官場上一些事情,也都是撿些無關緊要不甚敏感的來說,兩日下來,兩人對於對方都有不錯的觀感。

  對於餘風來說,感覺:哦,原來這大明朝的正兒八經的官吏原來是這樣的啊,才學有,歷練也有,看事情的眼光辦事情的能力也有,這科舉出來的人才,還真是不是省油的燈。

  對於歐陽利來說,感覺則是:這餘風以前不曾深交,想不到,也算是有點本事的人,看來,傳聞他是秀才出身,那是不假了,可惜走了軍職,要不,走科舉之途,未免不能混個好出身。

  不過總的來說,兩人的關係算是突飛猛進了,餘風閒談中,也曾不經意的提到過自己收留在薛家島的那些流民,至今沒有一個名義,如今雖然沒有人歪嘴,但是如果有事情,被人說是自己心懷叵測,聚攏流民,怕也是有着幾分難辦。

  餘風看起來有幾分難辦的事情,在歐陽利嘴裡一句話就解決了,開玩笑,他是一州的牧民官,這些事情,正是他的管轄之下,「你回頭叫那些流民,算了,你直接報個文書上來,在衙門裡走一遍,這些人,就算是本州治下百姓了,落個籍貫,又是多難的事情,這是利民的好事情啊!」

  「那倒是要多謝大人了!」餘風笑道。

  「你又來了,余賢弟這還是拿我當外人啊!」歐陽利打趣道:「對了,這兩天呆的也有點悶了,附近可有些什麼好的景致,我那犬子,一刻也不消停,再不帶他出去溜達,怕是我這幾根鬍鬚就保不住了哦!」

  這地方能有什麼好的景致,餘風想了想,唯一算得上景致好的,就是在薛家島那邊了,不過,這大熱天的,跑那麼一趟,未免有點不划算了,一身的大汗淋漓,這是來這避暑還是來發汗來的啊?

  倒是可以到海邊去走走,不過,這齣去到海邊走的話,那自己私港,可就藏不住了,不過,這歐陽利似乎話中有話啊,我這私港,他未必就沒有聽聞過,他這是怨我藏着掖着了?

  「景致嘛,倒是沒有什麼歐陽兄看得上眼的,不過,不遠的海邊,兄弟倒是鼓搗了一處地方,這時節,倒是有幾艘船在,要是歐陽兄不嫌寒顫,咱們倒是可以上船在這附近轉一轉,吹吹海風吃吃酒,倒也涼爽自在。」

  「如此甚好!」歐陽利點頭允諾,餘風看他臉色,倒是沒有看出什麼來,他身邊的小傢伙,倒是鼓譟起來:「坐船去,坐船去!」

  三人出的門來,朝着港口而去,身後的親兵在後面跟了上來,遠遠的綴着。

  說來也巧,平日裡,總會有那麼一艘兩艘海船,停在這港口中,恰恰今日,一艘都沒有,唯一可以算的上海船的,就是正在修繕的那飛鳥號了,布家的海船已經出海了,飛鳥號第一趟趕不上了,索性就趁着這個時候,修繕一番,等到那幾艘海船回來了,再一同出海!

  「西洋炮船?」這歐陽利算是一個有見識的,見到這飛鳥號,倒吸了一口涼氣,「我聽聞風字營中,有些番人教習,那些番人偶爾還進城買賣些物什,莫非就是這西洋炮船上的番人?」

  「算不得炮船!」餘風笑道:「不過是商船上放了幾門炮而已,那些番人以前的確是這船的主人,不過,現在這船,卻是濟寧同知大人名下的了。」

  「幾門炮,那也是不簡單了?」歐陽利嘆道,他靈山城時至今日,也不過幾門虎蹲炮之類的小炮,紅衣大炮這等守城利器,那是想都不要想了,除了九邊的大城,有幸被朝廷撥去那麼幾分,這等小城,怎麼會有。

  「你說這船是濟寧同知名下?」他驀然反應過來,這餘風在自己附近弄個小小的私港,怎麼會有濟寧官員的船隻在這裡修繕,看來,自己以前是的確小看了這餘風,此人交遊怕是比自己想象中的廣闊得多了。

  「呵呵,兄弟和那福建鄭家有些來往,那鄭家有意提攜兄弟一下,願意帶着兄弟在海上撈點錢財,可惜兄弟自己家的這點事情都做不妥當,那裡有精力去海上撈這錢財,不過,和兄弟交好的一些朋友,倒是有這個興趣,少不得兄弟就為朋友們提供點便利了!」

  前面說過,這歐陽利是浙江人,要說,這江南之地,凡事有點身家的,要說不知道這海貿的大利的,那十個裡面,怕是一個都沒有,問題是,即使知道,又能如何,有些東西能碰,有些東西不能碰,這份額都是早已經劃分乾淨的。比如說,這水銀又哪家去做,生絲由那幾家去做,織錦綢緞又由那幾家去做,都是早有定例的,外人倘若冒冒失失的插手進來,在本地受到排擠打壓還是好的,到了海上,就算是落個人財兩空也不稀奇。

  但是,這山東一地,海貿並不是很發達,即使有浙江那邊的例子在,也只是在濟寧那一帶,這登萊之地,倒是沒有聽說過這類事情啊,而且,聽這餘風的口吻,這買賣是經過那海上大豪福建鄭家的允許了的,那豈不是只賺不賠的買賣?

  一想到這事情的前景,一時之間,就連一向自詡為頗有城府的歐陽利,都微微有點色變了。這餘風既然能將這港口給自己看,那麼,想必也不會反對自己在這裡面分一杯羹,濟寧同知也能在這裡做買賣,自己是這靈山的知州,更是沒有做不得的道理了。

  餘風看着歐陽利,心裡微微笑着,想得明白就好,就怕你想不明白,想明白了,你自然會上我這艘船,大家互相提攜,有財一起發;想不明白的話,大概你這官,這輩子也就是一個知州了,連這等機會都不會把握的人,還會有什麼前途。

第八十八章

挑動群眾斗群眾

  直到歐陽利小住了幾天告辭,歐陽利都沒有再提這個事情,餘風自然更不會提,他看得出來,這歐陽利有幾分動心,只是作為一個傳統的讀書人,恥於談利,一時拉不開臉面,或者說,兩人的交情,還沒有直接談到這事情的地步,貿然開口,餘風應允了還好,若是給他了一個軟釘子,那就有點不尷不尬了。

  不過餘風相信,遲早他會再來找自己的,而且,自己在靈山的官場,馬上就要多一個堅實的盟友了。不過這事情急是急不來的,大家慢慢來往,遲早有水到渠成的那一天。千里為官只為財,這樣的財路比起收受賄賂,吃點孝敬那可是安全豐厚得多,他不信釣不上歐陽利這條大魚來。

  六月的邸報上,是鋪天蓋地的好消息。五省總督陳奇瑜的捷報,像不要錢的發往朝廷,自他二月上任,四個月之間,連戰二十三場,場場皆是大捷。流竄中原的流民大軍,在朝廷官兵的打擊下,死的死,逃的逃,沒死沒逃的,全部被陳奇瑜包了餃子,圍困在車廂峽,聚而殲之,指日可待。

  五省總督這個官職,聽起來很大,實際上,他還真的很大,可以說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歷史上就這獨一份,堪稱明朝的最大的地方官。在陳奇瑜之前,明朝最大的地方官,算是袁崇煥了,袁崇煥在當薊遼督師的時候,能管五個地區,薊州、遼東、登州、天津、萊州,也就說,在袁崇煥督師薊遼的時候,連山東萊州也歸他管,算是夠牛了吧!

  明代的地方官,最大的是布政使、按察使和指揮使,為防互相扯皮,由中央下派特派員統一管理,即為巡撫。鑑於後期經營不善,巡撫只管一個地方,也擺不平,就派高級特派員管理巡撫,即為總督。到了天啟崇禎,局勢太亂,連總督都搞不定了,就派特級特派員,比總督還大,即為督師。

  換句話說,督師是明代除皇帝外,管轄地方權力最大的官員。不過,這一切都已經是過往的事情了,五省總督這一官職在崇禎七年橫空出世,以往神馬都成了浮雲。五省總督中的五省,包括山西、陝西、河南、湖廣、四川,權力極大,也沒什麼管轄範圍,反正只要是流賊出沒的地方,都歸他管。

  當然,這一切還是歐陽利和餘風在閒談的時候,為他詳細解說,餘風才知曉的。在這之前,他還以為各省就是三司最大,像袁崇煥那樣管上一大片,就已經是了不得的事情了。

  儘管他不了解這五省總督的來龍去脈,但是有一點,他是可以肯定的,就是眼下那些流民大隊,雖然已經被官兵鐵桶般的圍住了,眼看就要覆滅了,但是,最終的結果,一定是這五省總督完蛋了。車廂峽這個地名,他隱隱有一點印象,但是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知道,這些流民,或者是後世稱之為起義軍的,不僅沒有被殲滅,反而就是在一次大的圍困中,脫困而出,從而在中原大地上,四處開花,最終將大明朝廷送上不歸路的。

  是今年,還是明年,馬上就會天下大亂了。

  餘風的心裡的那種緊迫感,無法為外人道,作為他的身份,也沒有辦法和別人說這些事情,你一個朝廷的官員,不頌歌太平,反而詛咒天下大亂,你到底是什麼居心?這樣的帽子,他目前還是帶不起的。

  所以,他只有將自己所有的精力,全部用在練兵上去,好在這段時間,鄭家和他的私鹽生意,一直都是處於平穩上升的狀態,穩定的為他提供着利潤,讓他在銀錢上不至於拮据。

  掖縣那邊,雖然他得了不少的好處,但是,大頭還是在田地上,但是這田地,不到秋天,還是看不到收益的,而且那麼多的田地,他這邊,還是要派人過去監督看管,等到糧食收上來的時候,還要到各處佃戶那裡收取租子。這麼多的土地,要派出的人手,那就相當可觀了。

  但是,在餘風的計劃中,掖縣的這些土地,將來就是自己的軍糧基地,就算是派出再多的人手,也是要看住的。但是,能夠為他分憂,並且能夠放心使用的當地人,就只有周家兄弟了,總不成派出一對軍兵,去挨家挨戶的收租子吧,而且,佃戶的農具,牲畜之類的,也都是要地主提供的,這些派軍兵過去,是不可能辦好的。

  「那王家的那些莊園都還在吧?」吳嫣然抬首問道,這些事情,真正能出點主意的只有吳嫣然了,以往之類事情,都是他和吳嫣然兩人商量了,即可拍板,但是,今日書房裡,卻多了另外的一個人———慕海濤。

  吳嫣然這麼一提,慕海濤也反應過來了,能進書房議事,就已經是餘風對他的肯定,他怎麼不想好生表現一番。

  「對,吳小姐的意思,我們把那些莊子接過來,以往王家怎麼做,我們照樣怎麼做,這問題就不成問題了?」

  餘風搖搖頭道:「這樣不成,王家再怎麼不對,他們卻是當地人,在認同感這一方面,絕對比我們這些外鄉人去要強,那些種田的人,我們又不可能跟着看着,在收成上弄點虛頭,我們的損失就大了,我們修水利,出種子農具牲畜,收糧的時候卻和我們耍花頭,那我們豈不是當了冤大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