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梟 - 第37章

夢蛇

  「他們敢!」吳嫣然倒是沒考慮到這些,「難道大人的軍兵是假的嗎?」

  「難道每到收穫的時候,我就要派兵下去收糧嗎?」餘風苦笑不得,「萬一我抽不出兵,豈不是耽誤了大事?」

  他頓了頓:「再說,我這樣做,又和王家有什麼區別,唯一有區別的,可能就是王家靠馬匪來震懾,而我是靠着我的兵丁,這樣不妥!」

  「大人的顧慮小人能夠想得出,」慕海濤在他們說話的時候,一直在思索着,「這麼多的田地,靠着大人派人下去管理,肯定是不合適的,看大人的做法,倒是和屯田的做法有點相似,只不過,這些田地,都是屬於大人的,要是我們將這些田地的出產,和那些農戶的收益聯繫起來,到是這問題不難解決,即便是大人在糧食上收益少了一點,卻是多了人心和不少的可用之人。」

  「哦,這倒是仔細說說看!」餘風顯然對於這個提議很有興趣,他的心思,也一直實在這人手上,慕海濤這麼一說,顯然是搔到了他的癢處。

  「這自古屯田之法,可分為民屯和軍屯,大人現在的狀況,無論是民屯或者是軍屯,都不可取,但是,如果我們折中一下,倒是可用用這法子?」

  「不是軍屯,就是民屯,還有什麼折中的法子?」吳嫣然顯然一時半會也沒有想清楚慕海濤到底要說什麼。

  「大人你想啊,薛家島上的百姓,就是一個很明白的例子,他們吃用都是拜大人所賜,自然對大人忠心耿耿,而依附在大人田地上的這些百姓,從根本上來說,和薛家島的百姓沒有多大的區別,說句難聽的,大人如果一旦不讓他們種地,這些人立刻就要流離失所,食不果腹!」

  「那些田地上的莊子,如大人所說,以前應該都是王家的家奴家丁甚至用以威嚇百姓的馬匪所住,這些人,實際上就是在替王家管理着這些田地,這些人如今已被大人一掃而空,單純靠大人手下的軍兵去充實這些莊子,自然是不妥的,大人何不從那些田戶中,挑選一些人手,來管理這些莊子,那些管事,莊頭則是由大人親自派出去,這樣的話,所需人手不用太多,又不會引起那些佃戶的反感!」

  「繼續說!」餘風點點頭,這不就是「挑動群眾斗群眾」的古代版嗎?

  「這些管理的佃戶,也可以當做是大人的家丁,大人一貫對手下寬厚,自然不會虧待他們,但是若是將他們家中所種的田地,減免幾分,豈不是更能拉攏他們,而這樣一來,那些沒有減免的,受到他們監督管理的百姓,自然而然的認為他們不是一路人了,這些人豈不是只能跟着大人走,這不是大人憑空得了一些人手嗎?」

  「這天下的百姓是最將實惠的,雖然這些家丁,已經和他們不是一個階層的人了,但是,豐厚的餉錢,減免的租子,這些實惠百姓們都是看在眼裡的,小的可以斷定,即便是那些家中沒有家丁的人家,當面嘲諷甚至大罵,但是,背地裡還是羨慕這一份活計的,甚至希望自己成為其中的一份子。

  這樣一來,偷懶弄虛,隱瞞收成之類的事情,就決計不可能發生,一來那些大人的家丁都是他們的鄉里鄉親,糊弄外人可以,糊弄這些朝夕相處的人,可就不是容易的事情了,第二,既然大家都有想當家丁減免田租的心思,自然是時時刻刻的注意有沒有什麼晉身之階,他們之間不僅自家不會做這樣的事情,給人家送去把柄,反而會注意他家,這樣一來,不就起到了互相監督的作用,大人豈不是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第八十九章

囤田和學塾

  慕海濤說完,眼光灼灼的看着餘風,期待着他的肯定,卻見餘風輕輕用手指敲着書桌,沉吟起來。

  這個法子行不行?餘風想都不用想,肯定是行的。聯想到慕海濤剛剛說的這個法子,是從民屯和軍屯中取的折中之意,那麼下一步,肯定是要對這些招募的本土家丁,進行一些常規的軍事訓練,這樣,平時沒事情,可以當做鄉勇護衛田莊土地,一旦有事,就是一隻隨時可以集結派上用場的預備役士兵。

  「這個法子行!」餘風抬起頭對着慕海濤說道:「能想出這樣的法子,說明你胸中還是有才學的,原本打算將你放到那邊去的,眼下看來,卻是不合適了!」

  「大人如是用這個法子,接下來就可以派那些番人教習過去,將這些人好生操練一番,這些人都是大人的家丁的名義,也不會為大人帶來什麼麻煩?」慕海濤面露喜色,主家肯定了自己的提議,他這個謀主自然是覺得面上甚是光彩。

  「番人教習倒是不必派過去了,這些人既然是以家丁的名義招募的,自然是自家的人去比較合適,軍中的人去就比較扎眼了!」他將眼光投向吳嫣然:「嫣然,這些事情,肯定是要派一些信用得過的人手過去的,到時候那些賬房管事的,你得從你手上勻一些出來!」

  「我手上這些人可沒有多少,從四海商行那邊調用的人,又不見得有多貼心,這事情,我怕是出不了多少力!」

  「要出力的!」餘風微笑道:「這些莊子的事情,安排好了,你是要拿總的,調派過去的人,可都是要聽你指揮的!」

  慕海濤低着頭,卻是不敢再搭腔,眼下餘風分明是將這些事情,都交給這吳小姐,這是何等的寵愛,和所有的人一樣,慕海濤也是認為,雖然這吳小姐目前還不是自家的主母,但是,這名分遲早都會有的,餘風說這些話,差不多就是內宅的私房話了,他又怎麼敢插嘴。

  「薛家島呢?薛家島那邊能挑出一些可用的人嗎?」餘風轉過頭來,問道。

  「這個……」慕海濤面有難色,這個時代,能做賬房之類的,多少都是啟蒙過,識得字的,雖然不能稱之為讀書人,但是,比起一般的百姓,還是要強得多了。薛家島雖然百姓眾多,但是,識字的還真的沒有多少,更別說找一些能做的了賬房先生的了,要找能做夥計跑腿的,肯定一抓一把,但是,除了他曾經教過的那幾個孩子,再找幾個識字的出來,那還真的難了。

  「眼下距離秋收,還有一段時間,小的以前在島上也教過一些少年,識字識數還是可用的,稍稍再教一教這些賬房裡的事情,三兩個月,倒是可用給大人培養幾個人手出來,但是,多了就不行了!」

  他看了看餘風,餘風的臉上,笑容斂去了,這讓他心裡多少有點惶恐,自己的建議再好,沒有人去執行,到頭來還是無用,這不成了紙上談兵了嗎?

  餘風臉上沒有表情,卻是因為他心裡正在後悔,這麼簡單的事情,自己還弄得這麼複雜,自己真的是個笨腦子。既要忠心,又要能幹的人,當然不會從天上掉下來,既然沒有,那就自己培養就是了。眼下規模也不用甚大,有個三二十人,足夠用了,而且,自己也不差師資力量,現在拿着銀子去靈山城轉一圈,還怕請不到老師嗎?

  無論是趙家村,還是薛家島,這適齡的少年還真是不少,這些人,將來都是自己的力量的堅實班底,能夠識字當然是最好了,而且,除了識字以外,自己還可以進行針對性的培養,將來要做掌柜的,賬房的,都可以在四海商行直接調人過來傳授這些實用的知識,到時候,這些人培養出來,豈不是比從外面請回來的強上百倍千倍。

  更重要的是,自己要是辦起了這個私塾,或者說是學堂,這些少年的家人親眷,對自己那還不是更加的感恩戴德。這個時代的老百姓之所以不識字,並不是他們不上學,而是他們上不起學,沒有這個機會去上學,而自己給他們的子弟提供這個機會,讓他們的後代不走他們的老路,能夠有出人頭地的可能,那比直接施恩在他們自己身上,更加讓他們感激。

  「對,沒有人手,我們自己來教,海濤你這麼一說,倒是提醒了我,我們可以辦一個自己的學塾,讓薛家島趙家村中那些伶俐的學童前來讀書!」

  「大人,這可讀書的事情,非一日一月可見功效的啊,此舉雖然大善,但是,見效太慢,未必能夠在秋收的時候派上用場!」慕海濤提醒道。

  「這學塾,讀書識字不是為了他們考科舉的,四書五經的大可日後再說,先從簡易的千字文百家姓開始,然後是識數,算賬,他們進的這學塾,將來都是要出來做事情的,那些暫時用不上的,就不用教了。學這一些,聰穎些的,應該要不了多少時日,不妨以三個月或者半年為一期!」

  事情就這麼決定下來,田莊那邊,餘風從鹽丁中調些人手過去,招募家丁,所有的事情,都交予吳嫣然決斷。這些鹽丁,下去之後,就是那些家丁的頭目,這些人,等於餘風牢牢的把握在手中,吳嫣然雖然有指揮之權,但是,如是做什麼不利於餘風的舉動,就算餘風不知曉,那些鹽丁自然也不會答應,他們對餘風忠心耿耿,自然知道自己的富貴前程來自哪裡。

  學塾那邊,就徹底交給慕海濤去做,慕海濤對於這樣的事情,也是非常的熱心,學塾建立,他就是這些新進學童的恩師,這些學童,將來都是要進餘風這個系統做事情的,只要餘風不倒,繼續的發展壯大下去,他教出來的學生越多,他在餘風這個系統中的影響力就越大,那麼他的地位也就越穩固。天地君親師,在三綱五常中,也不是說着玩的。

  一個田地的收成問題,幾個人議出了這樣的結果,倒是他們沒有意料到的事情,他們更沒有想到的是,就是在這個書房裡這一次的議論,為餘風以後的發展,打下了堅實的基礎。學塾,而且是專業技術的學塾的建立,為餘風系統將源源不斷的提供大量的實幹型人才,支撐起餘風的事業。而莊屯之法,則是為餘風這座大廈,建立起了根基。

  如果說餘風是靠着私鹽買賣,來支撐這自己的實力的話,那麼以後,餘風就可以逐漸擺脫這一桎梏,將自己的主要的財政收入,轉到土地上來,只要他有足夠的土地,他就能夠招募到足夠的人手,去建立田莊。而有了足夠的人手,他又可以去獲取更多的土地,周而復始,形成一個良性循環,遠遠不斷的為他提供這糧食,資金。

  如果是以前餘風的根基反買私鹽,那麼,餘風的事業,就是無本之木,無源之水,是建立在一片沙礫流土上的房子,如今,有了這個莊屯,才算是踏踏實實的站在了地上,只要按部就班不犯差錯的修下去,他事業的大廈,終究有一天會修成。

  當然,這好處,不是一天兩天可以看得出來的,餘風即便是估計到這些好處,也沒有估計到這些好處會對自己的影響有這麼大。送走了吳嫣然和慕海濤,他走了回來,驀然發現,這些事情,都安排給別人去做,他本人,居然又沒有事情做了。

  軍營里,自然有各級軍校盯着士卒操練,他到場不到場,實際上意義並不大,當然,發餉的時候,他是一定要親自去的,而且要親自將銀子發到士兵手中,哪怕是耽誤了當天的操練,他也要堅持。要是發餉的時候,他都不去,那這些士兵對於他們的薪餉從何而來,未免印象就不夠深刻,不僅如此,他還規定,士兵們在領餉的時候,領完餉一定要高喊一聲:「謝余大人關餉!」只有這樣,這些大字不識的軍兵,才知道他們吃用從何而來。

  但是,發餉也不是天天都去的啊,他在軍營里,大部分的時候,也就是起個監督作用,以前在招募鹽丁的時候,他還跟着操練,現在再到普通士兵中和他們一起操練,別說不成體統,就是士兵們也會感到惶恐,感到不自在。

  在私鹽生產買賣上,吳家兄妹做的風生水起,他去了除了添亂,好像也不起任何的作用,港口那裡,一切都上了正軌,每個人都知道自己的位置,海船進出裝卸,都有人負責,好像他也沒必要在那邊晃蕩。

  「真鬱悶啊!」餘風嘆道,和歐陽利應酬幾天,整個人都變懶散了,想要找點事情做,居然無事可做。

  「對了,那淮安方家最近好像沒什麼動靜了!」餘風突然想到這事情上來,這些日子,他自己忙的像什麼似的,巡檢司好像也沒有這方面的報告上來,他倒是將這事情丟到腦後去了,不知道是不是方家碰了幾次釘子,有點肉疼,還是見到餘風勢大,暫時不想招惹,放棄了靈山這片的市場,反正那方家好像就此偃旗息鼓了一樣,以前的事情似乎都沒發生過,但是此刻餘風一清閒下來,立刻就把這事情想了起來。

  「背後了捅了自己幾刀子,現在就這麼裝着沒事可不行,反正我現在閒着也是沒事情,找找他們的晦氣去!對了上次布家給自己捎來的信呢,自己丟哪裡了?」

第九十章

低調才是王道

  這淮商方家,算起來是餘風自起家以來,面對的最大的一個對手。這要是放在後世的商場,無非是一個實力比較雄厚,手段比較激烈的競爭對手,雖然彼此存在競爭關係,但是,彼此的行為還是有着條條框框的約束,不至於太出格,但是,在這大明朝,面對這樣的敵視舉動,餘風就感覺有點難以接受了。

  人都是有着這樣的劣性的,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那是聖人說的話,餘風不是聖人,當初那些不知道好歹意圖在他的口裡奪食的那些鹽販,餘風實際上也是採取的這種霹靂手段,但是,這種手段被別人用在自己的身上,那就孰不可忍了。他對待那些競爭對手,多少還留有一點餘地,至少不會言之不預,不分青紅皂白就將對方趕盡殺絕,但是,方家的作為,可是遠遠沒有他的厚道。

  無論是勾結鄭家聯繫倭寇,還是假扮賊人半夜襲擊,對方那都是怎麼狠怎麼來,不是衝着他的根基,就是想直接從肉體上消滅他,換做任何一個有着危機意識的人,都不會這麼容忍,必定會發起反擊,你做的初一,我自然就能做得十五。

  布家答應給餘風調查方家的底細,並且隨後沒有多久就送來了詳細的信箋,餘風是知道的,但是事情有輕重緩急,那段時間,他正忙着招兵買馬,壯大自己手中的力量,這事情,也就暫時被擱置了。但是,這擱置並不是就忘記了這事情,現在,他能騰出手來,那就是好好的面對這事情了。

  這類事情,藉助外力,他也實屬無奈,他的勢力範圍就這麼大,方家可是遠遠在他的勢力範圍之外,偶有伸進他勢力範圍的觸角,也被他毫不留情的斬斷,雖然依照布家的這些情報,他可以做出相應的舉動,但是,他心裡總有一些不踏實,眼下,他和布家關係甚好,布家的幫助自然是毋庸懷疑,但是,倘若布家有了異心,在情報上做點手腳,他豈不是很是容易被人當槍使?

  要是自己有着自己的情報來源就好了!餘風心裡微微嘆着,找到布家前番的來信,細細看了起來。

  淮鹽行銷天下,天下鹽事十分,淮鹽獨占七分,但是這江淮鹽商,往往是坐鎮揚州,通過揚州這個便利的交通樞紐,將這淮鹽銷往天下各個吃鹽的省份。方家在揚州,自然是有着自己的生意的,但是,和其他的大鹽商不同,方家除了在揚州的買賣,在濟寧也是經營多年,布家不知道方家的生意的份額如何,但是,如果在濟寧府盤點前十名數得着的鹽商的話,這方家絕對是可以是榜上有名的。

  方家的生意,在揚州或許算不得什麼,但是,在濟寧,卻是算得上是一方巨賈了,這除了方家多年的經營,還有着鹽商商會的支持是分不開的。濟寧位處於南北漕運的關鍵地段,向北,可以直接抵達河間府,保定府,順天府,向西,可以覆蓋山西,河南,甚至陝西的部分州府,向東,則是整個山東全境,無疑是一個極好的據點。

  只要有淮商在這裡站穩了腳,其餘的淮商自然可以跟隨而來,雖然這先來的可能占據較大的份額,但是,這麼大的市場,絕對不是一家兩家可以吃得下的,最終得益的,還是整個淮商集團,這些由鹽商組成的商會,自然是不遺餘力的支持方家了。有方家在前面衝鋒陷陣,他們在後面跟着來摘果子,何樂而不為之,在巨大的利益回饋之下,他們做些支持又有什麼為難了。

  所以,在信中,布尺細細的給他分析了,表面是,是方家和他為難,只是兩家的利益有些糾葛,實際上,他要面對的,是龐大無比的江淮鹽商集團,原因無他,你擋了人家的財路了,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所以,手段激烈一點,這就很容易解釋了。如果沒有餘風橫空出世,這山東除了本地的鹽場附近一些地盤,其他的恐怕早就被這江淮鹽商們掌握在手裡了。

  餘風自己認為自己局面經營得還算可以,實際上,他的這點小小的局面,根本沒有被人家看在眼中,迄今為止,也只是方家對他礙手礙腳表示了一些不滿,在方家身後的龐然大物,根本沒有半點舉動。餘風現在的私鹽,能夠完全把握的市場,也不過是登萊兩地,青州倒是還有點地方滲透了進去,也不過僅僅如此,在遠一點的兗州,他也就插手不進去了。他只是想經營好自己的地方,着眼的也不過是山東一隅,但是方家就不同了,人家的眼光大得很,這濟寧附近省份,都是在人家的算計中,他餘風,不過是「疥癬之疾」罷了。

  這還是人家不願意運用朝堂中的力量,走官場的途徑,說句難聽點話,為餘風這麼一個小小的巡檢,動用關係,也忒掉面子了,不僅僅掉面子,還容易給別人一種方家根本沒有什麼能力的印象,一個小小的巡檢你都擺不平,你還有臉和別人爭其他省份的份額嗎?

  你麻辣隔壁的,這也忒把豆包不當糧食了吧!餘風看完信,那是要多惱火,就是多惱火,這就好比一個人,在這夏日的傍晚,發現身上痒痒的,低頭一看,原來是有蚊蟲叮咬,他一巴掌打去,沒打着,蚊蟲飛了。雖然身上仍然有些癢,但是搔了幾下,也就渾然忘記這事情了。餘風就好像是那隻剛剛從巴掌里逃生驚魂未定的蚊蟲,你差點弄死我也就算了,居然回頭就忘了這事,這叫人情何以堪。

  不過,惱怒過後冷靜下來的餘風,仔細的想了一想,發現,自己不被對方重視,也有不被對反重視的好處,雖然對方對着自己下手了幾次,但是也沒有討到什麼好處去,這登萊兩州的貧瘠和濟寧周邊的富庶,自然不能比,顯然對方是將這一塊市場,當做可要可不要的雞肋之地,能拿下固然是好,如果要費功夫,那就算了,有那閒工夫,還不如去別的富庶之地去搶市場的好呢?

  餘風好比就是一個在僻靜的街角討飯的乞丐,和其他的乞丐不同,他討飯的這地盤,雖然偏僻,卻是有一位家財萬貫的富翁打算在這裡蓋個鋪子,但是驅趕這乞丐幾次,發現這乞丐不好對付,弄不好,對方還要拼命,於是,這富翁不打算惹這麻煩了,反正蓋蓋鋪子的地段有的是,而且都比這地段繁華,犯不着和這乞丐較勁,至於以後在這裡蓋不蓋鋪子,以後再說了。

  這大概也就是最近方家沒有什麼舉動的真正原因了,對方試探了幾次,發現自己這一畝三分地有主兒了,收拾自己付出的代價和得到的收益相比,未免有些不值得,於是乾脆就眼不見心不煩了。

  想明白了這一點,餘風頓時輕鬆了許多,他又不是二傻子,布尺在心中說的明白,人家根本就沒有用心對付他,他吃飽了撐着去和這樣強大的敵人為難,就憑他現在手裡這點微薄的實力?這個時候,悶聲大發財才是正道啊!人家富翁都不搭理自己,自己還死纏亂打的上去糾纏人家,肯定是被這惱羞成怒的富翁身邊的家丁狗腿子之類的一頓暴揍。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就算這富翁先前差點把自己這個乞丐踹死,但是,現在報仇還不是時機,就算自己現在找個空,把這富翁幹掉,自己也討不到什麼好處去,勢必被人家群毆致死。要報仇,不妨守着自己的這一畝三分地,慢慢的賺錢,然後在這塊地盤上蓋個鋪子,再把這鋪子越做越大,最好是把那富翁的鋪子都擠垮甚至兼併對方的鋪子,到時候,富翁破產了,自己發達了,豈不是要怎麼搓揉對方就怎麼搓揉對方。

  嗯,就應該這麼做!餘風盤算清楚,很快就定下了自己的方針,當然,大戰略上,能不主動招惹就不主動招惹,必要的防範還是要有的,甚至,可以趁着對方不注意,將自己的地盤稍稍往外擴張一下,反正對方家大業大,自己多占那麼一點點,應該是沒有多大的反應的吧!

  青州那邊,鹽丁的力量要加強,這登州、萊州的鹽丁,大城駐紮五十人,小城駐紮三十人就夠了,其餘的都調往青州那邊,和對方搶地盤去,萊州五縣,登州七縣,放上六百人足夠用了,青州一地足足有十一縣,要是占了青州這一塊的市場的話,怕是收益比登萊少不了多少。多放點人,倒是可以多點聲勢。只是這一來,鹽丁的人數又不夠用了,前段日子補充到風字營中不少老鹽丁,又要抽調部分鹽丁去自己的莊子裡去訓練家丁,這能用的鹽丁不過一個大隊三百人的樣子,這是,又要招人了啊?

  這搶地盤,當時是首先斷掉當地鹽商鹽販的貨源,然後將自己的鹽傾銷進去,這其中,肯定是一些人合作,一些人不合作,鹽丁剛剛派過去的時候,當然不是為了緝查私鹽,首先肯定是要給那些合作的人的甜頭,保證他們的利益,然後用霹靂手段,讓那些不合作的人合作,當然如果實在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不合作的,肯定是要將他們趕出這個市場的,這個時候,武力就是必要的手段了。

  但是,光憑這些鹽丁,恐怕還是震懾不了當地的這些豪強,能做鹽商鹽販的,哪裡會沒有點勢力?餘風琢磨着,要是當地有什麼匪患之類的就好了,風字營可以借着剿匪的名義進入當地,青州不也是自己的鎮守範圍嗎,大軍一到,有什麼不合群的聲音自然就消失了,然後鹽丁就好辦事得多了。

第九十一章

青州匪患

專惹麻煩

  自孔有德離開山東以後,這危害山東的兵災,總算是消停了下來,地方上,也開始休養生息,偶爾有潰兵遼民,三五成匪,但是,也成不了多大的氣候。劫掠百姓沒有多大的油水,去打那些高門大戶豪強的莊子,卻又沒有那個能耐,充其量,就是在些偏僻的小道剪徑,打劫一下來往的客商。

  山東自古多響馬,就算沒有這些潰兵成匪,離開鄉鎮縣城,也未必有多麼太平,既然沒有像大夏莊丘時那樣占據地方的潰兵流匪,地方上倒也是不怎麼介意,這盜匪,放眼天下,即使能夠清平得了,要是真的是夜不閉戶路不拾遺,那不成了太平盛世了嗎?

  時進七月,仿佛是一夜之間,原本看起來還太平的年景,頓時變得不太平起來了,青州多處州縣,都開始報匪患起來,開始是下面鄉鎮一些零零散散的報告,借着有人在官道上都開始遭遇盜賊,據目擊者說,這些盜賊,都是騎着快馬,帶着遼音,這山東腹地帶着遼音還作亂的,除了孔有德留下來的那些潰兵,還有何人,一時間,村寨結村自保,豪強們壓陣以待,甚至有的縣城的城門,也由以前的全天任由百姓出入,變成只開半天,晌午一過就關上城門,任誰來也不開門了。

  這些盜賊,雖然窮凶極惡,但是,有心的人還是發現了一個特點,凡事有着巡檢司鹽丁駐紮的那些地方,這些盜賊們都是秋毫不犯,這官場上好比是一個大篩子,有什麼消息能瞞得住的,這靈山守備就是原來的巡檢司巡檢,老百姓或許還有點迷糊,但是這消息很多官員都知道,有人就琢磨,難道這些盜賊們也知道這點,儘量避開這些鹽丁,免得到時惹得麻煩上身,引來大軍清剿?

  掖縣周家兄弟的莊園,周家兄弟正在設宴招待一群粗豪的大漢。

  餘風率軍將王家連根拔起,得益不少,但餘風從來就不是一個自己吃肉手下喝湯的人,在這件事情里出力甚多的周家兄弟,也是得了不少的好處的。那些明面上的錢財收益就不說了,但是,暗地裡,周家兄弟已經成了這掖縣一帶的大豪,撈偏門的人對於官兵的動作,最為關心,這周家兄弟本身實力就不差,現在又和那守備餘風有着如此密切的關係,自然是敬畏有加。王家的例子就在面前,誰要是覺得自己比王家更厲害一些,大可再咋唬咋唬,你看你死不死。

  這些綠林人物,江湖豪傑,既然認為這周家兄弟是這一帶的頭面人物,自然少不得要拉拉關係,吃喝送禮,雖然不是所有人都希望得到周家兄弟的照顧,但是,至少也不能讓對方看不順眼不是,要不,尋個由頭讓官兵當匪給剿了,豈不是冤枉之極。

  所以,周家兄弟的這莊園,到是沒有個安靜的時候,不說天天大宴賓客嘛,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總是有的,不過最近這些時日,卻是有些奇怪,對於這些來拜碼頭,拉關係的英雄好漢們,周家兄弟一改往日平平淡淡的做派,變得熱情洋溢起來,有些人拜完碼頭,竟然還被他留宿在莊園中,天天大肉大魚,招待得甚是殷勤。

  有傳言說,這周家兄弟是自己開山立櫃,要拉杆子了,也有人對這種說法嗤之以鼻,周家兄弟私鹽買賣銀錢跟流水一樣,又和官兵的頭子關係良好,甚至聽說,他們的兒子都送到了靈山的軍中去了,他們吃飽了撐的去幹這等買賣。不管這些人怎麼說,周家莊園裡三山五嶽的好漢們聚在一起,倒是不假,至於他們時不時出去一趟,這就沒有多少人知道了。

  按理說,這些動靜,當地的官府就是再無能,也能覺察得到,這些人都不是什麼良善之輩,聚在一起還能有什麼好事,就算是周家兄弟在當地有點名聲,也總該派人來過問一下吧,但是掖縣官場卻是一片寂靜,大小官吏似乎都變成了睜眼瞎子,對於這些視而不見。

  「諸位弟兄!」周大福舉起酒碗,大聲說道:「大家辛苦了,來,幹了這杯!」

  周大福一身富家員外的打扮,卻改變不了這粗豪的做派,那絲綢長袍的袖子挽了起來,露出胳膊,倒像是要和人打上一架似的,看起來十分的滑稽,不過,眼下這些人卻是沒有一個人覺得好笑。

  「弟兄們這些天來的辛苦,周某都看在了眼裡,也報了上去,那一位,對於諸位的表現很是滿意,當然,要是諸位再加把勁,把動靜再鬧大一點,那就更好了!」周大福笑着說道。

  「周大哥,這動靜沒法弄大了啊,這幾位兄弟都在一邊看着呢,既不能殃及無辜,又不能禍害百姓,光靠嚇唬人,能嚇唬得了幾天,沒多久這些人就知道咱們是些空架子,光說不練的了!」好漢中一人站了起來,有點鬱悶的說道,能夠得到周家兄弟後面的那人的認可,他自然是高興,但是,按照這樣的條條框框做事情,那也未免太不痛快了。

  說完,他還朝着另一桌几個面色冷峻的漢子舉了舉杯子,討好似的笑了一笑。

  那一桌子的人的來歷,在場的人都能猜得出個七七八八來,但是,卻是沒人一個人說出來,只是拼命的在那幾個人面前表現,期待自己能夠入得對方的法眼,能夠將來和他們一樣。

  當初周家兄弟招攬這些幹這些劫掠之類的事情,這些人是一拍即合,這不用招攬啊,大家本來就是吃這碗飯的,原本是在周家兄弟這裡拜拜碼頭,現在,有人領頭,還包吃包住,又不要一分錢財,這樣的好事情哪裡找去。這樣的情況下,周家兄弟塞幾個人進來,也是理所當然的,人家要養那麼多手下,自己不分錢就很夠意思了,難道還不讓手下也分潤一下?

  但是,周家兄弟卻是言明,做這等事情可以,一切要聽那幾人的安排,而且,哪裡能做,那些不能做,都是說的明明白白,這一來,好漢們不樂意了,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這還是做強盜嗎?這不成了官兵了?但是周家兄弟稍微透露了一下他們這麼做的用意,是上面某人授意下如何如何,眾人立刻就沒聲了。

  周家兄弟又不是官,上面某人,那還用猜嗎?肯定就是那靈山守備,鹽運巡檢餘風了。

  周家兄弟挑選這些人手的時候,那些手裡劣跡斑斑無法無天的自然不要,都是找的一些迫於各種原因做了強盜響馬的好漢,這些人,心裡良善倒是未必,但是卻都是不甘心一輩子混個賊名在身上的,換句話說,就是在強盜中挑選的一些有理想有抱負的強盜。

  這些人對於周家兄弟的發家史,倒是清清楚楚的,這周家兄弟,以前也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鹽販,雖然手下有那麼幾十號人,卻也不成氣候,不知道怎麼就搭上那餘風的線,轉眼之間,就得了這等富貴,而且人家風光可不是光在這些綠林人物面前風光,就是縣衙里那些老爺,見到了也是客客氣氣的。從一個見不得光的鹽販,一下子變成一個受人尊敬的鄉紳,這已經就是了不得的事情了。

  能夠到這個份上,光明正大的洗去賊名富貴還鄉這些人就眼熱不已了,更有想得長遠的,若是更進一步,得到那餘風的賞識,混個出身,那就不是洗去賊名的事情了,那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啊!眼下周家兄弟只差沒有明說,是給餘風辦事了,這眾人再不清白,那就根本沒資格站在這裡了。

  那塞進來的幾人,雖然話不多,但是做派什麼的,這些好漢們還是看得出來的,這些人,行動舉止,根本不是這些江湖人的做派,很明顯帶有軍中的痕跡,而且,這些人的兵器也好,馬匹也好,都比好漢們上了一個檔次,別說那長槍倭刀了,光是那身邊的火銃,就嚇死人,當強盜的有拿這麼粗的火銃打劫的嗎?這不明擺着就是那官兵嗎?還是特精銳的那種,弄不好還是餘風的親兵。

  而且,周家兄弟,對那幾個人的態度,他們也看得出來,那可不是頭領對手下嘍囉的態度,那態度,簡直是謙卑,好得過頭了,能讓周家兄弟如此的,哎,不用猜了,肯定就是那餘風派來監督他們這些人的了。

  「折騰得動靜不大,那是咱們沒有找對人,嚇唬老百姓,老百姓再咋唬,也被當官給壓下去了,這青州那麼大,總會有幾個致仕的、告老的官員吧,這些人雖然不在朝堂了,但是他們的門生故舊還是有的,要是動了他們,那就跟捅了馬蜂窩似的!」周大福得意的笑道,這些話,雖然從他嘴裡說出來,卻是餘風的意思,不過,他不說,又有誰知道呢?

  「以前大家怕惹麻煩,動了這些人,惹來官兵沒完沒了的清剿,弄不來傷了自個不說,還連累了同道,現在今時不比往日了,大家就是衝着這麻煩去的啊,這麻煩越大才越好了,而且,我可以保證,只要大家不是玩得昏了頭,直接去沖縣城,是絕對沒有官兵來找大家的麻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