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梟 - 第6章
夢蛇
趙總旗奇怪的看了餘風一眼:「要是被巡檢司的差人抓到,那可是要直接砍頭的!」言語間似乎在笑話自己女婿有些書生意氣。
餘風心裡微微嘆息了一下,果然,這被束縛在土地上的軍戶,骨子裡的那份血性,都已經被磨洗得差不多了,所謂巡檢司的差人,充其量不過是地方的準軍事武裝,一些衙役和地痞流氓的混合而已,這軍戶,可是職業軍人,一群職業軍人,居然還害怕這些半路出家的傢伙,說出去簡直叫人笑話。他記得改革開放初期,那些軍車走私的,可是彪悍的很,你地方上的敢攔車,車上的兵就敢拿槍指着你。
他一邊蹉跎,卻沒有注意到,他身邊的兩個小舅子,眼裡卻發了光,托餘風的福,他們還是第一次知道靈山鎮那邊,鹽貨的價格竟然如此的高,兩人的眼珠子吃飯的時候,都在不停的亂轉,想來是在盤算,自己煮一個月的鹽貨,在靈山鎮那邊,能賣到多少銀子。
這情況有點出乎餘風的意料,原來,並不是所有的人都不願意多賺這些銀子,而是,知道這情況的人不敢去,而些許有膽量的人,卻又不知道這個消息。古代交通欠發達,一輩子不離鄉的人大有人在,多數人的生活範圍,也就是自己自己居住地方圓一二十里的樣子,像趙總旗這樣的副村長,要是不傳達類似的信息,靠着這些人自己打聽到這些信息,那是不可能的。
不用說,別的人反應怎麼樣,那是另外的一回事情,很明顯,自己的這兩個小舅子是動心了。餘風知道他們兩個人動心了的原因很簡單,吃過晚飯,藉口消食在附近溜達的時候,兩個小舅子主動找上門了。
「姐夫,你說那靈山鎮那邊的鹽貨,真能收到一分二銀子一擔嗎?」古人早熟,這大郎雖然才十五歲,卻是長得和成人無異,除了身材因為長期營養不良顯得有點單薄外,不看他滿臉的稚氣,倒是一條好的漢子了。最起碼,餘風還比不上他。
「岳父這麼說,想必是沒錯了的!」餘風慢條斯理的答道,似乎一點也不在意。
「咱家還有兩擔多鹽,這不就是二兩多銀子嗎?」旁邊,二郎插嘴道。這大郎二郎,是家裡人的叫法,兩人還是有大名的,如同現在人取名叫什麼滬生,港生什麼的一樣,兩人的名字也有緣由,大郎叫趙登,二郎叫趙萊,原因很簡單,他們出生的那兩年,趙總旗在老往登萊兩處跑,平白蓮呢!
「是啊,姐夫,你看,我們要是瞞着爹,將這些鹽賣成銀子,爹不知道高興成啥樣呢?」趙登是補了籍的軍戶,膽子顯然是比平常人大了一點,按理來說,這話趙萊說更合適,畢竟一戶一丁,趙萊只是一個軍余,不管衛所的軍餉多少年下來一回,名冊上可是沒有趙萊的名字。這類的軍戶子弟,沒田沒地,法律又不讓干別的,一般來說,如果不是願意混吃等死的,往往就走了極端,喜歡鋌而走險。
「不行,你沒聽岳父說嗎?抓到了要殺頭的?」餘風威嚇道,就算真有這心思,瞞着趙總旗那是絕對不行的,要是自己將人家的兒子拐去做這殺頭的勾當,就算是半子,恐怕趙總旗也得和自己翻臉。
「其實爹早就動心了,只是拉不下那張臉面,爹南征百戰的,幾個差人,哪裡會放在眼裡,但是為了自己家的私利,去和官府作對,他怕連累大夥!」還是趙登對自己父親比較了解,其實,這帳誰都算得過來,煮一個月的鹽,往靈山鎮那邊一送,比以往一年還賺的多,家裡的日子過得苦哈哈的,有這個門路誰不想乾乾。
「那你們的意思是?」餘風故意問道。
「姐夫,你跟爹說說,就算不是自己家的,誰家沒有幾個親戚和相厚的朋友,這可是大家都好的事情!爹那麼看重你,總不會駁了你的面子的!」趙登說出了自己的打算,在他看來,餘風是一個相當有分量的說客。
餘風不由打量了趙登一眼,只見趙登那種略帶稚氣的臉上,浮現除一副和他年齡極不相稱的精明來,這讓餘風登時看高了他幾分,不錯,還知道綁架其他的親朋來以大義改變自己老爺子的看法,順便還把自己給繞進去了。
不過,這也是算給了餘風一個藉口,要是他自己這麼直接和老丈人商量,老丈人難免不懷疑自己是不是有什麼企圖,但是,要是他知道是他兒子攛掇自己姑爺的,就算是日後事發,也怪不到餘風的頭上來。
第五章
事情沒有想象的那麼難
「余秀才,看不出你斯斯文文的,膽子不必咱們這些粗貨小啊?」
在一條林間依稀可見的小道上,趙貴一邊推着獨輪車,一邊問着走在中間的餘風,餘風身上那套青白的長衫,已經換成一身的短靠,走在隊伍的中間,和其他人看不出有什麼的分別,如果非要說有什麼區別的話,就是皮膚白皙了一點,和這些海邊討生活的漢子相比,他簡直像一個精緻的瓷娃娃,在他的邊上十幾個人的神態倒是顯得輕鬆,可也是左顧右盼,顯得十分緊張。
這一行人有四五輛獨輪車,剩下的都是挑着扁擔,不管是車上還是扁擔挑着的,都是用鼓囊囊的草袋子。
崇禎五年夏天,登萊一帶顯得特別冷清,孔有德在登州作亂,擄掠官民,無惡不作,甚至有軍糧不夠食人的禽獸行徑。登萊兵備一向鬆弛,被這些遼東過來的邊兵打的落花流水,朝廷只能是從各處調集兵馬鎮壓,一時間山東各地大兵調動,風聲鶴唳。
不過這種緊張的態勢卻也有個好處,行走在官道上的行人少得可憐,軍兵都是被調去平叛,也沒有什麼巡查的人,餘風他們十幾個人走在小路上也不用擔心被軍兵們抓住。至於為什麼這麼緊張,很簡單,這些軍戶子弟現在所做的事情是違禁犯法的勾當,販運私鹽。唯一要擔心的,就是那些巡檢司的差人帶着他們作為爪牙的地痞流氓們的堵截了。
這十幾個人,姓趙的倒是占了一大半,正如趙登昨日所言,誰家沒有幾個親戚朋友的,這些人,差不多就是和趙家相厚的鄉人和關係密切的親戚了。問餘風話的趙貴,算起輩分來,餘風還得叫對方一聲叔,他可是趙總旗的堂弟,不過,這些關係,餘風倒是一塌糊塗,那趙貴也沒按輩分,直接稱呼他余秀才。
這趙貴家裡就一個老父親,身子還不太好,這日子也自然也就過得苦不堪言,趙登趙萊兩兄弟,趁夜找到他家去的時候,把來意一說,趙貴二話不說,立刻就拍板幹了。至於其他人,聽說一擔鹽貨能比平時多出一兩銀子的厚利,各個都心熱起來,有的直接拿出扁擔準備擔鹽,有的則去村里幾家有獨輪車的家裡,將獨輪車借了來,幾乎沒有一個拒絕的,總之平時大家這麼熟,都知道彼此的底細,膽子小的人的趙登趙萊也不會去找。
至於趙總旗那裡,餘風把話含含糊糊一說,趙總旗沒說答應,也沒說不答應,一副不勝酒力的樣子,不過,看他這樣子,怕是也默許了,這趙總旗,平時也頗得人心,既然他沒反對,大家登時心裡踏實了許多。
至於餘風,大家原本是不願意他跟着來的,大家都道,賣了銀子,少不了這余秀才的那一份。畢竟,人家一個讀書人,牽扯到這樣的事情當中,不管怎麼說,也算不得是一件好事情,不過,在餘風的堅持下,大家還是同意了。有這麼一個知書達禮,而且看起來能言善辯,膽子也不小的人在身邊,這些人的膽氣也足了一些,叫他們做點力氣活沒問題,要是和人打交道,他們可就不上餘風萬一了。這次去賣鹽,不光是要出力氣挑鹽推鹽,到了地方,能不能賣到一個好價錢,還是要看餘風的。
天蒙蒙亮的時候,十幾個人早早的起床推着車挑着扁擔出了門,這個時候,那些巡檢司的禍害,應該都沒出來。剛走出家門的時候,大家還都是有些擔驚受怕,走了大半個時辰,漸漸的走進樹林之中。這時候大家才變得輕鬆起來,趙家村臨海,到靈山鎮也就是三十里左右的距離,中間都是些矮坡丘陵,草木鬱鬱蔥蔥,走在其中,很是隱蔽,大家也都是把心放了下來,多走三十多里路就能多賺一兩銀子,這種好事情哪裡去找。
心情輕鬆,這閒話也自然也就多了起來,一幫人都是彼此打趣,說的也是村子裡的瑣事,還誰家的大姑娘美漂亮啊,誰對誰有意思啊,總之,男人的話題中,永遠都是少不了女人的。一幫人嘻嘻哈哈走着,倒也輕鬆愜意。
邊說邊走,總是感覺不到時間,很快,餘風他們就到達了靈山鎮,說是鎮,也就是幾百戶人家聚在一起,說起來這人還沒有趙家村多,不過這靈山鎮的位置很不錯,是附近幾個衛所城鎮地方陸路的交匯點。更重要的是,靈山鎮還靠着一條河,一些船隻可以直接入海,而海上的只要不是太大的船,來這裡也找得到停靠的地方,運輸方便不少。當然,這裡還有一個事情不可不提,這裡有個大的鹽場,叫靈山鹽場,實際上,若是沒有這鹽場,這靈山鎮就是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
各路做生意的人都是匯聚在此,或者是互通有無,或者半路歇腳,總的來說,也算是有小小的繁華景象。
一路上順順暢暢,倒是波瀾不驚的到達了這裡。
距離這個鎮子還有二里路的時候,餘風一行人從小路走了出來,上了大道,這時候能看到人可就多了不少,這時候,餘風他們才想到,若是在這大道上遇見官差或者緝查私鹽的鹽丁怎麼辦,不過到了這裡,應該不會有這種事情了,這就像你到路邊理髮店裡干點兒童不宜的事情,被抓的可能性極大,但是你要是到了五星賓館去,基本上就沒有這種可能的,這種地方,一定是有保護傘的。
路邊有幾個人在閒聊,看到他們一行人推着車,其中一個眼睛一亮,頓時就迎了上來。
「幾位大哥是賣鹽貨的吧,來我們方家鹽棧吧,方家鹽棧價格公道,童叟無欺!」
「你是鹽棧的夥計?咱們的這些鹽貨,你看你們能給到多少錢?」
從一夥明顯是私鹽販子的人中間,走出一個面目白皙的文人氣質模樣的人來,饒是這小伙子見多識廣,還是怔了一下。
「哦,忘記讓你看看貨了!」餘風反應過來,這貨總得分檔次,總不成好貨孬貨都是一個價格。
說完,他讓開身子,小伙子湊上前來,解開一個鹽袋子,抓起一把鹽來細細察看。
「這鹽貨,要是賣到咱們鹽棧,至少可以賣到一兩三分銀子一擔,別家肯定沒有我們鹽棧的價高,這也是現在要貨要的急,放在平時,也就一兩銀子!」小伙子說道。
周圍眾人一陣騷動,個個喜形於色,一兩三分銀子,比他們心目中的價格,又高了一分銀子,這就意味着,可以多割兩斤肉回去。
見到大家的神色,餘風知道大家都心動了,不過,這在路口收貨的人,肯定是做不得主的,自己知道對方最低的價格也就行了!
「帶我們去你們的鹽棧吧,咱們是第一次來!」
見到小伙子還怔在原地,他扭過頭,看了他一眼,「前面帶路,少不了你的好處的!」
小伙子這才反應過來,歡天喜地的在前面帶路走,這十幾車鹽下來,他也可以拿到幾十個大錢的賞錢,這人要是走運了,就在路邊聊天都能撿到買賣。
餘風帶來的這批海鹽,可是貨真價實,一點泥沙都沒有摻的,鹽棧老闆對於這種直接在海邊煮鹽了賣於他們的,顯然也是比較歡迎的,而且,聽說他們是走了幾十里路趕過來的,覺得有必要鼓勵他們一下,下回再多帶點鹽過來,所以,價格給到了一兩五分銀子。
當然,趙家村的眾人,更多的是認為這個大腹便便的鹽商,是看餘風身上的那種讀書人的做派看順了眼,而已餘風說起來來一套一套的,把對方給侃暈了,餘風功不可沒。他們覺得如果是自己這些人上去和對方說話的話,恐怕連話都說不利索,更別說能談到這麼高的價錢了。
餘風他們帶來了差不多兩千六七百斤鹽,不計較零頭,鹽商直接給了四十兩白銀。
這還是餘風來這個時代,第一次看到白銀,見到一堆的散碎銀子,晃得他一陣眼花,竟然呆了一呆,醒悟過來後,他很為自己的行為羞慚,這不是成了一個沒見過市面的土包子了嗎?看回頭看看自己身後的趙貴趙登他們這幾個半大小子,那就不必說了,趙貴一個人年歲最大,居然也是眼睛都瞪圓了,看來,他也沒有見過如此多的銀子。
揣着銀子走出鹽棧,眾人直接在路邊坐下來開始分銀子,這個倒是好說,每家差不多就是兩百斤作用的鹽貨,即使有誤差,也差不了多少,按照眾人來之前的打算,每人能有個二兩銀子落袋,那就已經是很了不起了,但是,在餘風的主持下,能夠賣到一兩五分銀子,這還是讓他們意料不到。
分銀子的結果,仿佛是商量好了似的,每人人分了差不多二兩五分銀子,至於剩下的幾輛散碎銀子,雖然看起來,比每個人手裡拿到的都多,但是大家都一致都不再要了,說是分給餘風的好處,要不說那個時代的人就是淳樸呢,在他們看來,沒有總旗家這秀才姑爺領頭,自己就別想有這麼大的收穫。這余秀才一個讀書人,跟着大家來回幾十里,還冒這麼大的風險,這錢一定不能少了,這錢看起來雖然比每個人的都多,但是攤在大家身上,不過是每人幾分銀子,光是餘風談下來的價錢就不止多了這麼幾分銀子。
接下來就是採購時間,每個人拿着分到了手的銀子,都是興高采烈的去溜達了,在鎮子上割塊豬肉,打點酒,再要不就撕幾尺花布,每個人仿佛都是過年一樣,對這些窮苦多年的軍戶子弟來說,能夠這樣奢侈一把的機會,並不是太多,今天難得手裡闊綽,自然是要花銷一番的。
第六章
我命由我不由天
回去的路上,氣氛不知道比來的時候輕鬆了多少,當然,人也輕鬆了不少。來的時候,肩挑手推的沉甸甸的鹽包,此刻都變成銀子和在鎮上買來的花布,豬肉之類的,更重要的是,即使是現在遇到了巡檢司的差人,他們也可以理直氣壯的不承認自己是私鹽販子了,你巡檢司見到過一粒鹽都不帶的鹽販子過了嗎?
餘風怕這些人口風不緊,再三交代,除了自己最親近之人,絕對不要將今日之事告訴外人,其實,他只是多慮了,這販賣私鹽,是殺頭的勾當,別的可以不在乎,自己的腦袋難道還不在乎嗎?即便他不說,想必這些人都會守口如瓶的,沒有人和自己的腦袋刻意的過不去。當然,少不了大家約定,積攢些鹽貨以後,再來這麼一趟,早知道賺錢這麼容易,白白的讓巡檢司的那些差人占了這麼多年的便宜。
回去的時候,天色已晚,不過眾人心裡火熱,倒也不覺得,反而覺得山裡的夜風,吹得身上涼爽無比,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飛回到家中,給自己的婆姨或者老娘去告訴這個好消息,一個個腳下走得飛快,餘風身體孱弱,來的時候,跟着他們慢慢的走,倒也跟得上,現在他們腳步一塊,就有點力不從心了。
趙貴看得餘風的狼狽樣子,吆喝一聲,愣是把餘風按在自己的獨輪車上,推着他走得飛快,餘風心下有些汗然,不過,見到趙貴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也就不去推辭了,再推辭,這一天建立起來的交情,未免就變生分了。
「余先生,下個月你還來不來!?」趙貴旁邊的一個小伙子笑着說道。
「當然,當然,要是你們不嫌棄我累贅的話!」餘風笑笑,他到沒有覺得自己是個不可缺少的人物,有了這第一次,下一次,這些漢子,顯然是可以自己來了。
他沒有意識到一點,當初,他叫趙登趙萊去召集這些人的時候,是有範圍的,這些人都是趙家的親戚或者是平日裡和趙家關係密切的朋友,也就是說,這些人的心裡,根本就沒有拿他這個趙家的姑爺當做外人,或許,他們還覺得自己能和秀才老爺一起做這勾當感到自豪不過呢。
說到底,他根本沒有意識到,就是自己這個秀才身份,在這些大字不識的軍戶眼裡,已經是很了不得的人物了,人都有從眾的心理,有這麼個人領頭,他們心裡覺得踏實了許多,也覺得理所當然,要是換了一個人領頭,比如趙貴啥的,就未必有這種想法了,更妙的是,這個人還是不折不扣的自己人,不親近他親近誰去。
眾人說說笑笑間,只見前面一個拐彎處,草叢一陣嘩啦拉的異動,竄出來六七個人,領頭的舉着一把黑乎乎的鐵尺大聲喊:「巡檢司緝拿私鹽,前面是什麼人,停下來盤查!」
眾人一驚,幾個在隊伍最後面的人,撒腿就往兩邊的草叢去跑。
餘風蹭的一下站起來,大喝道:「慌什麼,我們有鹽嗎?!」
那幾個一驚邁開腳步的人,登時醒悟過來,是啊,自己這一行人,可是一粒鹽都沒有,對方這些鹽丁再兇惡又是如何,總不能睜着眼睛說瞎話吧。
這六七個人身上穿的衣服可是別他們這一群人整齊嶄新許多,有人帶着氈帽,有人布包着頭,手中拿着單刀,鐵尺。看着來抓私鹽的這些鹽丁越走越近,餘風甚至能看到他們臉上興奮到扭曲的表情,看來,他們真的以為是逮到一條大魚了吧。
這些鹽丁都是巡檢糾集起來的無賴地痞,仗着巡檢的權勢橫行鄉里,黑燈瞎火的埋伏在這裡,倒不是他們有意如此,只是今天領頭的那個陳三,手氣實在是不順,和同僚賭錢,輸得個精光,反正閒着也是沒事,倒不如出來溜溜,沒準能逮到幾個肥羊,補一補手風不順的損失。
到了跟前,陳三赫然發現,這一群人都鎮靜的看着他,這個時候,後面自己兩個同夥手裡的火把,也點了起來,看到空空如也的獨輪車,陳三未免有點失望。
「你們是什麼人,深更半夜在外面聚眾!」這話就有點重了,聚眾在當時來說,比起販賣私鹽,罪責輕不了多少,這也是陳三管用的伎倆,反正不管如何,總歸套你一個大帽子,要想輕鬆脫身,對不起,用銀子來說話,他陳三爺眼裡可只認識銀子。
「這位官爺,不過是學生帶着從人從靈山鎮買了點應用之物,返家而已,何來聚眾一說!」餘風倒是不怕這個,要說他怕,都是有點怕這幾個鹽丁不分青紅皂白舉起兵器動手,雖然不知道自己身邊這些人身手如何,但是,按他的估計,幾根扁擔,肯定是干不過鋼刀鐵尺的。
陳三這才注意到說話的人,雖然一身的短衫,但是,唇紅齒白,說話文雅,倒是一點不像粗人模樣,而且,對方還自稱學生。
這學生,可不是亂稱呼的,你要是沒有功名,敢學生前學生後的,你看別人踹你不踹你,就算當面封你幾嘴巴,鬧到衙門裡去,縣老爺也得叫好。
「你是何人!」陳三有點疑惑的問道,不過,口氣倒是沒有開始那麼兇惡了。
「學生靈山縣生員餘風!」餘風侃侃而談。
「……」!陳三一陣語塞,要是他腦子沒進水的話,他寧肯欺負一百個窮軍戶,也不會輕易找一個秀才的麻煩的。除非他打算將這眼前十幾個人全部打劫了之後滅口。既然這秀才說是帶着從人,那麼,扣着這大帽子看來是沒用的了,萬一,這些泥腿子真是他家佃戶呢。
大明朝文貴武賤,讀書人又抱團,就像一個馬蜂窩,沒人願意有事情沒事情就捅一下的。眼見對方不過是一個秀才,誰知道他有沒有同窗老師在哪裡顯貴呢?
「路引呢,拿來看看!」他有點不甘心。
「三哥,有功名的人出門不要路引的?」後面有人小聲的提醒他。
「我怎麼不知道是不是他誆我!」陳三怒道,這小子也太讓自己下不來台了,難道自己帶着人這麼氣勢洶洶的衝出來,就這麼灰溜溜的讓開路,巡檢司什麼時候出來辦事,吃過這樣的憋了。
「路引的確沒有,不過,學生卻是做不得假的!」餘風一邊說話,一邊將袖袋裡的散碎銀子,抓了一把出來,不動聲色的塞到對方的手裡,「幾位官爺不辭辛勞,忠於職事,這個學生也是很欽佩的,日後若是有機會見到巡檢老爺,一定不會忘記替諸位美言幾句!」
啊,有銀子,有銀子就沒事了!陳三咧嘴一笑,掂了掂手裡的銀子,分量不輕,而且,這年輕秀才,雖然話說的客氣,但是,他身後的那些從人,橫眉豎目的,其中還頗有幾個精壯角色,看起來也有些不太好惹。陳三地痞無賴出身,察言觀色最是厲害不過,眼下人家已經給足了面子,自己再存心找茬的話,那就是自己不識做了,當然,如果對方沒什麼身份的話,自己找茬也就找了,但是,好歹這是一個讀書人,沒準有一天,人家當了官,秋後來算賬,那就不美了。
「走吧!世道不太平,今後還是少走夜路的好!」陳三揮揮手,讓開路。餘風朝着陳三作了一個揖,帶着自己一行人,從容的消失在夜色中。
隱約間,還聽得身後鹽丁們的說話聲。
「三哥,給了多少,拿出來弟兄們分分!」
「給個屁,老子這輩子最敬重讀書人了,誰都能販私鹽,讀書人是絕對不會的,別翻,真的沒有……」
聽着身後的聲音漸漸消失,趙貴和趙登對視了一眼,還是趙登吶吶的開口了:「余先生,還是坐在車上來吧,天黑,小心崴了腳!」
「是啊是啊!姐夫,剛剛多虧了你,要不然,事情就壞了!」趙登心直口快。
「壞什麼壞,就算是抓私鹽,也要證據不是,對了,要是我們的來的時候,遇上了這幫傢伙,你們會怎麼做?」餘風笑了笑,一口潔白的在夜色中有點耀眼。
「還能怎麼辦,逃唄,鹽貨也不要了,這幫鹽狗子得到鹽貨後,一般也不會窮追不捨!」趙貴說道,顯然,這樣的事情,他聽說過不止一次兩次。
「要是逃不掉呢?」
「倒霉點,就算是交代在這裡了,運氣好點的,被抓到大牢里,家裡人拿錢去贖,不過,那一家也就算完了,這幫鹽狗子,不把你家裡最後的一點油水榨出來,那是絕對不罷休的。」
「哦!」餘風默默的點了點頭,也沒有說什麼,心裡卻是感慨萬千,十三個人,看到對方五六個人,第一反應,或者說正常的反應,就是逃,而且,明知道逃跑之後是那麼嚴重的後果,他們的血性呢?
這樣可不行,如果這樣的買賣,還有下一次的話,沒準就是帶着鹽貨來的時候,要是遇到這些鹽丁了,到時候,雞飛蛋打不說,難道還要折了自己連累雪娘?餘風在心裡暗暗發狠,這種命運掌握在別人手中的滋味,簡直太難受了,我餘風,既然穿越到了這個時代,絕對不是來任人魚肉的,我自己的命運,我自己一定要自己來掌握。
「我命由我不由天,不由人!」
第七章
資軍免役
相濡以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