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梟 - 第7章

夢蛇

  回來後第二天,餘風倒也沒有停留,直接帶這雪娘回到了自己家裡,老丈人雖然熱情,但是,總歸沒有自己家裡自在,不過,趙總旗在送他們小兩口出門的時候,眼神里似乎多了一些說不清楚到不明白的味道。

  剩下的銀子,他拿給了雪娘,他對這時代的銀子如何分割,如何估計重量,他實在是還不如自己的妻子,索性讓雪娘去保管。雪娘見到銀子,比餘風在第一次看到這些銀子的時候,也好不了多少,不過,這個聰明的女人,想必也從自己的兄弟身上知道了些什麼,很是聰慧的沒有追問這些銀子的來歷,倒是讓餘風費神編排了半天的藉口沒有了用處。

  別看這剩下只有三四兩銀子的樣子,在這個時代,對於貧苦人家來說,可是不折不扣的一筆巨款了,一般小康之家,一年也就這個用度,要是節約一點,多用個三月半載的,也不是不可以。

  餘風在了解到這些銀子的購買力後,心裡頓時放心下來許多,至少,目前,是暫時不用為溫飽擔憂了。既然沒有了後顧之憂,那麼,他的當務之急,是把自己的身體調養起來,他算是看明白了,那天夜裡,要是和那些官差一言不合,動起手來,趙家那些人,或許能跑掉,而他卻是打也打不過,跑也跑不掉的,這都是由於他這副身軀太過於孱弱。

  他很詳細的給自己制定了計劃,如何補充營養,如何鍛煉身體,至少,當初在部隊裡的老底子還在,一個月鍛煉下來,白皙的臉上,竟然有了幾分紅潤的顏色,加上吃的方面,他一點都不吝嗇銀錢,整個人也長胖了幾斤,現在看起來,居然有幾分精壯的樣子了。

  對於他的改變,最高興的莫過於雪娘。以前是勸餘風打熬一下身體,餘風都殊無興趣,現在主動的鍛煉,那自然是比什麼都好,眼見自己的相公,身體一天天的強壯起來,雪娘嘴裡雖然不說,但是,臉上的笑容,卻是幾乎一天到晚都沒有斷過。唯一讓她有點苦惱的是,相公再也不讓他上山去砍柴了,就是去王小姐繡莊做事情,相公也是一臉的不高興,這讓一直勤勞慣了的雪娘對於這閒下來的日子,感到頗不適應。

  雪娘心中有着自己的小算盤,雖然相公給自己的銀兩,夠用很長的一段時日了,但是,這樣坐吃山空,也是很快就要花完的,相公似乎一點都不着急的樣子,這樣可不行。等到明年,相公趕考,還要銀錢做盤纏,到時候總不能到處去借錢去吧。

  她扭扭捏捏的將心中的擔憂告訴餘風,意思很簡單,生活好一點是應該的,但是,也沒有必要天天有肉吧,節約下點銀錢,也可備日後不時之需。

  餘風哈哈一笑:「你不要擔憂銀錢的事情,我自有分寸!」話語間,竟然和當初他剛剛穿越過來的時候,雪娘和他說的話相差無幾。

  四月三十,晴。

  一大早,餘風就出去,繞着村子跑了一個大圈,這些日子,天天如此,回來之後,在自己院子裡,鍛煉一下,雪娘差不多久將早飯給準備好了,不過,今天餘風回來的時候,院子裡確實多了一個客人。

  客人是本村的里正,姓王,和村里最大的富戶王家老爺,據說也拐彎抹角的沾了一點親戚。以往這村裡的里正,到餘風家裡來,一般都是找的雪娘,餘風是閉門高讀聖賢書,兩耳不聞窗外事,這些瑣事,他卻是一向不管的,不過,這最近餘風的做派,倒是讓雪娘感到欣慰了許多,有了一家之主的樣子,所以,這裡正來說事情,雪娘倒是不敢做主了,只道一切等餘風回來再說。

  「余秀才!」里正見到他進來,作揖道。別看里正在別的村民面前一副基層幹部的跋扈模樣,在餘風面前,他還真不敢失禮,別的不說,人家見到縣尊大人,可是都不用下跪的。

  「這是本村的王里正!」雪娘介紹道,一邊奉上茶來。

  「哦,王里正清晨造訪,不知所為何事啊!?」餘風拿着帕子,擦擦額頭的汗,在屋子當中坐了下來。

  「是這樣的,余相公,朝廷派大舉清剿叛賊孔有德,這大軍已經到了我靈山,按照規矩,當地鄉紳都得資軍,而各鄉民壯都得抽丁服徭役,這不,我就為這回事情來的嗎?」王里正有點侷促,以前也見過餘風幾面,整個就是一個不懂事的書呆子,但是,今天他卻是感覺很不同,就是在自己本家王老爺面前,也沒有感到過這麼侷促。

  「哦,我家也要服徭役?」餘風問道,一邊將疑惑的眼光投向雪娘。如果要服徭役的話,家裡就這麼兩個人,以往肯定就是雪娘去到了。

  「不不,余相公是讀書人,這些事情怎麼會落到你的身上來!」王里正急忙說道:「不過,這有錢出錢,有力出力,都是為了拱衛本鄉本土的事情,秀才相公作為鄉民表率,總的不甘人後才是!」

  「那就是要資軍了!」餘風明白了,這就是要錢的,當然,要是沒錢,你出人做工也行。總之,要把那幫兵大爺給伺候好了。

  「要多少?」既然想明白了,餘風也就不囉嗦了。

  「一兩銀子!」里正似乎有點難以開口,這余家的家境,大家都是鄉里鄉親的,哪裡有不知道的道理,這一兩銀子,怕是余家根本拿不出來,當然,要是他家賣上一畝田地,倒是沒有問題的。

  「一兩銀子!」在一旁的雪娘驚呼了一聲,見到自己相公卻是不動如常,這才把要脫口而出的話恨恨的咽了進去。

  「雪娘,拿給王里正!」餘風吩咐了一聲,不情不願的雪娘才拿出銀子,遞給王里正,眉目中多有不舍之意。

  送走了王里正,雪娘回來,氣呼呼的說道,「相公,這做工什麼的,我也能去的,沒地糟踐了一兩銀子!」

  餘風把臉一板:「你說什麼瘋話,亂軍之中,你一個妙齡婦人,拋頭露面的,像什麼話?」見到雪娘一副委屈的模樣,他心一軟,又開口撫慰道:「你嫁於我來,未曾享福,苦倒是吃了不少,如今家裡尚有點銀錢,我又怎麼捨得讓你去吃苦呢?」

  雪娘眼淚啪啪的掉了下來,倒不是心疼這銀子,而是餘風這話太又殺傷力了,這一瞬間,雪娘覺得自己以前吃的那些苦,全部都值得了,有個如此疼愛自己的相公,自己還奢求什麼呢。

  「不妨事的,相公竟然敢花出去,自然就有本事撈回來,你不用擔心!」

  餘風心裡有數,算算時日,也差不多有一個月了,按找趙家那些人煮鹽的進度,也應該積攢了不少鹽貨了吧,就這幾天,這些人要是不來找自己的話,自己也的去一趟趙家村,好歹也得去賺點銀錢回來。

  事情的發展,和餘風所料的差不了多少,在了第二天晚上時分,趙貴和趙登果然趁着夜色,來到了餘風家裡。

  趙家當初跟着餘風販賣鹽貨的那些人,嘗到了甜頭,回來以後,自然是煮鹽起來幹勁十足,家家都存了不少鹽貨,當初約定的是月余時候,餘風會再去趙家村一趟,不料多等了幾天,餘風遲遲不至,這時候,就有心思重的,攛掇起大家,自己伙再去跑一趟。

  這個時候,趙貴的作用就出來了,他年歲最大,輩分也高,說話在那些小輩們很有點分量,實際上,這些人的意思,就是要趙貴挑頭。

  趙貴對於自己的能耐,當然清楚的很,而且,別說餘風當時和鹽商談笑風生間,將自己這些人的鹽貨賣到了自己想都沒有想到過的高價,就是回來的路上,遇到那些鹽丁們後的表現,趙貴都看在眼裡,將自己和餘風一比,他自問自己就是拍馬也追不上,自己這幫人,力氣是有把,但是要是論到腦筋清楚,恐怕沒有一個人比的上餘風了。這叫什麼,這叫謀略啊,太祖皇帝能得天下,要是身邊沒有個神機妙算謀略無雙的劉伯溫,能有那麼爽利嗎?

  大家乾的是殺頭的買賣,再怎麼慎重都不為過,再說了,當初餘風已經是答應了再有鹽貨的話,會帶着他們再去跑一趟的,這時代的人,講究的是一諾千金,所以,他索性帶着趙登跑一趟,看看餘風是為什麼事情耽擱了。

  餘風一見他們二人,心下明白,怕是自己盼着的那事情來了。當下笑語宴宴,叫雪娘整治了一桌子菜餚,款待這兩位。

  這個時候的規矩,女人可是不能上桌吃飯的,哪怕是自己娘家兄弟族叔來了也是一樣,沒有了雪娘在一旁,三人在桌上說話,倒也不用怎麼遮遮掩掩,直接就說道了正題。

  「姐夫,你什麼時候去我們趙家村啊,大家都盼着你呢!」趙登一邊含含糊糊的說話,手裡卻是風捲殘雲的對付桌上的菜餚,雖然上次賺了些銀錢,但是,像餘風這麼捨得拿來吃喝,他想都不要想。

  「是啊,余先生,大家都盼着你呢!」趙貴也殷切的看着餘風。趙貴的稱呼,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也微妙的從「余秀才」,悄悄的變成了「余先生」。

第八章

不為魚肉受刀俎

  「這是你們的意思,還是大家的意思呢?」餘風笑吟吟的看着面前的這兩位,心下卻是不急。

  「當然是大傢伙兒的意思!」趙貴雖然老成持重,但是,見到餘風這麼一問,也不禁心裡暗自嘀咕起來,莫非趙家的這姑爺就只想幹上次那一錘子買賣?

  「我記得我上次問你們,要是遇上官差了怎麼辦,那結果可是有點不大妙啊!」餘風看着趙貴,心下明白的很,這一伙人中,要說能壓住他們的,也就這趙貴了,論輩分、年紀還是見識,趙貴不挑頭的話,還沒人敢挑頭,看來趙貴是能代表這些人的,光從來找他的是趙貴帶着趙登,也說明了這一點。

  「您看您說的,有您在,上次不是平安無事嗎?」趙貴訕訕的一笑。

  「要是被抓了現行呢?我說的話,怕是也不管用吧!」餘風不理他,自顧自的說道:「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要是真的被抓到了現行,你們都跑掉了,只怕這潑天的大罪就得我來背負了!我也是有功名,有妻室的人,你叫我怎麼想?」

  趙貴正色道:「先生放心,只要有趙貴在,定能護得先生平安!」

  趙登也在一旁插口道:「就是就是,誰敢不顧姐夫自己跑掉的話,我爹也饒不了他!」

  餘風搖搖頭,「這樣不行,既然大家結夥做事,又是做的這等勾當,還是有些規矩法度的好,貴叔,不是我拿捏,實在是這裡頭風險太大,我不得不考慮清楚些,免得到時候害人害己!」

  趙貴凜然道:「先生所言極是,有什麼規矩,您只管說就是了!」

  餘風看着他,不說話,趙貴猛然意識到,自己一個人表態可不行,急忙又補充道:「今天我來,也是大家的意思,先生定下的規矩,都是為了大傢伙兒好。大家自然是要遵從的,誰要是不服氣,那也別跟着咱們幹這營生了!」

  餘風的規矩,其實很簡單,就是人多我逃,人少我打!頗有點游擊戰的味道。但是這鹽政巡檢司衙門的正是官差和請的那些地痞流氓雖說有幾百號人,但是,偌大的地方,加上他們自己也要販賣私鹽,哪裡還有更多的人手去偵緝私鹽。

  這遇見官差人多這種考慮,倒是他多慮了,平時巡查的了不起就三五八個人,就已經是很瞧得起他們這一伙人了,要是幾十上百官差聚在一起,別問了,那只有在發餉的時候才能看到,天知道他們發不發餉。

  當然,這立規矩,自然是有賞有罰。這勇猛些,服從號令的,自然是有賞,怯弱的,那是要罰,甚至要趕出他們的隊伍。

  「這可是殺官啊!」趙貴聽他說完,倒是沒有出聲,趙登卻在一旁嘀咕道:「這可是要殺頭的!」

  「販賣私鹽就不用殺頭了?」餘風看看自己的小舅子,冷笑道。

  這時候,反而趙貴倒是想得開了,反正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餘風說的話也是這個理兒,大家現在不就是乾的殺頭的買賣嗎?

  「這個可曾使得?」見到趙貴不說話,餘風追問道,這是他的底線,要是帶着一幫見到官差就撒丫子跑的軍戶販賣私鹽,那簡直是對自己的生命極端的不負責,他可不想丟下自己這俏麗的小媳婦再穿越一回。

  「使得!」趙貴鄭重的點點頭,他還沒有意識到,就是他這一點頭,這直接結束了大明朝三百多年的天下的一股勢力就從今天起誕生了。直到日後多年,趙貴回想起今日的決定的時候,仍然是一臉的自豪。

  六月初四,晴。

  在一片郁蔥的丘陵里,一行人急匆匆的走着,獨輪車的吱吱聲,碾壓枯枝發出的斷裂聲,不時打破四周的寧靜,這些人或者挑着擔子,或者推着車,除了最前面一個年輕人,幾乎沒有空着手的,他們一個個短衫草鞋,膚色黝黑,不用說,正是餘風他們一行。

  人還是當初的那十幾個人,一個都沒有少,即便是趙貴將餘風的意思告訴了大家,也只是一陣沉默,卻是沒有人捨得退出,退出了,就是三餐不繼的苦日子,繼續幹下去,就能豐衣足食,這年景,還有比這更重要的事情嗎?聽說萊州那邊,大軍過後,已經有食人的事情了,這筆賬,誰都會算。

  車還是那幾輛獨輪車,上面放着大大的鹽包,於上次不同的是,在鹽包下面,卻是放着一些手腕粗人長的竹竿,細的那一頭被斜斜斬斷,露出白森森鋒利無比的斷茬。那些挑着鹽的人,肩上也不再是扁擔,而是類似的竹竿。

  這卻就是餘風的主意了。既然打定主意遇見官差也要護得住自己的鹽貨,那麼,沒有武器怎麼成。餘風也問過趙家人,在他想來,這些人時代軍戶,就算是再落魄,家裡武器棉甲之類的總歸是有的吧!那日遇見的鹽丁,他可是親眼看到過,在他們的手裡,可是明晃晃的鋼刀黑黝黝的鐵尺,自己這一群人赤手空拳可不是官差的對手。

  但是,一問之下,他才知道大明朝所謂的軍戶,已經糜爛成了什麼樣子。除了村裡的百戶和總旗家,也許還有那麼一件兩件兵器,其他的軍戶,連飯都吃不飽,哪裡還會有這種東西,即便是有,也早早就換了糧食去了,反正從他們懂事起,就是種地,和普通的農民根本沒有什麼區別。

  兵器是沒有,不過,這趙家村周圍竹子卻不少,餘風就打了這些竹子的主意,當然,這也不是他的首創,就算他不了解歷史,這斬木為兵,揭竿而起這樣的典故還是知道的,這裡面說的「木」也好,「竿」也好,大抵就是指的這隨手可得的竹木一類的東西了。他衡量了一下,手腕粗的竹子,若是將細的那一端削去,不就是一根活脫脫的長矛嗎,即使遇見了拿着鋼刀的官差,他也絲毫不怵。這一是這竹子夠長,和短兵器戰鬥的話,有着天然的優勢,再就是還有一個,即便是鋼刀將竹子削斷,斷口的地方,又形成新的銳面,一點也不影響戰鬥。

  當然,太長了也不行,那就有點使用不便了,最後,餘風給諸人下達了一個硬指標,每人砍一根大約八尺長的竹子,比自己的身長多點就行,按照餘風的計算,這個時代的八尺,估計也就一米八九到兩米的樣子吧。至於粗細,自是以單手能握住為標準。

  一行人腳程很快,也幸虧這一個月來,餘風每日勤練不輟,這才勉強跟得上眾人的步伐。和上一次相比,這一次,眾人的臉上,緊張的神情明顯的少了許多,倒是興奮的神情更多一點,更是有人在小聲的說笑,還盤算着今次換了銀錢,也奢侈一番,給家裡的老人孩子,帶點那種精緻的點心回來,那味道,吃了足足可以回味幾個月。

  「前面那群粗貨,給我站住!」寂靜的叢里里,突如其來的一聲大喝,顯得很是嚇人,隨着喊聲,幾個穿着鹽丁服飾的大漢,從樹叢中閃出身影來,看到他們肩挑手退的,竟是滿滿的鹽包,一個個眼裡閃爍着貪婪的光芒,一聲吶喊,揮舞着手中的兵器就沖了過來。

  「巡檢司緝查私鹽,如有抵抗,格殺勿論!」

  這句話餘風估計,和後世那的那句「你們已經被我們包圍了,放下武器出來投降!」差不多,不過,在這些人的口裡,似乎恫嚇的意味更足一些。

  他穩了穩自己的心神,從鹽包下面拿出一根竹竿,站在眾人的最前面,他身後的趙登,也是不甘示弱,也拿着一根竹竿,站在他的身旁。跑是跑不掉的,就是能夠跑掉,餘風也不打算跑,對方才四個人而已,自己這邊足足有十幾個人呢。

  他身後的眾人,有點慌亂,事先有所心裡準備和真正面對這些窮凶極惡的家的時候,還是兩碼事的,有人猶猶豫豫,朝着身後瞟了瞟,不知道是拿着竹竿上前拼命的好還是撒腿就跑的好。

  見到餘風和趙登兩人都站了出來,這些人心裡才穩了下來,也許是想着趙家的姑爺和大兒子都在這裡,要是自己這麼跑了,回去肯定沒有好果子吃,也許是捨不得自己這一個月以來辛辛苦苦煮的鹽貨,總之,猶豫了一下,也拿起了竹竿,站在了他們的背後。

  山路不寬,最多堪堪能並排站兩人,肯定是容不得這幾個官差展開隊形,當面朝着餘風他們衝過來的,也不過就是一人而已。沖在最前面的鹽丁肯定是這些無賴亡命徒裡面最悍勇的一個,手中的刀高舉起來,看起來要把餘風一刀劈死的,什麼稽查私鹽,這些人簡直就是殺人越貨的強盜,他們居然連盤問的意思都沒有。

  餘風深深的呼吸了幾下,盡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不過,手中竹竿前面微微的晃動,還是顯示出了他的緊張,這不是街頭拿個啤酒瓶和小混混打架,這裡,稍不小心,可是會死人的。幾年義務兵當下來,在部隊學習到的刺殺訓練,這個時候終於起了作用。

  這其實真是電光火石之間,只見沖在最前面的鹽丁舉起來的胳膊肌肉都是完全繃緊,擋在路上的這個軍戶已經把他激怒,拿着一根竹子,傻傻的站在中間,難道還以為能抵擋自己手中的鋼刀不成,自己只需要再踏前一步,就可以一刀砍下這個傢伙的腦袋來,殺了這一個,後面的這些傢伙就被震懾住了,到時候,這些鹽貨直接拿到鹽棧賣掉,這不就是白花花的銀子嗎?

  餘風猛吸了一口氣,眼神看着目標,腳下微微擺開一個弓箭步,一擰腰,手臂霍然發力,手中的竹竿驟然刺出,同時舌綻春雷,大喝一聲:「殺!!」

  與此同時,他身邊的趙登,手裡的竹竿,也像一支長矛,對着這個傢伙沒頭沒腦的攢刺過去。

  兩隻尖銳無比的竹竿,對着鹽丁刺去,這鹽丁手裡的鋼刀,只來得及格擋一下,將趙登的竹竿砍斷,說時遲那時快,餘風手裡的竹竿,趁着他格擋的時候,卻像毒蛇一樣,從他的胸口那個巨大的空當中躥了進去。

  鹽丁的動作驟然停止,他低下頭看了看自己胸前的竹竿,一臉的不可置信,喉嚨里咯咯作響,兩隻眼睛慢慢的凸了出來。

第九章

崢嶸初露

眾人改觀

  餘風眼裡露出一絲惻然,這兩世以來,他還是第一次殺人,一條鮮活的生命就這麼消失在自己的手裡,即便是他早有所準備,還是感到有點不忍。

  不過,良好的心理素質,讓他很快就醒悟過來,現在可不是在這裡優柔寡斷的時候,他用力抽回竹矛,看也不看那鹽丁胸口噴涌而出的鮮血和還在不斷抽搐的身子,手中的竹竿一顫抖,又朝着下一個目標襲去。

  這緊緊跟在後面拿着鐵尺的傢伙,顯然還沒有反應過來,根本沒有意識到前面發生了什麼事情,當他前面的人倒了下去,他才赫然發現,一截血淋淋的竹尖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噗嗤」一聲悶響,竹尖刺入身體的聲音,在寂靜的林子裡,顯得格外的刺耳,他張大嘴,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是一口鮮血從他的口中嗆出來,卻是什麼也沒有說出來。

  餘風卻是雙臂一陣酸軟,剛剛這兩刺,已經用盡了他全身所有的精氣神,所謂的一鼓作氣,再而竭,說的就是這個道理,他抽動了一下手裡的竹矛,居然無力將竹矛沖對方體內拔出來。

  衝出來的鹽丁一共四人,這兩個是沖在最前面的,按照現在的這形勢,只要後面的兩個人,有着豐富的臨陣經驗,立刻反應過來,衝到前面,刀劍齊下,未免不能將拽着竹矛拔不出來的餘風砍成肉醬。

  不過,這四個鹽丁,明顯的一愣,顯然,對於餘風兩刺刺死了他們兩人這個事實,有點接受不了,但是,這個當口,哪裡還有讓他們繼續發愣的時候,剛剛被砍去了一截竹竿的趙登,已經躥了出來,擋在餘風的面前,手裡的長矛朝着那幾人刺去。

  眾鹽丁怪叫一聲,撒腿就跑,餘風的悍勇,顯然已經將他們心裡的那絲勇氣,嚇得無影無蹤了,這些地痞無賴,叫他們欺壓良善,作威作福,那是一等一的好手,真要是這樣面對面的浴血搏殺,卻是上不得台面,眼前最兇悍的兩人,都死在這個鹽梟頭目手下,他身後還有十幾個同樣面目陰沉的鹽販子,此時不跑,難道自己也想把性命丟在這裡不成。

  餘風身後的趙貴他們,也反應過來了,眼見餘風刺死了那兩個領頭的,後面的鹽丁鬥志全無,他們豈會不知道這是痛打落水狗的時候,一個個精神大振的拿起手裡的竹矛,齊齊吶喊一聲,朝着那幾個鹽丁追去。

  一方是鬥志全無,一方是精神大振,這結局自然是可想而知,只聽得竹矛刺入人體的聲響噗嗤不絕,等到餘風緩過勁來,看到場中的情形時候,眾人已經刺死了一個,眾人眼裡都閃爍着一些莫名的興奮之意,正團團圍着剩下那一個,緩緩的逼上去,剩下的那個傢伙眼見逃脫無望,丟下了兵刃,正跪在地上向着諸人求饒。方才那種得意非凡,好像是猛獸捕獵獵物的神情已經是全然不見,剩下的只是恐懼和驚惶,涕淚交流的在那裡求饒哭告:「爺爺饒命!爺爺饒命啊!」

  回過頭來,看看場中橫七豎八的屍體,觸目驚心的鮮血,餘風只覺得肚腹間一陣翻騰,「哇」的一聲吐了出來。直到將早上吃的那點東西,都吐得乾乾淨淨,這才覺得胸間舒暢了些,猛然他聽到身後有腳步聲,他扭過頭來,卻是趙貴。

  「是我,余先生!」趙貴見到餘風一驚一乍,急忙說道,軍營里的士兵殺賊時心神受到激盪,敵我不分的事情,他也是聽說過的,看到餘風雖一臉的疲倦,卻不像是迷失了心神的樣子,他這才放下心來,不過,餘風手誅兩人之後,他看着餘風的眼神有點變了,如果說以前他的眼神是敬重的話,那麼,他現在的眼神就是敬畏了。誰說百無一處是書生的,這書生殺起人來,比他們這些軍戶狠多了。

  「那一個怎麼處置!?」趙貴問道。這態度,卻是已經把餘風真真正正的當做首領了。

  「留不得他的性命!」餘風抹去嘴邊的污漬,想了想:「去看看竹竿,讓竹竿上沒有見血的兄弟動手!」

  趙貴心裡一凜,卻是什麼話都不敢說,點點頭,領命而去。

  沒多時,幾聲悽厲的慘叫聲響起,然後,戛然而止。

  「姐夫,姐夫,你沒事吧!」趙登跑到餘風的面前,關切的問道。他老被父親在他耳邊說餘風如何如何的好,雖然是自家姐夫,但是小孩子好勝心強,心裡多少總有點不服氣的,每次他父親說起餘風,免不得在心裡嘀咕幾句,「姐夫再好,也不過是個讀書人,這讀書識字,也就不說了,這上陣殺敵,總不會比我強吧,咱家可是世世代代的軍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