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飼龍 - 第1章

葛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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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身飼龍

作者:葛巾

【文案】

常言道,一入宮門深似海。

這宮裡,就是個水深火熱,一不留神就小命不保的地兒。

走在刀尖上,趙朴真和他第一次見面,就差點被滅口。

趙朴真一向聰明智慧,但卻沒有算計心機,一個沒有靠山的小宮女想在這宮裡要活着,惟有——以身飼龍。

第1章

滅口

博山爐內香煙裊裊,月色如霜,清楚地照着屋內,地上凌亂地散着衣衫,明黃色的袍子上龍形猙獰,黑白棋盤紋絲質道袍上橫臥着一柄拂塵,拂塵上的銀絲紛亂披散在漆黑的地磚上。

  趙朴真緊緊蜷縮在供桌底,身上那借來的小內侍的服裝已經沾滿了灰,整個人抑制不住地瑟瑟發抖,但她緊緊用袖子捂住了嘴巴,逼着自己一絲聲音都不能發出。

  從供桌垂下的桌圍流蘇間看出去,只看見床榻邊一雙女子一隻足赤着落下,踏在榻下的貂皮地墊上,足趾纖細,肌膚細膩,顯得分外瑩白。

  「你要去哪兒?」榻上男人忽然冷哼一聲,聲音里濃濃地帶着威脅和不喜。

  一隻手垂下來,優雅地撿起了地上散亂的道袍,皓腕如霜,手指纖細修長:「太子還在等我。」聲音冷淡,但微微有些嘶啞的嗓子顯示着剛剛發生過什麼,絲衣窸窣,整衣系帶,雙足套入了青色翹頭絲履中,履頭嵌着白玉千葉蓮,月光下晶瑩溫潤。

  「朕已叫皇后帶諸皇子歇息了,過來陪朕。」聲音里有着一種威懾。

  女子站在原地沒有動,許久以後聲音里似乎帶了一點堅持:「我明日就出宮往太清觀清修,從此以後,請皇上善待太子。」

  「朕自然會好好待他——我的好侄兒……若是不好好待他,東陽公主頭一個不答應吧。」男子頓了許久,懶洋洋地說話,聲音里滿是嘲諷。

  「你答應過我!」女子聲音冰冷而堅持。

  男子冷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李恭和!你發過誓!」女人的聲音帶了一絲悽厲。

  男子久久不語,空氣中仿佛凝滯了一般,許久以後男子笑了一聲:「先逼着朕發誓,保住兒子的太子之位,再借着東陽公主之手,保你出宮去太清觀清修,皇嫂,你這算盤,打得倒是清楚,真不枉是崔閥之女,名門風範。」說到最後幾個字的時候,男子已經是咬牙切齒。

  「崔氏為了權貴,早已棄你不顧,你既沒能替皇兄守貞,我很好奇,你還在堅持什麼,難道將來你到了九泉之下,還能有面目見我皇兄?」男子顯然被激怒了,開始冷嘲熱諷。

  女子始終不說話,地上的拂塵被拾起來,重新理順,許久以後才傲然說了句:「他不會計較,夏蟲不可語冰,你這樣的人,永遠比不上他。」

  男子沉默了一會兒,被這樣露骨地諷刺,他並沒有發怒,反而軟下了口氣帶了一絲祈求:「皇嫂既然希望如此,朕就依你所願,只是宮外清苦,朕一想到皇嫂從此要青燈黃卷,孤苦伶仃,着實心裡不能相舍,皇嫂若是心意有所迴轉……只管讓人與我說,便是皇后之位……」

  女子已邁步走了出去,毫不遲疑,似是完全不在意他的話。

  男子最後的話只是落在了空蕩蕩的禪室中,女子已經走了,男子沉默着一個人坐在床上許久,才自言自語道:「日久天長的,嫂嫂總能知道朕的心……」仿佛落寞得緊,之前那點強勢威脅,不過是色厲內荏。

  也不知過了多久,趙朴真躲在供桌內,盡力縮小自己的身體,只覺得時間分外難熬,許久以後,才看到那男人站起來,將散落在地上的袍子靴子也撿了起來,一件一件穿上了身,門帘一挑,也走了。

  屋裡靜悄悄的,再也沒有聲音,趙朴真又縮在供桌里一盞茶的功夫,才戰戰兢兢地從裡頭爬了出來。

  一抬頭,她就感覺到了九天雷落,轟得她三魂六魄都從天靈蓋飛了出來,頭髮都根根豎起也似,屋裡竟然有人!

  一個年約十歲的小少年竟然不知何時已靜靜站在門口處,身上穿着華麗的龍紋錦袍,頭上束着金冠,月光下他臉色灰敗,整個人一動不動,猶如失了魂的人偶一般,這靜夜裡猝然看到,十分駭人,趙朴真嚇得往回一縮,卻撞到了桌腳,發出了聲響,那小男孩霍然轉頭,看到供桌下竟然爬出來一個小內侍,瞳孔急速緊縮,臉上陡然出現了狠戾之色!

  他幾步沖了過來,趙朴真腦殼一片空白,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我命休也」,眼睜睜看着那少年過來,一手就將她扯了出來摔在地上,整個人壓在她身上,一雙冰冷的手死死掐住了她的脖子!

  這是要滅口!

  趙朴真睜大眼睛,嘴巴長大,發出了垂死地咔咔聲,整個身子劇烈掙扎,卻被那少年牢牢壓制着,她掙扎着用雙手去拍打那少年的手臂,卻並不能撼動分毫。

  慘白肅殺的月光下,兩個孩子在生死纏鬥,雖然占據着主動優勢,少年人的身體也是在急劇地顫抖着,雙目睜大,牢牢盯着手下那扭曲變形稚氣未脫的臉,荏弱纖細得似乎隨時要折斷的脖子就在他的手指下掙扎。

  趙朴真眼睛陣陣發黑,雙手已經無力,卻仍揪着對方的袖子,做着最後的努力。

  「喵!」一隻夜遊的貓路過,仿佛也被這殺氣震驚了,豎起毛倏然竄過,聲音悽厲,靜夜裡分外驚心。

  掐着趙朴真的脖子的手似乎被嚇到,忽然鬆了一下,一線空氣擠進了氣管,趙朴真仿佛又恢復了一些氣力,她睜開眼睛,昏花的視線中仍能看到那少年臉上竟然也都是淚水,仿佛立刻要失去生命的人是他一樣。兩人四目相對,那少年的眼睛從開始的狠戾,慢慢轉成了茫然,手指竟然漸漸鬆了力氣。

  求生意志讓她繼續去掰開那雙手臂,這次卻掰開了,趙朴真飛快地掙脫了桎梏,不管不顧狠命一推,將那少年推翻在地,頭也不回,連滾帶爬地衝出了道觀,明明已是強弩之末,非凡地求生毅力卻讓她拼盡了全力一般的逃生。

  死裡逃生的趙朴真悄悄回到自己住的院子裡,床上顧姑姑還在酣眠,聽到門聲響嘟囔了一聲:「起夜嗎小真兒。」

  趙朴真手還在發抖,解了半天都解不開身上那小內侍的青袍,只是匆匆應道:「是啊。」一開口自己也嚇了一跳,聲音已經嘶啞,喉嚨火燒一樣疼得要死,冰冷的死神雙手仿佛還掐在她的脖子上,留下令人顫慄的觸感。

  好不容易解開了那袍子,塞到了柜子里,顧喜姑似乎清醒了些,問她:「是不是又肚子餓了?再忍忍,天就亮了。」

  趙朴真眼一熱,淚水又滾落下來,含糊應了一聲:「嗯。」

  宮裡累,天不亮就要起來幹活,每天只能吃兩餐,長身子的她永遠都吃不飽,每天晚上都被飢火燒得夜不能寐。有天她發現在宮裡湖邊的道觀里,每天供着許多果子和糕點,夜裡清靜,上夜的小丫頭往往不注意那禪房,偷偷拿一點吃不會有人發現。

  誰知道只偷吃了幾次,今夜就出了事。

  她鑽進了床上被窩裡,身子都還在微微打着抖,過度的恐懼讓她根本無法入睡,只是睜着眼睛,看着漆黑的帳頂,腦子裡還在飛速地閃過今晚的所見。

  那個少年是誰?聽說崔娘娘是要出宮去道觀清修,為先帝祈福了……那個少年要殺自己……是崔娘娘的親生子——太子李知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