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歡歌 - 第4章
喬家小橋
昕烈沉吟許久,冷冷道:「你們隨我去一趟夢廻殿,將此事稟告師父。」
蒼桀一愣:「大師兄,有這必要麼?」
昕烈不答,微微垂下眸子,眼風冷冽的掃過瑟瑟發抖的寶姝。
*
琅華自開山以來,能從一層百鳥台直接升到九層夢廻殿的,除了創派祖師爺,怕是只有寶姝一人了。按理說,夢廻殿位於琅華山巔,掌門寢殿,理應是琅華最富麗堂皇之處。可是真進了所謂大殿,卻着實令寶姝大跌眼鏡。
雲海為席,枯木為梁,荒草野枝叢生,分明是山澗一處茅草屋。
她誠惶誠恐的跪在昕烈身後,心裡雖然害怕,卻暫時被好奇心占了上風,於是伸長脖子去尋找傳說中的戰神掌門人。紫葡萄般的眼瞳瞄來瞄去,只瞄見在某個黑黢黢的角落裡,有個披頭散髮的灰衣男人一動不動的盯着身畔小小一方矮几,似乎在發呆。
寶姝嘴角一陣抽搐,這個看上去比她還傻兮兮的男人,會是六界口中所向披靡的漓鳶上神麼?
他不是應該黑衣凜凜,傲然立於巍峨大殿睥睨着萬物眾生?亦或是白衣不染纖塵,翩然撫琴,眉目間悲天憫人的?
可,怎麼着也不該像現在這樣吧?
很快,這個懷疑便被無情的證實了。
「師父。」昕烈淡淡喚了一句,那人紋絲不動。
「師父?」蒼桀試探的上前一步,那人頭發動了動,似乎是被風吹的。
「師父!」容歡直接衝上去推了他一把,終於,那人動了。
幾隻雲雀被驚的四散,寶姝方才明白,原來漓鳶看的不是矮几,而是停在矮几上的幾隻小鳥。
「怎麼都來了,可是發生了什麼大事?」漓鳶皺眉,神情依舊有些飄忽。
昕烈上前一步呈上帖子,並用最簡潔易懂的詞句敘述完來龍去脈,除卻某神君被某妖界高手用殺傷力極強的武器將其從半空中打落那段不說。
「哦?」漓鳶這才將注意力放在寶姝身上,眯起眸子在她身上掃了個來回,「你說,送信的是一隻金翅火凰?」
寶姝指着昕烈,認真道:「我不知道是不是什麼金翅火凰,不過,真的和他很像。」
「師父,這絕不可能。」昕烈冷冷道。蒼桀和容歡也在一旁跟着點頭。
「這世上就沒什麼是不可能的。」漓鳶嗤笑一聲,將帖子隨意扔在矮几上,順手拾起杯茶,放在唇邊沾了沾,忽又想起了什麼,側目問道,「那,你是如何打開通天梯的?」
寶姝咬着唇低下頭,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她雖然遲鈍,卻也知道自己闖了大禍,若是冒冒然將夜微供出來,會不會連累到他?
漓鳶一手撐着下巴,抿了口茶:「怎麼?可有什麼難言之隱?」
她拼命搖頭,咬緊牙關死不開口。
「師父,是夜微將她帶上山的。」聽到這個有些耳熟的聲音,寶姝渾身一顫,未曾回頭,一角藍衫已經收於眼底。
夜微對她淡淡一笑,復撩起衣擺雙膝跪地,凜聲道:「徒兒知錯。」
漓鳶笑吟吟的問:「哦?你錯在何處?」
夜微不卑不亢,緩緩道:「徒兒不經查證,便私自帶人上山。」
寶姝急急擺手:「不不不,是我的錯,那個……是我逼他帶我上來的!」
夜微莞爾,斂了斂笑意,淡道:「依徒兒愚見,這位姑娘並不像在說謊,假帖子一事甚為蹊蹺,想必暗中有人蓄意為之。至於通天梯,實乃徒兒一時大意,與她無關。」
漓鳶不置可否,摩挲着手中琉璃杯盞,唇畔不知是悲是喜的勾了勾。
蒼桀心頭一寒,再顧不得掩飾私自下山之事,隨夜微一起跪下:「師父恕罪,今日在山下天陰城中,徒兒們曾與她有過一面之緣,皆認為她心存善念,乃是有心修道之人……」
語畢,朝容歡使了個眼色。
容歡忙竄到漓鳶身後為他捏腰捶背,諂媚道:「是啊是啊,師父您看這小妖一臉蠢笨樣兒,誰曉得她會扮豬吃老虎啊,別說三師兄這般宅心仁厚的菩薩心腸了,連我和蒼桀師兄都被她騙了。」
寶姝連連「嗯」了兩聲,淚眼婆娑的跪在一旁拼命點頭,她直到這一刻方才如夢初醒,眼前這位貌不驚人的男子,不是別人,正是琅華掌門戰神漓鳶!自己的小命她此刻也顧不得了,生怕一個不小心連累了夜微。
昕烈將這幾人看在眼裡,薄唇掀了掀,終是靜默不語。
「寶姝是吧,那,你可願入我門下?」
漓鳶話鋒突轉,轉的眾人一度茫然。等回過神,容歡使勁兒踢了踢正在發傻的寶姝。
「啊……想,當然想!」寶姝點頭如搗蒜。就在傍晚之前她還不想,現下,她很想很想。
漓鳶摸了摸下巴,雲淡風輕地道:「那…我便將你收為入室弟子,可好?」
此言一出,眾人呆滯。蒼桀素來慵懶的臉上登時寫滿驚詫,昕烈脊背直挺眉頭深鎖,容歡一對兒貓石眼瞪得快要掉出來。甚至,連夜微亦有稍許愕然,不過轉瞬即逝。
唯有寶姝歡天喜地道:「當然好!」能做夜微的小師妹,怎麼會不好。
漓鳶拂袖起身,踱步到她面前,正色道:「如若,本尊讓你在這夢廻殿上起誓呢?從今往後,無論天崩地陷還是北斗星移,你需以六界福祉為己任,誓死守護琅華一門!若違此誓,琅華真神有靈,你蕭寶姝必將失去此生摯愛之人!如此,你可還願意拜我為師?」
漓鳶神情凝重,寶姝聽的滿頭霧水,不過拜個師父學門手藝罷了,至於連身家性命這等大事都要拿來發毒誓麼?
莫不是,此乃琅華入門所必須的儀式不成?
恩,必是如此。
寶姝寬了心,偷瞄了眼正凝神思索的夜微,雖然心內百般不願,她還是義無反顧豎起兩根手指,依樣畫葫蘆,學舌道:「琅華真神在上,我蕭寶姝今日在此立誓,從今往後,願以六界福祉為己任,誓死守護琅華一門,若違此誓,必將……必將……」
這誓也太狠了吧?罷了,先留下再說,眼一閉,牙一咬,她朗聲道:「若違此誓,我蕭寶姝必將失去此生摯愛之人!」
「恩,姝兒乖!」漓鳶滿意的拍了拍她圓滾滾的小腦袋,笑眯眯道,「今日起,你便是我漓鳶膝下第五個徒兒。你根基尚淺,且先與新入門的小弟子一起修行,你看可行?」
寶姝忙不迭的點頭。
容歡哭喪着臉:「師父,我沒聽錯吧?您還真打算收她入室啊?」
漓鳶挑眉睨着他:「依你之見,為師像是那種說話不算話的神仙麼?」
昕烈終於忍不住開口:「師父,她……」
雖然他也認為寶姝乃是遭人利用,但是,冒然將一隻來路不明且毫無天分的小妖精收為入室弟子,竟還迫她立下這種只有歷代繼任掌門才會立的誓言……師父此舉,究竟有何深意?
漓鳶知他心中疑惑,也不解釋,自顧自地道:「她入室弟子的身份,先瞞着,省的她日後在小輩中難做人。恩…白日跟着新弟子修行,晚上,就由你們四個每人一個月輪流教導,待過些時日,為師再親自授她護身法器。」
「徒兒自當竭盡心力照顧小師妹。」
四個徒弟三個沉默,只有好脾氣的蒼桀公式化的回應自家師父。
漓鳶掃他們一眼,揶揄道:「你們幾個野小子養尊處優慣了,還從未做過人家師父吧?唉,正所謂養兒方知父母恩,這次,便讓你們嘗嘗為師平日裡的苦處啊。不過,也不必太過嬌寵,且讓她磨練磨練。」
頓了頓,又道:「去支會百鳥台一聲,今日之事,為師不想讓太多人知道。」
說罷,轉身進了茅屋。
木門「砰」的一聲合上,夜微和蒼桀緩緩起了身。
拭了拭袍子上的雪,夜微回頭對寶姝笑道:「此番,你也算因禍得福了,小師妹。」
寶姝伸手揉了揉頭髮,嘿嘿笑了兩聲。
容歡見她一臉傻樣兒,不知怎麼越看越討厭,憤懣的上前踹了她一腳。
寶姝被踹的嗷嗷直叫喚,還沒待她反應過來,又被容歡擰住耳朵從地上揪起來,只聽他在耳邊磨牙道:「你這小賤丫頭!聽見方才師父說什麼了沒?你根基尚淺,需要本大爺好好磨練磨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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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琅華美男全攻略
...
明月照積雪,聽得朔風獵獵。
晚課上,寶姝昏沉沉的依着廊柱,時不時的打着哈欠,來到琅華兩個月,她基本每天皆是處於這種狀態,稍不留神就去私會周公大人了。
也難怪,活了近五百年,她哪一天不是睡到日上三竿?如今,因為半夜三更要跟着師兄學法術,一天睡的還不夠兩個時辰!
「寶姝,容歡師兄來了!」
耳邊似乎刮過一股刺骨的冷風,她打了個激靈,立刻矯正身姿。
「嘿嘿,這一招果真百試不爽啊!」說話的是尋萱,住在寶姝隔壁,真身是只捲毛小犬,聽說是和二郎真君座下嘯天犬沾親帶故才進的琅華。這裡的學生,即使自個兒家世不顯耀,也必定有門閃亮亮的貴族親戚撐腰,真正草根的,寶姝估摸着只有她自己一個。
「真不曉得,你怎會如此怕他。」尋萱剜她一眼。
「他好兇!」寶姝苦着一張臉實話實說。
「如他那般高貴的人物,凶能凶到你頭上,做夢吧你?」尋萱沒好氣說。
寶姝無語,如今可真是啞巴吞黃連,有苦說不出!
第一個月是蒼桀還好,他不愛說話,只是教她一些簡單的呼吸吐納。第二個月可就沒那麼好的運氣了,教她馭寵術的正是看她死不順眼的容歡。無數淒淒長夜,無盡苦苦難熬,不知道被他踹了多少腳,揪了多少次耳朵,抽了多少鞭子……
一個聲音擠進來:「容歡師兄凶是凶了點兒,但是那風流倜儻的模樣,不知迷死多少女人啊!」
又一個聲音擠進來:「他太好色啦!我還是覺得昕烈師兄最好!如今冷酷才是王道啊!蒼桀師兄也不錯,總是懶懶的,可愛死了!還有夜微師兄,啊,微微一笑,地動山搖……」
不一會,晚課變成討論會,十幾隻妖精姑娘圍在一起嘰嘰喳喳喋喋不休。
這種情況,兩個月內發生了不下兩百次,寶姝早就見怪不怪,自己雖然不會花痴到和她們一起討論,卻還是會豎起耳朵聽個仔細,生怕錯過一丁點兒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