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歡歌 - 第5章

喬家小橋

  什麼神魔大戰,琅華內亂,她都興趣缺缺,她在意的,獨獨一人而已。想着想着,她咬着食指偷笑,不知這個月,會不會是他呢?

  

  「咳咳!」鬚髮皆白的木長老無奈的清了清嗓子,殿上頓時鴉雀無聲,紛紛盤腿而坐。

  「今日,咱們來講馭寵術。」木長慢悠悠的拿出一根纖細的竹枝,隨意一點,枝頭泛起微微紅光,「你們身為妖精,本身靈力低,戰力更低,只能靠收服比自己道行低的靈寵來協助你們施法,以提高自身的戰力……」

  「才不是這樣呢。」

  尋萱撇撇嘴,湊在寶姝耳邊低聲說,「妖精並非戰力低,若是能修魔,咱們的戰力比他們這些神仙還高呢!可惜啊,身為一隻妖精,偏偏只能修仙術。」

  寶姝瞪大雙眼,吃驚道:「咱們還能修魔麼?」

  「那是曾經!魔道興盛時,六界是可以自由選擇修魔法還是修仙術。仙術主修身,魔法主攻擊,此外,上仙可修為真神,魔聖可修為魔神。魔界自古以來,唯有魔尊伽彌羅一人修成了魔神!只可惜,自從魔界覆滅以後,天帝下令各界只准修習仙術道法,而且還必須走正軌教學路線,絕不允許任何人私自修行。」

  寶姝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怪不得大家都要拜師學藝呢。」

  尋萱面有得色:「那可不是,咱們入的乃是琅華,等到出了師門,一定能找個好婆家!」

  寶姝納悶:「這和找婆家有什麼關係?」

  「你以為家裡辛辛苦苦的將咱們送到琅華幹嘛來了?還不是看中了琅華這塊兒金字招牌麼,一等一的貴族學院,待咱們混個幾十年離開這,也算是系出名門了。而且,大多數女孩子都想在這裡找個如意郎君呢。」

  「是……是嗎?」寶姝雙頰燒紅,羞愧垂眸。

  尋萱憧憬之色呼之欲出,抽抽笑出聲:「當然是,琅華弟子哪個不是家世顯赫的人物,遲早是要回去承繼家業的嘛。」

  說罷,從懷裡掏出一沓厚厚的竹簡扔給寶姝:「喏,好姐妹講義氣,這是某位前輩所開創的《琅華美男全攻略》,不是姐姐吹牛,幾乎所有男弟子的家世背景都有詳細介紹,隨便挑一個下手吧。嘿嘿,聽說這位前輩也是只草根小妖精,後來嫁給了一位神族貴胄呢!」

  

  寶姝瞠目結舌的將札記拾起,低頭一瞧,果真寫着《琅華美男全攻略》七個大字,好奇心大起,偷偷地掀開來看。

  第一頁介紹的是門規。

  原來歷屆琅華掌門只能收五名入室弟子,在她沒拜入師門之前,師父已經有了四個徒兒……寶姝幡然醒悟,怪不得師父說收自己入室時,師兄們會露出那種詫異的神情啊!她受寵若驚,亟不可待的掀開第二頁。薄薄竹片上,只有端端正正八個字。

  ——掌門漓鳶,切勿高攀!

  寶姝撲哧一笑,信手翻開第三頁,只消看了一眼,笑意立刻癱在臉上。

  琅華四公子。

  ——昕烈,天界太子,天帝獨子。

  ——夜微,冥界少君,冥君長子。

  ——蒼桀,妖界王儲,妖王三子。

  ——容歡,身份複雜,下有詳解。

  原來,夜微竟是冥君的長子!那豈不是…未來的…冥界之王?

  寶姝頓覺十二道天雷直直轟了下來,心裡暗暗滋生的幾個小花骨朵瞬間灰飛煙滅。

  她知他必定身份尊貴,卻不知他竟尊貴至此。就算師父收了自己入室,她和他的身份,始終天上地下,雲泥之別。

  所幸,知道的還不算晚。她萎靡的將腦袋埋進領子裡,卑微的猶如琅華山下一粒小小塵埃。

  嘆口氣,索然無味繼續翻看。

  ——昕烈,上古神族金翅火凰,白日真身化為驕陽,天帝墨恆與天后瑤瑟獨子,戰神漓鳶入室大弟子。為人倨傲自負,喜好獨處,據非官方估計,定力指數約為百分之一萬。溫柔、妖冶、火爆、氣質型追求者皆以失敗告終,究竟誰可蟾宮折桂,尚不可知……

  

  「蕭寶姝,你在看什麼?」

  一個微顫的聲音砸進耳朵,似乎正竭力抑制住滿腔怒火。

  她耷拉着腦袋,漫不經心地道:「在看昕烈——」

  大殿上爆發出一陣鬨笑。

  寶姝腦中「嗡」的一聲響,怯怯的抬起頭,正看到木長老鐵青着一張褶子臉瞪着自己,登時嚇的一骨碌滾下蒲團。尋萱正要偷偷將竹簡勾過來,卻被木長老眼疾手快的搶了去。

  「琅華…美男…全攻略!」木長老念的抑揚頓挫,鬍子吹了三尺高,一雙枯槁的手抖了幾抖。

  「長…長老…」寶姝跟着抖了幾抖,這下完蛋了,肯定要被沒收!才看了三頁,還不知道夜微那部分寫的啥!

  「你來修道,就為這些?不過一介小妖,竟存着如此齷齪心思!」

  木長老慷慨激昂,直扁的寶姝無地自容。沒錯,她先前是有些齷齪心思的,但是現在已經徹底平復了!平復了!

  「打從他來琅華山修行這一千年光景里,上上下下,愛慕他的豈止千人萬人。你是何種身份,昕烈神君,豈是你一介小小豬妖可以隨便垂涎的?」

  「昕…昕烈神君?」寶姝腦子一懵,想了半天才搞清楚狀況,焦急的連連擺手:「不…不,長老您誤會了,我垂涎的絕不是昕烈師兄!」

  「那你垂涎誰?」

  「我垂涎的是……」她頓時咬住舌頭,罷了,解釋不清了,橫豎都是垂涎,愛誰誰好了。

  那時候的她不知道,有些事情,是必須要解釋清楚的,否則,很容易鬧出人命……於是,在許多許多年以後,在某個花好月圓的夜晚,某男子深情的擁着某女子賞花賞月賞秋香,你儂我儂之時,某男子湊在她耳畔冷冷一笑:「說,當年你垂涎的人,究竟是誰?!」

  

  *

  

  木長老一聲令下,妖精班的晚課提前半個時辰下課,眾妖歡天喜地,唯有寶姝耷拉着腦袋跟在木長老身後,前去七重天懲戒殿領罰。

  許是琅華平靜太久的緣故,「垂涎」事件以光速傳遍了整座仙山,從三重天去七重天的路上,不時有人對她指手畫腳,捂着嘴巴不屑的偷笑。

  「快看,這就是垂涎昕烈師兄的小妖精。」

  「嘩!就這副又胖又丑的尊榮,居然還敢對咱們高貴的昕烈師兄心存不軌,簡直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痴人說夢!」

  寶姝擦了擦鼻涕,欲哭無淚。天地可鑑哪!她對那隻傲進骨髓里的冰山鳥,當真沒存半點不軌之心哪!

  「你且在這兒候着!」

  木長老撂下一句話後,揣着竹簡進了大殿,留下寶姝一人在殿外守候。

  這第七重天共有一座正殿四座副殿,正殿乃飛仙殿,懲戒殿正是副殿之一。早聽尋萱描述過七重天的壯觀景象,她一直心嚮往之,可惜,如今竟是以這種身份……,她仰天嘆了口氣,再迤邐的風景,現下對她而言,無非是瀚海闌干百丈冰,愁雲慘澹萬里凝。

  左等右等不見人出來,她開始淒涼無比的縮在角落裡畫圈圈。怪不得師父讓自己瞞着身份,若是被人戳破了,還不把師父的一張老臉給丟盡了?

  雖然,她家師父看上去比她還小上幾歲……

  估摸半個時辰過後,木長老的聲音再次從頭頂砸下來:「咳咳,進去吧!」

  寶姝駭了一跳,抬眼望見木長老木着一張臉,捋了捋長須,剜她一眼,拂袖而去。

  「長…長老!」寶姝心急火燎的叫喚了聲,見他頭也不回,只能垂着腦袋轉身。叩了叩金獅銜環,直到聽見裡面有人輕輕「嗯」了聲,她才怯怯的推開那扇琉璃門。深吸一口氣,她提步進去,無奈腿短門檻高,一不留神,又摔了個倒栽蔥。

  「看來,咱們琅華的門檻,有必要降降了。」

  這聲音有些耳熟。

  「怎麼?還想讓我過去拉你起來不成?」

  寶姝抑制不住心頭一陣狂喜,「哧溜」從地上爬起來。抬眼那麼一張望,那檀木屏風前端坐着的神仙人物,可不正是她蕭寶姝朝思暮想垂涎三尺的美人師兄。

  「夜…二…」她扭捏的揪起裙擺,躊躇如何稱呼於他。

  

  夜微側了側身,尋了個舒服的坐姿,攏眉道:「兩個月不見,可是連我的名字都記不得了?你這丫頭也真是,怎生的如此愛闖禍呢。你說,現下讓我怎麼罰你才好?罰的重了師父那不好交待,罰的輕了,木長老那亦不好交待。」

  寶姝忽從天堂墮入地獄,美色當前,險些忘了自己是來領罰的。

  她緊了緊拳,上前一步,胸脯一拍,大義凜然地道:「沒關係,二師兄不必為難,怎麼罰我都成!」

  夜微見她一臉慷慨赴死的憨稚模樣兒,不由得暗自好笑。懶得理她,垂眸繼續看書,空曠的大殿,驀然靜的有些難堪。

  寶姝壯着膽子又上前幾步,踮起腳瞄向案台,想知道他看什麼看的如此入迷。

  腦袋偏了又偏,眼角斜了又斜,待看到那熟悉的有些烏黑的竹簡時,她一顆小心臟險些跳出胸口,無暇多想,飛身撲上案台,連書簡帶師兄,一併撲到。

  「這…這…這書你不能看!」她大吼,額上滲出細細冷汗。

  「為何?我看着甚好。」夜微也不起身,索性兩手交疊着托起後腦勺,悠哉的躺在地上。

  「總之不能看!」讓你看了還得了?

  「聽木長老說,你垂涎大師兄?」他望着上方碧玉琉璃天花板。

  「恩?不不不,我絕不垂涎他!」我垂涎的分明是你嘛。

  「那你垂涎誰?」難道是師父不成?

  「我垂涎……」

  哐當一聲巨響。

  「師…師兄……你們……」門外兩個碧綠衣裳的小姑娘望着眼前這驚悚一幕,立時呆了。

  寶姝亦呆了,她在拼命回想自己究竟幹了些什麼?

  夜微不緊不慢的將壓在自己身上的重物推去一邊,優雅起身,順了順額際墨發,又彈了彈袖袍上的灰,頭也不抬地道:「你們,都看見什麼了?」

  「我們…我們什麼也沒看見!」兩個小姑娘紅着臉落荒而逃。

  

  「嘖嘖,我看到一隻如狼似虎的小妖精,將我可憐的二師兄撲到在地,以接受懲處為名,欲行禽獸之實。」蒼桀倚着一邊門框,擊了兩掌,連連讚嘆。

  「這琅華上上下下傳遍了,說有個新來的小妖精『垂涎』大師兄,被送來懲戒殿領罰了。喲,這才一眨眼的功夫,怎麼就把別的男人給撲倒了?你這小豬崽子是不是搞錯對象了?你該撲到的正主,是這個吧?」

  容歡挑着眉毛倚着另一邊門框,揚起手,胡亂指了指。

  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立着一位正陷入深度迷茫狀態中的某神君,正是此次「垂涎」事件的無辜男主角——昕烈。

  寶姝緊繃着一張臉坐在地上,忽然間,她很想哭。

  

  夜微一把將她從地上撈起來,體貼的為她整理衣擺,卻是對昕烈說:「大師兄可是來尋她的?」

  昕烈回神,略一點頭:「這個月輪到我教她法術。」

  「啊?!可不可以換人啊?」寶姝顫抖着拽住夜微,救命稻草似的貼在他身上。在這個節骨眼兒,讓她和這只會爆炸的鳥待在一起,還不隨時變成烤乳豬?

  「不可以,這是師父定下的規矩。」夜微彎了彎唇,「如此懲罰,我瞅着甚好。」

  寶姝還想求饒,昕烈冷冷道:「你到底走不走!」

  「走,立刻走!」寶姝嚇的一哆嗦,忙鬆開夜微,灰頭土臉的一溜小跑滾出懲戒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