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盡力是一定要做到 - 第8章

九把刀

有一天,我被點到了。

站在講台上,看着底下昏昏欲睡的同學,我有種不被重視的屈辱感。

------那是一種強烈的不甘心。

雖然老師遠遠坐在教室後面,但我突然不想說讀書的心得感想。

反正,那又沒有人想聽。

確定沒有人聽的東西,我不了解,為什麼要擺個樣子假惺惺地說出來?

於是我開始胡說八道。

我用班上同學的名字當作角色名,即興說了一個荒誕不經的搞笑故事。確切的內容當然忘了九成九,微薄的印象里那是個大家一起在宇宙間旅行的故事。

台下的大家不只是笑,而且是狂笑。不只是狂笑,而且是不斷不斷地狂笑。

用大家的名字當作故事角色,也讓全班同學很有參與感,不可能有人睡覺,被我說到名字的同學不斷在下面拍桌大叫:「放屁!我哪可能那樣!」或為了反駁我乾脆一直指着自己,說:「等一下換我上去說!換我!」

底下鼓譟不已,而老師似乎一時不曉得怎麼處理(大概也覺得熱鬧點不是壞事吧),便放任我繼續把故事說下去。

我說完了,故意點了一個被我說成搞笑小丑的好朋友上台,他惱火地接在我剛剛的故事尾巴講,試圖把自己的形象硬坳成比較正常的樣子。但基本上還是一個搞笑的故事,大家照樣笑得前俯後仰。

從此之後,說話課就變成了搞笑的故事接龍,而我通常都是第一個上去起頭的那個人,也嘗到了什麼叫做「被期待」的感覺。

直到有一天,我在台上把老師的名字也納進去故事裡面演出後(我很怕老師一直沒有參與感、坐在教室後面覺得被大家排擠了),才被怒氣衝天的老師轟下來。這段期間我都一直一直即興地當眾編故事,「畏懼人群」這四個字老實說我蠻不能理解的,因為人群不就是用來親近的嗎?

後來上了國中,班會時間大家最喜歡選我當主席,因為我會把握每個時間搞笑,大家也覺得很好玩。不過高中時我就收斂很多了,唉,因為我受騙、天殺的迷上了努力用功讀書這一碼事。

陰錯陽差,高中畢業後我進了全校都是好學生的交通大學。

不管是上什麼課,每次課堂報告,大家最期待輪到我登台。

我除了必要的「取得分數」外,肯定會加油添醋,鬼扯一堆有的沒的,因為我完全無法忍受底下的大家各自在做自己的事,只有老師一個人假裝認真打分數這種事。

記得有次我上繫上的選修「商業概論」還是「商業談判」時,準備要上台報告宏碁計算機的營銷模式前,班上就有點騷動,有人在桌子底下打手機叫逃課的同學快點從寢室衝來教室,因為「今天九把刀要報告」。

十幾分鐘後,教室里的空位全部被填滿。

老實說,按照慣例我除了「真正必須要讓教授覺得我有念書的部份」,其餘搞笑的部份一律都不準備,因為準備了就太刻意了,我不喜歡,臨場發揮才是幽默的王道。

我不負眾望,讓大家從頭爆笑到尾。

教授很吃驚,因為他從來沒看過有那麼多人聚精會神地聽講,笑完之後演講結束,全班還會鼓掌長達半分鐘以上。

教授走向我,難以置信地問:「柯景騰,大家都很喜歡聽你報告。」

「唉,還好啦。」

「你可不可以每一堂課都報告五分鐘,然後我給你學期成績九十五?」

「不……不要。」

就是這樣。

我一直以為我不怕人群,我一直誤以為我的臨場反應就是一切。

我一直偏見地認為「準備充分」會帶來「僵硬沒有變化」的副作用。

我一直狹隘地假設底下沒有笑聲就是一場失敗的演講。

直到------

ps:這篇眼講的兩張照片,是新竹竹東高中。三個年級一起擠在禮堂聽,讓我受寵若驚。

09

我的演講戰鬥(2),研討會底下的嚴肅表情

念了東海社會學研究所,開始有一些學術研討會得參加,不然就會遭識破「九把刀很廢」被排擠。這算是有點心不甘情不願吧。

我的碩士論文研究方向,是網絡文學跟它懷抱里的社群關係(出版社、作者、讀者、文化精英、社會大眾),所以參加的研討會都跟這個題目有點關係。托參加研討會之福,我的碩士論文每次都為了要講一些不同的東西,而漸漸有了發展。

學術研討會跟邀約演講最大的不同,就是可以省下講笑話的時間。

不是不能講,而是講了也沒什麼人在笑。

憑良心說,也不是沒有人在笑,但真正見識過哄堂大笑的我,只會覺得參與研討會的聽眾不過是對我淺淺莞爾罷了。

我在報告我的研究內容時,着重的方向是:努力將嚴肅的東西說得淺白,將有意義的案例說得生動有趣,並反覆強調我這次報告內容中最具有創見的幾個要點(這個很重要,我無法接受沒有真正創見的學術演講)。

此時底下有幾個人並不重要,但我很希望他們即使是被逼着來、被押着來的,在我發表我的研究報告時都能興致盎然地坐好、眼睛睜大……聽眾的反應會給我不小的鼓舞,或是扼殺我報告時的精神。

念研究所的這段期間,借着參加研討會,我維持不多、但頗穩定的公開演說的機會。這種演講的好處跟壞處都是同一個。

好處是,底下幾乎沒有人是我的讀者、甚至連網絡文學是什麼也不見得清楚的學者或研究生,所以我要做的工作就是幫助他們了解網絡文學是什麼狀況、並相信我的研究成果對後繼研究者是非常有用的。我只需要專注這點就夠了,不用在意有沒有人笑。

壞處是,由於底下幾乎沒有人是我的讀者,甚至有很多既不看網絡小說、也不真正懂得使用網絡的學者(他們有的甚至會發表網絡文學研究),所以他們基本上沒有必要、也沒有動機仔細聽我的演講,所以我幾乎無法慢條斯理地鋪陳,必須單刀直入,才能在投影片啟動後五分鐘內抓住他們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