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時代周刊 - 第8章

戴小樓

  可惜,她也知道,保羅遲早有一天,會如同魚躍龍門一般跳上天際,成為一顆璀璨的明星,這個結果,從她第一次以清倌人的身份和保羅歡好,就已經知道了。

  和保羅認識以後,她甚至連琵琶也少彈了,奇怪的是,她的名聲居然越來越響了,已經隱隱有四大花魁之首的味道,「阮大家」這個名頭越來越響亮,她只需要偶爾演出幾場,再陪一些高官或者才子喝幾杯酒隨便說說話兒,而且還是千挑萬挑。

  對這些,保羅曾笑着解釋說「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男人都這個德性」讓她好一陣嬌嗔。

  這是怎樣一個深邃讓人看不穿的男人啊!

  阮阿蠻藕段一般的玉臂撐在桌子上,雙手托着下巴,酒氣的熏蒸讓她兩頰酡紅,她就這麼看着保羅,似乎有些痴了。

  趙嫻嘻嘻一笑,「阿蠻姐姐是不是非常喜歡他啊!」她第一次「嫖妓」說不出的新鮮,完全忘記了自己是公主,真恨不能天天過這種有趣的生活。

  看着趙嫻唇上兩撇小鬍子,阮阿蠻何嘗不知道她是女孩子,不過,她沒有看出對方眼神有像自己那樣的愛戀,因此絲毫沒懷疑保羅的謊話。

  幽幽嘆了口氣,她瞥了站在窗口的保羅一眼,低聲說:「喜歡有什麼用。」

  「喜歡,就讓他娶你。」趙嫻想法很簡單,皇家就是這樣,若是哪位公主看上一個男人,只需要一句話,那男人保證乖乖的來,什麼家有糟糠全是虛的,駙馬都尉的名頭才是真的。

  阮阿蠻不說話,在她眼中,保羅是個天下第一的奇男子,且不說那溫柔,光是時不時送給自己的那些所謂小玩意兒,都能讓她心跳加快,什麼吟詩弄賦,琴棋書畫,都俗了,大宋朝最不缺的就是才子,會吟詩做詞的才子說滿地跑絕對不過份,可像是保羅這樣的,怕是全天下就這麼一個,能讓泉水叮咚,鐵樹開花。

  而且,她知道保羅會說那些從波斯、大食來的胡人(宋朝東京有猶太人、阿拉伯人居住點)的番邦語言,他懂得天文地理,他胸中包羅萬有,他會說「愛琴海、人魚公主、鐵塔尼……」這樣的故事。

  他最喜歡說的是一個叫做占士邦的多情神仙的故事,這位綽號鐵金剛的神仙有一系列的傳奇故事,鐵金剛大破鑽石黨,鐵金剛勇闖奪命島,鐵金剛大戰金槍客,鐵金剛黃金眼,鐵金剛明日帝國,鐵金剛黑日危機……

  或許,他就像那個渾身法寶的鐵金剛,註定要進入一個絢爛的世界,而自己,恐怕只是他生命中的匆匆過客。

  他從來沒說過鐵金剛的那些紅顏知己最後的結局。

  眼眶有點兒濕潤,她輕輕揉了揉,低聲說:「他啊!註定有一天,要一飛沖天的,任何一個女子恐怕都不能真正留住他的心,哪怕那個女子是公主。」

  說這話的她可不知道趙嫻就是當朝公主之一,趙嫻聽了這話當然有些不服氣,雖然她覺得保羅很不錯,她也很欣賞,不過,有阮阿蠻說的那麼優秀麼?好像神仙一樣。

  切了一聲,扭頭看了窗戶旁的保羅一眼,趙嫻低聲說:「姐姐太看中他了,他不也是兩隻眼睛一張嘴麼?難道三頭六臂?」

  「咱們不說這個,來,我敬你一杯。」阮阿蠻一口喝了杯中酒。

  酒是大食的葡萄酒,葡萄美酒夜光杯,一縷月色從窗外灑落,保羅的側面看起來像是雕塑,冷靜,輪廓分明,手上酒杯內的葡萄酒嫣紅如血。

  一時間,房間內的境界居然有些禪味。

  保羅回頭對兩人笑笑,又轉過頭去看着州橋方向,心裏面思索的是一會兒要發生的大戰,周圍的地形對大戰的影響,何處可以埋伏何處可以逃脫。

  趙嫻在這種情況下被保羅那純淨無暇的笑容給弄得怦然心動:這傢伙,這時候居然比爹還有男人味道,他幹什麼淫笑?真像是一個淫賊。

  想到這兒,她不知道怎麼就突然想起三天前那晚自己被保羅撲倒,一股男子氣息撲面……

  女人是一種奇怪的動物,有的時候,好感就是因為一個笑容而來。

  而女人在說一個男人淫賊的時候,其實,就是一個非常良好的開端。

  「保羅,好久沒給你彈琵琶了,我給你彈奏一首罷!」

  保羅輕輕點頭,慢慢抿了一口酒。

  阮阿蠻的貼身丫鬟秋月趕緊拿了她的琵琶來,她接過琵琶後試了試弦,十指輕動,彈了一首《陽春白雪》。

  琵琶,漢武帝時候從西域傳入的樂器,高約三尺,上狹下廣,背部隆起,腹部平坦,頭部向後斜曲,但也有向前彎曲的。兩旁有四根木柱,用來絞動弦線,稱為「軫子」,頸部嵌有六根半圓形的木條,稱為「六相」,腹部有十八根銳角的細橫木條,稱為「十八品」。

  彈奏「六相」的部位的弦時,聲音較低沉、溫厚,「十八品」部位的弦,則較高亢、清脆。

  琵琶有四根弦,第一根最細的稱為子弦,較粗的是中弦,更粗的是老弦,最粗的稱纏弦,腹部下方結弦索的板子,稱為腹手。琵琶通常依照腹部大小,可分為「大抱琵琶」與「小抱琵琶」兩種。

  在中國的彈撥樂器中,最為複雜的莫過為琵琶了,它的音色優美,表現力豐富,唐代大詩人白居易在長詩「琵琶行」中說「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嘈嘈切切錯雜談,大珠小珠落玉盤。」

  阮阿蠻號稱神手琵琶阮大家,彈奏起來,自然是「大珠小珠落玉盤」,曲風冬去春來,萬物復甦,緩緩如流水一般流淌在空氣中。

  樓下一陣聽不清楚的吵雜聲,似乎是因為阮阿蠻的琵琶曲。

  今天的鸞鳳樓價格特別貴,比平常貴上三倍,不過,對於這些客人來說,值了,還沒看到比武,已經能聽見阮大家的琵琶絕響,還有什麼不值得的。

  「噌」一聲輕響,琵琶曲悄然結束,保羅眼神一亮,「來了。」

  趙嫻收起異樣的心情,快步走到窗戶前向外面看去。

  月色如水,這是一個非常明朗的春夜。

  首先來的顯然是御貓展昭,手上握着他那把名滿天下的名劍巨闕,從長街而來,慢慢走到了橋頭。

  「好氣魄的南俠,好氣派的御貓。」保羅喃喃。

  黑色長衫,寶藍色鑲邊,頭上金翼冠,明黃色墜帶從兩邊垂下,這是典型的大內御前一等侍衛裝束,只不過長衫顏色有些區別。

  兩眉飛起,面如冠玉,雙瞳漆黑宛如點漆,實在是俊俏人物,怪不得是天下年輕四傑之首。

  展昭站在那兒,氣定神閒,似乎天底下就他一個,那是一種骨子裡面散發出來的傲氣。

  橋對面,毫無動靜,陷空島五鼠一個也沒出現。

  皺了皺眉,保羅回首看了阮阿蠻一眼,「阿蠻,我們下去了。」

  說着一拉趙嫻的手就要穿窗而出。

  「保羅!」阮阿蠻腳下幾步,又緩了下來,心頭千言萬語,吐出來化作兩字,「小心」。

  保羅笑了笑,一拽趙嫻,人如大鳥一般穿出去。

  秋月嘟嘴,看着窗外月色下兩人身影扶搖直上,引起四周暗處陣陣低呼,有些不甘心,「姐姐,你就是太順着他了,我聽媽媽說,這男人就要時不時用繩子拴一下才會老老實實留在身邊……」

  「你懂什麼!」阮阿蠻難得呵斥自己的貼身丫鬟,心裏面卻有些動心,她心頭如明鏡,知道保羅雖然時常留在自己這裡過夜,但是外面謠傳他和米脂畫皮館的米香香以及火焰山的梅忒麗頗有曖昧。

  米香香是党項佳人,梅忒麗是波斯胡姬,兩人和她同為東京花魁之一,這天底下的事情,哪兒有空穴來風的,她自然擔心,有些事情,心裏面知道和真正去做,是兩回事情。

  嘆了口氣,她把雙臂撐在窗戶邊沿,兩手托着臉頰看着外面保羅的背影,心如亂麻。

  這邊保羅拉着趙嫻落地後低聲對趙嫻說了句話,兩人把腦後兜帽遮在了頭頂,慢慢往橋頭走去。

  「看不出來你輕功挺好的嘛!我聽說你只是拳腳厲害,沒想到啊!」兜帽下陰影裡面的趙嫻低聲說。

  乾笑了兩聲,保羅低聲說:「一會兒可別亂來,咱們來就是看熱鬧,其餘的都別管。」

  一聲長笑,「保羅兄真乃信人……」橋對面首先出現的是錦毛鼠白玉堂,白衣勝雪,雙手背在後面施施然從黑暗中走了出來。

  「在下只是個小人物罷了,能給名滿天下的五鼠和御貓做個見證,實在是三生有幸!」保羅打着哈哈,對於白玉堂,他的確有些琢磨不准。

  四下低聲議論紛起:

  那是四海的保羅館主……

  嘖嘖!都說大隱隱於市,果然不假,保羅館主也是一個高人啊!不過……他好像沒怎麼遮掩過自己。

  你懂什麼,保羅館主那叫不圖虛名,別的不說,十個包子的學費,天下還有第二家麼?

  三天前保羅館主就在狀元樓下跟那個錦毛鼠白玉堂打了一架,當時我就在旁邊,嚯!那真是劍氣千幻烈日無輝啊……

  據說保羅館主還是鸞鳳樓阮大家的入幕之賓,這天底下男人奮鬥無非就是名、利、女人……

  什麼據說,沒看見剛才他是從鸞鳳樓第五層飛出來的麼?

  ……

  各種各樣的小道消息、傳聞、緋聞,如蒼蠅一般低聲嗡嗡嗡。

  一直沒說話的展昭開口了,「白玉堂,久違了!」

  他臉色平靜,看不出任何端倪。

  趙嫻今天是第一次看見這位御貓,她沒練過內功,眼神不比保羅那麼好,在那麼高的鸞鳳樓就看清楚展昭長相。

  她躲在兜帽下很是仔細打量了一番,然後有些疑惑,「那個所謂江湖,江湖上的俠客都是這麼帥的麼?」

  保羅低聲說:「公主殿下,您是看比武還是追星啊!」

  「都說天下有年輕四傑,是年輕人中最出色的四個,今天我能看到兩個……」趙嫻有些陷入幻想的模樣。

  「白玉堂那天你不是看見了麼。」保羅有些無可奈何,這些皇族貴胄,總是喜歡想一些無聊的東西。

  「那時候我還不知道什麼四傑,不是這幾天你告訴我的麼!」

  保羅無語中。

  白玉堂慢慢向橋中間走去,「展昭,只要你以後不再用御貓這個綽號,我們陷空島五鼠就絕對不為難你,君子一言九鼎……」

  「此事休提!」展昭垂着眼皮,橋對面,那人一雙白色蜀錦靴,正慢慢邁步走過來,「此乃皇上封號,展昭不敢恣意妄為,倒是你們陷空島五鼠,上次大鬧東京城,讓包拯包大人很是為難,俠以武犯禁,這個道理,恐怕你很清楚。」

  保羅暗暗點頭,雙方理念不同,這一架勢不可免,不過,其他四鼠呢?

  夜,依然那麼深,月,依然那麼亮。

  白玉堂哼了一聲,「展昭,我們是江湖人,不要用你那套官場上的規矩來嚇唬我們,一句話,御貓這個頭銜,去,還是不去?」

  州橋寬可容八匹馬並道驅馳,保羅和趙嫻,就站在南端橋頭,不遠處,就是展昭。

  「如若你們陷空島五鼠能投效開封府,展某願意向皇上請辭御貓封號……」

  白玉堂不怒反笑,「展昭,你這個如意算盤打的好,到時候我們五鼠都成了你的屬下,還用的着請辭麼?」

  沉默,殺氣沖天。

  趙嫻激靈靈打了個寒戰,忍不住從長袖內伸手握住了保羅的手,小手冰涼。

  「有雲的地方就有天下,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這是這幾天保羅跟她說過的話。

  眼前,就是江湖麼?

  而此刻的保羅,眼珠子四處打量。

  其他四鼠到底藏在什麼地方?

  這個江湖,可不是美式空手道大賽,講究一對一,這可是比武,刀劍無眼,一個不小心就是血濺五步。

  展昭的巨闕劍慢慢出鞘,劍脊在月色下寒光閃閃。

  真是藝高人膽大,展昭難道真的想一對五?

  有點兒開玩笑了罷!陷空島五鼠是那麼容易對付的麼?

  「展昭,多說無益,用劍來說話罷!」白玉堂一聲叱,腰間霜月軟劍「噌」一聲抽了出來,月光下彈得筆直,整個人竄起在空中。

  巨闕劍完全出鞘了,劍足有三指多寬,比一般的劍要寬上兩分,三尺七寸長,隱隱然有流光在劍身流淌。

  「展某奉陪!」

  話音剛落,整個人竄了出去,巨闕劍如飛燕,從底下斜斜撩起。

  風雷之聲隱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