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妖 - 第14章
飯卡
「小白痴!!」
「尼克!!」
撲通撲通,一紅一金,兩個人影同時跳下海去。
傳說中的海妖竟然不會游泳,這件事只有海雷丁一個人知道,聽見有人喊隊長落水,鬆開皮帶火槍一個猛子扎進海里。卡爾一直跟着尼克,卻不知道她是旱鴨子,見她掉下去一直沒露頭才害怕起來。
地中海的海水那樣清澈透明,一串串驚慌失措的泡泡從水下升起,尼克的身影清晰可見。她明明不會游泳,卻又不甘心就這麼淹死,手腳並用揮來舞去,卻越游越往下沉。一般來說人落水後幾分鐘才會溺死,但如果不會屏息,水嗆入肺中,有可能十幾秒就死亡。看着她口鼻不停竄出水泡,兩個救援人員拼命的朝下游去。
同時入水,海雷丁的水下功夫可比卡爾好得多了,雖然身材高大強壯,在水中卻靈活的像尾海豚,率先趕到尼克身邊,拎着她後頸襯衫向水面上浮。尼克反射性的向後抓他胳膊,海雷丁知道被纏住了兩個人都要玩完,乾脆伸手把她兩條胳膊掰脫臼了。
「船長上來了!放繩梯!」
一陣喧鬧忙碌,濕透了的海雷丁把尼克丟到甲板上。剛想罵上兩句,看她軟綿綿的像個麻袋,口鼻不停冒泡,知道肺里進了水,於是攬着後腰抱起來,抬腿一個膝撞頂在她胃上。尼克趴在海雷丁腿上哇哇吐出幾口水,抖着身子嗆咳起來。
「行了行了!能喘氣了!」
海盜們拍手慶賀海神放人,爬上船的卡爾想去扶尼克,船長卻沒有放開的意思。
「你身上帶了什麼?」海雷丁緊捏着尼克的肩膀,咔咔兩下給她接上胳膊。
尼克輕輕哼了兩下沒動靜。控水上環,海雷丁都故意使了重手,估摸着她肚子和肩膀上得留下幾個青印子,知道疼才能記得。
「你最近可沉得多了,不是吃得太好,需要減減肥吧?」
尼克垂着腦袋不做聲,海雷丁也不理她,手探進她衣服一拽,竟拉出一件金光閃閃的內甲來,仔細一瞧,全是一枚枚金幣串成的,沉甸甸的將近有二十磅。
「……好,要錢不要命了是吧。」
怪不得掉進水裡連個頭也冒不上來,咕嚕咕嚕直往海底沉。海雷丁氣得尾音都哆嗦了,幾乎要把尼克脫光了狠抽一頓,好在角落裡剩下一點理智記得她是個女孩,還是帶了幾百個兄弟的隊長,不能當眾損了面子。
「沒收了。」海雷丁抓起金甲轉身就走。
「船長!」尼克終於開腔了,可憐巴巴看着老大的背影。雖然是個海盜頭子,海雷丁卻總喜歡穿得整潔優雅。現在那些好衣服都濕透了沾在皮膚上,糾結的肌肉線條和冷冰冰的表情,讓他兇狠野性的另一面徹底暴露出來。
「船長……」尼克小聲央求。
錢多了是好事,但她誰也不相信,藏來藏去不放心,最後想不如藏自己身上。海雷丁忍不住回頭掃了她一眼,不知是海水還是淚水,那雙黑眼睛裡水汪汪的,衣衫浸濕,更顯得瘦弱單薄。這個小吝嗇鬼啊,一天到晚嘴巴不停還瘦成這樣,不知道的以為他紅獅子苛刻手下呢。
「……先存在我這裡,等你反省夠了再說。」
海雷丁終於看不得她難得一見的可憐樣子,就此鬆口。
懲罰是跟甲板水手一起勞動三天,卡爾跟着端水遞毛巾,心疼她在烈日下勞作,卻不知怎麼,在她一閃而過的表情里看到一絲得意的神色。
尼克任勞任怨的跪着擦甲板,心裡卻沒怎麼沮喪。
果然,天下的大叔脾氣都一樣,那個表情騙過阿薩叔叔,也能騙過船長。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就在小尼克沾沾自喜騙過海雷丁,想着怎麼要回金馬甲的第二天晚上,報應終於來了。
維克多正在給一個患嚴重眼病的水手做檢查,就聽見走廊里某人蹬蹬蹬一溜小跑奔過來,然後很不客氣地踢開醫療室木門。
「都出去!」
尼克隊長大吼一聲,三個等待就診的手下極有眼力見,立刻閃出去,尼克拉起木栓鎖了門,接着脫外套松腰帶。
嚇呆了的船醫這才如夢初醒,被火燙了的貓一樣炸毛跳起來往牆角躲,一邊哆嗦着手抓緊領口:「你要幹什麼!就算簽了協議,醫療室也不提供這項服務!告、告訴你!我、我在佛羅倫薩是有未婚妻的!!」
尼克急得跳腳,抬頭看了維克多一眼:「跟你未婚妻有什麼關係?我裡面受了重傷,要死了!」
「什麼裡面外面?我不記得你最近受過傷啊?」維克多驚魂未定,不敢過去。
尼克小臉慘白:「昨天我落水,船長狠狠踢了我肚子一腳,今天不知怎麼,下面就流血了!止都止不住……」接着一邊繼續跟腰帶奮鬥,一邊喃喃自語計算,「斷手斷腳有賠償金的,被船長打了也算作工傷嗎?眼睛胳膊腿是十枚金幣一個,鼻子耳朵手指頭三枚一個,不知道這樣能拿到多少錢……」
維克多捂臉蹲在地上,哀哀慘叫。
「上帝啊,我從來沒有求過您什麼,今天,求您把她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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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克多覺得自己上輩子肯定欠了尼克很多很多錢,多到連他這樣一個從心靈到臉皮都強悍至極的人也有跳海衝動。維克多想起過去,那時候他被家族除名趕出佛羅倫薩,淪落到做街頭理髮師給人刮鬍子都沒有害怕後悔過。
可現在,他真的後悔了,後悔跟這個殺千刀的小混蛋扯上關係。
「求你,把褲子穿好……」維克多抱頭蹲在牆角,深切哀慟自己的悲慘遭遇。
「怎麼了,你總說什麼親身驗證科學道理的,不檢查一下?」尼克一手拎着褲子一手抓着腰帶,大大咧咧站在醫療室中間。
「你小腹劇烈疼痛嗎?」
「不怎麼疼,就是有點漲。」
「不是每個月都發生一次?」
「怎麼可能!」
「好吧,十五歲了,這麼晚真是發育不良……」維克多抬起頭來,蔫蔫地道,「恭喜呀,你現在是個真正的女人了。」
尼克隊長愣愣地站着,沒法從『純爺們』一下過渡到『真女人』身份。
「初潮,是女子身體發育成熟的標誌,代表可以受孕了。以後如果運氣好,每個月都會這樣規律出血一次,持續二到七天,期間要注意衛生和保暖……」
維克多心不在焉地背誦醫書,聲音飄渺的像在唱詩。給少女講解生理知識是母親的職責,為什麼他堂堂一個男性科學工作者要做這個?解剖一具初潮的屍體他還比較有興趣。
尼克有點驚訝,慢慢地把腰帶繫上,輕聲喃喃:「每個月?怎麼會這樣……我以為就第一次會出血……」
「第一次性經驗出血是□破裂導致,跟這沒關係。」維克多站起來整理襯衫,皺眉道:「你知道這個,為什麼不知道經血是什……」話一問出口,他就後悔了。
這時代喜歡幼童的變態非常多,特別是教廷里任職的某些衣冠禽獸,一些流浪的孩子常常被一點食物勾引,帶到教堂給他們□了。以卜尼法斯八世為代表,許多教皇都有這種愛好,維克多雖生於貴胄,但這些骯髒的勾當早已聽到噁心。
還沒初潮的孩子就被糟蹋了……
眼看着她的小臉因失血蒼白黯淡,維克多頭一次為自己口無遮攔感到抱歉。
「咳,我是說,你的撫養人好奇怪,該教的不教,不該教的亂講……」船醫一反常態,磕磕巴巴試圖轉移話題。
尼克系好腰帶抬起頭來,表情沒有一絲痛苦,輕輕鬆鬆的道:「我當然知道,雖然各地行情不一樣,可處女價總是比非處高上好幾倍,不過男人都笨得很,塞塊半凝固的雞血進去,立刻就樂得掏錢,我一直以為塞拉流血也是在假裝處呢。」
小奸商眼睛裡露出點狡獪神色,顯然對這高明的欺騙招數非常得意,轉眼想起自己,又有點發愁:「可是每個月都這樣,好耽誤事啊,萬一碰上難啃的骨頭就糟了……還有賠償金……」
這邊精明的尼克隊長把帳算得噼啪作響,那頭維克多已經全身發抖。
「滾……」
「啊?」
「我說,你給我滾出去!!!!!!!!!!!!」
嗖嗖作響的銀刀從木門裡飛出來,一個骷髏頭在牆壁上砸成兩塊,尼克抱頭鼠竄,不知道哪句話惹惱了船醫,讓他怒成這樣。
莫名其妙從醫療室里出來,尼克決定去找船長。原因弄清楚了,但賠償金還是得去要,畢竟這件麻煩事是船長踢了她一腳才發生的,尼克想,要是不挨踢,說不定一輩子都不來呢。
敲開橡木門,見長桌上放着她的金馬甲,尼克不由自主被金子吸引過去。
海雷丁一愣,好像聞到什麼氣味,接着眉頭就皺起來。尼克從小看慣人臉色,知道這是不高興的意思,心下有點奇怪,她不過是出了點毛病,怎麼就人厭鬼棄了?於是決定先下手為強,占了理再說。
「船長,你要對我負責。」
「負什麼?」海雷丁覺得自己幻聽了。
尼克理直氣壯:「你昨天踢了我一腳,今天我就那個……生病了。」她想船長見多識廣,宮殿裡也有不少女人,為了賠償順利到手,還是不要詳細解釋為妙。
「契約有附屬條款,缺胳膊斷腿都有賠償金的。」
海雷丁手一緊,馬甲上的幾個金幣硬生生彎成直角。
看着男人十指骨節咔咔作響,尼克心驚了一下,論武力,她在巔峰狀態也不輸給船長,可是現在正不舒服,獅子嘴裡謀食,是不是有點大意了?於是聲音小了一點:
「那個,其實就是輕傷,按照瞎眼斷指算也可以的……」
「所以,因為我昨天踢你一腳,今天你就來了初潮,然後來跟我要賠償金?」
海雷丁一字一句的問,看起來是在笑,可麵皮發青,嘴角繃緊,顯然是讓她氣得快腦溢血了。
「呃,你怎麼知道……」尼克有點心虛了,小心翼翼咽下口水。
「哦呀,我們的尼克隊長,沒聽說過自家船長有個特殊的本事?從海風裡就能嗅到天氣變化,見一個人聞聞就知道他值多少錢。」海雷丁冰藍色的眼睛眯起來,像獅子在打量獵物,「你身上的氣味隔着十米我就聞到了,還敢跟我說『生了病』?」
他笑得越是親切,越是怕人,尼克感覺到危險,不自覺的退了半步,馬上就想扭頭落跑,「那個,這件事以後再商量吧,快吃晚飯了……」
海雷丁剛剛讓這個無恥的小奸商氣到發昏,可他畢竟是混了十幾年的老江湖,什麼樣的人沒見過,什麼樣的事沒經歷過,怒氣過去,立刻冷靜下來,面色一寒站起來,口氣便如冰霜一般:
「給我站住。既然你提到了,那我也好好給你算筆帳。第一,你工作的時候心不在焉,落水是我撈上來的,一條命,算多少錢?」
他向前踏了一步,氣息像頭極端危險的猛獸:「第二,你是個丫頭片子,我不計較身份留下你,前提是不影響生意。現在你開始流經血,每個月都得休息,船隊要影響多少買賣?這筆損失怎麼算?」
尼克被他的氣勢嚇倒呆了,退後再退後,一直退到門板前,海雷丁居高臨下,一手撐在她耳邊,一手握在她細細的脖子上,聲音暗沉,浮動着難以言喻的危險信息:
「小兔崽子,還敢跟我要賠償,你要是跟野男人混出孩子來,難道也要我負責?!」
尼克被海雷丁圈在懷裡,聞見他身上有一種淡淡的鐵鏽味,那是鮮血和烈酒混合的男人氣息。她好像第一次發現船長的肩膀這麼寬,結實強健的胳膊能輕易擰斷人脖頸。
手,不自覺的就伸到大腿,想要拔出匕首。
海雷丁鬆開尼克的脖子,輕輕拍了拍她臉頰,柔聲道:「你現在每個月拿三十枚金幣,真是剛剛好,以後來幾天經血就扣幾枚,從今天算起。」
尼克失魂落魄的從船長室出來,暈乎乎下了船艙,在自己的房間前突然蹦出個人來,卡爾一臉焦急擔心,也忘了『不嘮叨不糾纏』的自我要求,撲上來就問:
「你怎麼了?臉色好難看。剛剛有人告訴我你去過醫生那裡,是不是生病了?哪裡難受嗎?要是落水感冒就糟了,說不定會轉成肺炎……」
尼克望着他那顆金光耀眼的腦袋,越發沮喪了。屋漏偏逢連夜雨,金馬甲沒有要回來,反倒扣了薪水。怪不得兄弟們都說女人經血最邪惡,現在她自產自銷,果真是倒霉透頂。
哎……
卡爾還想就肺炎的滅絕性攻擊做詳細闡述,尼克充耳不聞,搖搖晃晃開門進屋,一頭扎在床上做挺屍狀。
這一覺一直睡到第二天天亮,昨天打擊太大,晚飯都忘了吃,尼克是被餓醒的。翻身睜眼,只見床邊坐着一頭大型金毛尋回犬,面帶微笑眼圈微紅,那笑容里又是激動又是感慨,十足像在女兒婚禮上哭泣的父親。
「你終於長大了。」卡爾無限溫柔看着她說。
尼克讓他嚇得毛骨悚然,還以為自己一夜之間變了形,趕緊順着頭頂往下一通亂摸,除了胸口有點脹痛,其他沒任何變化。
「你又發什麼神經?」尼克掀毯子準備下床,才發現她蓋了兩層。這春夏之交,一張毯子都讓人冒汗,怪不得夢裡捂得她透不過氣。
「船醫說要注意保暖。」卡爾站起身來,「我讓廚房給你留了飯,還溫在灶上,你再躺一會兒,我去給你拿來。」
尼克炸了毛的貓一樣跳起來擺手:「不不!你別這樣,我會消化不良的!!」這一動彈才覺得兩腿間潮濕粘膩,難受的緊,低頭一看,果然褲子和床單一灘驚人血漬。尼克立馬想起扣工錢的事,接着就喪氣了。
倒了霉的經血,一大早就纏上她,而且這又不是傷口,沒法裹沒法包的,怎麼處理啊?乾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