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龍 -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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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01

冰人

　　PART1冰人

　　DR1254妮多?洛薩誕生前一千年迷霧森林

　　凌亂的屍體如同被颶風收割過的麥子倒伏一地，粘膩腥臭的血液浸潤了土壤，莉拉雙膝僵硬，試圖從血泊中站起來，腳下一滑又再次摔倒。在僅有兩人同行的情況下被強盜們襲擊，能倖存下來已是運氣。

　　堅強點！別讓拉塞爾看不起你！你是個戰士！女孩兒在心中對自己吼道。她撐住劍，緩緩站起來。

　　「受傷了嗎？」一隻頎長優雅的手掌伸過來，試圖給她一點幫助。他的嗓音總是那麼柔和，體溫卻冰冷如石雕。

　　「不小心被敵人的血滑到了而已。」莉拉裝作滿不在乎，抓住了同伴的手。在她健康的麥色肌膚襯托下，那青年白的發光，像一輪皎潔的月亮。半年前結識這個單身冒險者後，莉拉一直懷疑他是個離家的貴族，在青年高貴憂鬱的氣度對比下，那些滿身酒氣的僱傭兵粗魯的像獸人。

　　「我看到了，一對三，你很勇敢。」拉塞爾讚賞道。雖然在微笑，可那雙深邃的黑眼睛卻看不出感情，正如他背後鋒利的武器——巨鐮收割生命，血肉四濺，肢體分離。

　　莉拉挺直腰，走到塊頭最大的食人怪身邊，拉斷它的頸鏈塞進腰包。

　　「我們可以回鎮上領賞了！然後去酒吧喝個痛快！」

　　「莉拉……」青年頓了頓，輕聲說：「所有賞金都歸你，自己去領吧。」

　　女孩兒身體猛地一震，心沉了下去。終於還是來了嗎？

　　「你、你現在就要走？」

　　「是的，我的旅程還沒有結束。」拉塞爾看着這個故作堅強的人類姑娘，她活力四射、勤奮努力，是個很有潛力的戰士，然而作為他的配偶，依然不夠強。

　　莉拉手腳冰涼，話音帶着微微顫抖：「我不知道你會走那麼早……」

　　「我愛你。」拉塞爾冰冷的手搭在她肩上。

　　莉拉面色慘然，仰頭望着這張明淨俊美的臉龐說：「我知道，你從來不撒謊。愛是真的，走也是真的，像夏亞的季風那樣從不停留。」

　　拉塞爾一言不發的望着她，綻放出略帶憂鬱的微笑。莉拉痴痴看着青年淡色的嘴唇，心想傳言說的沒錯，薄唇的男人薄情。

　　女孩兒眼睛濕潤了。拉塞爾垂首吻別她，莉拉感到冰冷的觸感爬上臉龐，是他的唇，也是她的淚。他一直那麼溫柔，然而分手卻沒有任何商量餘地，甚至親吻時胸口都沒有起伏。

　　年輕的女戰士不願失去尊嚴挽留情人，拭去淚水，將劍收入腰間，大步走向回城的路。

　　「再見。」拉塞爾說，心中卻道一聲永別。他的天性決定了胸口深處永遠不會跳動，愛如潮汐，來時迅猛洶湧，退時卻悄無聲息。

　　告別了莉拉，他一路向西，穿過迷霧籠罩的蜥蜴沼澤，來到劍灣的海邊。時間已是初冬，海水呈現出抑鬱的青灰色，澎湃巨浪擊打在礁石上，發出雷霆萬鈞的吼聲。

　　拉塞爾站在一處懸崖上，慢慢脫下輕甲和所有衣物，張開手臂迎向大海。他身形挺拔而結實，優雅的肌肉線條呈流線型，青年□的身軀沐浴在海風中。

　　「我回來了……」

　　他低聲感慨，縱身跳下懸崖，消失在礁石之中。

　　冰寒刺骨的海水瞬間淹沒了拉塞爾，筆直的長腿變成魚尾，淡藍色鱗片微微發光，他以不可思議的迅捷速度地向海深處游去。

　　

　　皮膚的溫度已然消逝，你的音容依然縈繞於我腦中；

　　溫柔的體香已然消逝，你的話語依然徘徊在我耳畔；

　　我心愛的姑娘，忍着悲傷離開你回到故鄉……

　　

　　青年溫柔清朗的的歌聲仿佛天籟，在海浪中越傳越遠，片刻之後，深海中出現了許多相同的身影：上身為人，□為魚。這些美麗妖異的生物迎上來，環繞在拉塞爾周圍，以陸地上無人能及的歌喉唱起一首讚歌。海妖——深海中冷酷的妖魔，最喜歡用美妙歌聲引誘獵物跳入海中，溺死他們再當做食糧。

　　「吾王……」

　　「吾王歸來……」

　　「思念至極……」

　　拉塞爾?弗林，蜜絲琳和弗拉佐的孩子，同時具有雙王血統的唯一繼承人，無痕之海廣闊領域的統治者，回到了他的故鄉。

　　向着深邃的波那裡海溝潛入一百多里，太陽的光芒已經徹底消失，海水冰冷漆黑，叫不出名字的海生植物如同幽靈之手不時碰觸着旅人。熟悉的環境令拉塞爾覺得身心舒適，他離開大海已經太久，連路都忘得差不多了。

　　此時迎接他的海妖們中出現了一些未成年體，它們清秀纖瘦，介於少年和少女之間，還沒到分化性別的年紀。

　　在海魔女的居所，他見到了那個久違的老女巫。皺巴巴的雌性海妖早已失去姿色，身體乾枯，指甲如同利爪。

　　「吾王，您終於回來了。」海魔女抓了一把幻貝提煉的顆粒扔進銅盆，裡面跳出令人眼花繚亂的光芒。「您已經快一百歲了，同齡的海妖早就開枝散葉，可您這邊還沒什麼動靜，雙王珍貴的血脈就將到此為止了？」

　　「我一直在尋找。」拉塞爾淡淡地說，「只有最強的族類才有資格成為我的配偶。」

　　海魔女臉上深如溝壑的皺紋擠在一起：「吾王，我理解您的驕傲，但您也不能太挑剔了。」

　　「難道我沒有挑剔的資格？」拉塞爾輕盈的身軀隨着海浪起伏，在變幻無窮的魔火照映下，他雪白的臉龐呈現出一種妖異的俊美。「一生不過一瞬，如果不能隨心所欲，那麼活着也沒有意義。」

　　「那倒確實如此。」海魔女嘆一口氣，順從了王者的想法。海妖們天生任性，喜愛冒險，強迫它們干不願意的事比殺死它們難上百倍。

　　「那麼，就恭祝您早日找到命中注定的那位。」她深深弓背行禮，滿懷信心地道：「在海妖的魔力誘引下，任何生物都將雌伏在您的腳下！」

　　拉塞爾?弗林再次踏上冒險之旅。尋找生命的價值——旅程終點是死亡，這就是海妖們成年後不變的宿命。

　　

作者有話要說：五萬左右的中篇，三天一更，直到完結。

☆、PART

02

紅龍

　　PART2

紅龍

　　一個月後，當拉塞爾再度登上陸地時，費倫大陸已經進入了漫長的嚴冬，站在海岸向內陸看去，一望無際的絕冬之森此時就像白色荒漠。

　　這片面積廣博的森林向來人煙稀少，獸道也被積雪掩埋，拉塞爾由着性子漫步而入，越走越深，除了被遺棄的古神祭壇，沒有任何人類蹤跡。積雪從腳踝漸漸淹沒到膝蓋以上，密密匝匝的喬木和白茫茫的冰雪混淆了方向感，在冰封的酷寒冬季，即使最有經驗的獵人也不會深入此處。

　　走了大約兩三個小時，拉塞爾突然感覺到一股極其強烈的魔法波動殘餘。前方，齊膝的積雪戛然消失，一副震撼景象呈現在面前。

　　濃烈的硫磺氣息撲面而來，森林變成漆黑焦土，粗壯大樹紛紛倒伏在地上變成木炭，一些面目全非的屍體四處散落，鎧甲和血肉融為一體，已經看不出原型。這片神秘的扇形焦化帶就這麼詭異的坐落於森林中間，仿佛一塊巨大的天外隕石墜落在此，方圓幾里如同煉獄，沒有任何生命存在的痕跡。

　　拉塞爾彎下腰，在地上抓了一把。

　　被肆虐過的焦土還帶着餘熱，堅硬的岩石被燒裂，輕輕一捏便碎成粉末。鐵灰色的天空看不到太陽，片刻之後，雪又一次靜悄悄地降臨到大地上。在這片仍聚集大量火系魔法粒子的區域，雪片尚未來到地面就變成一場靜默的苦雨。

　　在拉塞爾平生的見聞經驗中，他只聽說過有一種生物能造成這樣堪稱壯觀的毀滅性打擊。

　　那就是——龍。

　　青年舉目遠眺，但見冰雪覆蓋的貝倫山上升起一股白色煙柱，繚繞升騰向天際飄去。

　　「龍出沒、請注意麼？」拉塞爾的好奇心立刻被勾引出來，目測距離後，他決定前去看一眼。

　　這種誕生於深海的生物幾乎沒有恐懼的情感，好奇心強烈又愛冒險，因此許多年輕海妖還沒成年就因為衝動付出了生命代價。

　　高聳入雲的貝倫山變成一位頂天立地的冰雪巨人，隨着海拔升高，溫度越降越低，許多地方的積雪厚度足夠將成人淹沒。聖潔雪山沒有讓人心緒平和，前方反而有種難以言喻的邪惡氣息，棕熊、野狼、雪猿等山中常見的動物都逃得無影無蹤。

　　太靜了，連積雪折斷樹枝的動靜都響得驚人，拉塞爾不由自主的繃緊身體。隨着那股白色煙柱的靠近，他感到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覺從尾椎一路升上頭頂，明明是在向山上攀登，感覺卻像墜入無盡黑暗深淵。

　　如果是別的種族，必然會因為恐懼的壓迫感駐足不前，但海妖卻不知道害怕為何物，固執的涉雪前行。

　　正前方是一堵幾百尺的峭壁，如果繞過去需要花上大半天時間，可年輕的海妖急不可耐，決定從此處直接翻越過去。他縱身而上，抓着凸出的岩石向上攀登。雪越下越大，天地間連成霧蒙蒙的一片，已看不清腳下情形。鬆動的石頭從岩壁上脫落，直線墜落山崖，摔得粉身碎骨。

　　雪山之巔通常是眾神降臨之地，在這飛鳥難至的絕壁上，沒有回頭餘地。

　　它會是什麼樣子的？很強嗎？那煙霧是什麼？他越來越興奮。

　　爬了不知多久，拉塞爾終於看到峭壁邊緣，而那股煙柱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近距離看才發現，它不是燃燒產生的煙，而是水蒸氣。那股邪惡氣息的核心就近在咫尺，拉塞爾抑制着內心的亢奮，翻越最後一寸障礙。

　　幾件沾血的亮銀鎧甲被隨意扔在此處，從尺寸上看，它的主人足有七英尺高。雪地上有一個圓形凹洞，積雪被火系魔法融化成熱水，如同天然形成的溫泉，水霧蒸騰直入雲霄。

　　海妖的腳步停下了。

　　剎那間，世間的一切嘈雜銷聲匿跡，靜得能聽到血液在自己體內流竄。

　　壁立萬仞之上，一個男子□的站在雪坑中沐浴，發色火紅，如同冰天雪地里熊熊燃燒的烈焰。

　　山巔風雪襲來，鵝毛般的雪片觸及到男子滾燙的肌膚，頓時融為熱雨，順着神祇雕塑般的軀體流淌，在他腳下形成一池淡紅色的血水。男子的身體沒有傷痕，所有殘血都屬於他的敵人，在這具壓倒一切的驍悍軀體前，任何讚美的詞彙都顯得貧乏而黯淡，拉塞爾忘記了呼吸，呆呆地站着。

　　紅髮男子停下手臂動作，緩緩轉過身——他有一雙琥珀色的邪惡豎瞳。

　　拉塞爾突然被一股強大的精神力量懾住了，全身動彈不得。

　　龍族的誕生甚至比這塊大陸形成的時代更久遠，它們的存在超越所有生命，僅僅是面對，那股自然散發的威壓就能讓幾乎所有生物產生絕望無助的感覺。

　　海妖天生擅長精神操控，然而在這男人面前，拉塞爾無力抵擋入侵，他感到自己的靈魂被目光的漩渦吸了進去，墜入一個唯有火焰的煉獄。只是瞬間，他就嘗到了血液沸騰、肌膚焦黑的巨痛，那雙閃爍着金色光芒的豎瞳凌空審視，它屬於一位亘古永生的邪神！

　　那個有着冷厲容顏的紅髮男子，唇邊浮起一絲殘忍的微笑。

　　拉塞爾腳下一空，才發現自己被操縱着不知不覺間退到懸崖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