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磚 - 第6章
孑與2
再醒過來,自己已躺在軍帳床上。雲燁看着滿臉憂色的程咬金,剛要說話,老程止住雲燁張嘴,痛惜地說:「賢侄切勿多言,安心養病為重,自古世上就沒有十全十美之事,賢侄是世上少有之俊才,其他不論,光奇巧製鹽之術,不說為我大唐又添一活命之法,光解隴右缺鹽之苦可稱澤被蒼生,算學一道能讓黃志恩低下向來驕傲的頭顱,舉着火把趴地上籌算一夜亦可稱為奇才。上天不仁,偏偏讓賢侄身染惡疾,真是令人扼腕嘆息。你且好生養病,不要多慮,病好之後,老夫仰仗之處還多。」
雲燁伸出手顫抖的指向旁邊洋洋得意的程處默,程處默一把將雲燁手臂塞進毯子裡,滿臉驚魂未定的說:「兄弟你就不要多說話,安心養病才是正經,幸虧愚兄見勢不妙,動手快,否則兄弟咬着舌頭就不好了,感謝的話就不要說了,誰讓我們是兄弟。」
聽着這麼無恥的話,雲燁正準備跳起來將這混蛋掐死,就聽帳外一片喧譁,一個尖細刺耳的聲音傳來:「天使到,蘭州衛掌行軍書記雲燁接旨!」
聽到這聲音,準備跳起來的雲燁縮回毯子裡,他實在不明白怎麼接旨,又為什麼會有旨意給他,難道李二陛下已然知道自己的存在,這太可怕了。都說古人能掐算古今,自己的來龍去脈都被人家知道的清清楚楚,就自己這兩下子,還混個屁呀。
正進退兩難之際,就聽程咬金說話了:「怪哉,老夫奏摺才上去月余,怎麼今日就有旨意下達,老夫且去看看。」說罷邁出軍帳。
程處默對雲燁悄聲說:「老爹給你報上去的功勞陛下批下來了,哥哥我去看看」。說完也跑了。
雲燁縮在毯子裡腦子就像開鍋一樣,片刻之間竟毫無頭緒,儘管以前也幻想過這種場景,但事到臨頭卻一籌莫展,不知怎樣去面對。也好,裝病也是一種選擇。
不長時間,程咬金陪伴着一個年輕人走了進來,見他頭戴烏璞,上鑲嵌一塊白玉,身穿皂色圓領外袍,腰束一皂色革帶,腳下一雙薄底快靴,顯得精神奕奕,面白無須,眼睛卻靈動無比,未語先笑:「呀呀,這就是一技解危難的雲公子吧,陛下聽說公子在隴右以奇巧製鹽,解我隴右缺鹽之苦。龍顏大悅,特命咱家星夜兼程奔來隴右,替陛下好好看看十四歲的奇才,今日一見果然一表人才呀。」
「讓內監見笑了,內監前來宣旨,雲燁卻纏綿病榻,失禮了。」不知道太監怎麼稱呼,就用內監代替,反正只要是官就不會錯,太監也是官嘛。說完就要裝着要爬起來。
那太監急忙按住雲燁,還是尖聲尖氣的說:「雲公子有病在身,國公爺已經交代過,就不必起身了,陛下一向求賢若渴,必不會怪罪這小小失禮,咱家也撐不起大人稱謂,公子不妨叫咱家劉內侍。」說完,面南背北站定,老程也在側面拱手而立,劉內侍輕咳一聲:「大唐皇帝詔曰:今有良家子姓雲名燁者,自幼秉承良緘,克……」
太監足足念了盞茶時間,除了開頭,雲燁就沒弄明白這些古文到底說些什麼,好不容易聽到平安縣男這個爵位,這大概就是封賞我的爵位,咱也是爵爺了?
待劉內侍念完,程咬金攙着雲燁在床上三拜九叩完畢。那劉內侍立刻換上一張笑臉連連拱手作禮:「恭喜爵爺,賀喜爵爺,十四歲封男,他日封侯指日可待啊。」
雲燁知道這傢伙是在討要喜錢。摸遍全身也沒有金銀珠玉等可以打賞的物件。正尷尬間,程處默捧着一張托盤走進來,笑嘻嘻地對劉內侍說:「煩勞內侍千里奔波,我兄弟感激不盡,得此佳訊,怎能讓內侍空手而歸,小小敬意,還望劉內侍不要嫌棄。」
劉內侍也是妙人,笑吟吟地接過托盤向雲燁施禮:「謝爵爺賞賜。」又對程咬金施了一禮,捧着托盤退出營帳。
雲燁對這個知情識趣太監很有好感,沒有史書上說的那麼不堪嗎。唐甄在《潛書》中這樣描繪太監;望之不似人身,相之不似人面,聽之不似人聲,察之不近人情。不知道是不是這些傢伙對太監有偏見,或者受過太監的迫害,總之雲燁就覺得這劉內侍就是一不錯的人。未語先笑,識情知趣,面子上讓人有春風拂面的感覺,至於內心是否陰暗,關我屁事。
第十三節 土豆
從今天起做一個高尚的人;從今天起做一個純粹的人;從今天起做一個胸無大志的人;從今天起做一個混吃等死的人;我只願面朝南山,春暖花開。雲燁不用蓋房子,因為偉大的,睿智的,光明的,慷慨的李二陛下除了封他男爵爵位,還賞賜了一千二百畝土地,以酬謝他無私的貢獻製鹽秘法的壯舉。
程咬金也對皇帝陛下的大手筆賞賜讚不絕口,皇朝爵位分公,侯,伯,子,男五等。雲燁此次獲封男爵,乃是從白身一躍而為爵爺。
在江山已定的大勢下,分封貴族已極為謹慎,滿朝都在想着怎麼削減貴族,降低爵位,雲燁憑藉區區製鹽秘法,竟破此限制,一舉得封正牌開國男爵。亦是前所未有。
要知道程咬金跟隨李二陛下出生入死多年,又是絕對的心腹,才獲封盧國縣公,大名鼎鼎的一代名臣虞世南才不過是永興縣子而已。
現在的爵位前面都要加開國二字,更屬難得。相比之下那上千畝的封地就微不足道了。從地圖上看離長安城足有五十里地,按程處默的說法,這還好意思叫長安封地?離隴右也不過三寸距離,當然這是從地圖上比量。不管怎麼說,咱也是有爵位,有官職,有田地的三有新人了。
在巨大的幸福感衝擊下,雲燁已經忘記了程處默用髒手巾堵自己嘴這回事。鑑於程氏父子都喜歡用手掌大力拍擊別人肩膀表達喜悅之情,雲燁也忘記了向老程父子解釋自己沒患羊角風病這一事實。
雲燁打開背包,這些天來他故意不去翻看從前的物品,擔心自己再次陷入痛苦的回憶之中。拿起手機,已經沒電了,黑屏一片。打開後蓋,取出電池,小心地吹吹裡面的灰塵,前段時間滲進去的水早已干透了。程處默把它當成鏡子,還嫌棄沒銅鏡好看。
取出太陽能充電器,打開吸光板,選一個沒有遮蔭的地方,放置好充電器,將手機連接在上面,用不了四個小時手機就會充滿電,那裡有自己的全家福,雲燁實在是想看一看妻子和兒子,擔心自己這樣下去會把他們忘記。
英吉沙小刀只剩一把,髮夾還是那麼漂亮,雲燁手輕輕拂過髮夾就像拂過妻子順滑的長髮。
定位儀已經被自己丟掉了,錢包也被扔掉了,自己存在的標誌只剩下這具肉體。
沒捨得吃的兩個土豆已經長滿了紫色的嫩芽,雲燁很清楚這兩土豆的價值,如果沒他們,大唐想要獲得這重要的農作物就需穿過茫茫太平洋去美洲大陸尋找。
喊過服侍自己的親兵,命他去尋找幾個大缸,打算把土豆切開種在缸里,但願他們能在天氣變寒冷前能夠成熟。
整套的廚具已被程處默借去,聽說是要讓營中鐵匠再打造出一套,到現在也沒音訊。帳篷睡袋也沒能逃脫這種命運。
指北針,地圖雲燁貼身收藏,不打算讓他們重見天日。指北針還好說,地圖實在是沒法解釋,但它又太重要不能毀棄。
工兵鏟程處默好像不打算還給自己了。掏空了背包,雲燁將背包抖一抖,要把裡面的灰塵倒出來,沒想到幾顆黃燦燦的東西掉出,雲燁一看原來是五顆玉米粒,不知何時落在背包夾縫裡,雲燁撿起玉米粒用麻布包好,和辣椒籽放在一起,希望來年能種出辣椒和玉米自己的農莊能否興盛全指望他了。
雲燁對電子產品並不抱太大希望,手機里如果沒有妻兒的照片,他一定選擇扔進黃河裡。子不語怪力亂神,太先進的東西不會給自己帶來幸福,只會招災。李二陛下從骨子裡就不相信任何神靈。自己如果拿出一件沒法解釋的神器,李二第一時間不是崇拜而是舉起屠刀。
雲燁發現自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窮光蛋,身無分文不說,居然還欠着老程一盤銀子。雖說錢是王八蛋,沒錢還真的寸步難行。李二陛下怎麼就忘記賞賜一些金銀珠寶呢?不厚道啊,沒錢你讓我如何當爵爺?雲燁覺得自己是世上最悲催的爵爺。爵爺還得自己掙錢嗎?不是說爵爺都是左擁右抱美人,頓頓山珍海味,出行駿馬,回有華廈嗎?怎麼輪到老子就得當苦工掙錢?天理何在!
老程奇怪地看着雲燁帳前並排擺着的五口矮缸,奇怪的是雲燁還把缸底敲了一個洞,軍士正把腐爛的樹葉,河邊的泥土攪拌在一起,黑黝黝的顯得十分肥沃。雲燁輕手輕腳的把一種奇怪的帶着紫色嫩芽的莖塊埋進缸里。桑面蓋着一層薄薄的泥土。待雲燁澆完水,老程再也忍不住了。問雲燁:「小子你在幹什麼?種花?你小子不會在軍營里幹這麼不着調的事吧?」
雲燁拍拍手上的泥土,對老程躬身施禮:「程伯伯,小侄對伯伯的信任感激萬分,小侄做如此離譜的事,您未有一句責罵,卻讓軍士竭力幫助小侄完成。伯父厚愛小侄銘記在心。至於缸中物事,且容小子賣個關子,秋後自知。但小子可以告訴伯伯,此物乃無價之寶,只要種植成功它可使我大唐今後無饑饉之憂。」
「小子,此話當真?憑着五口大缸就能使大唐無饑饉之憂?」程咬金顫聲問道。
「嘿嘿,小侄剛獲爵位,又得千畝封地,可惜還是一個窮光蛋,身無分文。年底趕赴長安叩謝陛下,正式就職,沒錢怎麼行。待此物種成,小侄也好獻於陛下弄上幾萬貫錢鈔,這樣就可混吃等死了。」雲燁話音剛落,一隻巨爪就抓住後頸,拖着他向營帳走去。
在經過毆打,抵抗,再毆打,然後屈服,這一套常規說話方式後,老程心滿意足的背着手踱出帳篷,趴在缸邊,仔細數了數土中的嫩芽,喊來十個親衛,鄭重吩咐他們小心看護,摸索着缸沿,喃喃自語:「這比命貴重啊!」
眾親衛見大將軍如此失態,收起不以為然的心思,十雙眼睛緊緊盯着五口大缸,再無一絲懈怠。
雲燁躺在床上,揉着已經發木的屁股,悲慘的呼號:「土豆而已,至於揍我一頓嗎?」
第十四節 輸血
程處默灰頭土臉的回來了,憨厚的面容此時充滿了憤懣和悲傷,眾軍士想要去安慰,見他通紅的雙眼卻又黯然退下。
雲燁站在種了土豆的缸邊拿一小鐵耙正在給土豆苗鬆土,這在他看來,自己不是在給土豆鬆土,而是在伺候滿缸的銅幣,每松一下土就仿佛聽見銅錢在嘩嘩作響,他深深的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之中。
五天前土豆苗終於鑽出土,兩片嫩嫩的葉子頂在芽尖,翠綠色的葉片證明植株營養良好,雲燁也就放下心來,特地與程咬金連干三杯以示慶賀。
松完土,正準備洗手進帳,卻見程處默站在帳前,滿眼全是懇求之意,泥土,血漬糊滿盔甲,左臂隱隱還在流血。
雲燁大吃一驚,上前抓住他的胳膊,右手的小刀已挑開衣袖,一條兩寸長的口子正汩汩地冒血。急忙跑進大帳,翻出急救包,讓程處默坐下,準備給他處理傷口。程處默卻止住雲燁,嘴張了半天擠出幾個字:「我沒事,救救我兄弟。」說完就扯着雲燁往前營就走。
程處默的弟兄很慘,身中九刀,都是在戰場打過幾次滾的好漢,中刀時刻意避開要害,否則早死了,就這樣也失血過多,人陷入昏迷,隨軍醫師連連搖頭,稱已傷根本,無力回天。
雲燁不明白,只不過失血過多而已,補充完血液,只要沒併發症,一兩個月後又是一條活蹦亂跳的好漢,怎麼會沒救?再說我手裡還有消炎藥,當初因為是去亂石區救人,亂七八糟的藥品背了不少,為這隊長那混蛋連食品都沒讓多帶,要不然我也不會為水跑那麼遠的路,弄得一下子跑到唐朝連家都回不了。
心頭有了主意,也就不慌張了,把程處默按在條凳上,取出縫合針泡在酒精里消毒,拿鑷子夾着藥棉給他清洗傷口,程處默對酒精刺激毫無反應,嘴裡不住自語:「他是替我挨的刀,這幾刀本應我挨的,是我沒用。」
雲燁也不理他,見傷口清洗完畢,穿上絲線,給他縫合傷口。程處默在自傷自憐仿佛肉不是自己的任人施為。
旁邊醫師大吃一驚,見一個少年拿針在縫傷口,人不是衣服,怎麼能用針來縫?正要阻止,卻見少年朝他招手,湊到跟前。那少年說:「看好了,下次有這樣的傷口,清洗乾淨後,用針就這樣縫起來,有利於傷口合好,記住,裡面用羊腸線,就是把羊的腸衣割下來,曬乾用烈酒浸泡,然後就可使用。外面用絲線。」話說完,手上的活也做完,掏出雲南白藥,灑在傷口上,用繃帶包好,做的熟練無比。醫師有些想相信這少年是一位醫者了。
程處默此時仿佛活了過來,剛才無意識地拉雲燁過來,只是想找一位親近的人給自己安慰,替自己承擔痛苦,這完全是下意識的行為。這時見雲燁熟練無比的給自己處理傷口,且是從未見過的方法,這讓他又燃起希望。
「阿燁,救救我兄弟,救救我兄弟,你一定有辦法,你一定有辦法的是嗎?」
「我當然有辦法,不出意外,你兄弟死不了,兩個月後,又是好漢一條。」
那軍醫睜大了眼睛,如不是剛才見雲燁處理傷口井井有條,早就破口大罵了,沒見過這樣的醫者,傷患全身失血過多,此時氣若遊絲,一口氣接不上來就死的不能再死了,還口出狂言,保證救活傷者,還好漢,僥倖活下來也就在床上喘口氣罷了。且聽他如何救治,反正在自己看來,傷者十成死了九成九,就讓他折騰吧。
「我兄弟會沒事?」程處默以為自己聽錯了,趕緊追問一句。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說他死不了,他就死不了,讓開,別擋着我救人。」
聽了這話程處默嗖一聲就跑到雲燁身後,眼睛一眨不眨的準備看雲燁怎樣救人。雲燁拿出手機打開照明功能,讓光斑照在傷者的瞳孔,見瞳仁還有收縮變化,心中感嘆:這傢伙生命力真強。
「我現在要用血,人血,用你們的血救這傢伙,誰願意獻出來?」
周圍一下子安靜下來,眾人面面相覷,猶豫半晌,程處默咬牙邁出一步:「阿燁,用我的,反正我的命也是三停救的,就當還他一命好了。」
雲燁眼中露出不可抑制的欣賞之色,心中不由得為程處默喝一聲彩:「好漢子」。
正要解釋輸血死不了人。卻見一隻大手就抽在程處默的後頸上:「老子還沒死,什麼時候輪到你,雲小子,是非得自己人的血,還是人血就成?」
誰都沒發現,老程不知何時站在門口,滿身戰甲,掌中橫刀上血跡斑斑,看來剛剛殺完人,殺氣逼得雲燁幾乎不敢直視。
「伯伯,只要是人血血型合適就沒問題。」
「那你看看這些傢伙成不成?」老程用橫刀指着門外用繩子捆得結結實實的七八個羌人。
「待小侄驗過血型再說。」雲燁拿出兩片玻璃和一張淡黃色的試紙上面有五個小格共分五色,把這兩樣東西放在托盤內,用一根牙籤扎在傷者的中指上,擠出血,塗在黃色試紙的五個小格內,又擠出一滴血,塗在玻璃上,換一根牙籤在自己中指上扎一下,取一滴血和傷者血液融合,將兩片玻璃合住,輕輕滑動,仔細觀察,片刻,就有了結果,傷者與自己不同,再看試紙,只有藍色的A型血方格變色,其他不變。
在確定傷者的血型後,雲燁來到那幾個羌人跟前,羌人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憑直覺就覺得不是好事,身子拼命往後縮。幾個彪形大漢抓住他們的手遞到雲燁面前,此時,雲燁覺得自己很像日本人,從他們手上一一採過血後發現有兩人與傷者血型相同。吩咐眾親衛把這兩個傢伙胳膊洗乾淨,上面全是油膩,他可不想傷者死於細菌感染。蒙住眼睛的羌人拼命掙扎,但在親衛的努力下還是讓雲燁把膠皮管的針頭扎進血管,看着有些發黑的血液緩緩流進傷者的身體,傷者的氣息也越來越悠長,嘴唇開始有了一抹血色,醫師摸着傷者的脈門,眼睛越來越亮,嘴越張越大。而大帳內的眾人除了老程父子面露喜色,其他諸人看雲燁的眼神也越來越敬畏。
莊三停活過來了,只是剛止住血的傷口又開始流血。雲燁拿鑷子夾着藥棉仔細清洗了一遍,他不想好不容易救活的留下後遺症。
軍醫已完全成為他的助手,一人拿一根針縫傷口。儘管手哆嗦的厲害,深一針淺一針縫的七扭八歪好歹也堅持下來。反正莊三停也不靠麵皮混飯吃,縫的好壞也就不計較了,大難不死就屬難得,還敢挑三揀四?
羌人死了,不是輸血輸死的,是被生生嚇死的。沒人對羌人的死有一絲疑問,就連生性善良的軍醫也只抱怨羌人的屎尿弄髒了帳子,仿佛羌人的生命連一頂帳子都不值。
雲燁這次沒用白藥,畢竟自己帶來的太少了,莊三停傷口太大,太多用兩三次藥就沒了,軍醫用金創藥給他敷傷口,撿過金創藥聞一聞,生石灰,娘的,原來是生石灰,夾雜着亂七八糟的一些藥材。雲燁不明白,什麼藥材在和生石灰反應後還有療效?雲燁印象中生石灰要麼用來刷房子,要麼用來刷果樹防蟲,沒想到還可用來刷傷口。心中不禁為自己的小氣有些臉紅。
取出一板頭孢,交給程處默,吩咐一次兩粒,一天三次,至於莊三停能否挺過傷口發炎就看造化了。
老程的眼睛亮的瘮人,沒等雲燁問到底發生什麼事,就一把揪住他,往胳膊底下一夾,扭頭就走,邊走邊吩咐親兵把雲燁治病的傢伙事都拿到帥帳來。程處默考慮一下也跟着老爹到了帥帳。
「你可以借命?」老程的眼睛緊緊盯住雲燁,就差臉貼臉了。雲燁艱難的轉過頭,很不習慣這樣和人說話。
「不能!」老程問的問題太過玄幻,得立刻否定,要不然他再換一種方法讓自己再借一次命麻煩就大了。
「為何你拿小管子把血抽進三停身子時,三停活了,羌人死了?這還不是借命?」程處默的雙眼充滿了八卦的熊熊火焰。
第十五節 命賤如草
雲燁看着賊目爍爍老程,心裡的苦楚能對他講嗎?我要是告訴你老子只不過在急救中心上過二百個小時的課程,這是第一次給人家輸血,縫合,你還不要了我的小命。醫生說的好啊,就人其實就那麼一回事,你越是不把他當人,就越可能救活,人堅強着呢。
西醫的起源是理髮師,能給人理髮就能做醫生。恐怕現在的西醫祖師爺還把放血當成治百病的良方。腳痛剁腳,手痛砍手,至於頭痛就沒辦法了,如果砍頭能活,想必那些偉大的祖師爺對頭也不會客氣。老子都知道用酒精消毒了,這簡直就是開天闢地的發明,等到了後世,還不得當祖宗供起來?
汽車狂人都說了:汽車有什麼呀,不過是一個發動機,四個輪子,再加上一個鐵殼子罷了。這是何等的睿智,反正聽說他的汽車企業蠻火的,沒聽說有什麼大問題。同理,人有什麼呀?不過是一個腦袋兩胳膊,兩腿,一個腦袋,再加上一個碳水化合物的身體。知道病因,隨便整治就是,你沒見莊三停活過來了?這證明我的理論是正確的,要發揚,要光大。
「莊三停是被砍了九刀,失血過多,找相同血型的人給他輸血,有了血,人不就活啦,這也要問?」雲燁覺得自己在給牛彈琴,和古人討論血型問題純屬吃飽了撐的。
「小子,你這套都是你師傅教的?你還會什麼?」老程仍然在探雲燁老底。
「家師學究天人,這些東西小道而已,有很多學問恩師不教,他說人生煩惱自識字始,能認識字,不被人騙就足夠了,學的越多,麻煩就越多,他希望我過一種簡單的生活,天地運行自有規律,強加干涉只會平添新的麻煩,順其自然就好。小侄懂的這些,多是小侄見師父施展過,照葫蘆畫瓢照樣施為罷了。」
沒辦法,雲燁只好再次讓師傅高大起來。老程惡狠狠的指着雲燁說不出話來,在他看來,雲燁守着天人般的師傅卻學了個半瓶水,這些本事那一樣拿出來都是驚天動地的絕學。指了半天,不知怪誰,又頹然放下手。
「兄弟有這麼大本事,哥哥以後有難處就找你,管他學問哪來的,我兄弟學會了,就我兄弟的,我兄弟的就是我的。」程處默心大,只是在一旁為自己兄弟高興,今天又見到兄弟施展奇術救了自己部下,心情自然大好,摟着雲燁哈哈直笑,至於輸血救人之術早忘在腦後,以後有需要找雲燁就是。
老程鬱悶地將兩人踹出帥帳,自己研究雲燁那些稀奇古怪的輸血裝備,其實也就一截橡膠管子,加兩個針頭而已,老程拽拽管子,瞅瞅針頭也就放棄了。聽着帳外雲燁和程處默嘻嘻哈哈的打鬧聲,臉上也不由得浮出笑容。
人變年輕,心仿佛也變年輕,心理年齡三十四五歲的雲燁和十七歲的程處默相處竟沒有任何代溝,程處默的毫無心機,豪邁的氣質讓雲燁非常享受和他在一起的時光。心情和身體都極度放鬆,雲燁已不記得上一次這樣毫不遮掩的與人笑鬧是什麼時候。
終於弄清楚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由於這段時間蘭州大營一車車的食鹽不停地運往隴右各地,這情況引起了徘徊在大營周側的羌人的注意。
他們同樣缺鹽,而隴右的鹽價被程咬金死死地咬在一貫錢一斤的高價位,而且有價無市,為不引起民怨,老程又敞開供應醋布,雖不好吃,好歹也有了鹽味,反正老百姓平時也吃不了幾兩鹽。突厥人退了,鹽道即將開通,忍幾天也就過去了。
可羌人不行,由於這次隨長樂王幼良造反,身為叛逆,老程自然不會顧忌他們的死活,醋布是供應大唐百姓的,不是給叛逆的,就這樣他們連醋布也沒有。
沒有鹽,人在高強度活動中撐不了幾天,沒辦法,為了活命遂鋌而走險,趁程處默帶兵送鹽之機,糾集四百餘騎突襲了送鹽車隊,程處默迅速點燃狼煙,帥百餘護衛倉促應戰,不想這些羌人為了奪鹽竟然悍不畏死,把程處默等人團團圍在中間死戰不休。
莊三停作為程處默的護衛,竭盡心力的保護他不受傷害,自己卻身中九刀奄奄一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