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磚 - 第7章
孑與2
雲燁生活在太平的世界,何時經歷過這樣的慘事,早晨百餘人高高興興的押運食鹽上路,到中午回來時八十一人已命喪黃泉,幾輛大車載着缺胳膊少腿的屍體回到大營。這在雲燁看來是不可思議的,兩千斤鹽而已,在後世價值不過三千元,四百馬賊為它全部喪命,雲燁不認為落在程伯伯手中的另外十人會平安活下來。一條人命只值五斤食鹽,還不包括為保護這兩千斤鹽死的八十一個護衛,太不值了,人命如草。
物資的匱乏,廣泛的貧窮,漏洞百出的國防線,都讓人把自己的命不當一回事,頭砍掉了碗大個疤。為什麼富貴人家都比較珍惜自己的生命,所謂越有錢就越怕死,這是一條顛撲不破的真理。窮人家活着就是受罪,如果連罪也受不下去了,也沒機會受下去,那就只好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造反了。
高高的草料堆上,雲燁和程處默望着漫天的星斗發呆,璀璨的銀河像一條玉帶橫掛在天空。銀河兩岸的牽牛,織女二星正在熠熠生輝。沒污染的大唐夜空像一匹純黑的錦緞,透出一種滄桑的神秘感。不像後世的夜空呈現出詭異的灰黑色,星辰也只有寥寥幾顆,顯得有氣無力。
六月天的隴右仿佛着火一般,人人都在這天地火爐中煎熬,滿營都是勒着兜襠布的漢子。雲燁感覺就像進了鬼子的軍營,找了幾匹細麻布,找軍營裁縫邊解釋,邊比劃才讓他明白自己要做幾條內褲,子彈內褲就算了,四角褲還是沒問題的。沒橡皮筋就只好系帶子,不過還好,沒有掉下來的危險。六條大的,四條小的,一夜之間就做好了。
雲燁很奇怪裁縫的效率如此之高,直到裁縫恭恭敬敬的捧着內褲雙手送到雲燁手中,他才明白為何有這樣的禮遇。這和軍營中一條流言有關,新晉爵爺有通天徹地之能,能辨陰陽通鬼神,施展仙家妙術把羌人的余壽硬加給本來要死的老莊,現在老莊已經能翻身了,大熱天傷口絲毫沒有紅腫,看來還有百八十年好活。自己將來萬一有這樣的麻煩,隨便抓一個羌人,求爵爺施展妙法豈不是也有百十年好活?所以滿營軍士看雲燁就像看神仙一樣,現在神仙要做幾條短褲,那是看得起俺們裁縫,四個裁縫熬了一整夜硬是趕天亮做了出來。
雲燁笑着表示感謝,那裁縫頭連賞銀都不要,磕完頭歡歡喜喜的走了。爵爺沒架子,還笑臉感謝,咱是神仙爵爺都笑着表揚過的人,軍營里這群殺才誰還敢給自己臉色看。雲燁不知道自己無意中做了狐假虎威中的老虎,拿着三條肥大的四角褲趕往帥帳。
帥帳中老程正光個膀子,胯下勒一條白色兜襠布,腦袋上頂一布巾,有一口沒一口的喝着葡萄釀,遍體的黑毛讓雲燁極度懷疑這傢伙尚未進化完全。
「伯伯,見您老人家不堪忍受酷暑,小侄做了幾條內褲,穿上到有幾分清涼,特地給您也做了三條,您穿上試試,莫要嫌棄。」老程好戴高帽,你得自己放低姿態,這樣才好提要求,也才可能達到目的。
「還是你小子有孝心,丑兒就是一粗胚,除了從老夫這偷酒,就沒這細膩心思,來老夫試試」。說着,解下兜襠布赤條條的就穿內褲。
「別說,這東西就是涼快,你小子費心思了。說吧,想讓老夫賞你點什麼?」老程扭扭屁股覺得十分舒服,就決定賞點什麼給雲燁。
「這是晚輩孝敬您老的心意,豈能要您老的賞賜。如果您覺得非要賞賜,長者賜,不敢辭,您把上次那條玉佩賜給小侄就好。」雲燁早對上次打賭的那條玉佩垂涎三尺,明明自己贏了,老程卻沒了動靜,明里暗裡要了幾次都沒成功,不知這次能否達到目的。
「做夢,那是老夫打算給你定親時給女方的信物,現在給你,還不是會被你敗掉,老夫先收着。」話音剛落,雲燁就飛出帥帳。
天哪,不但沒要到玉佩,還挨了一腳,更可怕的是老程要給自己找老婆,就他老人家的眼光,雲燁覺得自己未來老婆除了豐乳肥臀之外就沒別的可能。據程處默說,老爺子給他看了幾家姑娘,無不是身材高壯,好生養之輩,據此算來,雲燁就覺得如花在向自己招手,此時,雲燁死的心都有。
第十六節 殺不了人,還殺不了狗
還好,程處默偷了一壇葡萄釀請自己喝酒,一口下去,溫熱的酒漿讓人燥氣上升,一巴掌打下程處默舉碗的手。
「糟蹋東西,葡萄釀沒冰怎么喝?」
「為兄也知道葡萄釀冰鎮後喝起來舒爽無比,但這是隴右,咱來這是為了鎮壓羌人的,連蘭州城陛下都不讓進,只能在荒野紮營,你讓哥哥上哪去弄冰回來?」聽得出,程處默也一肚子牢騷,沒辦法,李二陛下此時正打算整頓軍隊,絕不肯讓軍隊騷擾地方,估計滿大唐的軍兵此時都一樣住在帳篷里。
「住城裡這是夢想,但弄點冰還是可能的。你只要找到硝石,我就能給弄出冰來。」
聽雲燁這麼說,程處默連方法都懶得問,起身就去了後勤營,他記得那裡應該有硝石,狼煙里就有這東西。
一盞茶的時間,程處默就拎着一大袋硝石回來了,雲燁找了一口缸,將硝石統統倒進缸里,倒進大半缸水,只見水和硝石劇烈反應起來,水花翻滾,不時有爆破聲傳出,待水面平穩,雲燁將準備好的涼開水倒進銅盆,讓銅盆漂在水面上。不一會,在程處默大眼的注視下,水面開始有白色的冰紋出現,頓飯功夫水缸面上就被白色的冰覆蓋了,銅盆里的水也開始結冰。程處默小心地拿手碰一碰冰面,倒吸一口涼氣:「兄弟你怎麼做到的?六月天熱死人的天氣里結冰,說出去誰信?」
「閉嘴,不知道就別問,明年,咱哥倆還要靠它發財呢,你不知道小弟我現在還是一窮光蛋。」
程處默撓着頭,果然不再問,他總覺得自己兄弟要掙錢不是一件難事,完全沒必要現在就作準備。不過,能喝到冰鎮葡萄釀才是正事。
兄弟倆躺在高高的草料堆上,喝着爽口的冰鎮葡萄釀,暑氣全消。冰塊撞擊着碗壁叮叮作響,此時聽來就像一曲動人的小曲。讓二人從頭頂舒爽到腳心,誰也沒了說話的心思,只是看着漫天的星斗發呆。
程處默一口抽乾碗中美酒,乘着涼意倒頭就睡,不一會,如雷般的鼾聲響起。雲燁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碗裡的美酒,望着銀河邊的牛郎星苦笑不已,那會是自己的真實寫照嗎?傳說中他們一年還有相逢的一天,而自己與妻兒相隔一千三百八十年恐怕此生無緣再見,遂舉起碗中殘酒遙敬織女星嘴裡輕輕道:「保重」說完喝乾酒,將碗遠遠地扔向未知的黑暗。
突厥人退去了,不但帶走了三萬漢奴,還有李二陛下的互不侵犯的承諾。長安府庫的財帛為之傾空。這些得意洋洋的強盜出原州,靈州自懷遠遁入茫茫草原。
程咬金手捧李二陛下手書嚎啕大哭。一萬兩千將士整衣束甲拜倒在帥帳前,數名悍將披髮刺面請求出征,決心以血洗刷渭水之盟帶來的奇恥大辱。
程咬金與副帥牛進達割腕起誓曰不報此仇,誓不為人。但我軍勢弱,軍備不齊,糧餉不濟,國內叛亂不止,吐蕃,吐谷渾虎視眈眈,稍有不慎大唐既有傾覆之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且榮我等蕩平國內之叛賊,待兵精糧足,必與諸君會獵草原,與突厥決一死戰。
諸軍士大哭而還,一時間,大營之中磨刀霍霍,憤懣之氣充塞天地間。為使大軍怒氣得以發泄,蘭州,肅州,僅剩的羌人遭到滅頂之災,為追殺叛逆,大軍兵進河洲,吐谷渾風聲鶴唳,一邊大軍開往邊境,一邊派使節赴長安斡旋。
雲燁一直隨大軍奔波在隴右大地,親眼看着羌人這個曾經輝煌的種族消失在民族之林,除少數羌人遁入深山,逃往荒原,其餘羌人青壯皆被斬殺,婦孺為奴為婢。可以說整個羌人部族為一時痛快付出慘重代價。親眼看到一個種族的覆滅,給雲燁帶來極大的心靈衝擊。
興亡千古事,盛衰一夜間,漢民族能在地球上屹立五千年,幾經風雨摧折,卻又老樹發新枝,是何等的不易,又是何等的幸運。而現在,漢民族又將迎來新一輪的高潮。雲燁暗暗思量,自己的到來能否把這即將到來的盛世華章譜寫的更加完美呢?
車轔轔,馬蕭蕭,路人弓箭各在腰,大軍行進塵土飛揚,嘩嘩的甲冑撞擊聲不絕於耳。程處默全身明光鎧,在烈日的照耀下就像一隻巨大的火炬,晃得人睜不開眼。
就在他旁邊一匹馬把頭伸進一輛馬車的車廂內,似乎在躲避小程的光芒,只是不停搖晃的尾巴暴露了它此時愉快的心情。
程處默胯下棗紅馬幽怨的看着背上空無一人的旺財,埋下頭繼續吃力的馱着沉重的主人前行。
旺財當然有理由愉快,車廂里一片冰涼,一塊碩大的冰塊散發着寒氣,車廂外暑氣逼人,車廂內涼爽宜人,雲燁翹着二郎腿一邊哼着小曲,一邊不時往嘴裡扔一顆豆子,日子過得逍遙自在。
旺財不時舔一口融化的冰水,偶爾雲燁也會抓一把豆子塞進旺財嘴裡。一人一馬在大軍的洪流中顯得愜意無比。
雲燁的馬車後跟着長長地車隊,這是程大將軍攻破河洲羌人老巢時得到的繳獲,數十車硝制好的羔羊皮,錢財之物已分給軍士,婦孺奴僕自有地方上發賣,收入會歸入國庫,大軍上自將軍,下至馬夫,每人好處均沾,自是士氣風發。
雲燁也有好處,沒人看上的硝石整整拉了十車,河洲本就是硝石產地,產出的硝石純度高,雜質少,是硝制皮張的最佳原料。本來最多裝一車,程大將軍在享受冰鎮葡萄釀後一車就變成十車。
程處默終於從初得明光鎧的夢遊狀態中醒過來,只覺得身體仿佛困在蒸籠中似的,汗水像小溪從頭頂順着脖頸流到腰間,靴子裡全是汗水,馬背上也濕了一大片。
回頭看看雲燁的特製馬車,再往前看看中軍大旗離自己足有半里地,喊過領隊的果毅校尉,聲稱自己需要更衣,讓他小心從事,重中之重是見到大將軍需要向自己通風報信。
戴着斗笠,身披薄甲的果毅尉同情地看着像從水裡撈出來的折衝校尉大人說了聲萬事有我。程處默拍拍下屬的肩膀表示感謝就一頭衝進雲燁的馬車,馬車發出超載的咯吱聲,先一腳把旺財的大頭踹出去,再抱着那塊冰再不鬆手。
雲燁見狀抄起冰好的涼茶把壺嘴塞進程處默嘴裡,像澆花一樣給他灌水,一壺涼茶喝個精光,一陣舒服至極的喘息聲才從程處默嘴裡傳出。
「明光鎧簡直是戰場上最優秀的靶子,堪稱羽箭的吸引器,除了燒包,頭腦發熱者,還有誰在大熱天穿這玩意。」
雲燁鄙夷的瞟凌晨觸摸一眼,從身後抽出一條布巾仍在這傢伙臉上。
「哥哥我願意,明光鎧在京師我就嚮往有一件,可老爹不同意,自己造又太貴,沒想到在隴右找到一件,你不知道,尉遲大傻有一件,在長安的時候這傢伙天天穿着在我們面前顯擺,吃飯的時候都不脫下來,用刀子扎着菜往嘴裡送,還說這樣吃飯才是男兒本色,雖然被他老子臭揍一頓才脫下來,可到底讓哥哥我不痛快,今好不容易得到了,不穿更待何時。」程處默擦着臉悶聲悶氣的解釋。
「待到長安,我給你設計一套戰甲,你現在把這玩意扔了,馬車都快要壓壞了,這麼重的鎧甲,再加上你的體重,你指望有哪匹馬可以馱着你戰鬥?你是馬上將軍,靈敏,快速是你的長處,現在套上這件廢物,跑不了多遠馬就會撐不住,沒了馬,你還能有多少戰力?」
雲燁慢條斯理的勸解程處默。雙手替他解開束甲絲絛,脫下甲,程處默明顯輕鬆許多,八十斤的盔甲,被親兵送到輜重車架上。重新換上短衣皮甲,程處默敲下一大塊冰咬得咯吱咯吱直響,也不怕崩掉牙。
程處默又跨上戰馬,酷日雖烈,但軍法無情,哪怕自己是大將軍的兒子。雲燁可以躺在馬車上,因為他不是武職,再說他有羊角風,大將軍特許他乘坐馬車。
這次隴右平叛,左武衛作為預備隊主要是軍中大數是新兵,從未上過戰場,這回拉到隴右也有練兵的意思,拿羌人給左武衛新兵練手正合適,這見過血的軍隊風貌就與剛來時不同。來時軍中氣氛熱鬧非凡,這些新兵幾乎是一路笑鬧着開到隴右,現在大軍出行,整個隊伍鴉雀無聲,只有嘩嘩的甲葉撞擊聲和軍靴觸地轟轟聲。血紅的唐字牙旗正在隨風飄揚。
第十七節 意志
連日行軍,枯燥乏味,辛苦。雖說都是關中子弟個個驍勇善戰,大日頭底下行軍卻需強大的耐力。
副帥牛進達頂盔摜甲手持馬朔率前軍開路於前,大將軍程咬金全身披掛壓陣在中軍,程處默壓着糧草,軍械跟在中軍尾巴上。
兩位大帥沒有一絲優待,頂着烈日默默行軍,程處默要不是穿明光鎧實在熱的受不了,絕不會爬上雲燁馬車暫避。或許這就是古代軍人的操守,這個靠個人魅力領軍的時代,這也是一位合格統帥必須做到的表率。
老程昨天就已經有輕微中暑,雲燁用銅錢給他刮痧,雖說颳得脊背紅一道,青一道,明顯是技術不過關,但也讓老程睡了一個好覺。
行軍前,老程特意讓雲燁教軍醫這一簡單而有效的治療方法,畢竟這幾日中暑者已達百人,雲燁沒辦法告訴軍醫這是嚴重的電解質缺失現象,只能學程處默的教育方式,蠻橫的告訴軍醫不要問為什麼照做就是,配置了大量鹽糖水,給中暑的軍士灌下去就是。
或許是雲燁蒙對了治療方法,也或許是軍士體質良好,總之,方才軍醫來報,躺在馬車上的中暑軍士症狀得到減輕,已能進流食,全身高熱已然減退。
軍醫報告這一消息時眼中全是敬意。看來自己在軍醫面前已是高不可攀的名醫,雲燁沒多少得意之情,在後世自己軍訓中暑得到的治療也不過如此,所以雲燁堅信這是治療中暑的最簡單,最有效,也最經濟的做法。
在吩咐軍醫給傷兵繼續喝鹽糖水喝綠豆湯外,讓他們好好休息等待體力恢復。軍醫領命而去。雲燁不禁擔心起老程來,雖說還在壯年,但白天行軍,夜晚籌劃路線和行軍防衛問題肯定休息不好別出什麼問題。
翻出自己的墨鏡,雖是兩百元的便宜貨,還是能有效遮擋陽光讓他不傷害眼睛。涼涼的冰鹽水灌了兩罐,又敲了幾塊大大的冰塊扔進罐子裡。吩咐趕車的民夫加快速度追上老程。
越過長長的隊伍,不一會就見老程勉強睜着血紅的眼睛強自挺直了身軀坐在馬背上趕路。連忙喊住老程:「程伯伯,您請稍憩片刻。」說着從馬車上跳下來抓住老程的馬韁。
「滾開小子,再阻擋老子戰馬,小心軍法從事。」老程知道雲燁關心自己身體,心頭一熱,嘴上卻毫不留情。
「下官現在是後勤營行軍書記,大帥是我左武衛主心骨,您的身體好壞也屬下官管轄範圍,現有療暑良藥請大帥服下。」雲燁一本正經地說完,舉起罐子遞給老程。
老程已經喝了很多水,胸中卻仿佛有團火在燃燒,無論喝多少水都撲不滅心中火焰,聽雲燁這麼說,一把抄起罐子仰頭狠狠灌了一大口,只覺一股涼意從口中一下滑到腹中,不禁長長哈一口氣。只覺胸中那團火頃刻間隨那口長氣逸出體外,索性舉起罐子兜頭澆了下來,打一個寒戰,全身舒爽。
又撈出冰塊隨手拋給一邊的親衛,低頭對雲燁說:「藥老子服了,現在滾回馬車裡,再擅自亂跑,軍棍伺候。」說完見雲燁又取出一個罐子,遂吩咐親兵把罐子送給牛進達,雲燁不知道罐子裡的冰送到牛進達手中會不會化掉,畢竟牛進達前軍已在三十里外。不管了,反正心意已經盡到,從懷中掏出墨鏡,遞給老程。
「這是什麼東西?」老程拿在手中左右比劃。雲燁見老程有掰開眼鏡的架勢,趕緊要過來給老程表演一下,見老程將眼鏡正確的扣在眼睛上才施一禮回到馬車,吩咐車夫把馬車停在路邊等待程處默。
雲燁撩開馬車窗簾,眼看着大軍迤邐前行,心中卻早無先前的悠閒。程咬金明知烈日下行軍為兵家大忌,卻不管不顧仍自強令大軍每日必須在烈日下行軍四十里,這不是老程出昏招,而是大唐四面楚歌,周邊群雄虎視眈眈,左武衛新兵必須儘快成長起來,趁着剿滅羌人的有利時機,對大軍進行一次艱苦的磨練。
從這次突厥叩關就可看出大唐是虛弱的,稚嫩的,還沒有成長到可以抵禦任何危機的程度。在後世每回讀到李世民貞觀之治的時候,心中永遠充滿慷慨激昂之意。幻想自己就是策馬奔騰的大唐軍人手持橫刀橫掃草原,將唐朝版圖擴至蔥嶺,勒石燕然對大唐只是一個笑話,連北海都只是大唐內海。從沒想到在擴張前,大唐處境是如此艱難,還好,有眼前這批鐵血男兒,足以度過最艱難的時刻。雲燁此時心中對這些在烈日下默默行走的大唐軍人充滿敬意。
程處默敲敲車廂把雲燁從沉思中拉了回來,看到那張諂媚的笑臉,雲燁對大唐軍士的敬意一下子下降了一大截,果然,敗類是無處不在。他老子一罐冰水都要和袍澤共享,這混蛋背上布包里全是冰塊,頭上再戴一頂范陽笠,冰化之後,水從脊背上流下,酷熱現在根本就威脅不到他。
「兄弟,再走半個時辰就到今天的目的地,咱哥倆今晚吃什麼?」
雲燁自穿越以來對大唐的人文環境大為滿意,如果不讓他吃火頭軍做出的豬食,和釀造出的渾酒,大唐絕對是天堂般的存在。
自從雲燁自己每天開火以來,程處默每天必到,還美其名曰擔心兄弟一人吃飯孤獨,特地陪他,以全兄弟之義。
「今日小弟欲請程伯伯共進晚餐,處默兄可同來。」
「啊,哥哥今日腸胃有些不適,打算餓一頓清清腸胃,晚飯你和我爹吃就好。」如果說老程是貓,程處默絕對是一隻小老鼠,除了必要的時刻,程處默絕對不和老程碰面。見程處默落荒而逃,雲燁哈哈大笑。
古時大軍駐息之地必須有足夠的水源,背山面水無疑是最佳的營地,此時隴右還不是後世時的不毛之地,青山綠水隨處可見。
老程治軍嚴格,哪怕是只住一夜的臨時營地也必然伐木立寨,嚴謹的行軍體系保證了大唐軍卒戰無不勝的美名,在雲燁的要求下,左武衛不允許任何人喝生水,每天行軍後,必須用熱水燙腳,有條件的話,洗澡也是每天必做的工作,現在,雲燁可以驕傲的宣布,左武衛可能不是戰鬥力最強的,但絕對是最乾淨的。
第十八節 油潑麵
傍晚的營地喧鬧四起,這時的人一天只吃兩頓飯,早上十點吃早飯,下午四點吃晚飯。由於行軍晚飯直到紮營才開始做,眾軍士早就飢腸轆轆,流着口水望着火頭軍煮飯,唐時的煮飯真的是在煮,任何食材的做法只有一種,那就是丟鍋里煮,再加一把鹽,煮熟後就成。
將領的飯食稍好些,能見一兩塊肉,當然,肉也是煮熟的,沒有任何佐料,只能蘸醬吃。
雲燁早就見識了醬料,發黃泛黑,聞之令人作嘔,觀之令人發狂,食之令人有殺廚子全家的欲望。
在以為廚子戲弄自己,將胖胖的廚子痛毆一頓後,才發現大軍中的全部將領都吃這東西還津津有味,小兵根本沒資格吃。抓過親兵勒令他全部吃光,這混蛋二話不說端着餐盤稀里嘩啦的一掃而空,還意猶未盡的拿食指刮出最後一絲醬料含嘴裡回味。
看他這樣子云燁就知道廚子挨了頓冤枉打,打算給廚子賠禮,被程處默攔住勸告雲燁,打錯了可以,道歉不行,根本就不能賠禮,廚子受不起,你的身份也不容俯身賠禮,除非是貴族之間。
說罷扔給廚子十文錢,說是藥錢,免得別人說老子欺負你,飯做的這麼難吃挨頓揍是輕的,以後還不長進看我怎麼收拾你。
雲燁本以為廚子此刻應該怒髮衝冠手持兩把廚刀挺身與自己拼個你死我活。沒想到這傢伙笑嘻嘻的撿起銅錢連鼻子上的血都不擦就給二人行禮,還說謝爵爺賞賜。
媽的,貴族脾氣就是被你們慣出來的,雲燁心中感嘆。前世的升斗小民活得只剩下骨氣了,若有官二代在揍了自己一頓扔一百塊錢看病,那官二代恐怕傷的比自己更嚴重,說不定會死,至於後果管他呢。
封建社會等級森嚴,貴族擁有強大的權利,平民只能服從貴族的管理,這種制度從戰國綿延到現在,浸透到骨子裡了。只見周邊軍士笑嘻嘻說廚子走運白得十文錢,從這話就可看出他們真的認為廚子走運了。
雲燁暗暗慶幸自己現在是貴族,否則以自己的脾氣恐怕這時早埋進土裡了。
天漸漸暗下來,老程終於巡完營地戴着墨鏡走進大帳。
雲燁一見老程走路像瞎子深一腳淺一腳,就知道他捨不得摘下墨鏡,現在還在顯擺中,根本不敢提要回眼鏡的話,只能勸:「程伯伯,墨鏡白天戴着防日光傷眼,夜晚就不要戴了會看不清路摔倒的,這樣的話,小侄就萬死莫贖了。」
老程大氣的揮揮手:「無妨,老夫本來眼睛紅腫難忍,戴上這墨鏡清涼許多,實在是好東西,老夫先替你收着,回長安再還你。」
雲燁早知道是這結果,送貔貅嘴裡的東西能要回來才是怪事。
老程小心地摘下眼鏡,用綢布仔細包好放進一個紅木匣子擱在案几上,這才有空打量雲燁,見他身上穿着一件乾淨的麻布衣服,很奇怪的樣式就問:「你小子也是有身份的人,怎麼胡亂穿衣?這在軍營無妨,要在長安,會有言官彈劾你,你小子記住從眾才是活命之道,你恩師是世外高人,自然不拘人間禮法,只求逍遙自在。老夫觀你生性豁達無拘世間禮法,這可不好,你恩師出世,你小子入世,既然入世,那世間的人情世故就應該知道,老夫見過多少才氣逼人,恃才傲物之輩,結果只有兩種,要麼折戟沉沙,要麼泯然眾人。你小子明白嗎?」
雲燁只覺得胸口有什麼東西堵得慌,老程這是在教自己處世之道,不是親近之人是不會說這些話的。
「伯伯金玉良言,小侄銘記在心。」說完深深給老程鞠了一躬。老程見雲燁聽進去自己的話,也就不再多說,這小子聰穎過人,一遍足矣。
雲燁轉身走出帳外,不一會又端着一個木盤進了大帳,大木盤上有一巨碗,堪比人頭大小,碗邊還有幾碟小菜和幾隻小碗,碟子中裝着幾樣野蔬,小碗裡裝着蒜泥,醋,還有一種紅色的醬料聞之濃香撲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