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狼公孫 - 第4章

一語破春風

  一陣陣呼喊撕裂洞穴,傳出去響起在夜空。

  ……

  夜空中隱隱有雷鳴自遠方雲層傳來,紅色的火光在天邊燃燒,黑煙飄上了黑色的天空,整個北邊燃起了戰火。南匈奴羌渠單于被族人攻殺以後,重新擁立的須卜骨都侯單于在這一年秋天發起了攻勢。

  深夜,陰館城。

  太守府,燈盞通明,在這個夜晚無數的人影在行動,傳遞,烽火燃了起來,名為張遼的青年着甲挎劍與進出府衙的一道道身影拱手,進去裡面,他見到了案幾前忙碌的身影。

  對方抬了抬頭,「文遠來了啊,先坐下。」

  「稟太守大人,遼的事已畢……如今胡人犯邊,我想出城……抗擊匈奴。」張遼語氣遲疑了片刻,鼓足勇氣說出心中積壓已久的想法,「漢家百姓豈能讓胡兒隨意欺凌殺戮……遼,願盡綿薄之力。」

  ……語氣堅定。

第七章

狼嚎

  夜深邃,彤紅爬上天空,燃燒的房屋承受不住,嘩的一下倒塌,燃着火焰的殘骸灑落地上鋪開,鮮血在泥土蔓延,慌亂的慘叫、騎馬揮刀的身影交織混雜在火光里,一個五六歲大的孩童臉上爬滿驚恐,坐在一具屍體前哇哇大哭。不遠,一名漢人女子掙扎着被皮襖氈帽的匈奴人扛在肩上,然後扔在一片殘垣斷壁下,猙獰的撕去衣物,女人發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聽到母親的慘叫,孩童爬起來朝那片殘垣斷壁下跑過去,伸出幼小的手臂,大哭着在喊:「娘……娘……」

  「不要過來!!」婦人掙扎仰起頭大喊。

  啪的一聲。

  臉上挨了一巴掌,衣物嘩的撕裂開,露出乾癟的胸脯。婦人依舊掙扎,眼睛合上流出淚水,不斷的朝蹣跚走來的小小身影揮着手臂,口中對上面的匈奴人哀求:「不要傷他……我不動了……你不要害他性命……求求你。」

  那名匈奴人轉頭看向小跑過來的身影,刷的拔起地上的刀刃,嘴角弧起殘忍的笑,似乎找到更好玩的東西,暫時放過身下白花花的身體,腳跨出半步時,下方一雙手從後面抱了過來,婦人在那裡搖頭哀求。拿刀的身影抬腿踹了她一腳,舉起了手臂,猛的就要揮下去,劈在婦人的頸脖上。

  嗖——

  空氣里有箭矢飛過的輕響,那名匈奴人回頭,一支羽箭噗的從他胸膛貫穿過去,釘在屍體身後的殘壁上,尾羽還在微微震動,帶着血滴落在磚瓦上。

  婦人急忙摟過跑來的孩童,視野之中,一道湛藍衣袍獸頭甲的身影放弓換刀縱馬從火光里閃過去,呯的悶響,一名下馬搶奪的匈奴人被帶着巨大沖勢的馬身撞飛出去,血噴出口鼻的滾出兩圈方才停下來。

  希律律——

  手中韁繩一拉,戰馬長嘶,昂然立起,馬背上着獸頭銅甲的身影,一刀劈過衝來的匈奴人,連人帶馬頭橫斬開,血漿竄上天空,屍骸撲在地上滾動撞進燃燒大火的木屋中,無數的火星、焦木濺起。

  來人橫刀立馬,聲如雷霆咆哮:「速戰速決——」

  他後方,廝殺的吶喊陡然大作,數百道身影從村落周圍逼近過來,一道道漢人兵卒的身形發出應和的聲音,猶如滾動的浪潮,嘶吼:「殺啊——」

  正劫掠這處村寨的匈奴人並不多,此時,對方人數不知多少情況下,突然被包圍,來不及丟掉手中搶奪的糧食、畜生的匈奴兵倉促的和漢卒撞在一起,瞬間就被掀翻在地,幾刀剁死在血泊里,縱馬在人群中的那名漢將正是請命出來的張遼,揮刀斬下一名想要爬上馬背的身體後,側面幾名匈奴騎士彎弓搭箭朝他射來。

  呯呯呯——

  張遼揮起長刀將箭矢撥落時,十餘名漢兵從後面將那幾名射箭的匈奴騎士拉下馬背,憤怒的戳死,周圍只有少數幾個匈奴人騎馬逃走,有人想要追上去,被張文遠喝止。

  「我們少馬……」他握緊了刀柄,「我們去下一個村子……」隨後,深吸了一口氣,「能救多少人救多少吧……」

  匈奴南下其實在這一天下午就已經開始了,只是的到了晚上,方才蔓延到了雁門郡範圍附近,他從太守郭緼那裡知道,受兵災最重的幾處之中,離這裡最近的便是代郡,此時過去怕天已是快亮了。

  「我們北上代郡……」張遼一勒韁繩,聲音在黑夜裡響起:「怕死的就別來了!」

  數百人兵眾望着沒入黑暗的身影,有人跨步追了上去,部分遲疑了片刻,還是跟着在了後面,星光之下,東邊的雲層漸漸了泛起魚肚白。

  他知道,這樣的地方還有很多……正遭受着慘無人道的劫掠。

  ……

  拂過青草的風傳來焦臭的味道,天空太陽升了起來,飛鳥受到驚嚇一般在盤旋,調頭飛走。

  轟隆隆——

  馬蹄飛馳,上百道戰馬的身影踏過漸黃的草原,正在啃食青草的兔子慌忙的翻身往回跑,鑽盡洞裡的剎那,馬蹄已經從它上方跨了過去。

  高升從騎隊的中間繞上來,並肩公孫止附近,回頭看了一眼,吊在隊伍側後方的一抹白色影子,「首領,屬下有句話憋心裡很久了。」

  「說。」奔弛中,公孫止瞄了他一眼。

  「你是怎麼和狼說話的……」高升說出個問題後,心裡就有些後悔,側面,打結的頭髮迎在風裡,公孫止依舊一副面無表情的模樣,似乎並不在意這個問題。

  他口中「吁」了一聲,座下的馬匹放緩了速度,說道:「你要是常年和狼打交道,觀察它們的交流,呼喚同伴是怎樣吼叫的,狼王怎麼指揮狼群又發出聲音,到時候你也會……」

  話語說到一半時,公孫止忽然將臉轉過前方,抬起手臂來:「所有人停下——」聲音高亢,身後的百名馬賊拉扯韁繩,降下了速度。

  此時,他轉過頭對身旁地說道:「你們聞到什麼味道沒有?」

  「味道?」高升扇了扇鼻翼,眉頭皺起來:「好像是燒焦的木頭……還有……肉燒爛的焦臭……」

  「前面過去看看!」

  公孫止一打鞭子,馬蹄再次邁動,進入了代郡範圍內,不多時,前方丘陵下面的樹林裡一縷淡淡的黑煙飄上天空,空氣里有股嗆人的味道。

  林邊的水潭飄着幾具屍體,隨着水波起起伏伏,殷紅的顏色盪在岸邊的泥沙上。眾人騎馬緩下來,看了一眼,屍體對於他們來說並不陌生,但從水面上屍體的服飾來看,粗陋簡樸的麻衣,應該是普通的百姓,公孫止緊閉着嘴唇不發一言,隨着潭邊的路,騎馬進了樹林,然後便是看到一顆顆帶着恐懼,大張着嘴的腦袋被繫着頭髮吊在樹枝上,其中還有孩童。

  走過這一段林間恐怖的小路,視野在前方變得清晰、放大,燃燒殆盡的木樑無力的搭在一堵斷裂的土牆上,十多具無頭屍體焦黑的交疊在一起,像是被人集中燒掉,幾處尚沒有熄滅的火苗在油脂上滋滋的發輕響。

  令人觸目驚心。

  「不會是強盜……」高升對於這一幕沒有多少感慨,在黃巾那段時間,比這樣更慘的,他也見過不少了,沉默了片刻,他說:「強盜不會把人殺絕的,不然就等於自斷生路。」

  也有馬賊發現死去的人大多都是老人和孩子,很少看見女人和青壯男人。公孫止一扯韁繩,調過馬頭,透着凶戾的視線里,他看到虛影地圖上,一隻小旗在緩慢移動,下一秒,他厲聲暴喝:「所有人跟我來,劫殺那批匈奴人——」

  衝出樹林不久,他將藏在大氅內的那截狼喉含進嘴裡,迎着東升的一抹朝陽吼叫。

  哇……嗷——

  淒涼悲壯的狼嚎漫過了草原。

第八章

亂世的第一刀

  太陽自東邊升起來,晨光驅走了微寒,秋葉在風裡搖晃,十多匹戰馬緩慢踏着步子走進樹林,蠅蟲密集的飛舞在一顆顆頭顱上,傳來嗡嗡嗡嗡……

  張遼抬起頭看過樹梢上的頭顱,痛苦的閉上眼睛,仿佛聽到這些頭顱當初遭受酷刑時發出的慘叫聲。從昨晚開始,他來的途中與幾支小股匈奴人交戰,一路殺到代郡範圍,所過所見的村莊幾乎難有倖免,這次南下的匈奴為二十萬龐大的數目,分散成了無數小股隊伍對漢地進行了洗劫,保證大城重地之內,還有許多這樣的地方讓人無暇顧及。

  手擦過身上的血跡。

  ……嗡嗡嗡嗡……他揮手打開撲過來蠅蟲,兜過馬頭,走出了樹林,裡面的村莊已經沒有再看的必要了,張遼仰臉長嘆了一口氣,祥和的晨光照在他臉上,感覺不到絲毫的溫度。

  「奉先若是在這裡便好了,飛將的名頭好歹能震懾這幫宵小……」他喃喃說了一句,收回視線,正準備離開。

  馬蹄停步的一瞬。

  狼聲響起在草原,蔓延而來。

  等候在外的兵卒已經疲憊不堪,從兩三百人到的現在,經過十多次廝殺後,如今只剩下一百多人,折損過半,此時聽到狼聲,心裡彷徨起來,遠處奔來的斥候跑近大喊:「狼群……狼群正朝我們東北面過去……」

  「什麼……不會是狼災吧……」

  「還沒到冬天……不會的。」

  窸窸窣窣的交談聲在眾人間響起時,張遼皺着眉頭問過那名斥候:「……多少匹狼?」

  「……到處都是,四面八方都有,粗略一兩百隻……」

  聽到斥候不安的語氣,張遼拍拍他肩膀,安慰幾句,拍刀一揚,「隨我過去看看……你們還能再戰跟我來,心裡害怕的留下在這裡等着。」

  說完,一夾馬腹帶着十餘名騎兵以及一些尚能戰的步卒朝着狼嚎響起的方向追過去。

  ……

  草原上,一隻土撥鼠正辛勤的撅着泥土,隨後耳尖抖動,胖乎乎的腦袋回頭,視線里奔襲的青灰身影沖了過來,嚇得它裝死在地上,眯起的眼裡,毛絨如鋼針的巨狼從它上方跨過去,爪子碾過了青草,跑去更遠的方向。

  ……

  視線漫過原野,越過一處草丘,有騎馬的身影駐足在上面,大氅下,手輕輕撫了撫馬匹的鬃毛,旁邊蹲坐的白色大狼的視野里草丘下方,長長的隊伍蜿蜒而行,傳來嗡嗡的嘈雜。

  空氣之中,傳來哭聲。

  噼啪——

  鞭子揮在空中打響,騎馬的匈奴人奔行在長長的隊伍兩側,兇狠叫嚷着對方聽不懂的語言,引的其餘匈奴兵卒哈哈大笑起來,想來也不是什麼好聽的話。

  隊伍當中,大多數女人已經衣不遮體,青壯男人渾身是血,步伐踉蹌的被繩子捆住了雙手,像牛羊一樣黑壓壓的被他們驅趕着,向北面更大更廣闊的草原深處而去,若是沒有意外,他們當中大部分再也回不來了,也或者半途上,就會在皮鞭、飢餓、疲睏下死去。

  阿圖木揮過鞭子,在人群裡帶起一片血肉,肆意的狂笑中,縱馬飛奔,原本與漢人決裂,這個冬天怕是會難熬的,但現在他非常的開心,家裡會添上許多奴隸和糧食,部落里孩子和老人也不會在這個冬天因為寒冷飢餓而死去,來年,小孩會長大,老人會變得更加睿智。

  他這樣想着,手中的鞭子抽在一名哭泣的女人背上,撕開粗糙的麻衣露出白花花的皮膚,阿圖木舔舔嘴唇,翻身下馬將那名漢人女子掀翻在地,當着所有人的面騎了上去。

  周圍,不少匈奴發出「哇嗬」野蠻的叫聲,興奮的舞着兵器在給對方這種行為喝彩。

  「啊——」

  衣物撕裂的響聲,女人尖聲的慘叫。旁邊,一名看不下去的青年怒喝衝過去,跑出兩步,附近游弋的匈奴騎兵搭手就是一支羽箭「嗖」的飛過去,血光濺起,箭矢噗的一下釘在他脖子上,貫穿而過,屍體又踉蹌的邁了半步方才倒了下來。

  死去的臉孔,圓瞪的雙眸里倒映出遠處的草丘上,一抹騎着戰馬的影子正默默的望着這裡發生的慘劇。

  哇……嗷……嗚……

  悠長淒涼的嚎聲陡然間在草丘上響起,正解下自己腰帶的阿圖木打了一個激靈,起身朝聲音的方向望過去。

  「狼……」他用着匈奴語發出疑惑,然後看到了那名身披大氅的騎士。

  附近的匈奴人開始沉默了片刻,有人瞄了瞄距離,便放下了手中的短弓,朝草丘叫罵,阿圖木放棄地上的漢人女子,翻身上馬抽出了兵器,下意識里,他覺得對方不止一個人……然後附近的同胞卻發出奚落的大笑。

  「小心!」阿圖木發出警告。

  其餘匈奴兵笑的更加大聲。

  ……

  狼爪刨過草皮,白色的狼鬃在風裡輕撫,旁邊的馬頭打了一個噴嚏,蹄子焦躁的在地上踐踏兩下。

  天光延綿照了過來。

  奔跑的青灰色身影正匯集過來,上百匹戰馬夾在其中做着最後的準備,下方人群發出嘲笑時,草丘上那名騎士,伸手握住了刀柄,一點點的從鞘里抽出,森寒在光里閃爍。

  公孫止望着下方數量眾多的匈奴人,有些顫抖,然而下一秒,牙關緊咬,雙腿一夾馬腹,大氅揚起,手臂抬了起來,刀鋒豎在風裡,身下的戰馬緩緩朝着草坡邁動蹄子,再到加速俯衝起來,稍緩,刀光里劃出一道弧形。

  迎面,騎馬衝來的匈奴人身影被斬飛出去,鮮血在半空傾灑。衝下來的騎士跨過屍體,速度再次加速。

  「殺——」他口中竭盡最大的聲音暴喝。

  草丘上,白狼王呼嘯嚎聲,周圍一道道枕戈待旦的身影衝進了光芒,奔襲在戰馬身邊的狼群吼叫此起彼伏傳開。

  漸漸收住笑聲的匈奴人,反應過來下舉起了兵器,想要擺開陣型,然而戰馬在狼聲的撕裂下,受驚不受控制起來,轉瞬間,兩側撲來的黑線逼近,兇狠的撞了進來,狼吻躍起咬過馬脖,受驚的戰馬悽厲長嘶,馬背上的匈奴人努力穩住身形的時候,冰冷的兵器抹過了脖子,頭顱、鮮血掀上了天空……

  一百對五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