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狼公孫 - 第8章
一語破春風
聽到豪爽的話語,張遼在一旁跟着大笑起來,「怕是不止,沒了過多的糧食,他們只能去搶更小的部落,或是被其他匈奴部落並了,死的只會更加多。」
「哦,是嗎?」公孫止咧嘴大笑,「待明年,我便叫上文遠一起去,該換咱們欺負欺負他們。」
張遼拱手:「那好,就這麼說定了。」
城牆上,倆人望着繁忙的城下,言語愉快的交談,牆上的眾將士聽着二人的談話,臉上也掛起一陣輕鬆,畢竟這段時間匈奴扣邊的消息每日都有傳來,讓人神情疲憊。
不久之後,天漸漸亮了,風雪沒有停下的意思……
車軲轆攆出一指的深痕,有人在風雪裡揮手,藍袍披甲的身影騎馬朝那邊重重的拱手,送走了裝滿糧食的隊伍。
大雪落滿了天地間,白茫茫一片。
……
數天後,并州治所晉陽。
丁府,身形魁梧斑白長鬢的老人翻看布絹幾次。
「這個郭緼,還與我這般客氣,只是這張文遠好像是與奉先是舊識,若是武藝出眾,到可找來從事。」
放下布絹,老人跪坐下來,給侍候在旁的家僕吩咐:「去叫奉先來我府里一趟。」
「是。」僕人躬身退了出去。
旋即,丁原對送來信函的人揮手:「你下去休息吧,近日風雪太大,明日再出城也不遲。」
那人自然是雁門郡太守郭緼的心腹,對方稱謝一番,恭順退下去,只是趁人不注意之時,溜往了側院,將第二份信函遞給了一個中年男人。
「這才是生財之道啊,哈哈哈——」那名男人拿着書信在房內來回走着,興奮之色溢於言表,「郭緼這個太守當的不錯,你且下去找認領賞。」
說着,推開房門,徑直找他姐姐去了,便是丁原之妻。
第十六章
另一個時代的來臨
幽州右北平,天色將暗下來,馬車駛過白雪皚皚的街頭。
風雪在年關漸小了下來,暖暖的冬日裡,孩童走出家門,歡樂的呼喊着玩伴,在檐下做起遊戲,或追逐嬉戲。大人在街上掃着自家門前的雪,隨後車輪碾過去,隨後停在了一棟公孫二字牌匾的府邸前。
下了馬車的威武身形徑直走進府內,過往僕人一一低頭躬身。
「夫君,今日到是回來的早了些,飯膳尚未做好。」旁邊一名風姿卓越的婦人,面容柔美,她將披風抖下雪花交給侍女疊好。
公孫瓚坐下來,接過遞上的熱茶飲了一口,隨後呯的砸在桌上,目眶圓瞪:「劉虞這老傢伙,一上任就安撫烏桓、鮮卑,他倒是沒見過這幫蠻夷禍害邊郡時的兇惡,真是氣煞為夫……最可氣的是那幫烏桓,哀求劉虞這個老傢伙,他也竟是同情,撤掉駐防軍隊……堂堂一國之門戶,只留萬餘人,他日那幫白眼狼又來,讓我怎麼守這右北平?」
「這些事,夫君在軍中已經說過了,何必又帶進家裡來,不然嚴將軍、關大人他們養來做什麼?」劉氏將茶水重新塞回他手裡,坐到另一邊,伸手拍了拍矮几,「已近年關了,續兒也快從軍中回來,我母子已有三月未見,心裡掛念,你就別再這般添堵。」
頗具威嚴的身影閉上眼,點了點頭,不久之後,一名女婢快步走進來,看着廳中主家拜道:「續公子回來了。」
公孫瓚嗯了一聲,讓她離開,旁邊的劉氏高興的站起來還未走出幾步,屋外的院落,一道矯健沉穩的身影正大步走了過來,相貌眉清目秀,一身武人打扮,跨過客廳門檻便朝站在中間的婦人拱手躬身。
「兒子見過父親、母親。」
劉氏連忙拉起兒子,拂去灰塵,「回來就好,在家裡就別學你父親了,快坐下來,讓母親好好看看,都瘦了,跟着嚴將軍一定吃了許多苦吧……別怕,到了家裡,有什麼委屈和母親說,我給你做主。」
「這倒是沒有,嚴將軍在軍中較照顧的。」公孫續笑的燦爛,攙扶着母親跪坐下來,看着那邊閉眼沉默的公孫瓚,說道:「續兒在軍中並未打着父親名號,也未給父親丟臉。」
「嗯。」公孫瓚依舊閉着眼,點了下頭。
這邊,公孫續小聲問道:「母親,父親為何這般,是兒子說錯話了嗎?」
劉氏朝那邊斜眼瞪了一下,輕輕拍着兒子手背:「別理他,一回家就這幅樣子,來和母親說說在軍中怎麼過的。」
屋中爐火發出噼啪的輕響,母子二人說笑半晌,公孫續說起了一件事:「兒子在軍中聽到外面傳來,代郡那邊有一支馬賊,深入草原劫了匈奴的後方,殺的那些匈奴人眼都紅了,滿地的找他們。」
「哦?」一直想事的公孫瓚此時方才睜開眼帘,讚許的點頭:「這伙馬賊倒是不錯,他們人有多少,又殺了多少匈奴人?」
公孫續見父親說話,臉上沾起喜色,拱手:「這個孩兒倒不是清楚,不過聽說他們把匈奴人的牛羊能帶走的帶走,帶不走的統統屠了,匈奴人部落中的老弱也死傷許多。」
呯——
「好!!」公孫瓚呼的站起來,拍手稱快,在坐榻上走了幾步,撫須大笑:「這才是我漢家兒郎該做的,對待這幫異族,就不該心慈手軟,這馬賊的首領是誰?我倒是想將他招入麾下。」
旁邊,劉氏看着父子倆有說有笑,滿意的點頭,慢慢起身,「你們慢聊,我這個婦人可聽不懂,先下去吩咐下人做好飯食。」
說着,轉身去了後側的門扇,這時堂中公孫續的聲音傳來:「那人好像也姓公孫,就是不知是遼東公孫家的人,還是……」
走動的婦人僵了一下,慈祥和善的眸子閃爍、變換,手指死死掐在皮肉上,片刻後,蓮紗起伏,快步走進了裡間。
天色徹底暗了下來,下人過來掌燈,燭光照在沉默下來的身影,長須威儀的臉上陰晴不定起來。
就連兒子連續叫他幾聲,也未察覺……
「是……他……」公孫瓚嘴唇輕嚅。
……
卷積的陰雲向西延綿千百里,越過漁陽、飛過上谷郡,離馬城不遠的地方,風雪在落,積滿地上厚厚的落葉。
人牽着馬的腳步,沙沙的走在大雪之中,穿行過丘陵下的樹林,簌簌的積雪從樹葉落到身影的肩上,熱鬧歡呼的人聲從盡頭傳來,來自丘陵下的洞穴,張遼一身厚厚的衣裝,跨劍提刀,將韁繩交給一名守在外面的馬賊探子,獨自下了洞口。
嘈雜的人聲更加清晰,火把的光芒照的人影憧憧,圍繞七八張石桌、木桌的身影舉着酒碗大聲的朝人敬酒,有人帶着醉意摟過自己身旁的女人,拍着胸脯大叫:「這是我的人,以後你們誰也不許多看。」
被摟着的婦人,臉色紅了紅,並未推拒。
不少人看到進來的張遼,紛紛上前拱手,有聲音大喊:「張大人來了,快來喝酒,前面的讓開一個座位……」
原本輕鬆容下一兩百人的石室變得擁擠,張遼擠過來往的身形,那邊石座上,披着大氅的人正端着陶碗與一名馬賊拼酒,酒水自嘴角傾灑出來,沾在毛領上,一隻白色的大狼匍匐在石座邊上,撕啃着血淋淋的羊腿,還有一碗有着血色的酒水。
「文遠來了。」放下酒碗的公孫止抹去嘴邊的酒漬,招招手,高升放下大碗,一把將一個正坐着拼酒的馬賊掀飛,取過一塊青石,他悶聲悶氣的說了一聲:「張大人,咱們這條件比不得城裡,將就着坐吧。」
張遼抱拳謝過,絲毫不在意的坐下來,雙手接過對方斟滿的酒碗,與公孫止碰了一下,仰頭大口大口飲盡,哈了一口白氣,肚子裡方才舒服了許多。
「想不到公孫首領這裡這般熱鬧,比那冷冰冰的府衙要好許多。」他放下酒碗,捻了一塊肉放入嘴裡咀嚼,一名民婦過來將酒斟上。
石椅上,一隻手肘撐在膝蓋上,一手抹過隱隱有了短須的嘴,公孫止咧嘴笑起來:「所以才去信讓文遠當我這裡來,不過,文遠為何不回家,馬邑離雁門並不遠的。」
張遼放下長筷,嘆口氣:「家母早逝,父親有續了一門小妾,我便是不喜,乾脆就不回去,想想如今也有兩年了。」
「與兄說這些,倒是家醜讓大兄見笑。」他勉強笑了一下,端起酒再次仰頭豪飲。
倆人此時說起彼此一些事,語氣都是平靜淡然的,聊到高興的地方,便是哈哈大笑,夜深下來,外面風雪刮過洞口,傳來嗚嗚的聲響,石室喝醉的人被攙扶走了,漸漸空曠起來,不久後,張遼也準備離開,二人約好日後見面,去草原打一圈,接着就分道揚鑣。
單人獨馬走在雪原。
風雪撲在臉上,短須結出了細小的冰晶,他牽着馬回頭望向身後的那片丘陵,有些話原本想說,可終究在那樣的氣氛里沒有出口。
他接到刺史丁原的調令,將要前往晉陽。
張遼長長出了一口氣,白色氣飄在飛雪裡,拱手一拜後,翻身上馬,一抖韁繩飛馳遠去,眨眼隱沒了背影。
這是188年最後的一天,而翻過這一頁,另一個混亂的時代開啟了。
第十七章
作死
二月初,冰雪已經消融反哺給了大地,土壤變得鬆軟,樹木、青草抽出了新芽,萬物從蒼白的冬季復甦起來,而眼下已是到了農耕開始的時候,道路上的是來往的商旅、農家帶着小孩、婆娘進城購買種子或農具。一輛馬車停留在涼亭附近將要啟程去到一個新的地方。一位婦人站在馬車旁叮囑爬上車攆的一名男子,眼眶有些微紅,倆人談話里,卻是知道是一對姐弟。
「到了雁門郡,記得給姐姐來信報個平安,郭太守與你姐夫乃是舊識,你言語上別太惹怒對方,他會給予你方便的。」
「小弟知曉了……」
婦人擦擦淚痕,又叮囑:「你與那幫馬賊做買賣,千萬記得別惹對方啊,他們都是與匈奴人拼殺出來的,殺人不眨眼的,咱們家吃點虧不算什麼,知曉了嗎?」
「知曉了。」男人認真的點頭,悄悄捅了一下馬夫,車子動了起來,他連忙揮手:「姐,小弟這就便去了,你安心在家裡等着消息。」
他朝婦人喊了一句,轉回身鑽進了車廂里,撩起布簾望着路旁過往的行人、車馬,以及山間的萌發的蒼翠,終於感到掙脫了束縛,便是搖着頭淡淡地笑。
一幫馬賊能有多厲害,也只是趁着匈奴人劫邊,跑到對方家裡揚武揚威而已,不過就算他們殺過人,那也只是化外之人,一幫野人而已,他們敢動我嗎?怎麼說我也是并州刺史的小舅子,這幫馬賊若是跟了我,也都是沾了光的,當然……若是他們真的歸順,沾光也是理所應當的吧。
想起剛剛自家親姐的話,侯傑嘆口氣:「婦人之見。」
待了片刻,他已是想到了許多,然後……想到了尋歡作樂上面,「雁門那邊女子不知好不好玩。」
於是他讓車夫加快了速度,在第三天的下午,便是已經到了雁門郡地界。
到的晚上,一行人方才進了陰館的城門,太守郭緼設宴親自為他接風,燈火流轉,一番暢飲下來,盛酒的觴(shang)放輕輕放在矮几上,溫爾儒雅的男人撫須看向侯傑對面坐着的另外一人,探詢的口吻:「這位壯士……」
「他是我姐夫的一名將校,護我周全的。」侯傑跪坐着,長筷在餐食里挑挑揀揀,「他也姓侯,單名成,不過是太原侯家,非我本家,太守可別搞混淆。」
氣氛一僵,筷子懸停,對面名為侯成的男人皺了皺眉,臉色沉了下來。
上位,郭緼眼裡閃過一抹笑意,捧着觴器兩隻小耳走下來,禮敬那名高壯的男人:「真壯士也,侯傑不過粗心之言,切莫當真。」
「微末之人豈敢。」侯成回敬,一口飲干觴里的酒,然後放下,朝郭緼拱手,「太守大人勿為我解困擾,候某所行,只為刺史囑託。」
言罷,重新坐下,吃菜喝酒。
對面,侯傑哼了一聲,也不在理會對方,畢竟還要靠對方護衛安全,按書上說下馬威就行了,不能迫之過分,大抵就是這樣……他想。
隨後,又與太守郭緼說起白狼原馬賊一事,知道對方果真如他所料兇殘無比後,竟是笑出聲來,「一群馬賊兇殘,說明背後並無謀算之智,否則也不會拿身家性命與匈奴人死搏,一般人見到他們,自然是恐懼的。」
笑意盈然的身影揮手,大有指揮千軍萬馬的架勢。
郭緼微笑連連點頭:「想不到建陽公的妻弟也有如此般的見識,真是了不起……了不起啊!!」
「哈哈哈……有眼光!我也是如此覺得的,想我那姐姐一直捆着我、栓着我,深怕被人害了似得,如今終於青鳥上天,熊虎歸山,自是要做出一番事情來,好讓姐夫、姐姐刮目相看……哈哈哈……那幫馬賊就是第一個要做下來的事……哈哈哈!」
郭緼端起觴示意了一下,雙唇抿過酒水,望着得意斐然的身影,嘴角翹了起來,建陽公粗狂多武,但還不至於這般眼光,否則也坐不了一州之父母,看來他也是有意的。像侯傑這樣的愣頭青,就算年歲稍有些大了,依舊只是一個愣頭青罷了。
「你真該聽你姐姐的。」他想着,並未說出來。
……
二月七日,白狼原,一片蒼綠。
一顆細嫩的草芽從泥土裡冒出頭來,一隻馬蹄轟然踏過,翻起泥濘,一陣陣悶雷由遠而近的傳來,轟隆隆的聲響在大地蔓延,一雙雙馬蹄如同暴雨般落下草皮上,捲起青草和土壤。
朦朧的天光從東方升起來,一直兩三百人的騎兵,披着劈襖揮舞彎刀,夾着排山倒海的氣勢一頭扎進了附近的丘陵里。
茂密的樹林已經空出一條寬敞的道路,這群騎兵進來時已經緩下了速度,然後翻身下馬,拍了拍馬匹的屁股,讓它們自己去啃食灌木、青草。一道披着大氅的身影提着一顆帶血的頭顱大步朝迎面而來的書生走去。
「拔顏部首領的腦袋,給我醃製好,擺在顯眼的地方。」公孫止大手一揮,將血糊糊的腦袋丟給了對方。
東方勝嚇得將人頭在手裡拋來拋去,一臉嫌棄的表情,「常惡難以長久……常善方才永遠,咱們能不能不要老是弄這種事情……」
那邊,大口大口喝下清水的公孫止將陶碗拋給身後的馬賊,大笑:「這傢伙前些日子要不是殺了我們一個兄弟,我也不會跑去屠了他部落。」
水潭邊大大小小的十多名媳婦已經讓各自的丈夫脫下染滿血跡的衣裳,蹲在水邊清洗起來,殷紅的顏色在水裡擴散,另一邊,幾個馬賊並不在乎的舀水喝。聽到公孫止說完,有人抬起頭大聲附和:「殺的好,那老傢伙手裡有個三百人就想怎樣?到最後還不是被首領一刀給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