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狼公孫 - 第9章
一語破春風
嘭——
架在石座附近的一盆柴火橫飛出去,砸在洞壁上,火星四濺時,公孫止收回手,反身坐回石椅上,閉上眼睛沉默下來。
一旁的酸儒朝高升使了使眼神,後者會意上前問道:「首領,到底出什麼事了。」
「咱們出去的這段時間,陰館那邊與我們交易的人換了,張遼授命被調去了晉陽,這次交易的東西,被新來的主事人壓低了價格,過去交易的兄弟與對方爭執,被殺了。」公孫止沉聲說道。
高升嘭的一下站起,撞倒了石凳,高聲嚷起來:「東西丟了無所謂,咱們兄弟們怎麼辦?那個狗東西,真當我們刀不利。」
「且慢慌張。」東方勝撫着頷下短須,走出幾步:「以吾之見,對方是在向首領示威,讓咱們怕他。」
「你見個屁!」高升罵道:「那傢伙明擺着就是想讓咱們以後聽他的。」
酸儒還想爭辯幾句,那邊,石椅上的身影呯的砸了一拳,接過大氅徑直朝外走,一手握着彎刀舉起:「既然對方要這般不客氣的想要見我,那就讓他好好看個清楚,看個明白,上馬,我們去雁門郡。」
第十八章
一刀
春雨綿綿而來,彤紅的夕陽尚未落下去,陰館城中街邊的百姓盯着手中的東西奔跑着躲雨,一雙穿着草鞋的腳嘩嘩踩在雨水裡,朝一棟氣派的宅子過去。
護衛守在院門外,裡面此時氣氛正熱烈的時候,越過緊閉的門扇和雨簾,檐下,肆意放蕩的聲音高亢喧囂的響起來。
侯傑一邊大笑,一邊在一個被撕開粗布衣裳的女子身上揉掐。
「叫啊……叫出聲啊……快點叫出來!!我要聽你喊求饒的聲音……那多美妙啊,你快叫,叫出來,等我玩夠了,就放你走。」
地上,幾乎已經半裸的女子恐懼着,用手去推開對方,然而力量上的懸殊,掙扎了幾下就被扼住了手腕,撕拉一聲,最後胸前的布也被扯了下來。那女子「啊!」的發出一聲悽厲的尖叫,驚恐的大哭着,捂着胸口,一手去拉拽裹布。
這反而令得男人更加的興奮起來,猙獰扭曲的笑聲更大的同時,一腳跨坐到了女子的腹部上,揮手就是兩個耳光,女子包頭搖晃,胸前的一對白兔也跟着擺動起來,白花花的一片晃的騎坐她身上的男人口乾舌燥。
起身退到後面笑哈哈的將那名女子的下裙拔掉一半,然後開始解自身上的腰帶,也在此時,外面腳步聲跑來,侯傑警覺的回頭,護衛打開門領着一人走了進來,然後貼近小聲說了幾句。
正在興頭上的侯傑重新系好腰帶,瞥了一眼縮成一團瑟瑟發抖的民婦,揮手:「先關起來,晚上再回來好好玩。」便是朝站在雨里的僕人招手。
「他們真的來了?」侯傑邊走,邊整理着儀容。
那僕人點頭,邁着小步跟在對方身側,諂媚的笑起來:「小人不敢撒謊,是真的來了,已經到了城外二十里,但不會進城的,想必老爺之前殺了他們的人,嚇破膽了。」
侯傑嗯了一聲,不自覺的仰起了頭,大步出了院門踏上馬車,他叫過幾名心腹,「你們先過去,壯壯聲勢,我隨後而來。」
「是!」五名常帶身邊的門客心腹拱手上馬,飛馳進了雨幕。
待人離開後,他掀簾坐了進去,磨拳擦掌,臉露不屑:「這幫無膽匪類,城門打開着都不敢進來,殺幾個嘍囉就怕成這樣……待收攏過來再好好調教你們。」
聲音漸小,車輪碾過水窪,緩緩駛出,周圍十多名騎士着了一身皮甲外罩着蓑衣斗笠,慢慢跟在後面朝城外過去。
……
雨在下,天色將暗,雷霆般的響聲自遠方傳來,震動青草上的雨珠落進泥土裡,遠處火把的光芒在青灰色的視線里,斑斑點點的漂浮,由遠而近,那是一道道騎兵的身影持着火把在疾馳。
位於陰館城東面,二十里左右的一座小土丘,馬蹄聲在這裡停了下來,渾身沾滿雨水的高大身形望了過去,那邊杵着一塊半人高的大青石,朝上的石面平整光滑,就像一張桌子,當初他第一次來雁門郡交易時,便是在這裡與張遼會面的。
這一次,他定的地點自然也選擇了這裡,至於進城,公孫止想都沒想過,他不會把自己的性命綁在一絲僥倖上。
片刻後,身後,高升騎馬走近:「首領,他們會不會不來了?」
「等!」
公孫止低沉的開口,然後微微抬起頭,去看天空落下的雨絲,冰冰涼涼的打在臉上。嘩嘩的雨聲中,有馬蹄聲過來,五道騎馬的身影在雨幕下飛馳,快到大青石時,陡然拉扯韁繩,口中喊了「吁」的一聲,方才停下來。
一名持着火把的人大叫:「前面的馬賊,你們聽好了,我家主人說……」
聲音在響,然而說到一半時,自前方的火光下,弓弦繃緊一放,箭矢飛過青石,噗的一下插進正在說話的人喉嚨里,從後頸穿了出來,屍體倒下馬背,手中的火把也啪的掉在地上,其餘四人頓時驚慌起來。
那邊,公孫止放下短弓,眼神凶戾。
「讓你家主人親自與我談,你們算什麼東西,滾!」
剩下的四人本就是仗勢欺人之輩,哪裡見過這種一言不合就放手殺人的馬賊,自是嚇得拔馬回跑,公孫止冷笑策馬一步,再次挽弓搭箭。這邊,奔跑的四人就覺腦後有破空聲,其中一名同伴中箭慘叫了一聲從馬背上栽下,只剩下三人亡魂大冒,拼命的抽着馬鞭朝前跑,隨後哄堂大笑從後方響起來。
不久,他們迎面遇到了自家主人,一個個帶着哭腔跪在馬車前講了之前的事,帘子拉開,侯傑卻不以為然,「看來這幫馬賊還真是性子烈啊,不過這樣才有意思,你們三個丟人現眼的傢伙滾到後面去。」
他又喝斥了幾句,繼續讓馬車上路,侯成從那三人口中知曉了始末,從後面趕上來,隔着帘子對裡面的男人勸道:「這幫人殺人不眨眼,你大可不必親自去,以免陷入險境,侯某也不好與刺史大人交差。」
「侯校尉是怕了?一幫馬賊再強能強過咱們帶來的幾十名并州精銳嗎?」車簾拉開,侯傑探出八字鬍的臉,氣勢昂然說道:「若是讓這幫馬賊知道,我這個主事人連面都不敢露,豈不是讓人笑話,將來這麼壓他們一頭?」
「這……」
侯成皺眉,不知道該如何說下去,只得拱手:「那郎君豈不要離侯某太遠。」
「知曉了知曉了……你快去帶好你的兵卒。」侯傑話語不耐煩的揮手,將羅里吧嗦的對方趕走後,放下帘子半躺在軟墊上哼着小曲兒,然後想到了宅子裡藏着的今日着人虜來的婦人,想到興奮處,不由舔了舔嘴唇。
不久之後,馬車停了下來,還未等車夫通報,他便有些急不可耐的鑽出來,下了馬車有人給他撐起紙傘,插着腰望向對面黑蒙蒙的雨簾里,一道道持火把的身影。
「公孫首領,大名久聞。」
自昏暗火光下,馬蹄輕邁了幾步,公孫止俯視這有些猥瑣的中年人,眉頭便是皺了起來,隨手也拱了拱手,卻並未說話。
那邊,聲音又響起:「首領為何獨獨騎在馬上,何不與我坦誠相談一番。」
公孫止偏偏頭,就連旁邊的高升覺得這傢伙腦子是不是有病,隨後,馬背上的身影翻身下來,走到大青石邊,雙手撐在上面,看着侯傑:「談?好!我問你,殺我兄弟,扣我買賣是何意?」
「這個……呃……是你兄弟他們在城中有些不規矩……」正竭力思考話語的身影,面帶淡然的微笑朝對方走過去,攤攤手:「你要知道……陰館是雁門郡治所,防守嚴備,他們有些改不了性子,就亂了起來,為了咱們的往後的買賣……兩方不如合為一方,什麼事都方便了。」
「你也配?!」大青石對面的高大身形低沉開口。
附近,侯成猛的盯過去,對面馬隊裡,有人拉弓,嗖的一聲,一道黑影徑直朝他飛來,鐵槍揮舞一掃,金鳴交擊的瞬間,大青石後面公孫止大氅舒張開,彎刀出鞘的聲響。
「小心——」侯成大叫,持槍狂奔。
然而一瞬,刀光斬出,雪白森寒的刀身劈開雨簾,水花濺開。
正侃侃而談的侯傑尚未從陡然間發生的變化里回過神來,鮮血已經從他肩上飆射而出噴在空中,腦袋在半空翻滾,然後梆的一聲落地。
「啊啊啊——」
侯成看着大片大片的血霧被雨水壓下來,舉着鐵槍悽厲的大吼,反身回跑,翻上戰馬,朝那邊握刀的馬賊瘋狂的刺過去。
第十九章
春暖、小家
馬蹄旋起泥濘,衝過來。
「殺——」
侯成已經紅了眼,馬背上抬手就是一槍戳下去,與那名馬賊噹噹的交手兩下,馬匹越過了對方,兜馬迴轉時,他身後數十名并州士卒也在此時動起來,朝一眾馬賊的方向衝刺,長槍挺進。
嗚……嗚……
低聲的狼嚎陡然響起,百名結陣的馬賊四散跑動起來。公孫止與那侯成拼過幾刀,趁他迴旋轉動馬頭,往回跑與衝來的槍林拉開距離,翻身上了戰馬,插刀挽弓,轉身回射,一名士卒中箭栽倒。
公孫止勒馬揚弓,聲音暴喝:「聽狼嚎,圍獵——」
周圍,眾人呼哈一聲,馬蹄已經飛馳踐踏泥土,分成三股圍繞着這塊小土丘快速移動,反而將衝刺而來的數十名并州士卒團團圍了起來,黑夜裡,跑動的身影猶如交織的洪流,形成了一個碩大的圓圈。
中間,拔轉馬頭的侯成發現時,包圍已經成形,看着黑色里轉動的輪廓,頭皮發麻收緊,鐵槍指着一個方向:「突圍!一起衝過去。」
幾十名士卒持着長槍、刀盾靠在一起戒備,不少人臉上有些惶恐,此時聽到將領的命令,嘶吼着朝一個方向瘋狂衝出去。
「別讓他們圍住……」
「逃出去!拼命啊——」
洶湧的人群,吶喊着鼓舞士氣,然而,周圍轟隆隆隆的馬蹄聲中,交叉穿行的百名馬賊,竟隨着對方的跑動保持着圓圈不散的做出挪移。侯成帶着十來名騎兵發起了衝鋒,想要鑿開一個缺口來。
黑暗裡,那邊不知誰射了一箭過來,直接釘死了一名并州騎兵,隨後箭矢就如同開了閘門的洪水,空氣里全是嗖嗖嗖的聲響。
箭矢密密麻麻的從四面八方飛過來,扎進人群里,兵器揮舞叮叮噹噹的撥開一些,有些釘在了盾牌上,大部分直接扎進了人堆里,脖子、胸腹、大腿,血花濺起來,人影倒下,慘叫嘶喊帶着羽箭在地上爬行,然後被同伴踩過去。
「哇啊——」
帶頭的將領陡然捂肩叫了一聲,一支箭矢唰的釘進他的肩膀里,羽尾還在顫抖,座下的戰馬悽厲的長嘶,轟然倒下,數支箭矢插進了馬腹里。侯成想要從地上爬起來,方才發現一條腿被壓在馬身下。
視線里,馬蹄依舊在徘徊圍繞而行,濺起泥水,自己帶來的士卒越來越少,血液隨着屍體噴湧進了泥土,侯成嘶叫着從馬腹下掙脫出來,然而手中的兵器也找不到了,瘸着腿剛剛站起來,一道戰馬撞了過來,他被直接撂翻在地。
最後殘存的意識里,就聽有聲音在說:「把他綁了。」
馬蹄踐踏而去,猩紅的鮮血在雨水沖刷中流淌的更遠,遠方傳來幾聲狼的嚎叫,似乎聞到了血的味道。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侯成迷迷糊糊的醒過來,模糊的視線里天已經大亮,雨也收住,周圍沒有了血腥味和屍體,只有一雙雙惡狼般的目光盯過來。
肩上的箭傷已經被包紮處理了,他眯起眼四處搜索周圍,最後定格在前方一個喝水的身影上:「知不知道,你們惹禍了……殺的那個人,知道是誰嗎?」
「誰?皇帝?」公孫止將羊皮袋丟給高升,周圍一眾馬賊發出猖獗的大笑。
被嗆了一句的侯成瞪着眼睛想要說什麼,然而眼珠子忽然轉了轉,便是閉上了嘴,大抵是打了什麼主意。
「說了豈不是讓你們跑掉……我倒要看看,你們這幫馬賊到底能不能擋住奉先的方天畫戟……呵呵……」
他眼裡閃過一絲興奮,盯着那幫馬賊小聲嘀咕。
……
一夜春雨收住,溫和的風拂過城池,白雲如絮飄在天空,陽光自雲層投下城中,十多輛馬車牛車交流如織的穿行,朝府衙蔓延而去。
遞了帖子的身影走進了太守府,裡面已經有人在講話了。
「我已知眾位過來何意了。緼乃是此地父母官,自會保護各位身家性命,那伙馬賊,也早晚必會剿滅,大家還是莫要擔憂,此事緼已經着人快馬報去刺史大人那裡,想必幾日後必有回應。」
郭緼語氣平淡,盡力安撫着陸續遞拜帖進來的郡中士人、豪族,至於早晨侯傑的死訊傳來,他心中早有了腹案,但面上還是要裝出驚色。
「是啊,畢竟乃是建陽公的妻弟,這伙馬賊真是招惹了不能招惹的人物。」
「……只是不知這次會派誰來。」
……
堂中,人聲嘈雜,郭緼輕飲一口茶水,靜靜的聽着,偶爾會附和幾句,說說自己的看法,不久之後,他便送走了這夥人,回到府衙繼續辦公,至於死了的人,後面的事已經不需要他去操心了。
……
天光漸收,日夜更替,遠去南方的晉陽。
「我的弟弟啊——」
丁原府上,臥房內,候氏摔破了幾樣東西,癱坐着捶打地面,痛哭流涕。
「……我的弟弟啊,就這麼給賊子害了性命,早知如此,姐姐就不該讓你去的……再多的錢財也換不回你的命了啊——」
丁原背負着手站在門外看着嚎啕大哭的結髮妻子,面色深沉,隨後大步走進去,一把將她扶起來:「侯傑有今天,還不是你這個做姐姐的錯,你看看他在晉陽做過什麼好事,敗盡我丁原的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