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辰和他的妹妹 - 第3章

兔子十二

  跟他大吵大鬧只會讓他堅定獨自離開的想法,她平靜說:「我不會阻止哥哥離開,我會一直等你回來接我,你哪天回來我哪天吃飯。」

  「辛月……」

  「父王戰死,整片大陸上辛氏只剩我們兩個,哥哥要他們帶我回去給我改姓,讓辛氏血脈從此冠上他人之姓?」她已經不管符不符合之前設定的辛月的性格,只想把想說的話說出來,「其他人跟我關係再好也不姓辛,跟你關係再好也不會心甘情願地幫你復國……哥哥,只有我們才是血親啊……」

  她清楚地感覺到,說到「復國」時,他握着她的手不經意間用力。

  「這話你聽誰說的?」

  辛月簡直要被他氣死,她說了那麼長一段怎麼就抓不住重點。

  「還用別人教我嗎?」

  「好了,別生氣。」他還是那副溫柔兄長大人的樣子,「你說的我都明白了,我不會強迫你留下的。」

  辛月覺得哪裡怪怪的,但總之她的目的達到了。她又掉了幾滴眼淚,辛辰帶她走進寢室,放下紗帳才走。

  她在床上正昏昏欲睡,猛然間知道哪裡不對了。

  在辛辰表現里,根本體會不出來對任何人的情意。她之前還想他輕易地相信她的話,帶着她出宮,是多麼天真,但現在想來根本就不是這麼回事。他的父王被伏殺、王宮被毀、不被母族接受,但他看起來沒有絲毫情緒上的變化,一路上看不見一點悲傷,連愁容都沒有。

  她明示暗示了幾遍,如今辛氏只剩他們,但他根本不接這話。

  他就像一口古井,一眼望進去漆黑一片,不會讓別人知道他心裡所想。與此同時,對旁人、對世界的惡意和負面情緒卻在一天天累積,會快就會從井口湧出來。

  想到他徹底黑化之後的所作所為,她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怎麼樣才能讓一個人嚮往真善美?

  辛月為思索這個問題在床上滾來滾去滾了一晚上,閉眼之前一直在想,睜眼之後又在想,早上看到辛辰那張八風不動的臉有點愁苦。

  什麼樣的性格不好,偏要自閉,壓抑太久不變態才怪。

  辛辰慢條斯理用完早膳,用茶水漱了口後,才說:「你看起來沒睡好。」

  辛月做出精神一振的樣子,「只是沒有哥哥在身邊有點不習慣。」

  辛辰像獎勵表現好的小狗那樣,摸了摸她頭頂,「今天休息一天,明天走。」

  「嗯……」辛月低下頭乖乖讓他摸,「我們去了雲國,可以在港口買一個帶院子的房子嗎?靠着海的,我還沒見過海呢。」

  「當然可以。」

  可他們兩人心裡都清楚,這是不可能的。

  辛辰一心復國,不會有隱居的心思,到了雲國後不久,他就悄無聲息地溜進雲國兵營。

  那裡,是辛辰真正進化成鬼畜的地方。

  這一整天,辛月都在給辛辰當小尾巴。

  他看書時,她縮在一邊當小透明,保證悄無聲息。他放下書,她立即撒嬌賣乖,還要保證不討人嫌。他去花園看花,她恨不得把自己的臉時時刻刻貼在他後背上。

  好在辛辰表面上是個紳士,就算是敷衍,也能做得溫柔又體貼。所以她到沒有熱臉貼冷腚的感覺,不然她真要撂挑子了。

  兄妹角色扮演遊戲進行到晚上,麻煩找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有一點存稿就想一口氣全發出來……這是病,得治。

  ☆、睚眥

  辛辰飲完杯中最後一口茶,拍了拍枕着自己腿睡覺的辛月,「醒醒,該回房了。」

  辛月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賣萌的機會,她臉在他腿上蹭了蹭,睜着迷濛的眼睛,「哥哥……」

  她的黑髮散落在他腿上,映襯着紅潤臉頰,看起來天真懵懂又滿是風情。

  辛辰捏着她的下巴像賞畫那樣凝望了一陣,突然說:「不知道你那個『哥哥』是跟誰學來的,按道理,你該叫我阿兄才是。」

  辛月心臟一下提到嗓子眼,「我是聽母親說過……哥哥不喜歡我這樣叫你嗎?那、那以後我改叫哥哥為阿兄可好?」

  辛辰微微一笑,「無妨,隨你。」隨即托着她的手臂站起來,又恢復到了品茶的貴公子的模樣。

  辛月心臟跳動劇烈,剛才一瞬間,她觸摸到了辛辰隱藏在深井裡的真實情緒。那是只多疑、富有攻擊力的野獸,一旦放出來,她只能投降。

  打開茶室的門,辛月愕然發現門外不知什麼時候已被家丁圍了起來,他們手執火把,牢牢堵住門窗。

  這一幕在書中根本沒有出現過,辛月猜不透來者何意。

  辛辰身形一頓,問:「二叔公,這是為何?」

  從家丁後面走出來一個拄着拐杖的老人,他駝着背,鬍鬚拖地,咳了兩聲說:「還請殿下留下公主。」

  辛辰眯起眼,「如果我說不呢?」

  「咳咳……哎……殿下,這可不是逞強的時候啊……」

  辛辰悶聲笑了,他推了一把辛月,「進去呆着。」

  辛月緊抓着他衣袍,哀求:「哥哥……」

  「聽話。」

  辛月慌亂中被他推進了茶室,門在她面前合上。

  她能猜到青雲城為什麼要留下她,但她猜不到辛辰會如何應付眼前的局面。

  她貼着門,卻聽不到外面人在說什麼,焦急憂慮中外面忽然火光大盛,並伴隨着猛獸的嚎叫。那聲音地動山搖,她驚慌失措後退了幾步,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門上出現一個怪物的影子。

  外面慘叫聲一陣接一陣,忽然間有人被甩到門上,撞開了門。一個殘缺不全的人飛到她面前,她甚至感覺飛濺到臉上的溫熱液體。

  她不由自主地咬着手指,眼神發直看着還在地上抽搐的人,對上他向她投來求救的目光。像是為了逃避他的目光,她又無意識地看向門外,看到了畢生難以忘懷的景象。

  一隻龍首豺身的怪物,高約三米,周身血紅,尾巴上帶着火焰,爪子下按着不知是死是活的二叔公。周圍躺滿屍體,多數都是肢體不全,甚至還有缺腦袋的。

  辛辰握着劍,劍的頂端還有一點火焰,他輕輕揮了揮,那一點火就熄滅了,隨之劍也化作星光消失。他月白色的衣袍上沾滿血跡,頭髮上滴滴答答地往下滴着血,藍色的眼睛襯着火光和鮮血,面無表情地盯着面前的地獄,有一種讓人心驚的冷酷。

  辛辰身上的辛氏血脈已經覺醒,提前召喚出了伴獸。

  他看到了門裡的辛月,對她伸出手,「來。」

  辛月根本不想過去,辛辰眉頭輕輕一皺,她立馬清醒,咬牙站起來,一步步走向那個惡魔一樣的人。

  辛辰彎下腰,緊緊地抱着她,她的骨頭差點被他捏碎。

  強烈的痛感讓她更清醒了。

  書里對辛氏血脈有過詳細的設定,在上古時期,辛氏族人救了一隻懷孕的母龍,為了感謝他,龍賦予了他強大的力量,可以召喚出龍之九子作為伴獸。辛氏也是憑藉這一力量在這片大陸上立足,建立了如今最古老的國家。

  很不幸,辛辰這隻伴獸的名字叫做睚眥。

  正是睚眥必報的那個睚眥。

  辛月害怕得發抖,但同時這是一個機會,她必須抓住這次機會。

  辛辰第一次殺人,而且是如此大場面的屠殺,他的心理防線沒有平時那麼堅固,是一個刷好感度的契機。

  「哥哥,我怕……」

  「怕誰?怕我嗎?」辛辰又狠狠捏了一下她的腰,「後悔了?」

  辛月纖長的睫毛上綴着淚珠,「我再怕哥哥也是要和哥哥在一起的。」

  辛辰稍微鬆開她,臉上甚至浮現出一個笑容,「你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辛月看着他的表情哆嗦了一下,心裡無比清楚,她要是敢流露出一點想離開的念頭,辛辰絕對會殺了她。

  「我不需要反悔的機會……不論是對是錯,哪怕是走向毀滅,我都會跟着哥哥的。」

  辛辰明顯情緒不穩,陰沉地笑了兩下,「你可要記好你這句話,皇妹。」

  辛月怕他怕得要死,幾乎無法控制自己想推開他的手,拼命摟着他脖子。

  辛辰打橫抱起她,往寢室走去。

  趴在他肩頭,辛月看到那隻睚眥還在用剩下的倖存者取樂,看着他們盲目逃竄,再用尾巴將他們抽回原地。

  她想起原書中一句話:睚眥出現的地方,都是人間修羅場。

  辛辰抱着她下了浴池,衣服上的血漬在水中散開,沒有侍女服侍,池中水冷得刺骨。

  她顫抖着貼着辛辰,希望能得到點熱量。

  辛辰扣着她的後頸,用從衣服上撕下來的一塊布,一點點擦去她臉上的血,眼睛的顏色在深藍和黑色之間變換,臉色也顯得陰晴不定。

  這一切無異於肉體和精神上的雙重折磨,她再也撐不住,氣若遊絲說出最後一句:「哥哥……」兩眼一黑,不甘心地把毫無自保能力的自己交了出去。

  再醒來時辛月覺得自己病了,渾身滾燙,出不來聲音,沒有一點力氣。一個衣衫凌亂的侍女不知道從哪被找出來,被辛辰強迫着為她擦身。

  擦完身體,侍女哆哆嗦嗦地整理好她的衣服,蓋好被子,對着屏風跪下,「殿、殿下,公主殿下醒了。」

  從屏風後走出來的辛辰似乎也生病了,面容蒼白,眼睛還是深藍色,看起來有點憔悴。

  辛月知道這是沒有控制好伴獸的後遺症。

  伴獸以飼主的體力精血為食,伴獸在人間現身時間越長,飼主體力耗費的越厲害。

  辛月動不了,也說不了話,只能慢吞吞地朝辛辰眨了眨眼睛。

  辛辰坐在她旁邊,讓她半靠在自己身上,接過侍女捧着的藥碗,邊餵藥邊說:「我們一時半會走不了了。」

  看着辛月艱難地咽下藥,接着說:「為了掩人耳目,我把昨晚見過睚眥的人都殺了。」

  辛月一驚,緊緊捏着他衣袖看着他。

  辛辰笑了笑,又溫柔地給她餵了口藥,「我做錯了嗎?」

  辛月搖頭,盡全力道:「我……只是擔心哥哥……」

  我擔心你在黑化的路上一去不回頭啊親,這才開始怎麼就變態到這份上了?我明明什麼都沒做啊!

  他心情很好,沒有帶他溫柔有禮的面具也是微笑着的,給她餵完一碗藥,托着她的脖子讓她睡下。

  「再睡一覺就差不多好了,乖。」

  辛月覺得這樣的他有點恐怖,但卻乖巧地用腦袋蹭了蹭他的手掌,無比依賴地看着他。

  照這樣下去,等到他成功復國那日,不是他瘋,就是她瘋。

  他們在青雲城待了整七天,除了那位整天哆哆嗦嗦的侍女外沒人來打擾。每當風吹來,辛月都覺得自己聞到淡淡的血腥味,青雲城籠罩在一片死氣之下,寂靜無聲。

  昨天她認真地觀察了一下辛辰頭頂那若隱若現的,像血條一樣的玩意,它已經變成了正宗的粉色,顏色不再像以前那樣淺淡。

  他在去往鬼畜的路上邁進了一大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