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土豪 - 第3章

晨風天堂

  白名鶴客套幾句,依然是實話實說。下泉村要借糧,不是自己借。

  「老夫有上中下三策,不知白舉人有興趣聽嗎?」燕家老頭笑呵呵的看着白名鶴。

  被燕老頭這麼一看,白名鶴心中陣陣惡寒。倒不是燕老頭猥瑣,反倒是一個親和的老者,從身上的衣衫來看,就算是不太懂歷史的白名鶴也認為,八成也是一個舉人身份,可白名鶴卻越發的有種不安的感覺。

  燕老頭依然保持着微笑,等待着白名鶴的反應。

  自己是來借糧的,怎麼樣也要聽下去,哪怕是拒絕。

  白名鶴起身也抱拳一禮:「願聽長者之言,白名鶴洗耳恭聽!」

  「好,白舉人請落座,聽老夫這上中下三策!」燕老頭也起身回禮。

  燕老頭看着白名鶴開口了。

  「這下策是,老夫拿出兩三石米送於白舉人,只當是打發了此事。面子裡子都過得去,既保了白舉人的面子,也斷了給下泉村借糧之事。」

  聽燕老頭說完,白名鶴心裡就開始罵了,這和打發要飯的有什麼區別。

  心裡罵,臉上依然不動聲色:「請燕老繼續!」

  「好!」白名鶴不動聲色的反應,燕老頭似乎並不意外,笑呵呵的繼續說道:「用你妻家中藏書來換,你過世的岳祖父,可算是一位隱士,他的藏書,他的手稿,足可以頂上五百石糧食。」

  這是趁火打劫嗎?白名鶴臉上終於有些怒色了。

  可依然還是忍着:「請燕老繼續!」

  燕老臉上還保持着笑容,白名鶴沒有跳起來罵,已經養氣的功夫極好了。

  「上策就是,我族中二八女子不少,選一位給你做妾!」

  「你,你,你……」白名鶴連說了三個你字,當真是被氣的不輕,燕老這已經不是趁火打劫了,絕對可是說是要對自己下黑手,納妾聽起來是送個人給自己,可事實上,自己半個舉人的身份就綁着燕家了。

  「老夫在為難你嗎?」燕老依然不動聲色的問着。

  白名鶴怒了,大聲的吼了一句:「這不是為難,這是什麼?」

  「你來借糧,難道不是為難老夫嗎?」燕老的聲音也提高了一些,這一句反問,白名鶴瞬間感覺心底一種寒意升起,第一反應是下泉村到底發生了什麼。

  當下,白名鶴用幾乎在顫抖的語氣小聲的問了一句:「敢問,下泉村幹過什麼天怒人怨的事情沒。」

  「白舉人,請吧!」燕老頭竟然擺出一副要送客的架勢。

  白名鶴卻是一屁股坐下:「我不走,就算你不借糧給我。也要給我一個原因,我想知道為什麼?哪一個聽到下泉村都是這樣的反應,我總是要知道原因吧。如果他們有錯,難道沒有一個改正的機會嗎?」

  「誰都沒錯,都是為了活着。老夫再告訴你一句,長木村的族倉,其實是有人放火惡意燒掉的。放火之人,自有官府處置,可這禍事卻依然從下泉村而起。老夫借糧給你,可以。借糧給下泉村不行,借了,老夫就不容於這七里二十八村。」

  七里二十八村。

  這個說法真的把白名鶴嚇住了,這裡說的七里,可不是距離,按大明的計算方法,一百一十戶為一里,人多的兩個村一里,人少的三個四個村一里。下泉村那邊,就是四個村一里,人數多些,一百三十戶上下。

  這七里,少說也有八百戶,這可是四五千人的規模。

  下泉村到底幹了什麼,能得罪這麼多人,而且還有人冒着被流放三千里的重罪,去放火燒糧倉。

  白名鶴怕了,真的有一種害怕的感覺。

  「請吧!」燕老頭再一次送客。

第004節

是誰為難誰?

  白名鶴的語氣軟了許多:「難道就沒有緩解的可能嗎?」

  「老夫說了,誰都沒有錯。都是為了活着,而且有些事情是無解的。不防告訴你,你岳祖父、岳父的過世,多少都與各村之間的械鬥有些關係。我家也有子侄死於械鬥,縣太爺來過,知府老爺來過,還有一位過路的欽差也辦過,這不是仇恨,這是無解的死局。」

  燕老頭說完,也不說送客,徑直轉身回後堂了。

  白名鶴可以坐在這裡不走,可絕對不能追到人家後院去。無奈之下,只有先行離開。

  在出門的時候,有一個燕家的老家人過來說道:「舉人老爺,我家老爺有一句話。舉人老爺是借不到糧的,除非走到五十里之外。」

  白名鶴一抱拳:「代為傳話,就說白名鶴謝過了。」

  五十里之外有多遠,向東就是涿州府城,向南就是淶水縣城。

  傍晚回到下泉村,許多下泉村的族人只是遠遠的看着,看到舉人老爺神情不佳,誰也沒敢迎上來,都四散着跑開了。

  回到家裡,白名鶴把白天所遇到的給孫苑君一講,孫苑君敢不懂,為什麼會這樣。

  「夫君,按你的說法,這七里二十八村是不容於我下泉村了?」孫苑君再怎麼聰明,讀的書再多,也不過是一個年齡只有十六歲的小丫頭,她一來不知道這幾十年來各村之間的事情,也分析不出眼下的麻煩來。

  想了想,孫苑君說道:「夫君,不如去問老叔公!」

  「不問!」白名鶴很直接的就拒絕了。

  孫苑君問原因,白名鶴說道:「距離新年只有兩天時間了,我沒有時間去為了陣年舊事去問太多,在我白名鶴眼中只有成功,不會找任何的藉口去為自己的失敗開脫。別說是四十石糧食,就是四百兩銀子,在我白名鶴眼中也不是問題。」

  白名鶴倒是豪氣沖天。

  孫苑君不敢相信,也不敢不相信。

  只聽白名鶴說道:「弄錢的辦法有太多,可想我關中白名鶴,堂堂正正,那些屑小手段是絕對不會用的。」

  孫苑君這次不太信了,說道:「夫君,如果真的沒有辦法,不如請族中宿老一起來商量。」

  「笑話,什麼叫沒有辦法。」白名鶴被激起傲氣,高聲說道:「村中養雞戶非常多,如果我能夠把雞蛋辦成方的,不知道能不能賣出十倍的價。」

  「能!」誰聽過,誰見過方雞蛋。這要是拿到涿州城,一個方雞蛋敢要幾十文錢。

  白名鶴冷冷一笑:「可我白名鶴卻不用這種小手段。」

  孫苑君眼中的白名鶴立即變成高大無比,這才是自己的夫君,正人君子,堂堂正正的舉人老爺,白名鶴。

  「幫我搜集一些東西,找幾個可靠之人。」白名鶴的眼神變了,變的很認真。

  白名鶴要的東西很古怪,先是要青竹,大冬天找青竹,能找到可以也不容易。

  第二件是烏龜,這更是一件離譜的東西,大冬天烏龜都冬眠了。

  孫叔公扔下狠話,連夜找,全村所有的男丁全部出去找。找不到下泉村就不用過年了。

  還有兩樣,一樣是水銀,一樣是乾淨的頭髮。

  水銀好說,老叔公去了一個道觀,苦苦相求也能討來一些。頭髮就需要犧牲了,身體髮膚受之於父母,讓人剪些頭髮絕對是犧牲。

  做出犧牲的自然是白名鶴了,他恨不得把自己的這頭難受的頭髮變成短髮。

  深夜子時,白名鶴在房間裡拿出了雪蛤,和着其他的三樣東西,開始配料。頭髮是在泥土裡搓過,然後又洗淨的,為了就是不要油脂。

  「如果沒有這個雪蛤,為夫也想不出這個法子來。」四種材料混合起來,只有很少的一點點。

  第一樣,就是雪蛤。第二樣,青竹用炭火烤出的汁。第三樣,烏龜尿。第四樣,頭髮灰。

  四樣物品合而為一,孫苑君傾盡所學,用這材料在一面從村中找出最古樸的銅鏡上畫了一個唐代仕女圖。選擇唐代,就是因為這面銅鏡本身就是唐代的產物。

  接下來,就在院中,幾位宿老輪流上場,先是用滑石頭粉去磨去原畫,然後用軟木與水銀開始打磨銅鏡。這是一個細緻的活,打磨的不精細,銅鏡的表面就不夠光滑。

  一夜過去,又大半天過去了,緊閉着的院門再一次打開,老叔公帶着幾位累到連路都走不動的宿老離開,留下了一面光潔無比的銅鏡。

  這面銅鏡,看似普通。可近觀之後,內有一唐裝侍女栩栩如生。似翩翩起舞!

  「夫君,這……」孫苑君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回頭猛的看了一眼桌上殘留的那些材料,立即就準備去要將其收起來。可誰想,白名鶴卻將那些材料全部扔在馬桶里,不但這樣,還在孫苑君的小PP上打了一巴掌。

  「夫君!」孫苑君一臉的委屈。不明白自己為何被打。

  「這並非正道,如果不是為了兩個村子的死活,我絕對不會用。想我關中白名鶴、飽讀詩書、忠肝義膽、為人處事最講究一個『信』字,這種手段絕對不會再用。」白名鶴一副正氣凜然之狀,卻是讓孫苑君滿眼的小星星飛舞。

  崇拜呀,偉大呀,這人就是自己的夫君,果真是堂堂君子。

  白名鶴看着那銅鏡笑了,想後世那著名的兩張郵票的故事,絕版的郵票,世上只有兩張。每一張就值五百萬,可如果燒掉其中一張呢,那麼只有一張的絕版值多少。

  這樣的銅鏡,天下本就應該只有一面。

  好在孫苑君這畫功,絕對是小宗師級別,這東西絕對是珍品。

  白名鶴累了,和衣躺在床上睡去,孫苑君抱着那面銅鏡,一會看看鏡子,越看越神奇,一會又看看白名鶴,越看越是喜歡,滿臉都是笑容,就是靠在白名鶴身邊睡着了,都是一臉的笑容,夢裡都在笑。

  除夕,各村各家各戶都在準備過年,許多大戶已經在張燈結彩了。

  白名鶴來到盧氏拜訪,依然被禮遇。

  盧氏的院中,煙花已經堆成了山,聽家丁在議論這些煙花少說也值上百兩銀子了。盧家作為這裡方園百里最大的大戶,主家過年花上百兩銀子燃放煙花並不算什麼過份的事情,家中僅是煙花工匠,就養了幾十人。

  盧氏,今天是除夕,許多人都已經歸家。

  僅是舉人以上的學歷,老老少少就有一打,好幾位還是緋袍京官。和白名鶴見禮的秀才,主家的,偏房的,支脈的,還要在盧家學堂學習的秀才,有好幾十人。

  白名鶴是個舉人,也算有些身份。今天又是一個好日子,依禮拜訪了盧家當代族長,又去給盧家老太君施禮,慶賀新年。

  盧老太君來自太原王家,也是大族之嫡女,而且現有誥命的身份。

  封的是三品淑人!

  盧老太君見到白名鶴後開口說道:「你那岳祖父早年的時候,也和盧家有些關係,曾經在盧這學堂講過經義,盧家子弟之中不少也受你岳祖父蒙學。你四處借糧之事,老身也聽說了,按說應該幫你一次,可盧家亦不願與七里二十八村交惡。」

  白名鶴趕緊起身,長身一禮:「請老太君告訴我,到底為什麼?」

  「老身問你,你來盧家原本做何打算?」盧老太君問道。

  白名鶴從懷中取出一個布包:「回老太君的話,原本是晚輩是打算拿出一件寶物質押!」

  「質押?」盧老太君來了興趣,沒有看寶物,只是問這質押之說。

  「不瞞老太君,下泉村發生了什麼事,我根本就不知道。但我妻既然出自下泉村,我義務為下泉村解決這件事情,無論如何,拼盡全力而為之!」白名鶴說完,長躬不起。

  一位穿着常服的中年男子起身,來到了白名鶴身旁:「你可知,這件事情已經有至少二十年了,歷任府、縣都沒有解決。還有四十五天就到了會試之日,本官勸你一句,回去安心讀書,準備會試,我盧家贈你糧食十石,以解眼下燃眉之急!」

  「不決此事,不會試!」白名鶴倔強的再次一禮。

  盧家在座的都是有功名的人,任何一個人都知道功名對於讀書人代表着什麼?敢說這樣的狠話,不是瘋了,就是真正的忠義之人。

  「罷了,三兒呀,告訴他事情的經過吧!」盧老太君開口,站在白名鶴身旁的那位中年人先是向老太君一禮:「遵母親大人吩咐。」然後才對白名鶴說着:「此事是一個死結,這八里三十二村,一切問題都在水上。」

  聽這位京城的五品官詳細的一講,白名鶴明白了。

  這些村子,所有的水源只有兩處,一處是泉水,就是下泉村村西山中那眼泉水。還有一處就是拒馬河一條小小的支流,這支流水並不多,春天的時候還是旱季,這些水根本就不夠八個里三十二村全部的土地。

  正因為這樣,八里三十二村,下田就占了七成之多。所有的上田僅有一百畝,而且全部都在下泉村。只因為,這支流是經過下泉村的。

  二十多年來,為水械鬥,為水死人,年年都有。

  正應了燕老頭那句話。

  誰都沒有錯,都是為了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