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土豪 - 第7章
晨風天堂
另一點就是白名鶴自己猜的,現在已經是過年期間,縣、州的衙門怕是招集不到足夠的人手,就算能夠召集齊,也耽誤時間。還有就是,這太監職司不高,根本沒辦法借用衛所的幫助。
最後一條就是,這年輕的太監當真是很用心在做事,沒有因為大雪封路,而耽誤行程。
這個金管事,名為金傑。職司不高,只是內官八局之中酒醋面局中的一個普通管事。這次他的任務就是去山西押解貢酒進京的。
內官,十二監、四司、八局,合稱內二十四衙門。
他已經借到了人,在辭行之前過來給盧正秋打個招呼,這是他的禮節。翰林院正五品官,可不是小官,這是將來能夠登堂入閣的人,金傑怎麼也要過來把面子走到。
只是在路上,他就聽說有個舉人,把會試的浮票都押上,要解決這八里三十二村多年的矛盾。所以聽到裡面說話,畢竟年輕,忍不住高呼了幾句。
可聽到盧正秋這份態度,金傑多少有些傷感。
畢竟在這些文人眼中,他這個九品的小首領太監在盧正秋眼中似根本不入流。
原本年輕的好奇之心消失了,打了一個禮:「感謝盧大人相助,咱家回宮必然向爺爺報告盧大人相助之情。」
金傑口中的爺爺,自然不是他的爺爺。
宦官指的是內官各職務,有了品級才有資格被為太監的,像金傑這種級別,多是稱呼皇帝為爺爺,像督領侍這樣的頂級太監才有資格稱為皇爺,或者是萬歲爺。
(取自:陳寶良先生的《明代社會生活史》。)
盧正秋只是拱了拱手,算是還禮了。他與太監之間的交往,僅限於面子上,而且只有公事,絕對沒有半點私事,這就是大明文臣的傲氣。
白名鶴回身也是一禮,卻是暗中打了一個眼色,示意在盧府外談上一談。
金傑似乎沒有反應,回了一禮離開了,表情有些黯然。
盧正秋這時對白名鶴說道:「我大明,現有宦官十萬。前年那件驚天大事,便是國賊王振妖言所為。身為讀書人,當一身正氣,為國為民。」
「盧大人教訓的是,晚生受教!」白名鶴沒聽懂,前年什麼事,可這會也不想多言。
「賢侄剛才所說,八里三十二村之事有了解決辦法,可有何為難之處?」盧正秋對白名鶴說話的語氣,和剛才金傑在完全不同。這是文人對文人之間的態度。
白名鶴說道:「解決之道,無非就是水要足夠。晚生只要給這些村子有足夠的水,這問題自然就可以解決。所以查看了水路,有一處地方,可能要動些土石,所以想請盧大人打聽一二,那一處是誰家的田地。二來,想借一些開山用的火藥!」
說罷,白名鶴要了紙筆,詳細的畫出自己所選山谷的位置等。
了解清楚之後,盧正秋說道:
「此事你先辦,現在是新年期間。火藥可以解決少許,不夠用的話,到開年之後本官在工部幫你解決一部分。至於那塊山頭屬於誰,也要年後才可以查證。」
「多謝盧大人。」白名鶴長身一禮。
盧正秋起身回了半禮:「也謝過你那隻鹿,家母非常喜歡。」
「那晚輩告退,還有許多事情急着辦,畢竟春耕不等人。」白名鶴再一禮。
盧正秋親自送白名鶴出了內院門,這已經是很大的禮遇了,出門的時候盧正秋又說道:「聽聞賢侄會在上元節赴涿州掌燈,並且參加試會。到時候可與我盧家一起,盧家也有些子侄要去涿州見識一番!」
「定當同往!」白名鶴再施一禮之後,離開了盧家的莊園。
盧家門外,卻是半個人也沒有看到。那名叫金傑的小管事可能沒有注意到自己的眼色,這讓白名鶴多少有些失望。
騎上驢,讓孫虎領路,準備回下泉村去。
可誰想,走過了不到五里,卻看到路邊停着一架馬車,金傑就站在路邊,遠遠的看着白名鶴。臉上帶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白名鶴示意孫虎不要靠近,獨自一人走了過去。
金傑也讓自己的隨從離開的遠一些。然後衝着白名鶴一抱拳:「舉人公要結識我這個閹宦嗎?」金傑開口就是一句自貶的話,要知道宮裡的內傳對有些詞是非常禁忌。很顯然,金傑剛才是被盧正秋給刺激到了。
白名鶴微微一笑:「你就是一條狗。」
金傑的臉上依然是笑容,他不相信白名鶴約自己相見就是為了罵自己。所以依然等着白名鶴繼續說下去。
白名鶴也是一個試探,要是這金傑一點點心性也沒有,自然沒有再談下去的必要了。
「這條狗,只忠心於一個人,所有的一切,包括自己的命是屬於那位的。好好的做這一條狗,哪怕是咬死無數名臣,也一樣千古……流芳!」白名鶴又提到了狗,卻讓金傑的臉色不由的沉了下去,可繼續聽下去,金傑不得不承認白名鶴講的是至理名言。
白名鶴又抬起手來:「我關中白名鶴,飽讀詩書,忠肝義膽,為了處事講究一個『信』字。八里三十二村我立下誓言,就必須要做到。可僅憑我一個,難為這五千鄉親辦成這件大事,所以我想請你幫我,當然我也可以幫到你。」
「怎麼幫,我有何好處?」金傑是個聰明人,也是一個可憐人。
他不是漢人,而是被從安南拐來的幼童。進宮之後,因為他的童年與另位大太監相似,被收入乾兒子,也姓金。而那一位,就是英宗朝非常忠心的太監金英,他支持朱見深做太子,所以現在被羅列了無數的罪名之後,軟禁了起來。
還年少的金傑再也得不到什麼幫助,而且現在朝中許多忠於當今天子的朝臣,還有內官的宦官們,也冷落、隔離着金傑。
在馬上車找來紙筆,然後在金傑為了取暖的火堆中挑出一些炭。
寫不了八股文,也寫不了大明的策論,可白名鶴卻是會寫後世的計劃書。就坐在馬車上,洋洋撒撒的寫出了一份三千字的計劃書來。
「你聽我講,你在這樣的幾種機會下,可以將這份東西交給萬歲。然後在不同的情況下,你有不同的說辭。我的回報,就是那幾座山頭。為了八里三十二村的百姓今年春耕有水,我白名鶴謝過了。」
第010節
汾酒還是杏花村
白名鶴衝着金傑一躬到地,金傑呆住了。
一個小太監,動不動就被人打耳光,被人踢,被文士們鄙視的小太監。特別是在義父被軟禁之後,在宮中舉步為艱的他,竟然有一位舉人給他施大禮。
士,為知已者死!
同樣沒有讀過多少書,只聽過一些故事的小太監金傑,也學着白名鶴的資格長躬一禮。當下就說道:「就算是被爺爺亂棍打死,這份東西我也會交上去。」
這金傑是要拼命呀。
「我知道,你身為內官總是有些辦法的,幫我拿到地契。你認字不多不要緊,這份東西至少可以讓你在內官升上一級。但一切小心,切不可急功進利。在萬歲爺心情好的時候,你獻策才會有賞,記住我給你講的幾種情況,以及每一次情況的應對之法。」
白名鶴一邊小心的交待着,一邊將那份計劃書整理好。
金傑小心的收好白名鶴寫的東西,然後催着馬車趕緊上路,從這裡到京城還有一百三十里,一路上再沒有任何麻煩的話,明天中午就能夠把酒送進京城。
望着金傑的背影,白名鶴自言自語的說了一句:「富貴險中的求。」
白名鶴心中雖然自信,可也是相當緊張的。哪怕從盧大人那裡白名鶴已經知道,這位皇帝是新登基,而且文官、士子的地位在大明極高,白名鶴也同樣害怕殺頭。
更緊張的是,這個金傑和自己素昧平生,僅憑一面之緣,是不是真的能夠幫到自己。
不過,盧正秋那一句,大明有十萬宦官這話,讓白名鶴深信,太監的實力不可小看。
話說兩邊,金傑離開了,白名鶴又騎上自己的驢回下泉村。
路上,孫虎問道:「姑爺,你是舉人老爺,怎麼和公公打交道。我沒讀過書,可聽說這名聲不太好。」
「誰說的?」白名鶴閉着眼睛,慢吞吞的反問了一句。
「說書的就是這麼講的?」孫虎底氣十足。
白名鶴冷笑一聲:「你不懂。再說了,說書的有本事解釋這八里三十二村的麻煩嗎?所以,別以為說書的說的就是正確的。記住,我關中白名鶴說的話才可靠。今天的事情,回去給誰也不要提,回頭我教你些本事。」
孫虎想了想,似乎也是這理。
說書的解決不了這八里三十二村的麻煩,縣尊老爺也解決不了,還是咱孫家姑爺能解決。這誰的本事大,那就是和尚頭頂的虱子……明擺着!
白名鶴給誰也沒有提自己與金傑之間的事情,這事情除了孫虎不會再有人知道。士子與太監,結交本身就是禁忌。
回到下泉村,白名鶴連家門都沒有進,直接來到孫氏祠堂。
當然,孫苑君是要請來的,寫字這麼偉大的事情,自然是要交給專業人士去完成了。
品上一杯珍貴的熱茶,白名鶴開口了:「致八位里長,第一件差事,調齊人手伐木,挖窯,燒陶!陶管每節長四尺,粗一尺。每一節之間必須要有密封的設計,還需要八十節可以打彎的陶管。伐木與燒陶的地點,就是下泉村山口,入山四里。」
「夫君,不用解釋這如何用嗎?」孫苑君寫完之後追問了一句。
「解釋了他們也不會懂,正好也可以試探一下他們是否真心愿意和為夫一起解決這個問題。這次就要記下各村出力的情況,將來我保這三十二村,年入一千兩!」
白名鶴信心十足,孫家宿老自然沒話說,沒條件的支持,因為這是自家姑爺。
孫苑君寫好,又檢查了一次。落款就直接寫上白孫氏代筆,代筆的理由就是白名鶴傷了手,無法提筆。
次日清晨,各村累計派來青壯八百人,壯婦一百。還有糧食累計二百石,這是各村給出的誠意,壯婦就在下泉村做飯,青壯進山幹活。
老獵戶就站在山口,自稱白福,是白家的管官。
白名鶴原本還打算指揮一下,這八百人怎麼幹活,卻沒想,這神秘的白福卻將這些人安排的井井有條,指揮有序。一個良好的指揮,足以提高數倍的效率。
當天晚上的時候,第一批開山用的火藥已經送到。
同樣是白福接手,安排孫氏可靠的族人日夜看管,其餘的人繼續伐木,燒陶。
……
話說兩邊,金傑押着酒進了京城,交了差事。
回到自己的住處後,金傑已經冷靜了下來,心中卻在盤算着白名鶴的話。
這名鶴是個舉人,而且是一個看得起太監的舉人,就憑這一點金傑心中就多了幾分信任,而且只是這件事情是雙贏,絕對是好事。
只是自己的職司太低,見到皇帝的機會有三個可能。最差的一種,就是自己在皇帝必經之路上偶遇,可這一種風險太大,萬一當時皇帝心情不好,自己一個擋駕之罪,就能被亂棍暴打,甚至打殘,所以,這個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好一點的辦法就是,托宮中可信的,有權力的太監幫自己一把。
這一點是個好辦法,只是眼下自己的義父金英被軟禁,能幫到自己的人不多。但可以再探視義父,請義父給出個點子。
最後一個,就是眼下的機會。
自己在風雪天將酒採辦回來,作為大明皇宮內,五千多宦官之中,不過一百多名有品階的太監之一。潛規則就是,如果這幾天太明皇帝點了自己採買的酒,自己則有一個送酒進殿的機會。
這個機會,就是大明皇帝如果高興,可能給一些賞賜,所以說是潛規則。
除非有人惡意整他,否則不會斷了他這個領賞賜的機會。
正在金傑坐在自己的屋內讓小太監給拿熱水洗着腿,胡思亂想之時,卻聽外面有人喊他,說是皇爺爺聽說杏花村的汾酒到了,讓人溫一些送進去。
金傑一下就踢翻了熱水桶。
那賤役小太監要過來扶,卻被金傑一腳踢到一旁:「待着!」
趕緊整理衣服,捧上被棉布包着的錦盒,低着頭一路小跑。此時二十三歲的大明皇帝正在與眾妃飲酒,談一些風花雪月之事,心情正是極好。
金傑曾經聽自己的義父金英講過,天下那些大英雄,大志士、名臣、名將做事的事情,自然就有天助。此時,金傑就有這種感覺,那白名鶴註定是個大人物,要不怎麼自己剛回來,就有機會見到皇爺爺。
原本想着,能在三天之內見到,就已經是幸運的。
酒送上,坐在龍椅上的代宗朱祁鈺今年才二十三歲,成為皇帝的他自然有着自己的抱負。眼下對內,內閣有連中三元,天下奇才的商輅。對外,有護衛了京城的兵部尚書于謙。大明是內穩外安,有中興之勢!
當皇帝這一年來,清除了王振的黨羽,打擊了宦官當政的惡疾。任用賢臣,吏治清明。正是大展宏圖之時,自然是意氣風發。
品着酒,朱祁鈺面帶微笑:「汾酒,還是杏花村好!」
一旁的執禮太監高喊:「酒醋面局金傑採辦有功,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