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魂 - 第3章
西方蜘蛛
這等有勇有謀有仁的少年,在這世道可當真不多見了。
蕭天這個名字,短短几天功夫漬流縣城當真是大人小孩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連帶着喜慶當鋪這個招牌也瞬間變得響亮無比。
恐怕唯一不高興的就是武盼男了,打從蕭天回來之後,這位大姑娘可沒給過蕭天好臉色看,山西姑娘都是如此,脾氣直,肚子裡藏不住事,一邊幫蕭天換藥一邊還在那裡嘮叨着:
「能,能,就你能,整個縣城都找不到比你更能的了……」
自己說着說着眼淚「吧嗒吧嗒」就落了下來,滴在蕭天的傷口上,武盼男又是急又是氣,趕緊的拿出絲娟小心的擦去。
蕭天笑了一下:「掌柜的交代的事我能不去嗎?」
「掌柜的,掌柜的。」武盼男咬着牙齒:「爹也真是的,你一個外鄉人,讓你去做這事,難道爹不知道那群都是潑皮無賴嗎?」
說着忽然死死地盯着蕭天:「你究竟是什麼人?」
「我,蕭天……」
蕭天話還沒有說完,武盼男已經一把抓住蕭天辮子拉了下來:「你還要說謊,這是什麼?昨天你在後院辮子落下來當我沒有看到?你這是要被殺頭的啊!」
蕭天倒吸了一口涼氣,忽然聽到武盼男放低了聲音:「今天早上你還在睡的時候,縣太爺來了,縣太爺說了。河間府那正在招兵,叫啥,啥北洋來着,縣太爺說你這樣的少年英雄,委屈在咱們縣城裡可惜了。這次北洋的招兵那個誰的,是縣太爺的親戚,所以縣太爺修了封書,想讓你帶着這信去河間,也為咱們漬流縣爭光……」
蕭天的心「撲通撲通」一下跳了起來。北洋?這正是自己一直在那等待的機會。可武盼男後面的話卻又一下把蕭天的希望給澆滅了:
「可是爹沒有答應,說你是喜慶鋪子的人什麼什麼的,縣太爺只好留下了那封信,說你要是願意的話就去……」
蕭天苦笑着搖了搖頭,眼看着這麼好的機會自己卻無能為力。可等腿上傷好了,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再繼續在這呆下去了。
呆的時間越長,自己的銳氣就會消磨的越快。
武盼男怔怔地看着蕭天,忽然幽怨地道:「我知道,像你這樣的人,是做大事情的,那些小混混根本不在你的眼裡,根本不要說喜慶鋪子了……」
說着拿出了封信放在了蕭天面前:「縣太爺的信我幫你偷出來了,等你傷好了,就去吧,偷偷的走,別讓爹知道了傷心。」
武盼男轉過身子走了出去,背影看起來有些落寞。
這時候蕭天的目光並沒有在那封信上,他一直在看着武盼男的背影,這個姑娘也許嘴上厲害了些,可這心卻是如此的善良。
也許來到這個時代,並不是什麼壞事……
……
將養了一個多月,腿上的傷大半好利索了,這段時間,飯都是武盼男送到自己房間的,每次送進來的時候,總是默默地放下,然後默默的離開。等到蕭天飯吃好了,武盼男又會準時來把碗筷歸好。
一個月來兩個人說的話不滿十句,誰都知道,蕭天的傷好的越快,離開這裡的時候也就越近了。
武掌柜也每天都來探望蕭天,樂呵呵的樣子什麼也不知道,蕭天在武掌柜眼裡就好像是個寶貝一般,這段時候自己走到大街上這腰杆都是挺的筆直的。
往日時不時的會有一些小混混到自己當鋪,刷的一下,變戲法似的從自己身上弄出一塊肉來,是人是鬼的都說是從自己身上割下來的,要當銀子,當鋪里為了求個安穩,總是會或多或少拿出一些銀子來打發了事。
可現在不一樣了,再有這樣的小混混來,金賬房總會一挺胸膛:「哎喲,當肉那?爺,您等着,蕭天蕭爺就在裡面,我去叫蕭爺出來,看看您這肉值多少銀子。」
「蕭天」這兩個字現在就好像辟邪符一樣,聽到這名字,那來勒索銀子的小混混,當場就會拿着肉一溜小跑的跑了出去。
據說在自己養傷的時候,陳少東還來看過自己,可現在的武掌柜哪會給陳少東好臉色看,總會找出各種各樣藉口打發這個二世祖走人。
金賬房有次悄悄地告訴蕭天,武掌柜的沒有兒子,就這麼一個寶貝女兒,瞧武掌柜的意思,是想招蕭天入贅。
蕭天聽了只有笑笑,自己的心思根本不在漬流縣城,也許等到這次走了,就再也沒有機會回到這個地方了。
武盼男越來越顯得鬱鬱寡歡了,做的飯菜許是心不在焉,口味根本沒有以前好了,武掌柜的只當自己寶貝女兒想着蕭天儘快入贅,時不時的還取笑女兒一番,可是武掌柜的哪裡知道,這個「未來女婿」很快就要走了。
蕭天走到院子裡,活動了下身子,其實自己腿上的傷也沒有什麼,就是割了一小條肉,可武掌柜早把自己當成了大功臣,非要讓自己躺在床上把傷養好不成。
好的差不多了,眼瞅着也該離開了,可自己身上一文錢都沒有,實在沒有辦法,只能和武掌柜實話實說,沒準武掌柜能看在情面上,借給自己一些盤纏。
實在不行的話,只能把脖子裡的金牌抵押在武掌柜這了。
第6章
結拜
武盼男把一個包裹放到了蕭天面前,臉上一點表情也都沒有:
「這裡面有你換洗的衣服,縣太爺的信也在裡面,對了,還有六兩銀子,你帶在身上花銷着,聽說那些當兵的可黑着了,記得去了以後自己可要多小心點。」
也不等蕭天說話,又拿出一條連着頭兜的辮子塞給了蕭天:「換上這個,這個不容易露餡,千萬小心點了,抓住你沒有辮子就要殺頭的。」
蕭天默默地換上了這條辮子,也不知該怎樣表達自己心裡的感激,人家姑娘早就幫自己把一切都準備好了。
武盼男忽然又拿了一樣東西出來,居然是蕭天當日當給武掌柜的那塊手錶:「我知道這是希罕東西,指不定是你家裡人留給你的,我從爹那偷了出來,拿着吧。明天一早爹會回老家去,我把金先生也支開,你走吧!」
說着,武盼男回夠身子走了出去,沒有回頭,可是蕭天清楚地看到,當武盼男跨出門口的時候,手悄悄抬了起來抹了一下眼睛……
……
天才蒙蒙亮,武掌柜已經讓人備好了車,一陣喧鬧之後,就聽到武盼男大聲說道:
「爹,路上千萬小心那!」
蕭天翻身從床上起來,草草洗漱了下,拿起包裹,出去的時候,又看了一眼自己這個住了有段日子的屋子,然後慢慢走了出去。
武盼男早就在外面等着了,把幾個煮熟的雞蛋放到了蕭天的包袱里,默默把蕭天送到門口,忽然說道:
「外面世道不太平,要是實在不行了,就回來,反正喜慶鋪子總是少個跑街的……」
也不等蕭天說幾句別離的話,武盼男已經把門板上好,將蕭天關在了門外。從門縫裡悄悄朝外看去,見到蕭天在門外站了一會,也不知從身上挖了什麼出來,放到了門口,然後轉身離開。
武盼男在門縫裡一直等着再看不到蕭天,才悄悄重新打開門板,外面放着的,是那塊自己才剛剛還給蕭天的表,武盼男手裡捧着這塊表,知道這是蕭天留給自己的一個念想,這麼想着,眼淚忍不住「吧嗒吧嗒」落了下來……
……
街面上做早點的已經擺起了攤子,見到蕭天都在那親熱地打着招呼,問起蕭天背個包袱去哪,蕭天胡亂編了個藉口蒙了過去。
問了去河間府的路,出了城門,盤算着要走幾天才能到,正想着要不要雇輛馬車,忽然聽到後面有人叫着:「蕭兄弟,蕭兄弟!」
回頭一看,居然是革文軍、陳少東,還有當日自己割肉對酒那天被嚇哭的人,蕭天後來知道,這人叫俞飛,膽子特別小,也不知怎麼和這群混混弄在了一起。
陳少東有些躲着蕭天,革文軍上來說道:「蕭兄弟,你這樣子是要去河間府投軍吧?」
蕭天正想否認,忽然看到陳少東涎着臉上來笑嘻嘻地說道:「您就別瞞我們了,前兩天縣太爺去您那,我們都知道了,我們就合計着,像您這樣的人物,能做一輩子跑街的?今早上看到武掌柜的前腳一走,您後腳就跟着出來了,我們可不就猜到您是去哪了嗎?」
這些人反應倒快,見三人一人拎着個包袱,蕭天有些疑惑:「您三位這是要去?」
「和你一樣,去河間府投軍去。」革文軍面上居然紅了一下:「蕭兄弟,自從上次折在您的手裡,這漬流縣城我們可是混不下去的了,到哪都被人恥笑,打從我們知道您有投軍心思後,哥幾個一商量,得,跟着您一起去投軍得了!」
說着瞪了一眼畏畏縮縮的俞飛:「我把這心思一說出來,可好,老二沒說的,當時就要和我去,其他人都他媽的一個比一個怕死,末了倒是老七算講意氣,別看平時膽子和兔子似的。」
「蕭哥,老七,我,我就是老七!」俞飛從革文軍身後探出頭來,連連指着自己,好像生怕蕭天不知道一樣。
陳少東忽然一拍大腿,好像發現了什麼似的:「得,我有主意了,反正咱哥幾個不是外人是不,又都是去投軍,乾脆這麼着,咱們拜了把子得了,將來到了軍中互相也好有個照應!」
誰和你不是外人?蕭天哭笑不得,這個二世祖臉皮倒厚得可以,前些日子還在那動刀動槍的,一轉眼居然要和自己拜把子了?
革文軍恍然大悟:「對啊,老二這主意好,蕭兄弟,你是條漢子,你要瞧得起咱,不嫌咱過去做的那些事情,咱就拜了把子,將來誰動咱兄弟,大傢伙的一起拿着刀子招呼!」
話都已經說到這份上了,再矯情可當真不給別人面子了,蕭天硬着頭皮答應了下來。也沒弄什麼儀式,四個人跪倒在地上,互相拜了三拜。
站起身來一算年紀,革文軍二十歲,老大,陳少東也二十歲,月份小了,還是老二,蕭天蕭天十八歲,老三,俞飛十七歲,排了個老末。
「老三,現在咱是兄弟了,都是自家人,你說,咱們現在怎麼辦?」陳少東挺胸凸肚,洋洋得意,當初窘迫好像全都忘了,當場就擺出了二哥的架子出來。
「河間府,河間府。」蕭天在腦海里搜索了半天,這才想了起來:「應該是北洋第六鎮在那募兵,對了,聽說朝廷要在河間舉行秋操,沒準咱還能趕上,大哥,二哥,老四,大傢伙把身上銀子都拿出來,我這有六兩,咱們雇個馬車,早些到河間府去。」
「沒有!」陳少東想也沒想,張口就道:「老三,我這口袋裡可癟了幾天了,你那珠子又給我娘了,動一動我小命就沒有,哪裡來的銀子?」
「我也沒有。」革文軍拍着自己身上:「前天把家裡凳子桌子都賣了,這才湊了點飯錢,要說也怪你,壞了我們名聲,弄到現在城裡的人都不怕咱了,要弄些銀子都沒地方去弄!」
合着這也怪我?蕭天把目光投到了俞飛身上,俞飛趕緊說道:「三哥,我有,我有,我出來的時候帶着銀子呢。」
說着拿出一把散碎銅錢……
蕭天哭笑不得,合着這三位大爺出來不帶錢的?還好盼男給了自己六兩,得,自己不是認了三哥兄弟,是認了三個不帶錢的大爺!
第7章
又來一個
「來呀,給爺弄幾道上好的菜來,再弄一壇好酒來!」
陳少東才叫嚷着聲,蕭天急忙捅了捅他:「二哥,咱銀子可不多了啊,再按照這麼吃法,只怕不夠到河間府了!」
這一路上旁人倒也算了,這位二世祖可當真不把銀子當銀子,飯菜要吃好的,住的地方要住好的,這才幾天時間?一大半的銀子花去了!
這六兩銀子,幾乎能買上一畝良田了,這位二世祖倒好,忽然沒有放在心上。
陳少東怔了一下,忽然眉開眼笑地道:「不怕,不怕,銀子真要用沒了,老三,瞧到我身上這件袍子沒有?送到當鋪里可能換來不少銀子。」
蕭天苦笑着連連搖頭,按照陳少東這麼做法,只怕到了河間府,兄弟幾個都得光着屁股了,一再堅持,四個人要了四碗面。旁人倒也算了,陳少東怕丟了面子,只是自己不餓,可後來看到幾個兄弟吃的香甜,終究忍耐不住,放下大少爺架子稀里嘩啦吃了起來。
「他媽的,這給老子的是什麼酒,兌水的也拿來糊弄老子!」
正想結帳走人,忽然邊上炸雷一樣響起一聲怒吼,接着劈里啪啦一頓亂響,朝那看去,一條威猛大漢渾身都是湯水站在那裡,面前桌子早就被掀翻。
還真少見脾氣那麼暴烈的,店裡掌柜的大怒,幾個店夥計撲了過來,被大漢一拳一個打翻在地,大漢卻還不肯放過,在店裡邊砸邊罵。
正在這個時候,忽然一群瞧着像潑皮混混的人進來,一見到這場景,領頭的那個大聲叫了起來:「姐夫,怎麼回事?」
掌柜的本來嚇的六神無主,一見混混進來,頓時覺得有了主心骨,指着那條大漢就叫道:「打,羅索,給我往死里打!」
那群混混一起撲了上去,大漢雖然勇猛,可終究雙拳難敵四手,漸漸的只有被動挨打的份。
本來這和蕭天他們一點關係也都沒有,誰想到陳少東不知道中了哪門字的邪,忽然拿起一隻碗就扔了出去:「干他們個娘的,打啊!」
這一來那群混混注意力一下轉到蕭天這裡,看到惡狠狠的衝過來的幾個人,蕭天也來不及多想,一下躍了起來,操起條凳一下就把衝到自己面前的一個混混砸趴到了地上。
這一來,場面頓時大亂,那些混混扔下倒在地上的大漢不過,一個個都抽出兇器直撲這群不知從哪冒出來的人。
蕭天一邊掄圓條凳,一邊朝周圍打量了下,不錯,就自己和革文軍兩個人在玩命,俞飛早就躲在了桌子底下,那個挑起事端的陳少東,居然躲到了一個角落裡,不知道從哪找來了一壺酒,正在那有滋有味的喝着。
除了革文軍外,這兩人都什麼兄弟?蕭天心裡唯一冒出來的想法就是這個。
開始打着還有一些放不開,終究在屬於蕭天自己的時代,要這麼打架,不用多少時候警察非來不可,可越打到後面,就越無所顧忌起來。
這本來就是個靠拳頭說話的社會,還有什麼好顧慮的?
一條板凳「呼呼」輪動,當場砸倒幾個,那邊革文軍也是銳不可當,一個還被他砸成重傷。
這些混混本來就是得利時務必逞強,失利時一定退後的,眼看對方兩條漢子威風凜凜,下起手來如此的不要命,一個個早就沒了先前爭勇鬥狠心思。
等到又一個同伴被重重砸倒在地,也不知是誰先叫了一聲,扔下傢伙就跑了出去,這一來好像發出訊號一般,那群混混人人都和他一般轟的一下跑了出去。
只剩下掌柜的那個舅子,叫什麼羅索的,一個人手裡還拿着把刀,緊張地指着對方,可這樣子,哪怕蕭天把個胸膛送個他死,只怕他也下不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