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軍閥 - 第26章

西方蜘蛛

  趙爾豐忽喜忽怒,喜的是王恆岳的速度,遠遠超過了自己想像;怒的是石封榮身為主力,竟然慢到了如此地步。

  新軍!新軍里如果多出幾個王恆岳那該多好……

  ……

  「大人,嚮導找到了!」

  王恆岳聞言大喜:「快請!」

  進來的是個年輕的漢子,身形彪悍,皮膚黝黑,一進門納頭就拜:「草民賈浩洋參加大人。」

  王恆岳一怔:「你是漢人?起來說話。」

  「是!」賈浩洋站了起來:「草民正是漢人。康熙五十九年,朝廷兵分南北兩路入藏,驅走盤踞拉薩等地三年的蒙古準噶爾部。雲南總鎮亦奉命入藏,率兵士六百來到瓦合山頂。所部有人建言,此山著名怪異,萬不可留。總鎮斥之曰:我從王事,死且不懼,況鬼物乎!於是放炮紮營。是夜大風雪,全軍幾乎覆沒,只殘存八人得生。後人感其忠勇,建祠於山麓。草民就是那八個倖存者中一個的後人。先祖逃生後,不願再回軍中,故尋找在此地定居,不敢忘記自己漢人身份,以漢人女子為妻,家中皆從漢俗!」

  王恆岳微微點頭:「本隊官也是奉命前來平叛,要翻越丹達山,想用你為嚮導,你可願意?」

  賈浩洋神色一變:「大人千萬謹慎!丹達山乃康區與藏區的分界線,是茶馬古道從昌都到拉薩的必經之地。山勢險峻,崎嶇難行,號稱『入藏第一險』。尤其現在冬季大雪封山,經過的官商客旅,都要冒着生命危險,不少人就此長眠在雪山之中。」

  看到王恆岳眉頭緊鎖,賈浩洋繼續說道:「丹達山,藏名叫作『夏貢拉』,意為『東雪山』。丹達山是入藏的必經之路。山勢險峻,峭壁摩空,路在懸崖,夏則泥滑難行,冬春冰雪成城。尤其是在冬春形成冰城、雪城的時候,寒氣凜洌,刺肌奪目,稍有微風,就有冰崩雪塌之虞。最可怕的是一旦遇有寒風,呼吸會更加困難,甚至會把人活活憋死。過往的路人,只能暈頭暈腦地在冰城之間的小路上拄杖小心魚貫行走,一腳不慎,就會跌落山下,粉身碎骨,故稱『入藏第一險』。當地藏族民眾流傳着這樣一首悲涼的歌謠,『山頂雪地上腦海一片空白,我連慈愛的父母也忘記了。不要怪我不去拉薩朝聖,是夏貢拉讓我無法插翅飛過。』……」

  王恆岳看了一眼部下,部下眼裡都露出了一絲害怕。

  的確,戰場上的生死倒也沒有什麼,可這大自然的威力,卻不是人力可以控制的!

  「這麼說,那麼入藏的官員是怎麼過去的?」王恆岳皺着眉頭問道。

  「當地藏人過山,要虔心拜祭山神才行。敬拜的方法,一是要按期到山上煨桑,在香爐中點燃柏枝等有香味的樹木或粉末,那股不斷向天空升騰的煙霧,表達了對山神的無限敬意。二是在山頂或山口處,有壘好的瑪尼堆,逢年過節要在上面掛上一條彩色經幡。這是藏地最常見的一種景象,甚至漢族司機過山口,也會在這瑪尼堆或經幡杆上,掛上一條哈達,祈求一路平安。說起來,這丹達山神,卻是一位漢人山神。」

  王恆岳和一眾部下大起興趣,只聽賈浩洋說道:

  「有位雲南參軍,過丹達山的時候被凍死了,但卻保留了活着時的神態,當地人視為靈異,建祠供奉,由此誕生了藏地最有名的一位漢族山神『丹達山神』。」

  王恆岳忽然哈哈大笑:「山神尚且是我漢人,我有何懼!今我奉命入藏平叛,難道那漢人山神不保佑我,反而去保佑叛軍嗎?賈浩洋,我就問你我們能不能過!」

  「能!」賈浩洋的回答斬釘截鐵:「若是要平定叛軍,草民就算粉身碎骨也要領着大軍翻過去,但這一路上必須要聽草民的!」

  「說,你說什麼我們聽什麼!」

  「入山之前的準備要充分,入山後不得高聲喧譁或大喊大叫,否則會狂風大作、雷電交加,或風雪迷漫、雪崩岩塌。甚至不能隨意吐唾沫、擤鼻涕,不然輕則頭腳疼痛,重則莫名暴死!」

  王恆岳微微點頭,大聲喧譁會招來雪崩,至於後面的,那自然就是高原反應了,只是這個時代的人不懂,以為是得罪了山神才造成這樣結果。

  「好,你說什麼,我們就答應什麼!」王恆岳大聲說道:「現在我任命你為嚮導官,全隊在此休息一日,準備翻山!」

  馬嘯悄悄說道:「大人,第二營的石封榮還沒有到,就算翻山成功,我們也成孤軍之勢,萬一石封榮不敢來的話……」

  「沒有萬一。」王恆岳微微笑了一下:「石封榮就算真的不肯過,我也還有一枚棋子可以用!」

  「棋子?」馬嘯不太明白。

  王恆岳收起笑容,低聲說道:

  「俞雷!」

第五十五章

這該死的雪山!!

  榮縣。

  楊方雲走進來的時候,步伐有些匆忙:「剛得到了消息,大人連克四地,兵鋒所指,所向披靡,現在正帶軍準備翻越丹達山!」

  鄧夏面露喜色,楊方雲卻忽然說道:「但後軍石封榮第二營,卻拖沓着不肯儘快和大人會軍,我第一隊已經到了丹達山,但第二營卻連江卡都沒有到。」

  喜色尚在鄧夏臉上,瞬間消逝,拿來地圖看了許久:「大人一旦翻過了丹達山,必然對江達宗發起攻擊,後軍未到,第一隊勢孤!」

  俞雷緩緩說道:「我在成都的時候就聽過石封榮的名字,這個人膽小怕死,妒嫉賢能,大人立了那麼大的功勞,石封榮哪有不眼紅的?再加上丹達山山勢險惡,我想那石封榮是不會輕易出兵的。」

  「那怎麼辦?大人孤軍深入,石封榮不肯動,難道……」鄧夏一下就急了。

  「無妨。」俞雷微微一笑,似乎胸有成竹:「其實關於石封榮,在出兵前我已經和大人說過,也有了準備,你們來……」

  俞雷說了一會,鄧夏和楊方雲臉上驚疑不定。

  等到他把話說完,鄧夏抬起頭將信將疑:「這,這真的是大人說的?」

  俞雷未置可否:「不管是不是大人說的,但這卻是唯一能幫大人的辦法。」

  鄧夏和楊方雲互相看了一眼,咬咬牙,點了點頭。

  俞雷一笑:「那就分頭行動,給我準備快馬,我要去石封榮那!」

  ……

  呼呼的風從耳邊吹過,腳下深一腳淺一腳的。

  儘管賈浩洋已經再三說明了雪山的可怕,但當親身經臨的時候,才發現雪山遠比人嘴裡描述的要更加可怕。

  山風呼嘯,帶着恐怖。腳地下的雪地,似乎隨時都能把人吞噬。

  準備還算是充分的,在休息的一天時間裡,除了賈浩洋的忙碌之外,王恆岳還再三吩咐自己的部下不許急速行走,不許奔跑,甚至不許吃飽,這一切都是為了避免高原反應,就連賈浩洋也有些驚訝大人為什麼懂這些。

  但就算準備的再充分,高原反應還是無可避免的在兄弟們中出現了。

  士兵開始張大了嘴呼吸,「呼哧呼哧」的,身體難受到了極點,每前進一步都是如此的沉重。

  一個士兵「撲通」一聲就摔倒在了地上,無論邊上的兄弟如何攙扶,就是不肯起來,寧可死在這雪地里算了。

  「起來,不想死的就起來……」王恆岳同樣也不好受,拿腳踢了踢這個兄弟。

  倒在地上的士兵勉強爬了起來,賈浩洋急忙拿着牛皮袋裡的酥油茶給他灌了下去,士兵「咕咚咕咚」的喝了幾口,這才覺得好快了些。

  「酥油茶,都給老子,都給來省着點喝,還有好長一段路要走呢……」王恆岳大口大口喘息着說道。

  「上帝,我寧可現在就死。」皮特的臉色非常難看,一步一個趔趄:「這麼過去,都不用和叛軍打,就能死在這裡,仁慈的上帝,保佑我們。」

  王恆岳駐着一根樹枝,邊走邊道:「皮特,你得求山神保佑,你那上帝,是你們洋人的,在這不管用。」

  皮特覺得這話非常有道理,急忙在胸口又劃了個十字:「仁慈的上帝,還有仁慈的山神,請你們保佑我們,不要讓我們死在這裡……」

  走到上路,前面的徐牧腳下一划,差點摔下去,朝下看了一眼,面色一下變得慘白,這要摔下去還有命在?

  「狗日的,誰願意去那邊做官?」徐牧悻悻地罵了一聲:「爬過去都只剩半條命了。」

  「大人,你用這個吧。」充當王恆岳貼身親衛的黃子煊拿來了一根更加粗大的樹枝。

  「老子字叫述之,現在用樹枝,狗日的,不用。」王恆岳胃裡難受,乾嘔了幾下,卻什麼也沒有嘔出來:「讓弟兄們一個跟着一個,都小心點,說話聲音都給老子放低一點。」

  再往前,寸草不生,根本無法行路,好在賈浩洋早有準備,讓每名士兵背了一捆柴禾,邊鋪設邊朝前行。

  千辛萬苦翻越到了第三座山峰,此時絕大部分的兄弟都已經開始胸悶、頭暈、手臉發麻。臉和手指甲均呈現絳紫色。人馬呼吸急促,心臟好像要跳出軀體,走上十步、二十步,就得停下來喘幾口粗氣,稍事休息。

  回頭一望,四周山頭盡在眼下,覺得頭暈眼花,心跳不止,許多弟兄幾乎是在爬行了。就連幾匹雄壯的戰馬,也都開始急促喘息起來。

  前面忽然傳來一聲驚呼,原來走在最前面的第一排一個士兵一不小心腳下踩空,一下就從懸崖上摔了下去。

  根本沒有救他的機會,弟兄們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他落下卻無能為力。

  「走啊,走啊。」謝水向的聲音已經嘶啞,他的鼻子和眼角甚至有血跡滲出:「弟兄們,走啊,走啊,別停……」

  他話說到一半,嗓子裡就實在發不出聲音了。

  弟兄們朝懸崖下最後默默的看了一眼,然後又默默的朝前走去。

  不,不是走了,已經是在爬了。

  「王,我不行了,不行了。」皮特連連擺着手,滾到了地上:「我真的走不動了,你們走吧,不要再管我了。」

  「起來,你個死洋鬼子!」王恆岳用手中的樹枝敲打了一下他:「我命令你起來,你是老子的兵,老子不讓你死,你就不允許上!」

  才說了這麼幾句話,已經覺得呼吸急促,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李逸風和黃子煊一邊一個,死命的把皮特拉了起來,皮特神情沮喪,自從王恆岳認得他以來,還從來沒有見過他這個樣子。

  「這該死的雪山……」王恆岳心裡罵了一聲。

  才爬了一大半而已,還有接近三分之一的山路要走,天知道自己能不能爬過去,天知道有多少兄弟要死在這裡。

  更加要命的是自己第一隊都如此了,後面那石封榮帶領的第二營主力呢?他們會來嗎?他們有勇氣翻過這裡嗎?

  也許,這座雪山才是整個平叛中最難邁躍的一道坎!

  這該死的雪山!

第五十六章

威脅

  「王恆岳到哪裡了啊?」石封榮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拿着本書在那像模像樣的看着。

  「回管帶話,王恆岳的第一隊已經到了丹達山了。王隊官請求管帶迅速和他匯合,趙大人也催促着我們儘快進軍。」

  「進軍?」石封榮冷笑了一聲,放下了手裡的書:「王恆岳,了不得啊,這才幾天時間,就已經打到丹達山了,再這麼下去,我這個管帶的位置是不是要讓給他做啊?」

  「管帶,但是趙大人那已經催了好幾次了。」

  「趙爾豐?這次平叛,弄出這麼大的動靜,朝廷不定願不願意。再說本官當的是四川的官,他趙大人管的是川滇邊務,可管不到我的頭上來。」石封榮並沒有太放在心上:「派人和趙大人說,我第二營一定連夜啟程,不過,這個一路上都是叛軍,我們也有困難……」

  說着不耐煩的揮了揮手,讓部下下去。

  王恆岳?石封榮又冷笑了下。

  前次剿匪成功,只不過送來了區區二百兩銀子,真當本管帶是傻的嗎?盧寶銀為匪日久,難道就這麼點家當?這點銀子就能打發了本管帶?

  四日四捷,好大的威風啊!

  一個小小下屬,威望居然都要超過自己了,這還了得?

  「管帶,那個俞雷求見。」

  下屬的話打斷了石封榮的思路。俞雷?給自己送過兩次銀子,也算得上是熟人了,不過這人是王恆岳來的手下,來了未必就有好事,想來還是為了出兵的事。

  「請!」

  石封榮整了整衣衫站了起來,看到俞雷進來,當時滿臉帶笑迎了上去:「俞先生,天寒地凍,如何有空來此?」

  「特來求大人發兵!」俞雷一走進來,絲毫也不掩飾自己此來目的。

  石封榮請他坐了下來,長長一聲嘆息:「俞先生那,不是本官不發兵,實在是有困難啊。這子彈、棉衣、吃的穿的都還沒有運送到,本官拿什麼發兵?」

  「管帶大人。」俞雷耐着性子說道:「我第一隊深入藏地,孤軍之勢,危在旦夕,大人早一天發兵,藏地就可以早一天平定,我第一隊上下官兵必定感念大人大恩!」

  石封榮把玩着一隻玉扳指,似乎對這玉扳指的興趣遠遠超過了發兵:「王隊官驍勇善戰,這是人人都知道的,平定小小叛亂又算得了什麼,哪裡還用得着本官?俞先生千萬不必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