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軍閥 - 第8章

西方蜘蛛

  邊上皮特接口說道:「在我們美國,有一句關於總統的話,當上了總統,等於把他放到了一個火爐上面,天天在那烤着,你做對了,美國人認為這是你應該做的,你做錯了,那麼對不起,隨時都會被趕下台。所以世界上最難做的工作,就是美國總統。」

  趙熙微微點頭,又有一些不解:「既然如此難做,為何還有如此多的人要當總統。」

  皮特趕緊說道:「當總統不是權利,而是義務。所以,在美國幾乎任何一個人都可以去競選總統。」

  「都可以去競選總統?那豈不是要亂套。」趙熙大是不以為然。

  王恆岳知道這也不是一句兩句話能夠解釋通的,微微一笑:「美國迅速強大,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們的包容性。美國建國之後,大量高素質的歐洲人紛紛移民,這些移民不僅帶來了歐洲文明,而且也開創了不同於歐洲文明的美國文明。可以這麼說,美國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發展了一個強大的國家。」

  「還有呢?」趙熙越聽越有味道,忍不住追問了聲。

  王恆岳指了指一邊的皮特:「關於美國的包容性,在他們唯一的一次內戰中就可以體現。」

第十六章

美國?流氓國家!

  「美國內戰又是何為?」趙熙好奇的追問到。

  王恆岳大致說了一下:「美國南方軍總指揮李將軍,幾次殺的北方軍丟盔棄甲,連美國總統林肯都幾乎被他生擒,後來北方勝利,趙大人,你說北方是如何對待李將軍的?」

  「自然要處死,便是再行寬大也要流放。」趙熙不暇思索,脫口而出。

  「不,不!」皮特在邊上連連擺手:「錯了,錯了,李將軍是美國歷史上最偉大的將軍。李將軍投降後,李將軍和他的軍官們依然還可以保留自己的隨身武器。沒有絞刑,也沒有押着俘虜舉行勝利遊行。而且到李將軍離開的時候,所有的北軍將士,包括李將軍的老對頭格蘭特將軍在內都全體肅立,舉帽致敬。」

  說着,身為南軍後代的皮特,雙眼裡噙滿了淚花:「在李將軍生命的最後一年,他帶着女兒安妮到南方休了兩個月假。所到之處,迎接他的是鮮花、歡呼和敬意。在哥倫比亞,南部邦聯老戰士冒着傾盆大雨,列隊走到車站歡迎;在奧古斯塔,數千人向他致敬;在朴次茅斯,人們為他鳴放禮炮……南方的人民用凱旋者才可能獲得的儀式迎接這位過去的敗將。一直到現在,李將軍穿着南部邦聯軍服的雕像依舊豎立在華盛頓學院內。」

  「不可思議,不可思議。」趙熙連聲說道:「一個敗軍之將,一個敵人,居然得到如此禮遇,實在讓人匪夷所思。」

  「何止如此。」王恆岳說着也陷入到了沉思之中:「在美國內戰之中,共有六十二萬人喪生。大約每六十個美國人里,就有一個死於戰火。照常理來說,總得有人為這場殘酷的戰爭負責。但當總統約翰遜問格蘭特什麼時候能審判李和美國南方邦聯總統傑斐遜·戴維斯這些人時,格蘭特認為決不能審判,除非他們違背了自己的誓言。他說他寧可辭去司令之職,也不願去執行要他逮捕李的命令。從此,一個聯邦大團以叛國罪對李提出起訴的事,也就沒有了下文。

  南部邦聯副總統斯蒂芬斯戰後不久就被佐治亞選為聯邦參議員,死後墓碑上居然還刻着『一心為公』,他生前沒有被人改造,死後也沒有誰去鞭屍揚灰,儘管他至死都堅信奴隸制比工資奴隸制更有人性。即使後來肯被同情南方者刺殺,美國也沒有因此瘋狂,來一次徹底乾淨肅清南部殘餘的斬草除根運動,從這一點上來說我國不如。」

  趙熙若有所思,微微點頭。

  「但是,美國縱然有這樣那樣的優點,但究其本質,不過是個一心為着自己的流氓國家而已。」王恆岳忽然話鋒一轉,說道。

  「NO,抗議,抗議!」皮特一下急了:「不能這麼說我的國家!我的國家不是流氓!」

  「不是流氓國家?」王恆岳淡然一笑:「屠殺印地安人,分裂墨西哥國,騙買阿拉斯加,種種等等,無一不是流氓所為。」

  皮特瞪目結舌,竭力想要反駁,卻又不知從何反駁而起。

  趙熙大起興趣,聽王恆岳一樁樁說了下去,聽罷長嘆一聲:「原來美利堅國還有如此多見不得人的事情。」

  王恆岳緩緩說道:「所以這個國家既簡單,又複雜。既有包容性,又有許多血腥的,無恥的,見不得光的事。可偏偏就是這麼一個新興的,幾乎沒有歷史可言的國家,卻已遠遠超過我國,我看要不了幾年,英法等國也會被其遠遠拋下。我國再不痛定思痛,迎頭猛趕,只怕距離會被越拉越大,到時什麼可都晚了。」

  「王大人既有此言,想來已有雄心壯志?」趙熙凝視着王恆岳問道。

  「什麼大人?不過一小小隊官而已。」王恆岳自嘲了句:「但要說雄心壯志,恆岳還是有些的。編練新軍,雖然不是國家強盛全部,但亦大有可取之處。恆岳沒有資格管國家大事,但眼下編練第一隊這樣的小事還是想要做好的。」

  趙熙不屑的「哼」了一聲:「就那些散兵游勇?連土匪都打不了。」

  「所以那些人我一個不要。」王恆岳振作了下精神:「恆岳想要重新招募,竭誠努力,爭取在半年之內弄出一點氣象出來。但在榮縣,諸人都以香公馬首是瞻,要想做點事情,沒有香公的鼎力相助,那是萬萬不可能的,這也是恆岳這次來的目的!」

  趙熙見他說話坦誠,有些好感。在那沉吟一下:「王大人這次帶來軍餉幾何?」

  「沒有,一兩銀子沒有,都要我自己掏腰包。」王恆岳搖了搖頭。

  「軍器幾何?」

  「沒有,一粒子彈都沒有。」

  趙熙「哈哈」笑了幾聲:「王大人這就當真有趣了,沒有軍餉,沒有軍器,談何組建新軍?我看第二營第一隊,不過是個擺設而已。說到底,還是為了上頭吃空餉用的而已。我勸王大人還是多活動活動,趁早調離這個地方,才是上策。」

  「我既然來了就沒有想走。」王恆岳的倔強脾氣也上來了:「不把這第一隊弄好,王恆岳決然不會離開榮縣半步!」

  「王大人有何想法?」趙熙不咸不淡的問了聲。

  「銀子,我去想辦法,軍器,也是我去想辦法。」王恆岳乾脆把自己這次來的目的合盤托出:「但人,是個大問題。香公在此信譽鼎盛,恆岳冒昧,想請香公登高一呼,加入新軍,恆岳再從中擇優錄取。」

  「哈哈,王大人打的好算盤啊。」趙熙似笑非笑:「借着我趙熙的牌子拉人,將來新軍練成,是你王大人的功勞,出了事情,免不得我趙熙扛着,王大人,還是另請高明吧。」

  王恆岳見費了半天口水,趙熙刀槍不入,心中大怒,難道少了你趙熙,老子就幹不了事了?正想起身告辭,忽然聽邊上劉思海說道:

  「香公,還認得我劉思海嗎?」

  趙熙怔了一下,打量劉思海半晌,緩緩搖頭說道:「面生得緊,面生得緊,實在辨認不出!」

第十七章

沒想到居然這麼解決了!

  「香公不認得我,但思海認得香公!」劉思海大聲說道:「當年香公開設講堂,思海有幸,得爾聆聽,香公當年何等慷慨激昂,只說若有人真心為國,強大國家,即便傾家蕩產助之,亦會在所不惜!如何今日百般推託?莫非忘了當年的誓言了嗎?」

  趙熙神色大動:「趙熙說過的話,再過十年二十年也不會忘記!但一個小小隊官,焉能擔起救國重任?真正笑話!」

  「笑話?」劉思海慨然說道:「當年李合肥不過落榜之士,爾後終成朝廷棟樑!袁慰亭人號『書呆』,今卻統領精銳之師。今我家王大人西洋歸來,立志振奮國家,其心何其壯哉!香公又如何判定不能成事?」

  拿王恆岳和李鴻章、袁世凱比,實在有些牽強。況且這李鴻章和袁世凱當年的底子可比王恆岳要強的多了。

  但此時劉思海忽然抬出這兩個人來,聲音又大,讓趙熙倒也一時無言以對。

  皮特也不甘示弱:「我,美國來的洋鬼子,我也相信王大人,華盛頓也是一步步當上美國總統的!」

  王恆岳冷笑連連:「振興、皮特,何必求他!真當榮縣少了他趙熙,我就成不了事嗎?」

  說着,掏出隨身帶着的黑星:「我救秦廣成時,面對群匪,一人雙槍,殺的金雁湖盧寶根落荒而逃,也不要靠人幫忙!趙熙,你且看着!」

  王恆岳也是膽大包天,拿着黑星對着屋子頂上「砰」的就是一槍。

  這一來誰都沒有準備,一聲巨響,把所有人都嚇個夠嗆。那些趙家的人和家丁,一個個都圍在門外偷看,不知出了什麼大事。

  王恆岳原是準備和趙熙撕破臉了,也做好了趙熙勃然大怒的準備,了不起就是賠上幾兩銀子。

  但是沒有想到,趙熙怔怔看着屋頂,目光又落到王恆岳手上的槍,好半晌才喃喃地道:「這,這是什麼?趙熙在京中為官,也見過操練,也見過洋人的槍,但,但從來沒有見過威力這麼大的,聲音這麼響的,簡直就和打雷一般……」

  皮特是從美國來的,也從來都沒有見過黑槍,同樣大惑不解。

  其實這時王恆岳心疼不已,當天為了救秦廣成,自己打的只剩下了三發子彈,現在因為一口氣,又白白浪費了一顆子彈。

  當下硬着頭皮說道:「這是我從美國帶回來的最新式武器,黑星手槍,威力之大,非你們可以想像的!還有二百把這樣的槍,半年之內就可以送到!」

  「上帝,這足夠武裝一支軍隊了。」皮特在胸前劃了一個十字,信以為真。

  趙熙也是大驚:「二百枝?」

  「二百枝,只多不少!」王恆岳硬着頭皮說道:「你趙大人推三阻四,難道所有人都如你趙大人一樣嗎?海外為國分憂之士大有人在!」

  說着,一拱手:「告辭!」

  「等等,等等!」不想,趙熙卻一下口說道:「王大人請再坐片刻,趙熙還有話說。」

  等王恆岳重新坐了下來,趙熙嘆息着道:「王大人,你不要怪我。以往也有人要說編練新軍,購置洋器如何如何,趙熙都是鼎力相助,但不想到了後來,那些人不過是要利用趙熙小小名氣而已,趙熙以為王大人也是一般的人,不想王大人卻是真心想要練兵……」

  王恆岳一聽這話似乎有戲,難道自己求着趙熙不肯,自己發了通脾氣,趙熙反而想通了?

  趙熙忽然一拍台子:「王大人,趙熙願意助你!」

  王恆岳先是一驚,接着大喜。還未來得及開口,趙熙已經說道:「來人,把子山、文侯和惜墨給我叫來。」

  一會,三個年輕人來到廳中,兩個人叫了聲「老師」,後面年紀最幼的那個叫了聲「舅舅。」

  趙熙指着叫自己「老師」的兩個人說道:「這是我的兩個得意弟子,長的姓李名逸風,表字子山,幼的那個是徐牧,字文侯。」

  王恆岳拱拱手算是見了,只聽趙熙說道:「國家凋零,朝廷頹廢,列強逞凶,趙熙雖然稱不上滿腹經綸,但半生都在研究學問,可如今,百無一用是書生,文章做的再好也不能救國。因此我讓這兩個弟子棄文習武,專攻各國軍事,略有小成。子山,文侯。」

  「弟子在。」

  「這位是新來的王隊官,美利堅國歸來,奉命在此編練新軍。你二人自小在我這,如今這個局面,我再也教不了你們什麼,且隨王隊官一起去新軍之中,以為左右,不可旦夕懶惰。」

  「是,老師!」

  趙熙又指了下最小的那個:「這是我嫡親的外甥,鄧夏,表字惜墨,自小聰穎,今年雖然只有十七歲,然可堪大用,請王大人一起留在身邊!」

  王恆岳大喜,趙熙的做法太明白不過了,把自己的學生和外甥都安排到新軍之中,這比做什麼樣的宣傳都好!

  再聽到鄧夏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紀,心中油然起了親切之感。

  「鄧夏見過王大人。」鄧夏上前一步說道。

  「見過,見過。」王恆岳朝三人又拱了拱手:「恆岳初來榮縣,人生地疏,既有諸位相助,想來將來做事便方便許多。如何安排諸位,還容我好好思量。香公,方才多有得罪之處,還請香公多多見諒。」

  「哪裡有得罪地方。」自己兩個弟子、一個外甥齊入新軍,趙熙大是得意:「王大人行事雖然不免驚世駭俗,但一片報國拳拳之心,趙熙全都看在眼裡。有王大人這樣的人在,新軍必然練成,就算把我的房子拆了,又有何妨!」

  皮特快人快語:「很好,王大人,你又多了幫手,要不了多少時候,你就可以當上總司令了,到了那個時候,就連你們的皇帝陛下也要聽你的了。」

  「不要胡說。」王恆岳被嚇了一跳,這話要是傳了出去,只怕新軍沒有練成,自己的腦袋不免立時搬家,那就大不划算了。

  「洋人果然不會說話,原也如此。」趙熙倒並不太在意,在他眼裡洋人都是未經開化過的:「王大人還沒有去拜會過本縣縣太爺吧?趙熙可以為你引見!」

第十八章

榮縣

  榮縣所謂「新軍」軍營,實在是殘破不堪,這點趙熙也是早就知道的。

  「我在城西有塊地,還算有些規模,蓋了幾座房子,裡面一應俱全,權且借給述之,充當安身練兵之處,不知述之可肯笑納?」趙熙突然說道。

  這點本來是王恆岳最傷腦筋的,那個「軍營」實在住不得人,一到下雨,只怕連個躲雨的地方也都沒有,既然趙熙這麼說了,王恆岳大喜,急忙再三感謝。

  這才知道,原來這趙熙非但是個大名士,而且還是個大財主。

  趙家住在榮縣河街,河街原本就是大戶人家住的地方,而這裡一半以上的地都是他老趙家的,論起財力絕不遜色於任何人。在榮縣各處,趙熙又都有地產在。拿出一塊地借給王恆岳實在輕而易舉。

  王恆岳有些慶幸,還好自己運氣不錯,不然方才自己一番胡鬧,真得罪了趙熙,只怕在這榮縣寸步難行。

  「今天天色已晚,述之和諸位就權且在這安歇,明日我帶述之去縣太爺那,述之新來乍到,地方上的事物,總離不開父母官大照顧。」趙熙善意地道。

  王恆岳拱了拱手:「如此打擾香公了。」

  讓家人帶着王恆岳的弟兄去客房休息,又讓自己外甥鄧夏陪着王恆岳一起去專門準備的客房。

  陪着說了會話,鄧夏正想告辭,王恆岳忽然問道:「明日去拜訪的縣太爺,是個什麼樣人,還請惜墨教我。」

  「大人太客氣了。」鄧夏聞言又重新坐定:「這位縣太爺叫李燊春,來榮縣只有半年,為人最好錢財,這也是各地縣太爺一般無二的模樣。對我舅父還算客氣,那也是因為知道我舅父曾在京中為官,不敢過分得罪的緣故。但為官名聲只怕不是很好了。」

  說着輕蔑的笑了一下:「他本是個候補,一候補就候補了整整三年,好容易活動到個實缺,也不知花了多少銀子,走了多少門路,如此上任,豈有不撈回來的道理?此時就算要給他個別的官,他也不肯去的,一定要在這裡做滿三年五年,撈個盆滿缽滿才肯滿載而歸。」

  王恆岳也笑了笑,滿清各地官員無不如此,尤其這些候補的放了實缺,那是非在任上大撈一筆不可的。

  「至於這榮縣。」鄧夏在那沉吟一會:「除了我趙家外,還有幾處,大人抽空一定要去拜會拜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