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在左,瘋子在右 - 第10章
高銘
過了好一會兒,他抬起頭看着我:「我把她殺了。」
我依舊冷冷地看着他,但是,強烈的憤懣就是我當時全部的情緒。
他也在看着我。
幾分鐘後,我冷靜下來了。因為我發現一個問題:他為什麼會急於被法律制裁?他應該清楚地認識到自己的罪行結局肯定是死刑,那麼他為什麼這麼期盼着死呢?
我:「說吧,你的動機。」
他咧開嘴笑了:「你夠聰明,被你看穿了。」
我並沒他說得那麼聰明,但是這點邏輯分析我還是有的。
如果他不殺了她,那麼他們共用一個身體就構成了多重人格。多重人格這種比較特殊的「病例」肯定是量刑考慮中的一個重要因素,而最終的判決結果極可能會有利於他。但是現在他卻殺了她,也就是說不管什麼手段,人格上獲得統一。統一了就可以獨自操控這個身體,但是統一之後的法律定罪明顯會對他不利,他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了死?這違背了常理。這就好比一個人一門心思先造反再打仗,很幸運地奪取了天下卻不是為了當皇帝而是為了徹底毀滅這個國家一樣荒謬。而且,從經驗上來講,如果看不到動機,那麼一定會在更深的地方藏有更大的動機。這就是我疑惑的最根本所在。
我:「告訴我吧,你的動機。」
他認真地看了我一會兒,嘆了口氣:「如果我說了,你能幫助我死嗎?」
我:「我沒辦法給你這個保證,即便那是你我都希望的,我也不能那麼做。」
他嚴肅地看着我,不再嬉皮笑臉:「你知道我為什麼喜歡給她講《三隻小豬》的故事嗎?」
我:「這裡面有原因嗎?」
他沒正面回答我:「我即將告訴你的,是真實的。雖然你可能會覺得很離奇,但是我認為你還是會相信,所以我選擇告訴你。不過在那之前,你能把錄音關了嗎?」
我:「對不起我必須開着,理由你知道。」
他又嘆了口氣:「好吧……我告訴你所有的。」
我拿起筆準備好了記下重點。
他:「也許你只看到了我和她,但是我想讓你知道,我們曾經是三個人。最初的他,已經死了,不是我殺死的。」
我抬起頭看着他。
他舔了舔嘴唇繼續說:「我給你講個真實版《三隻小豬》的故事吧:三隻小豬住在一棟很大的宮殿裡,開始的生活很快樂,大家各自做各自擅長的事情,有一天其中的兩隻小豬發現一個可怕的怪物進來了。於是那兩隻小豬一起和怪物搏鬥,但是怪物太強大了,一隻小豬死掉了。在死前,他告訴參加搏鬥的兄弟,希望他能打敗怪物,保護最小的那隻小豬。此時最小的那隻小豬還不知道怪物的存在。於是沒有戰死的這隻小豬利用宮殿的複雜和怪物周旋,同時還要保護最小的那隻小豬,甚至依舊隱瞞着怪物的存在,這樣過去了很久。但是,他太弱了,根本不可能戰勝怪物。而怪物一天天的越來越強大,以至於他一切工作都不能再做了,專心地和怪物周旋。有一天,怪物占據了宮殿最重要的一個房間,雖然最後終於被引出去了,但是那個重要的房間還是遭到了嚴重的破壞。宮殿出了問題,事情再也藏不住了。但是最小的那隻小豬很天真,不懂到底是怎麼了,於是肩負囑託的那隻小豬撒謊說宮殿在維修,就快沒事了。他還在儘可能地保護着她,並且經常會利用很短的一點兒時間去看望、安慰最小的那隻小豬,不讓她知道殘酷的真相……這不是一個喜劇……終於怪物還是發現了最小的那隻小豬,並且殺死了她……最後那隻,也是唯一的那隻小豬發誓不惜一切代價復仇,他決定要燒毀這座宮殿,和怪物同歸於盡……這就是《三隻小豬》真正的故事。」
他雖然表情平靜地看着我,但是眼裡含着淚水。
我坐在那裡,完全忘了自己一個字都沒有記,就那麼坐在那裡聽完。
他:「這就是我的動機。」
我努力讓自己的思維回到理智上:「但是你妹妹……但是她沒有提到過有兩個哥哥……」
他:「他死的時候,她很小,還分不大清楚我們,而且我們很像……」
我:「呃……這不合情理,沒有必要分裂出和自己很像的人格來。」
他:「因為他寂寞,父親死於醉酒,這不是什麼光榮的事情,他身邊的人都不同情,反而嘲笑他,所以他創造了我。他發誓將來會對自己的小孩很好,但是他等不及了,所以單純的她才會在我之後出現。」
我:「你說的怪物,是怎麼進來的?我費解這種……這種,人格入侵?解釋不通。」
他:「不知道,有些事情可能永遠沒有答案了……也許這是一個噩夢吧?」
其實茫然的是我,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他:「我明白這聽上去可能很可笑,自己陪伴自己,自己疼愛自己。但是如果你是我,你不會覺得可笑。」
我覺得嘴巴很乾,嗓子也有點啞:「嗯……如果……你能讓那個怪物……成為性格浮現出來,也許我們有辦法治療……」我知道我說得很沒底氣。
他微笑地看着我:「那是殘忍的野獸,而且我也只選擇復仇。」
我:「這一切都是真的嗎?」
他:「很荒謬是吧?但是我覺得很悲哀。」
我近乎偏執地企圖安慰他:「如果是真的,我想我們可能會有辦法的。」
我明白這話說得多蒼白,但是我的確不知道除此之外還能說什麼。
不久後,就在我絞盡腦汁考慮該怎麼寫下這些的時候,得知他自殺了。
據當時在場的人說,他沒有徵兆地突然用頭拼命地撞牆,直到鮮血淋漓地癱倒在地上。
他用他的方式告訴我,他沒有說謊,不管他是不是真的瘋了。
經歷這個事件後,時常有個問題會困擾着我:真實的界限到底是怎樣的?有沒有一個適合所有人的界定?該拿什麼去衡量呢?
我始終記得他在我錄音筆里留下的最後一句話:「好想再看看藍天」。
7.女人的星球
我推門進來的時候,嚇了他一大跳,還沒等我看清,他人就躲到桌子底下去了,說實話我也被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