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在左,瘋子在右 - 第18章

高銘



他笑了:「我得跟你說清動機啊,要不我就被當成神經病了。」

我:「呵呵,精神病。」

他笑得極為開心:「哦,精神病。是這樣,我第一次的時候是挑休年假的時間。事先準備好了水,好多大白饅頭,然後跟爸媽說我出差,自己在家關了手機,拔了電話線,鎖好門,最後拉了電閘。」

我:「拉電閘?」

他:「我怕我忍不住看電視什麼的,就拉了電閘。然後我什麼都不干,就在家裡待着。不看書報和雜誌,不做任何事情,沒有交流,渴了喝水,餓了吃沒有任何調味的饅頭,困了睡,醒了起。如果可能的話,不穿衣服。反正儘可能地跟現代文明斷絕了一切聯繫,什麼都不做,躺着站着溜達坐着倒立怎麼都成,隨便。」

我好奇地看着他。

他:「最開始的時候,大約頭幾個小時吧,有點兒興奮,腦子裡亂糟糟的,什麼都想。不過才半天,就無聊了,不知道該幹什麼,我就睡覺。睡醒時是夜裡了,沒電,其實也沒必要開燈,反正什麼都不干。那會特想看看誰發過短信給我什麼的,忍住了。就那麼發呆到凌晨的時候,覺得好點兒了,腦子開始想起一些原來想不起來的事了。」

我:「都有什麼?」

他:「都是些無聊的事,例如小時候被我爸打得多狠啊什麼的。第二天晚上是最難熬的,那會腦子倒清淨了,可是就是因為那樣才倍覺無聊。而且吧,開始回憶出各種美食的味道——因為嘴裡已經空白到崩潰了,不是餓,是饞。其實前48小時是最難熬的,因為無所事事卻又平靜不下來。」

我:「吃東西嗎?」

他:「不想吃,因為饅頭和白水沒味道。這個可能你不理解:我迷糊了一會感覺在吃煮玉米喝可樂,醒了後覺得滿嘴都是可樂和煮玉米的味道,真的,你別笑,都饞出幻覺來了。」

我:「那你為什麼還堅持着呢?」

他:「這才不到兩天啊,而且,我覺得有點東西浮現出來了。」

我:「浮現出什麼來了?」

他:「聽我說。就快到48小時的時候,朦朧間覺得有些事情似乎很有意思,但是後來困了,就睡了。醒了之後我發現是有什麼不一樣了。我體會到感覺的存在了,太真實了,不是似是而非那種。」

我:「什麼感覺?」

他:「不是什麼感覺,而是感覺的確存在。感覺這個東西,很奇妙,當你被各種感官所帶來的信息淹沒的時候,你體會不到感覺的存在,至少是不明顯。感覺其實就像浮在體表一層薄薄的霧氣。每當接觸一個新的人物或者新的事物的時候,感覺會像觸角一樣去探索,然後最直接地反饋給自己信息。想起來有時候面對陌生人,很容易一開始就給對方一個標籤,如果那個標籤是很糟糕的評價,會直接影響到態度,而且持續很久,這就是感覺造成的印象。每當留意一個人的時候,感覺的觸角會先出動——哪怕只是一個陌生的路人。你有沒有過這種情況?面對陌生人微笑或者不再留意?那就是由感覺直接造成的。當然了,對方也在用感覺觸角試探你,相互的。事實上自我封閉到48小時後,我就會一直玩味感覺的存在,還有驚奇加好奇。因為,感覺已經被平時的色香味等壓製得太久了,我覺得畢竟這是一個龐雜到迷亂的世界,能清晰地意識到感覺的存在很不容易——或者說,很容易,只是很少有人願意去做。」

我猶豫了一下問:「那會你醒了嗎?」

他:「真的醒了,而且是醒了沒睜眼的時候,所以異常的敏感,或者說,感覺帶給我的信息異常明顯。你小時候有沒有過那種情況:該起床你還沒起,但你似乎已經開始刷牙洗臉吃東西了,還出門了,然後冷不丁的清醒了——原來還沒起!其實就是感覺已經先行了。」

我:「好像有過,不過我覺得是假想或者做夢,或者從心理學上分析……」

他:「不對不對,不一樣的,肯定不一樣的。那種真實程度超過假想和做夢了,你要試過,就會明白的。第一年我只悟出感覺,不過那已經很好玩了。後面幾年自我封閉能到一星期左右,基本沒問題。」

我:「閉關一星期?」

他:「啊?閉關?哈哈,是,閉關一星期。不過,感覺之後的東西,更有趣。」說着他神秘地笑了。

我也笑着看着他。

他:「一般在『閉關』四五天之後,感覺也被淡化了,因為接觸不到陌生的東西,後面的階段,有可能會超越感覺。之所以說有可能,是我不能夠確定在那之後是什麼,就讓我先暫時定義是精神的存在吧。感覺之後浮現出來的就是精神。當然我沒意念移動了什麼東西或者自己亂飄,但是隱約感受到精神的存在還是有意義的,具體是什麼我很難表達清楚,說流行點就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說樸素點就是有了很多原來沒有的認識。而且,我說的這個認識可以包括所有,例如把記憶中的一切都翻騰出來挨個濾一遍就明白點了:看不透的事情有點透了,想不清的事情想通了,鑽牛角尖的狀態和諧了……大概就是這樣。那種狀態會很有意思,那是一種信馬由韁讓精神馳騁的……嗯……怎麼形容呢?狀態?也許吧……到底能多久我不清楚,也許十幾個小時二十幾個小時或者更多,時間概念已經淡薄了,這點特別的明顯!」

我:「不能形容得更明白點嗎?」

他:「嗯,根本說不明白,反正我大體上形容給你了。其實這次本來我計劃兩周的,沒想到這麼久……但是他們進來那會,我已經隱約覺得在精神後面還有什麼了,那個更說不清了,真的是稍縱即逝。一下就覺得特神奇,然後就再也找不到了……而且還有一點,可能也跟運動量小有關,處於體會自我精神狀態的時候,一天就吃一點,不容易餓,真的。」

我:「精神後面那個,你隱約覺得是什麼?」

他:「不知道,我在想呢……那個,不好說……給我多點時間我可能能知道。不過,的確明白好多了,所以我就覺得達摩之類的高人面壁好多年也真有可能,而且不會覺得無聊……你是不是覺得我很無聊?」

我:「沒覺得,你說的很有意思。」

他又狡黠地笑了下:「那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吧。每次閉關我都刻意準備一個蘋果作為『重新回來』的開始。」

我:「蘋果?是吃嗎?」

他:「嗯,不過,最後吃。那才是蘋果的味道呢!」

我:「蘋果?什麼味道?」

他陶醉得半眯着眼睛回味:「當我決定結束的時候,就拿出預先準備好的蘋果,把蘋果洗乾淨,看着果皮上的細小顆粒覺得很陌生,愣了一會兒,試探性地咬下去……我猜大多數人不知道蘋果的真正味道!我告訴你吧:用牙齒割開果皮的時候,那股原本淡淡的清新味道衝破一個臨界點開始逐步在嘴裡擴散開,味道逐漸變得濃郁。隨着慢慢地嚼碎,果汁放肆地在舌尖上濺開,絕對野蠻又狂暴地掠過乾枯的味蕾……果肉中的每一個細小顆粒都在爭先恐後地開裂,釋放出更多更多蘋果的味道。果皮果肉被切成很小的碎片在牙齒間游移,味道就跟衝擊波一樣傳向嘴中每一個角落……蘋果的清香伴隨着果汁滑向喉嚨深處……天吶……剛剛被沖刷過的味蕾幾乎是虔誠地向大腦傳遞這種信息……所有的感官,經過好幾天的被遺忘後,由精神、感覺統馭着,伴隨着一個蘋果,捲土重來!嘖嘖,現在想起來我都會忍不住流口水。」

看着他溢於言表的激動真的勾起我對蘋果的欲望了。

我也忍不住咽了下口水:「你試過別的水果嗎?」

他又咽了下口水:「還沒,我每次都想:下次試試別的!可事到臨頭又特饞蘋果給我的那種刺激感……真的,說句特沒出息的話:為了蘋果你也得試試,兩天就成。」

我已經被他的描述感染了:「然後呢?」

他愣了一下才從對蘋果的迷戀里回過神來:「然後?哦,然後是找回自己的感覺,沒有因為那些天的神遊而打算放棄肉體,而是堅定地統馭肉體。那是真實到讓我做什麼都很踏實的感覺。是統一的,是清晰的。我覺得,被放逐的精神找回來了。」

那天回家的時候,我特地買了幾個蘋果,我把其中一個在桌子上擺了很久。那是用來質疑我自己的:我真的知道蘋果的味道嗎?

12.顱骨穿孔——前篇:異能追尋者

這位是自己找上門的,好像是朋友的朋友的親戚,反正拐好多彎找到我,類似於「我是超人表弟朋友的鄰居」那種關係。

他衣着考究,乾淨整潔,不到40歲的樣子,人看上去是那種聰明睿智的類型。感覺應該屬於事業有成的人,反正不是那種在溫飽線上掙扎的——我指表情神態。他找我的目的很簡單……但是後來事情就複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