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在左,瘋子在右 - 第4章

高銘



她:「石頭磨損了掉下來的渣滓可能是土,可能是沙,地球就是這些組成的吧?土裡面的養分能種出糧食來,能種出菜來,動物和人就吃了,吃肉也一樣,只是多了道手續!然後人死了變成灰了,或者埋了腐爛了,又還原為那些沙啊土啊裡面的養分了,然後那些包含着養分的沙子和土再聚集在一起成了石頭,石頭就是生命。」

我:「聚在一起怎麼就是生命了?」

她嚴肅地看着我:「大腦就是肉,怎麼有的思維?」

我愣住了。

她得意地笑了:「不知道了?聚在一起,就是生命!人是,螞蟻組成的鬆散生命是,石頭也一樣,沙子和土聚在一起,就會有思維,就是生命!石頭聽不懂我們說話,也不認為我們是生命。在它們看來,我們動作太快,生得太快,死得太快。你拿着石頭蓋了房子,石頭還沒感覺到變化呢,幾百年房子可能早塌了,石頭們早就又是普通石頭了,因為幾百年對石頭來說不算什麼。在石頭看來,我們就算原地站一輩子,它們也看不到我們,太短了!」

我目瞪口呆。

她輕鬆地看着我:「怎麼樣?你不行吧?我現在要做的就是想辦法和石頭溝通。研究完這個,我再找找有沒有看人類像石頭一樣的生物。也許就在我們眼前,我們看不到。」說完她得意地笑着又蹲在一塊石頭邊仔細地看起來。

我不再假裝研究那根草,站起身來悄悄走了,怕打擾了她。後來差不多有那麼一個多月吧,我都會留意路邊的石頭。

石頭那漫長的生命,在人類看來,幾乎沒有盡頭。

2.夢的真實性

跟這個女患者接觸花了很多時間,很多次之後才能真正坐下來交談。因為她整日生活在恐懼中,她不相信任何人——家人、男朋友、好友、醫生、心理專家,一律不信。

她的恐懼來自她的夢境。

因為她很安全,沒有任何威脅性(反覆親自觀察的結果,我不信別人的觀察報告,危及我人身安全的事情,還是自己觀察比較靠譜),所以那次錄音筆、紙張、鉛筆我帶的一應俱全。

我:「昨天你做夢了嗎?」

她:「我沒睡。」

她臉上的神態不是疲憊,而是警覺和長時間睡眠不足造成的蒼白以及瀕臨崩潰——有點歇斯底里的前兆。

我:「怕做夢?」我有點後悔今天來了,所以決定小心翼翼地對話。

她:「嗯。」

我:「前天呢?睡了嗎?」

她:「睡了。」

我:「睡得好嗎?」

她:「不好。」

我:「做夢了?」

她:「嗯。」

我:「能告訴我夢見什麼了嗎?」

她:「還是繼續那些。」

在我第一次看她的夢境描述記錄的時候,我承認我有點吃驚,因為她記得自己從小到大的大多數夢境。而且據她自己說都是延續性的夢,也就是說,她夢裡的生活基本上和現實一樣,是隨着時間流逝、因果關係而連貫的。最初她的問題在於經常把夢裡的事情當作現實,後來她逐漸接受了「兩個世界」——現實生活和夢境生活。而現在的問題嚴重了,她的夢越來越恐怖。最要命的是:也是連續性的。想想看,一個永遠不會完結的恐怖連續劇。

我:「你知道我是來幫你的,你能告訴我最近一個月發生的事情嗎?」我指的是在她的夢裡。

她咬着嘴唇,猶疑了好一會才緩緩地點了下頭。

我:「好。那麼,都發生了什麼呢?」

她:「還記得影子先生嗎?我發現他不是來幫我的。」

這句話讓我很震驚。

影子先生是存在於她夢裡除自己外唯一的人。衣着和樣子看不清,總以模糊的形象出現。而且,影子先生經常救她。最初我以為影子先生是患者對現實中某個仰慕男性的情感寄託,後來經過幾次專業人士對她的催眠後,發現不是這樣,影子先生只是實實在在的夢中人物。

我:「影子先生……不是救你的人嗎?」

她:「不是。」

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

她:「他已經開始拉着我跳樓了。」

我稍稍鬆了口氣:「是為了救你逃脫吧?原來不是有過嗎?」

她:「不是,我發現了他的真實目的。」

我:「什麼目的?」

她:「他想讓我和他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