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在左,瘋子在右 - 第5章

高銘

我克制着自己的反應,用了個小花招——重複她最後一個短語:「死在一起?」

她:「對。」

我不去追問,等着。

她:「我告訴過你的,一年前的時候,他拉着我跳樓,每次都是剛剛跳我就醒了。最近一年醒得越來越晚了。」

我:「你是說……」

她好像鼓足勇氣似的深吸了一口氣:「每次都是他拉着我跳同一棟樓,最開始我沒發現,後來我發現了。因為那棟樓其中一層的一個房間有個巨大的吊燈。剛開始的時候我剛跳就醒了,後來每一次跳下來,都比上一次低幾層才能醒過來。」

我:「你的意思是:直到你注意到那個吊燈的時候你才留意每次都醒得晚了幾層,在同一棟樓?」

她:「嗯。」

我:「都是你說的那個40多層的樓嗎?」

她:「每一次。」

我:「那個有吊燈的房間在幾層?」

她:「35層。」

我:「每次都能看到那扇窗?」

她:「不是一扇窗,每次跳的位置不一樣,但是那個樓的房間有很多窗戶,所以後來每一次從一個新位置跳下去,我都會留意35層,我能從不同的角度看到那個巨大的吊燈。」

我:「現在到幾層才會醒?」

她:「已經快一半了。」

我:……

她:「我能看到地面離我越來越近,他拉着我的手,在我耳邊笑。」

我有點兒坐立不安:「不是每次都能夢見跳樓吧?」

她:「不是。」

我:「那麼他還救你嗎?」

她恐懼地看着我:「他是怪物,他認得所有的路,所有的門,所有的出口入口。只要他拉住我的手,我就沒辦法鬆開,只能跟着他跑,喊不出來,也不能說話。跑到那棟樓頂,跟着他縱身跳下去。」

如果不是徹底調查過她身邊的每一個男性,如果不是有過那幾次催眠,我幾乎就認為她在生活中被男人虐待過。那樣的話,事情倒簡單了。說實話,我真的希望事情是那麼簡單的。

我:「你現在還是看不清影子先生嗎?」

她:「跳樓的瞬間,能看清一點兒。」

我盤算着身邊有沒有人認識那種專門畫犯人容貌的高手。

我:「他長什麼樣子?」

她再次充滿恐懼地回答:「那不是人的臉……不是人的臉……不是……」

我知道事情不好,她要發病了,趕緊岔開話題:「你喝水嗎?」

她看着我愣了好一陣才回過神來:「不要。」

那次談話後不久,她再次入院了。醫院特地安排了她的睡眠觀察,報告出人意料:她大多數睡眠都是無夢的睡眠,真正做夢的時候,不超過2分鐘,她做夢的同時,身體開始痙攣,體表出汗,體溫升高,然後就會醒,驚醒。幾乎每一次都是這樣。

最後一次和她談話的時候,我還是問了那個人的長相。

她克制着強烈的恐懼告訴我:「影子先生的五官,在不停地變換着形狀,仿佛很多人的面孔,快速地交替浮現在同一張臉上。」

3.四維蟲子

他:「你好。」

我:「你好。」

他有着同齡人少有的鎮定,還多少帶點漫不經心的神態。但是眼睛裡透露出的信息卻是一種渴望,對交流的渴望。

如果把我接觸的患者統計出一個帶給我痛苦程度排名的話,那麼這位絕對可以躋身前五名。而他只是一個17歲的少年。

多達7次的失敗接觸後,我不得不花了大約兩周的時間四處奔波——忙於去圖書館,拜會物理學家和生物學家,還聽那些我會睡着的物理講座,並且抽空看了量子物理的基礎書籍。我必須這麼做,否則我沒辦法和他交流——因為聽不懂。

在經過痛苦惡補和硬着頭皮的閱讀後,我再次坐到了他面前。

由於他未成年,所以每次和他見面都有他的父親或母親在他身後不遠的地方坐着,同時承諾:不做任何影響我們交談的事情——包括發出聲音。

我身後則坐着一位我搬來的外援:一位年輕的量子物理學教授。

在少年的注視下,我按下了錄音筆的開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