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蹤的孩子:那不勒斯四部曲04 - 第5章
埃萊娜·費蘭特
「是的。」
「你們倆會生活在一起嗎?」
「是的。」
「在哪兒,哪個城市?」
「我不知道。」
「你回來這裡生活吧。」
「事情太複雜了。」
「我幫你找一套房子。」
「假如需要的話,我會告訴你的。」
「你在寫東西嗎?」
「我剛出版了一本書。」
「另一本書?」
「是的。」
「但還沒人提到這本書。」
「現在只在法國出版了。」
「是法語嗎?」
「當然了。」
「是一本小說嗎?」
「一個短篇小說,但它有一個主題。」
「是關於什麼的?」
我長話短說,說得很含糊。我更願意打探恩佐、詹納羅和城區的事兒,還有她的工作。關於她兒子,她看了我一眼,笑着說,他現在還在學校里,過會兒我就會見到他了,等一下他和恩佐一起過來,另外還有一個驚喜。但關於我們的城區,她做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她提到了曼努埃拉·索拉拉的慘死,還有後面引發的一系列事兒:「沒什麼特別的,這裡和意大利其他地方一樣,充滿暴力死亡。」這時候,她忽然提到了我母親,她明明知道我們之間充滿了矛盾,還是說了我母親很多好話,讚賞她的精神和勁頭兒。讓我驚異的是,她提到自己的父母時,也用了一種充滿溫情的語氣,她說,她現在已經開始攢錢了,要把他們一直都住着的房子買下來,好讓他們安心一些。她說:「我是在那兒出生的,我對那套房子充滿了感情,假如我和恩佐好好干,我們會把它買下來的。」就好像為了說明自己這個慷慨之舉的原因。她每天工作幾乎十二個小時,不僅僅是給米凱萊·索拉拉工作,還有其他客戶。她說:「我在研究一種新機型,叫『系統32』,比你在阿切拉看到的要好很多,有一個白色機箱,上面有一個六寸的屏幕,很小很小,有一個鍵盤,還有一個內置打印機。」關於那些新出來的機子,她說了很多,她知道得也很多,通常她對新事物總是充滿熱情,但過幾天,這種勁頭就消了,會變得很厭煩。她覺得,新機子有它美好的一面。「很遺憾,」她說,「機子之外,圍繞着那個機子周圍的全是狗屎。」
這時候尼諾插了一句,他的態度和我全然不同:無論什麼事兒,他都跟莉拉講得很詳細。他熱情洋溢地提到了我的書,他說,那本書在意大利馬上要出版了,他談到了法國對這本書的評論。他強調,我和我丈夫還有兩個女兒有很多問題要面對,他說起了他和妻子的決裂。他重申,我們沒有別的選擇,只能生活在那不勒斯,他甚至鼓勵莉拉幫我們找房子。關於她和恩佐的工作,他還很得體地問了幾個問題。
我聽着他們說話,有一點心焦。他說話時非常平靜,就是想向我展示:首先,他之前沒有和莉拉見過,其次,莉拉對他已經沒有任何影響。他沒有用之前和科隆布或其他女人說話時的那種親切語氣。他沒看她的眼睛,沒有觸碰她,也沒說一些甜言蜜語,在讚美我時,他的聲音才稍微變得有些火熱。
但是,所有這些都無法阻止我想起琪塔拉沙灘的夜晚,那時候,他和莉拉談到各種各樣的話題,他們心有靈犀、息息相通,完全把我排除在外。但現在事情卻完全相反,他們相互提出問題,回答問題,他們在交談時,根本完全無視對方,而是在對我說話,就好像我是他們唯一的對話對象。
他們用這種方式聊了半個小時,但沒在任何事情上達成一致。尤其讓我驚異的是,關於那不勒斯,他們各執一詞。我已經很少過問政治上的事情了:我要照顧兩個女兒,為我的新書作準備,寫東西,尤其是我私生活里的重大變化,讓我都沒有心思看報紙。但他們倆卻什麼都知道。尼諾列舉了那不勒斯共產黨和社會黨的人名,都是他認識、信任的人。他說,現在的市長是一個誠實熱忱的人,跟之前那些貪污受賄的蛀蟲完全不一樣,現在的政府很廉潔。最後他總結說:「現在,終於有理由好好在這裡生活和工作了,這是一個好機會,不容錯過。」但莉拉完全不拿他的話當回事兒。她說,那不勒斯和之前一樣讓人噁心,假如不收拾那些法西斯、獨裁分子,還有天主教民主黨的人,清算一下他們之前做的爛事兒,而是像現在左派政府那樣一筆帶過,這個城市很快都會落到那些商賈——說到這個詞,她笑了一下,聲音有些刺耳——還有官僚、律師、地頭蛇、銀行家和克莫拉分子的手裡。我很快發現,他們說的這些話題,也是圍繞着我的。他們倆都希望我回到那不勒斯,都是那種公然的態度。我儘量不受他們影響,他們都希望我儘快搬到他們正在描繪的城市居住。尼諾描繪的是一個治理良好的他嚮往的和平城市;而莉拉描繪的是一個需要懲辦過往的作惡者的城市,她毫不在乎那些共產黨和社會黨,她要一切從零開始。
我一直在揣摩着他們,讓我震撼的是,他們說的話題越複雜,莉拉就越傾向於用她那種秘密的意大利語。我知道她有那個本事,但用在那種場合,還是讓我很驚異。她說的每個句子都能展示出,她實際上要比看起來有文化得多。讓我震動的是,尼諾通常都口若懸河,非常自信,但這時候也斟詞酌句,甚至有些羞怯。我想,他們倆都有些不自在,在過去,他們曾經赤裸裸坦誠相見,但現在他們為自己的過去感到害羞。發生什麼事兒了?他們是在矇騙我嗎?他們真的是為我爭辯,還是在控制自己,避免舊情復燃?我很快就表現出很不耐煩的樣子。莉拉看出了這一點,她站了起來消失了,好像去了廁所。我一句話都不說,我很擔心自己對尼諾說出什麼不客氣的話,他也不吭氣。莉拉回來時,她很愉快地喊了一句:
「走吧,我們去接詹納羅吧。」
「我們就不去了。」我說,「我們還有事兒。」
「我兒子對你很有感情,他會難過的。」
「代我向他問好,告訴他,我也很愛他。」
「在馬爾蒂里廣場上,我約了人,只要十分鐘,你們跟阿方索打個招呼再走。」
我盯着她看,她眯着眼睛,好像不想讓我看到她的心思。因此,這就是她的計劃?她想把尼諾拉到索拉拉的鞋店裡去?她想把他帶到之前他們偷偷幽會近一年的地方?我微笑了一下說:「不了,我很遺憾,我們馬上要走了。」我看了一眼尼諾,他叫服務員過來,要付款。莉拉說:「我已經付過了。」尼諾在抗議時,她還是用那種媚人的語氣,對我說:
「詹納羅不是一個人來的,恩佐帶他來的,跟他們一起的還有一個人——一個特別想見你的人,你不跟他們打招呼就走了的話,那可不太好。」
那個人是安東尼奧·卡普喬——我少女時代的男朋友,索拉拉兄弟因為母親被殺了,就火急火燎地把他從德國叫了回來。
-9-
莉拉跟我說,安東尼奧是回來參加曼努埃拉的葬禮的,他是一個人回來的,他現在已經瘦得認不出來了。他母親梅麗娜和斯特凡諾、艾達住在一起,在短短几天裡,他在距離瘋寡婦梅麗娜不遠的地方租了一套房子,讓他的德國妻子還有三個孩子都來城區了,看來他是真的結婚生子了。安東尼奧是我出身的那個世界的重要組成部分,遙遠的生活片段在我的頭腦里連接起來。莉拉說的關於他的話,讓那天早上沉重的氣氛慢慢消散了,我感覺輕鬆一點兒了。我小聲對尼諾說:「我們再待幾分鐘,好嗎?」他聳了聳肩,我們向馬爾蒂里廣場走去。
一路上,我們經過千人街和菲蘭傑里街時,莉拉都一直拉着我,尼諾把手放在口袋裡,低着頭跟在我們後面,他一定心情很糟糕,莉拉還是像往常一樣,對我掏心掏肺地說話。她說,我應該見見安東尼奧的家人,她栩栩如生地給我描繪了他的妻子和孩子。安東尼奧的德國妻子非常美,頭髮顏色比我的還要淺,三個孩子也是金髮,沒一個頭髮像他們的父親——安東尼奧的頭髮黑得像個土耳其人。他們一家五口人沿着大路散步時,他的妻子和孩子皮膚都非常白,頭髮非常鮮艷,他們出現在城區,簡直就像安東尼奧在外面打仗帶回來的戰俘。她笑了,然後說了一大串名字,就是除了安東尼奧,那些想跟我見面打招呼的人:卡門——她要工作,只能待幾分鐘,就要馬上和恩佐一起上班;當然還有阿方索,他還在幫索拉拉兄弟經營那家鞋店;還有瑪麗莎和幾個孩子。她說,你只要給他們幾分鐘,他們就會很高興,他們都很愛你。
她說話時,我想到了那些馬上就要重逢的人,他們會把我婚姻結束的消息傳遍整個城區,我的父母也馬上會知道這件事情。我母親會知道,我成了薩拉托雷的兒子的情人。但我意識到,這樣的結果並沒讓我很不安,相反,我很高興我的朋友們看到我和尼諾在一起。我希望他們會背着我說:她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她離開了丈夫和女兒,另找了一個男人。我吃驚地意識到,我渴望正式和尼諾在一起,我渴望別人看到我和他在一起,我渴望抹去埃萊娜—彼得羅夫婦,由尼諾—埃萊娜夫婦來取代。我忽然感到很平靜,幾乎是心甘情願一頭扎進莉拉給我準備的羅網裡去。
她一句接一句,說個不停。忽然間,她挽住了我的胳膊,就像之前的老習慣,但我對這個動作沒什麼感覺。她很想表現得和之前一樣,但我覺得,我們都應該能意識到:一切都和之前不一樣了,我們對彼此的情感已經耗盡,對於我來說,她的胳膊就像一段木頭,或者是之前那種激動人心的身體接觸殘餘的幻影。我忽然想起了,幾年之前,我真希望她得了重病,要死了。我想,那時候雖然我產生了這樣陰暗的想法,但我們的關係是活生生的、強烈的,所以也很痛苦。現在有一個新情況,我的所有激情——雖然也催生了那個陰暗的想法——現在都集中在一個男人身上,一個我一直愛着的男人。莉拉覺得,自己還擁有以前的那種魅力,隨時都可以把我拉到她身邊。但她最終上演了一場什麼戲?就是重現少女時代青澀的愛情和青春期的激情嗎?幾分鐘之前,這還是一場蹩腳的戲,現在忽然像參觀博物館一樣無害。不管她願不願意,對於我,有更重要的事兒——我和尼諾在一起,這才是最重要的,甚至是在以前生活的這個小城區上演一樁醜聞,也讓我覺得是一件愜意的事兒。莉拉挽着我的胳膊,就像衣服的布料挨着布料,我已經感受不到她了,她的手臂里沒有血液在流動。
我們到了馬爾蒂里廣場。我轉身對尼諾說,他妹妹和外甥也在那家店裡,他很不耐煩地嘀咕了一句什麼。這時候,我們看到了「索拉拉」的牌子,進去後,儘管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尼諾,但只有我受到了熱烈歡迎,就好像我是一個人去的。瑪麗莎是唯一一個對她哥哥說話的人,他們兄妹都沒有為這次重逢感到高興。瑪麗莎馬上就開始譴責尼諾,說他從來都不打電話,也不出現。她大聲說:「媽媽現在病了,爸爸變得讓人受不了,你根本不在乎。」他什麼話也沒說,只是漫不經心地吻了兩個外甥,瑪麗莎還在說他。他嘟囔了一句:「我有我的麻煩,瑪麗!不要再說了!」我備受關注,和這個說話,和那個聊天,但我一直都留心着尼諾,不是吃醋,我只是擔心他會不自在。我不知道他記不記得,或者還能不能認出安東尼奧,只有我知道,我的前男友狠狠揍過他一頓。我看到他輕輕地點了一下頭,臉上浮現出一個微笑,他跟安東尼奧打招呼時,和跟恩佐、阿方索、卡門打招呼的表現沒什麼不同。對於尼諾來說,他們都是陌生人,屬於我和莉拉的世界,和他沒有太多交集。之後,他在店裡轉悠,抽着煙,沒人理會他,甚至他妹妹都不再和他說話,正是為了他,我離開了我丈夫,莉拉也是——尤其是她——應該意識到這一點。現在,他出現在那裡,每個人都打量過他了,我只想儘快把他從這裡拉出去,帶走。
-10-
有半個小時,我都處於混亂之中,那些說出來的話,還有沒說出來的話,過去和現在都在衝擊着我:莉拉設計的鞋子、她的婚紗照、鞋店的開業典禮、她的流產,她出於自己的目的把商店改造成一個沙龍,或者說一個愛巢,而現在我們都三十好幾了,各自的生活完全不同。
我打起精神,故作輕鬆,和在場的人貼臉擁抱。我和詹納羅說了幾句,他已經長成了一個十二歲的小男生了,有點兒胖,上嘴唇已經有一道黑色的軟毛。他和斯特凡諾小時候像極了,就好像莉拉在懷上他時,把她自己的一切特徵都抽走了。我覺得,我要對瑪麗莎,還有瑪麗莎的孩子表示出同樣的熱情,我的關注讓她很高興,她說了一些包含深意的話,就好像她知道我的生活要發生什麼轉變。她說:「你現在經常來那不勒斯,拜託了,來了要告訴我們啊!我們都知道你們很忙,你們都是學者,我們不是,但你們要抽出時間來看我們。」
她待在丈夫身邊,留心照看着兩個孩子,怕他們會跑出去。我試圖在她臉上看到她和尼諾的血緣關係,但她和哥哥長得一點兒也不像,也不像她母親。她胖了一些,現在倒有些像多納托,她也學會了她父親那種虛偽浮誇的說話方式,她想讓我相信,她有一個很美好的家庭,生活很愜意。這時候阿方索為了支持她,一個勁兒地在點頭,他默默地對我微笑,露出了潔白的牙齒。他的外表讓我太迷惑了,他非常優雅,頭髮很長,綁成一個馬尾,這突出了他俊秀的線條,但他的動作和面孔里有一種我無法理解的東西,有一種出乎我預料、讓我不安的東西。在當時的那些人中,除了我和尼諾,他是唯一一個正式上過學的人,在我看來,隨着時間的流逝,他上的那幾年學的痕跡並沒有淡去,而是滲入了他靈活的身體裡,體現在他精緻的面孔上。他真帥啊!也很有教養。當時,瑪麗莎想盡一切辦法和他在一起,但他卻想逃走。現在看看,他們倆站在一起:她老了一點,臉上的線條有些男性化,而他在想辦法抹去自己的男性特徵,要變得更加女性化,還有他們的兩個兒子,大家都說那是米凱萊·索拉拉的兒子。阿方索迎合了妻子,輕聲說:「是呀,假如你能來家裡吃晚飯,那我太高興了。」這時候瑪麗莎說:「萊農,你什麼時候再寫一本新書啊?我們都在等着呢。你要更新一下,你的第一本書當時看起來很大膽,但現在已經不夠大膽了,你看看,現在那些人寫得多色情?」
所有在場的人,對尼諾都不怎麼熱情,但他們從來都沒有指責我的情感轉變,連一道譴責的目光或者惡意的笑容都沒有。相反,當我和所有人擁抱聊天時,他們都對我表示出熱情和欣賞。恩佐擁抱了我,他在那個擁抱里融入了他嚴肅的力量。儘管他只是在微笑,一個字都沒有說,我感覺他的意思是:無論你做出什麼決定,我都支持你。卡門把我拉到了一個角落,她一直在看表,很着急,她跟我說了她哥哥的事兒,就好像我是一個無所不能的權貴,我的任何錯誤做法和行為,都無法抹去我的光輝。她沒有提到自己的孩子和丈夫,她沒有講到自己的私人生活,或者打聽我的私人生活。我明白,因為帕斯卡萊的緣故,她現在背負着恐怖主義的惡名,但她想洗清這個惡名。在短短几分鐘裡,我們不僅僅談到了她哥哥受到的不公正迫害,她還想說明,她哥哥是一個充滿勇氣的好人。她眼裡充滿了決心,表示她會一直支持自己的哥哥。她說,她想要隨時能聯繫到我,她問我要了我的電話號碼和地址。「你是一個大人物,萊農!」她小聲說,「你認識人,假如他們沒把帕斯卡萊殺了,你可以幫助他的。」這時候,她對安東尼奧招了一下手——安東尼奧待在角落裡,在恩佐跟前。「你過來。」她非常小聲地說,「你也跟她說說。」安東尼奧低着頭過來了,他很羞怯地跟我說了幾句:「我知道,帕斯卡萊很信任你,在做出他的選擇之前,他去你家找了你。假如你再看到他,你要告訴他:他要消失,他再也不能出現在意大利。我已經告訴了卡門了,問題不僅僅是警察,問題是索拉拉兄弟,他們都很確信,是他殺死了曼努埃拉太太,假如他們看到帕斯卡萊——不管是現在、明天還是過幾年,我幫不了他了。」安東尼奧用沉重的語氣說這番話時,卡門時不時會插一句,她問我:「你明白了嗎,萊農?」她用充滿憂慮的目光看着我。她擁抱了我,親吻了我的臉,嘟噥了一句:「你和莉娜都是我的好姐妹。」然後她和恩佐先走了,他們有事兒。
就這樣,我和安東尼奧面對面,我感覺,我面對的是兩個人:他們截然不同,但出現在同一個身體裡。他之前是在池塘邊上,緊緊擁抱着我的那個男孩子,他狂熱地愛戀過我,他那種強烈的氣息留在了我的記憶里,就像一種從來都沒有得到滿足的欲望。還有現在這個男人,他身上一點兒脂肪都沒有,從他沒有表情的堅毅面孔,一直到碩大鞋子裡的腳,都瘦得皮包骨。我有些尷尬地說,我不認識任何能幫到帕斯卡萊的人,卡門高估我了。但我明白,假如帕斯卡萊的妹妹認為我的地位很高,安東尼奧高估我的程度更深。安東尼奧嘀咕着說,我和往常一樣謙虛,他看到我的書的德語版本,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儘管他一直生活在國外,但他還是城區的一員,他一定是看到了索拉拉兄弟做的不少壞事兒,他想象——或者他假裝,誰知道呢,可能是為了讓我開心——我有權力,就是那些上等人的權力,因為我大學畢業,會說意大利語,寫書。我笑着說:「在德國,可能只有你買了那本書。」我問了他妻子、孩子的情況,他都是用單音節的詞回答,這時候,他讓我去外面聊。在廣場上,他很客氣地說:
「你現在不得不承認,當時我是對的。」
「哪個方面?」
「你想要他,你對我說的全是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