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年 - 第10章

何夕

靳豫北沉默了一秒鐘,「你說得不錯。等到你明白這是一個什麼樣的計劃之後,你也會同意這種做法的。一旦過早泄密,整個計劃必然失敗。至於說民眾,還是那句話,在合適的時候他們會知道的。」

「這麼說……這是個陰謀?」韋潔如問道。

「陰謀,你居然這樣想?」靳豫北有些不以為然,不過他很快發現,按照自己的說法,整個計劃的確符合這個詞的定義。但這個詞令靳豫北無法接受,他決定有所反駁,「單從方法來看,勉強也可以這麼說,但是計劃本身的目的是正義的。這一點請你放心,我們所有人——」他指了指周圍的冷淮、陳利等人,「你看這裡的人像是在策劃一場陰謀嗎?我們都不是為自己在做事,說得高尚點,是為了這個世界。站在你面前的這群人都經過嚴格的挑選,如果有必要,每個人都可以做出犧牲。」他看了眼韋潔如的神情,補上一句,「我說的當然也包括我自己。我是個軍人,我以軍人的榮譽保證。你是最了解江哲心的人,這也是我們接你到這裡來的原因。我們有當年江哲心準備宣讀的文件的副本,你先看一下。另外,我們還需要你儘可能地提供跟江哲心有關的一切信息和資料。我們召集這些人,處心積慮地布置了這樣一個環境,目的只有一個,」靳豫北停頓了一下,「那就是——扮演拂石。」

即「Mother

Of

All

Bombs」的首字母簡寫。2005年,美國在佛羅里達州南部一個空軍基地成功進行了新型大型燃料空氣炸彈(Massive

Ordnance

Air

Blast

Bombs)的首次實彈試驗。根據美國軍方提供的數據,這種採用GPS制導的炸彈重兩萬一千磅,為此,美空軍給其賦予了另一個稱呼「Mother

Of

All

Bombs」——炸彈之母。​​​​​

即空投高功率真空炸彈,是俄羅斯秘密研發的真空彈,俗稱「炸彈之父」,於2007年9月11日以Tu-160海盜旗戰略轟炸機進行投放測試。它採用納米科技製造,威力是「炸彈之母」的四倍。​​​​​

6.懷才不遇者

杜原守在由房車改裝的移動實驗室里,一邊瀏覽着網上傳來的技術資料,一邊不時朝車窗外架設的儀器打量幾眼。他的一隻手不老實地在文婧柔軟的腰上移動着。

「說好陪我看風景,卻專往這種壞天氣的地方跑。」文婧甩開杜原的手。

杜原覥着臉笑笑,「印度尼西亞的茂物是地球上雷暴最頻繁的區域,但降雨量卻不算太多,很多時候是旱雷。這正是我喜歡這裡的原因。」

「好啦,我知道你喜歡閃電。」

「我研究的是球狀閃電,它們是雷暴天氣孕育的精靈,但如果雨太大的話,它們會很快消失。」杜原舔了舔嘴唇,顯得有點兒急不可耐,「我的確喜歡它們,它們是我的對手。不,這樣說不太準確,應該說它們是我的戀人。」他轉頭捏了捏文婧的臉蛋,「別生氣,它們同我只是精神上的戀人,而我的全部身體只屬於你……」杜原的臉上浮現出有些猥瑣的笑容。

雷聲還在持續,但雨明顯變大了,這讓杜原心中的失望慢慢加深。這時,一輛閃着燈的黑色牧馬人越野車緩緩靠近並停了下來,杜原一眼就看到了車頭上插着的一面小小的中國國旗。車上下來一個人,快步跑到房車這邊。大約因為下雨的緣故,他沒有過多客氣直接上了車。

「你是杜原先生吧?」來人問道。

「不管你從哪裡來的,麻煩你再等我幾分鐘。」杜原直截了當地說。

來人倒也不以為忤,坐在了一把椅子上。

杜原望着雨幕,臉上浮現出焦灼而無奈的神色,與之前的興奮判若兩人。過了好一會兒,他回頭看着來人,「看來今天做不了什麼事了。哎,你說吧。」

來人有點兒尷尬地咳了一聲,「還記得白欣嗎?你在英國讀書時的同學。」

「當然,我記得他。他很優秀,是年級里在校刊上發表論文最多的。」杜原淡淡笑了一下,「不過我和他接觸不多,他好像喜歡與歐美國家的同學交往。我記得他的女友就是一個荷蘭人。」

「是這樣,我們知道你現在為北京及時氣象服務公司工作。」來人似乎不願意多提白欣的私事,適時地接過話頭,「中國國家氣象局副局長白欣邀請你參加一個新項目的建設。我想這也是你喜歡和擅長的領域。」

「國家氣象局……」杜原露出迷惑的神情,像是面對一件奇怪透頂的事情,「雖然我一直在這裡等待着雷暴的來臨,但不代表我是在研究氣象啊。」

這下輪到來人吃驚了。上面交代的東西很少,時間又急,他來不及做更多的功課。本來發一封郵件就能解決的,上面派自己專程跑一趟估計是為了表示誠意。

「剛才你說白欣現在是中國氣象總局的副局長?我記得他是能源工程博士吧。」杜原沒有深問,自己換了話題。

「這個……我只是一名駐印尼外交人員。受白局長委託給你帶封信。」來人沒有直接回答,對這種問題他早已免疫,不打算同杜原過多糾纏這些無關緊要的枝節。

杜原接過密封的函件,打開只看了幾行就覺得呼吸急促,「這是真的嗎?這樣的條件?」他吃驚地望着來人。

「我沒有被授予看這封信的權力。」來人謹慎地說,「交給我信的人只是說,看完信之後一切由你決定。」

杜原看了看布滿熱帶特有的倒錐形積雨雲的天空,「我當然願意,為什麼不呢?同在這裡與雷暴約會相比,那些資金會讓我的工作加快三倍以上。」

杜原感到自己成了一件貨物。

這麼說其實有些矯情,因為他受到的待遇並不差。給他這種感覺的主要原因在於,自從在海南陵水機場換乘「運-9」之後,他再也找不到一個說話的人了。當然,要吃的要喝的都可以,空勤人員會在召喚燈亮起幾秒鐘後殷勤詢問,但如果杜原想知道吃喝之外的什麼事情,那些人便換了一副「免開尊口」的態度。鄰座的幾個軍人彼此之間不時低聲交談,但面對杜原卻也是只有禮貌地微笑。

杜原百無聊賴地望着機窗外,現在已經是晚上八點,但在萬米高空之上,太陽還沒落下,照出一片泛金的雲海。杜原起身想上洗手間,其實他並不是太急,但他實在找不到別的什麼事情做。這時一名空勤人員上前示意他坐下,因為飛機即將降落。

二十多分鐘之後,飛機在跑道上停了下來,但沒有通知杜原是否應該下機,他只好待在座位上。看到窗外遠處的「上海」字樣,他終於知道自己目前大概身處何地。

後艙打開,一些貨物被拖走了。杜原不知道是否又增加了別的貨物,但他很快見到了增加的那個人。

來人大概三十多歲,鬍子和頭髮都疏於打理,但給人印象最深的卻是那雙眼睛——初看時透着慵懶,仿佛對什麼都不關心,但當他的目光隨意掃過機艙時,卻猶如閃過一道刺眼的光芒。來人徑直穿過前排的座位,走到杜原身邊的空位坐下。他似乎天然地覺察到那些軍人和自己不是同一類人。

「我是孔青雲。」來人伸出手。

「杜原。請多指教。」

孔青雲露出笑容,他的牙齒很白,「我早上從福岡核電站那邊出的門。」

杜原來了興趣,「你在核電站工作?工程師?」

「算是吧。兩年前作為技術交流人員派駐福岡。不過我在福岡與其說是交流學習,倒不如說是發配。」看到杜原露出不解的神色,孔青雲接着說,「研究所的領導不喜歡身邊有一個成天異想天開的人絮絮叨叨,所以才找個機會讓我消失。」

「既然你的專業是核電,到福岡也不錯啊。」杜原納悶地說,「我以前還幹過和自己專業八竿子打不着的行業,幸好時間很短。」

「雖然我是搞核電的,但與福岡電站卻沾不上邊。」

「這怎麼可能?」杜原來了興趣,不知為什麼,他本能地看孔青雲很順眼,似乎有種發現了同類的感覺。

「核電又不是只有一種。我喜歡研究的可不是福岡核電站這樣的東西,而是一種傳說中的技術——可控核聚變。」

杜原突然若有所悟,他想說什麼卻沒有出聲。

孔青雲自顧自地往下說:「我想多半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否則那些人不可能想起我。以前所有人都當我是異端。」這時他仿佛想起了什麼,「還沒請教你是做什麼的呢。」

杜原神色複雜地望着對方,「我也是一名技術人員,我研究的……也是一種傳說中的技術。」

「說來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