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妹 - 第1章
雷蒙德·錢德勒
☆本文由早安電子書網友分享,版權歸原作者所有☆
☆請勿用於商業行為,一切後果自負☆
☆早安電子書☆
☆http://www.zadzs.com☆
-------------------------------------------------------
小妹妹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1
鵝卵石花紋的玻璃門上刻着幾個斑駁的黑字:「菲利普·馬洛……偵探事務所。」這扇略顯寒酸的門位於一條略顯寒酸的走廊盡頭,所處的大樓在那個鋪着瓷磚的廁所成為文明基礎的年頭還算是全新的。這扇門上了鎖,隔壁的另一扇門上也掛着相同的標識,卻沒上鎖。推門而入——屋裡除了我之外,還有一隻巨大的青蠅。可你要是從堪薩斯州的曼哈頓來的,那就別進來。
初春時節,我們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夏日清晨抵達了加利福尼亞,此時高山的濃霧還未瀰漫。雨已經停了。群山仍舊是一片翠綠,好萊塢山中的峽谷里,你還能看見高山上的積雪。皮草商店正在賣力吆喝他們的年度清倉貨。以提供十六歲處女為特色的妓院生意興隆。比弗利山莊內的藍花楹開始抽出嫩芽。
我跟着那隻青蠅足足轉悠了五分鐘,等待它降落。可它就是不想降落。它只想在空中翻騰,嗡嗡地唱着《丑角》的序曲。我的蒼蠅拍舉在半空中,一動不動,隨時準備拍過去。明亮的陽光照在桌子的一角,留下了一塊光斑。我知道,它遲早是會停落在那兒的。可當它真的停落時,我起初甚至都沒瞧見。嗡嗡聲終止了,它就落在了那裡。接着,電話響了。
我伸出左手,小心翼翼地去夠電話機。我緩緩地舉起聽筒,柔聲說道:「勞駕請稍等。」
我將聽筒輕輕地放在棕色的便條簿上。它還在那兒,亮晶晶地泛着藍綠色,渾身充滿了罪惡。我深吸了一口氣,猛地一揮拍。它的殘骸飄落到了房間的另一邊,落在了地毯上。我走上前去,捏着它尚且完好的翅膀撿了起來,扔進了廢紙簍中。
「感謝您的耐心等待,」我對着電話說。
「是偵探馬洛先生嗎?」電話里傳來一個微弱的、相當慌張的小女孩似的聲音。我回答說我就是偵探馬洛。「你的調查怎麼收費,馬洛先生?」
「你想要我做什麼?」
聲音更尖銳了。「電話上我說不清。這——這是非常機密的。特地來你辦公室之前,我得大概了解——」[1]
「一天四十塊,其他費用另算。除非是那種一次性收費就能完成的活兒。」
「太貴了,」細小的聲音響起,「那麼,大概要花幾百美元了,可我的工資少得可憐——」
「你現在在哪兒?」
「嗯,我在一家藥店,就在你的辦公樓旁邊。」
「你可以省下一毛錢了。電梯是免費的。」
「再說一遍好嗎?」
我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上來吧,讓我見見你,」我又加了一句。「要是你陷入與我一樣的窘境,我會給你出個好主意——」
「我得了解一下你的情況,」細小的聲音語氣無比堅定。「這是一件非常微妙的事,而且非常私密。我不能告訴任何人。」
「要是那麼微妙的話,」我說,「也許你需要一位女偵探。」
「天哪,我不知道哪裡有,」停頓片刻,「可我覺得一個女偵探不會管用。你看,奧林住在一個亂糟糟的社區,馬洛先生。至少我覺着是挺亂的。旅社經理是個非常討人厭的傢伙,滿身酒氣。你喝酒嗎,馬洛先生?」
「好吧,既然你提到了——」
「我可不會願意雇用一個喝酒的偵探,哪怕一滴也不成。我甚至都不贊成抽煙。」
「請問我剝只橘子可以嗎?」
我聽見電話那頭猛地抽了口氣。「你也許講話可以更紳士一點,」她說。
「那你最好去大學俱樂部試試,」我告訴她,「我聽說那兒還剩下幾個紳士,可我不確定他們是否會任你擺布。」說着我就掛斷了電話。
這是朝着正確方向邁進了一步,雖然還走得不夠遠。我本應該鎖上門,把自己藏在辦公桌底下。
[1]意大利歌劇作曲家萊翁卡瓦洛的代表作。
2
五分鐘後,我用作接待室的那半個辦公室門外響起了門鈴。我又聽見了門關上的聲音。接着,便是一片寂靜。那扇門半掩着。我仔細傾聽,覺得有人剛才向另一間辦公室里探頭張望,沒進門就離開了。緊接着木板上又傳來了一陣輕輕的敲門聲,而後,出於同樣的目的,又發出了那種咳嗽聲。我從辦公桌後站起身來,向外望去。她就在那裡。她無需張口,我就能知道她的身份。她看上去比任何人都像麥克白夫人。她是一個小巧玲瓏、打扮得乾乾淨淨,又顯嬌氣的女孩,一頭精心梳理過的棕色秀髮,還戴着一副無框眼鏡。她身上的衣服很合身,肩上背着那種看起來很彆扭的方形包包,讓人想起慈光會的修女帶着急救箱奔赴傷員。柔順的棕色秀髮上的帽子仿佛是過早從她母親頭上摘下來的。她素麵朝天,既沒塗唇膏,也沒有珠寶裝飾。無框眼鏡讓她看起來像是個圖書管理員。
「電話上是沒辦法交談的,」她犀利地說。「你應該為自己感到羞愧。」
「我只是太自負了,不善表達,」我說,「進來吧。」我為她開着門,隨後搬了把椅子給她。
她坐在了椅子邊緣兩英寸處,說:「要是我跟扎格史密斯醫生的一個病人這麼說話,就別想保住飯碗了。他非常挑剔我跟病人說話的方式——哪怕是最難纏的病人。」
「那老小子怎麼樣了?自從上次我從車庫頂上摔下來後就沒見過他了。」
她看起來很驚訝,一臉嚴肅地說:「當然,你肯定認識扎格史密斯醫生。」她的舌頭無精打采,舌尖從雙唇間探出,徒勞地搜索着什麼東西,結果一無所獲。
「我認識一位喬治·扎格史密斯醫生,」我說,「在聖羅莎。」
「哦,不。這位是阿爾弗雷德·扎格史密斯醫生,在曼哈頓。堪薩斯的曼哈頓,你知道的,不是紐約的曼哈頓。」
「那肯定是另外一個扎格史密斯醫生,」我說,「你叫什麼名字?」
「我不確定我願意告訴你。」
「那你只是在瀏覽櫥窗嗎,嗯?」
「我想你可以這麼說。要是我必須向一個徹頭徹尾的陌生人傾訴我的家庭事務,至少我也得有權決定他是不是我可以信任的人。」
「有人告訴過你,你是個可愛的小妖精嗎?」
無框眼鏡後的雙眸不停地閃爍。「我希望沒有。」
我伸手抓來一隻煙斗,填上煙草。「『希望』這個詞並不準確,」我說,「摘掉帽子,給自己找一副那種彩色邊框的時髦眼鏡。你知道,就是那種斜框的,頗具東方色彩的——」
「扎格史密斯醫生不會允許這樣的事發生,」她快速插話道。接着她又問:「你真的這麼覺得嗎?」面色微微泛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