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妹 - 第10章

雷蒙德·錢德勒

「我可不會這麼說,」他輕輕地回答,那雙悲傷的小眼睛注視着我,面無表情。

「你不必,」我說。「我就是替你說的。抱歉,我會幫你找到鑰匙的。」說着我走到灌木叢後,撿起鑰匙遞給了他。

「非常感謝,」他說。「順便問一句——」他頓了頓,我也頓住了。「我希望沒有打斷一場有趣的爭吵,」他說。「我不想這麼做。不是嗎?」他微微一笑。「嗯,韋爾德小姐是我的普通朋友,我可以自我介紹一下嗎?我叫斯蒂爾格雷夫。我們以前在哪兒見過嗎?」

「不,沒有見過,斯蒂爾格雷夫先生,」我說。「我叫馬洛,菲利普·馬洛。我們根本不可能見過面。而奇怪的是,我從未聽說過你,斯蒂爾格雷夫先生。不過我也根本不在乎,哪怕你的名字叫威皮·莫耶。」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說。這名字會脫口而出的唯一原因是我曾聽人提起過。他的臉上閃過一絲奇異的神情。他那靜默的黑眼珠奇怪地瞪着我。他從嘴裡取出香煙,看着煙頭,輕輕地撣掉了煙灰,雖然也沒多少煙灰掉下來,低着頭說:「威皮·莫耶?奇怪的名字。我從沒聽過這個名字。我應該認識他嗎?」

「除非你酷愛冰錐,」我說着離開了他。我走下台階,來到我的車前,上車前回頭看了看。他還站在那兒,低頭看着我,香煙還叼在嘴邊。我看不清他的臉上是何表情。我回頭看着他時,他沒挪動,也沒有任何動作。他甚至都沒轉身,只是站在原地。我上了車,駕車而去。

[1]佛羅里達州一城市,以高檔住宅區聞名。

[2]西班牙語,意為「朋友」。

[3]原文為西班牙語。

[4]馬洛說的勃朗寧,是指英國詩人羅伯特·勃朗寧。有一款自動手槍也以勃朗寧命名。

[5]指低預算拍出來的影片,普遍布景簡陋、道具粗糙,影片常缺乏質感,劇情趨於公式化,沒有良好的品質。

[6]瑪格麗特·奧布萊恩(1937—),美國著名女演員,童年時就曾出演多部電影。

13

我沿着日落大道向東駛去,不過並沒有回家。到了拉布雷亞,我向北駛去,然後折向高地,出了恰赫恩戈山口,向下駛上萬特樂大道,經過斯蒂迪奧城、休曼橡林市和恩西諾市。這趟旅途一點不寂寞,路上一直很熱鬧。開快車的男孩們駕駛着精簡版的福特車在車流中穿梭,幾乎就要撞上前車的擋泥板,不過終究沒撞上。疲憊不堪的人們駕駛着小轎車緊緊握住方向盤,左閃右躲,艱難地駛向西部和北部,趕回家吃飯,晚上讀讀報紙體育版,收聽喋喋不休的廣播,還有被寵壞了的孩子們和哭個不停、嘮叨個沒完的愚蠢妻子。我經過一片五光十色的霓虹燈,後面是經過裝飾的門面,骯髒的漢堡包店在霓虹燈下看起來金碧輝煌。

圓形的汽車餐廳如同馬戲團一般熱鬧,活躍挑剔的服務生,漂亮的收銀員,油膩膩的廚房簡直可以毒死一隻癩蛤蟆。巨大的兩用貨車一路顛簸着從威明頓和聖佩德羅而來,開上塞普爾維達大道,駛向山脊路,然後在紅綠燈處以低擋爬坡,發出的轟鳴聲仿佛動物園裡獅子的嘶吼。

恩西諾市的背後有一兩處燈光透過崇山密林閃閃發亮。那是電影明星的住宅。電影明星,呸!都是情場老手。穩住,馬洛,今晚你有些不通人情。

空氣漸漸轉涼。高速路越開越窄。此時路上車輛稀少,連車燈都覺得刺眼。斜坡沿着粉壁牆逐漸升高,坡頂上,從海洋吹來的綿綿不斷的微風在夜色中肆意起舞。

我在千橡市附近一家餐館吃了晚飯。味道差,但便捷。吃完就滾,生意實在太好了。先生,我們可等不及你再續一杯咖啡。你在浪費我們賺錢的空間。看見那些繩子後面排隊的人了嗎?他們要吃飯。不管怎麼樣,他們是非吃不可。上帝才知道他們為什麼想在這兒吃。他們在家裡做的罐頭食品都比這兒好吃。他們只是焦躁不安,就像你一樣。他們要開着車,找個地方去轉轉。只好讓那些開黑店的混混來餵飽他們了。你又來了,馬洛,今晚你可不通人情啊。

我付了賬,把車停在一家酒吧門口,點了一客紐約牛排,上面澆了一杯白蘭地。為什麼叫紐約牛排呢,我想。底特律才是他們製造切割工具的地方。我踏入夜晚的空氣之中,大家都不知道該在這夜色中做什麼。不過好些人大概在嘗試,他們在一個勁兒地轉悠。

接着我駛上了奧克斯納德捷徑,沿着大海往回開。那些大型的八輪卡車和十六輪卡車正向北行駛,一切都籠罩在橘黃色的燈光中。道路右側寬廣浩瀚的太平洋的波濤拍打着海岸,就像一個下了班的清潔女工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家。沒有月亮,一片寂靜,連海浪聲都沒有。沒有味道,也沒有大海那粗獷偉岸的味道。加利福尼亞的海洋。加利福尼亞,到處是百貨商店。應有盡有,又一無所有。又來了。你今晚真不通人情,馬洛。

好吧。我為什麼要有人情味呢?我原本坐在那間辦公室里,玩弄着一隻死蒼蠅,突然冒出個從堪薩斯的曼哈頓來的小傢伙,用皺巴巴的二十塊錢騙我去找她哥哥。她哥哥聽起來像個無賴,不過她想要找到他。於是,緊緊抓着這筆巨款,我屁顛屁顛地來到了海灣城,一路上疲憊不堪,以至於站着就打瞌睡。我遇見了不少好人,有的脖子上插着冰錐,有的沒插。我離開了,自己也完全摸不着頭腦。接着,她過來要回了那二十塊錢,吻了我一下,又把錢還給我,因為我還沒幹完一天的活兒。

後來我去見了漢布爾頓醫生,艾爾森特羅來的退休(怎麼會)驗光師,結果又遇上了那種新型的頸部裝飾。我沒有告訴警察實情,我搜查了客人的假髮,在警察面前裝模作樣。為什麼?這回我是為誰冒這掉腦袋的危險?有一雙性感眼睛和許多門鑰匙的金髮美女?一個來自堪薩斯的曼哈頓的女孩?我所知道的是,有些事並不能只看表面,那遲鈍衰退卻一向可靠的直覺告訴我,如果大家繼續照現在手上的牌玩下去,有人會輸得血本無歸了。可這關我什麼事?好吧,我該怎麼辦?我知道嗎?我何曾知道過?我們別鑽牛角尖。你今晚真不通人情,馬洛。也許我永遠或是從來不曾通過人情。也許我是靈媒喚來的陰質,擁有私家執照,在陽間開業。也許我們在這寒冷的、或明或暗的世界裡都會變成這樣,因為這裡發生的事永遠是錯的。

馬里布。那裡有更多的電影明星。更多的粉色和藍色浴缸。更多毛茸茸的床。更多香奈兒5號。更多林肯大陸和凱迪拉克。更多迎風飄拂的秀髮和太陽鏡,更多的裝腔作勢和精心變過的聲音,以及更多墮落的道德。現在,請稍等。很多善良的人在電影行業工作。你的態度不正確,馬洛。你今晚真不通人情。

我還沒到洛杉磯就聞到了它的味道。它聞起來有股腐臭味,仿佛一間住人的房間關閉了太長時間。可五顏六色的燈光戲弄了你。那些燈光令人目眩神迷。真應該為發明霓虹燈的人豎一座紀念碑。十五層樓高,堅硬的大理石。這傢伙還真是會無中生有。

於是我去看了一場電影,裡面當然少不了梅維斯·韋爾德的出演。在這些光影合同中,每個人都笑得太多,說得太多,而且也心知肚明。女人們總是爬上一段長長的迴旋樓梯去換衣服。男人們則必定從昂貴的盒子裡取出刻着姓氏首字母的香煙,啪地打開昂貴的打火機,互相點煙。服務生駝着背,托着放滿了飲料的托盤,穿過陽台來到一個跟休倫湖[1]一樣大,但要清澈得多的游泳池邊。

男主角是個一臉和氣的三流演員,魅力四射,只是有些過時了。女明星是個脾氣暴躁、深色皮膚的女人,目中無人,有幾個糟糕的特寫看得出,她在拼命把自己從四十五歲往回拉。梅維斯·韋爾德演的是女二號,頭戴圍巾。她的演技不錯,但她還可以好上十倍。不過,她要是真的比現在好上十倍,為了保護女主角,她的一半鏡頭就會被剪掉。這是我見過的最精彩的走鋼絲。好吧,不過從現在開始,她要走的不會是鋼絲了。她要走的是琴弦,而且很高,下面也不會有任何保護網。

[1]北美五大湖中的第二大湖。

14

我回辦公室是有原因的,一封裝有橘黃色提貨單的快件應該已經送到了。大樓里大部分的窗戶都是黑漆漆的,但偶爾也有一兩扇窗戶是亮着的。除了我以外,還有其他行業的人在熬夜加班。電梯員從喉嚨深處冒出句「您好」,接着把我載上了樓。走廊的燈照亮着敞開的大門,保潔女工還在清掃虛度一天的殘餘垃圾。我在一個拐角處轉彎,經過一台哼哼唧唧的吸塵器,走進自己黑暗的辦公室後,我打開了窗。我無所事事地坐在辦公桌前,連思考都停止了。沒有快件。整個大樓的噪聲,除了那台吸塵器,仿佛都流向了外面的街道,消失在數不勝數的車輪之中。外面過道某一處有個男人開始優雅嫻熟地吹着口哨——是《莉莉·馬蓮》[1]的曲子。我知道那個人是誰。那個檢查辦公室門是否上鎖的值夜人。我扭亮了桌上的檯燈,他經過時並沒有敲我的門。他的腳步聲離遠了,接着傳來一個不同的聲音,類似一種沙沙聲。另外一間上了鎖的辦公室蜂鳴器直響。那肯定是快遞。我走出門外去取件,結果卻不是。

一個身穿天藍色褲子的胖子正在關門,那種篤定的派頭只有胖子身上才有。他不是一個人,不過我首先看到的是他。他是個大塊頭,腰圓膀闊。年紀不輕,長得一般,卻很耐看。他下身穿着天藍色華達呢寬鬆長褲,上身配一件雙色的休閒夾克,那顏色放在一頭斑馬身上都嫌咋呼。淡黃色襯衫的領子敞得很開,仿佛他的脖子就快伸出來了。他的長相併不令人討厭,碩大的腦袋上點綴着一定數量的淡淡的橙紅色頭髮。他的鼻樑斷過,不過接得還不錯,雖然也不是什麼高檔貨色。

跟着他的是個骨瘦如柴的傢伙,眼睛通紅,還抽着鼻子。年紀約莫二十歲,五英尺九英寸高,瘦得跟把笤帚似的。他的鼻子、嘴巴和雙手都在抽搐,看起來很不快的樣子。

大個子男人友好地笑笑,說:「馬洛先生,沒錯吧?」

我說:「還能是誰?」

「現在來談生意,有點太晚了,」大個子說着,張開雙手,幾乎遮住了半個辦公室。「我希望你不要介意。該不會你的生意排滿了吧?」

「別開玩笑了。我的神經可受不了,」我說。「這個癮君子是誰?」

「進來,阿爾弗雷德,」大個子對他的同伴說。「別這麼扭扭捏捏的。」

「他娘的。」阿爾弗雷德說。

大個子轉過身平靜地對我說:「這幫流氓怎麼整天說這些?這不好笑,不幽默,沒有任何意義。真是個大麻煩,這個阿爾弗雷德。我剛幫他戒了毒,你知道,至少是暫時的。向馬洛先生問好,阿爾弗雷德。」

「去他的,」阿爾弗雷德說。

大個子嘆了口氣,「我叫托德,」他說。「約瑟夫·P·托德[2]。」

我沒吭聲。

「沒事,笑吧,」大個子說。「我已經習慣了,一輩子都用這個名字。」他向我走來,伸出手。我握了握他的手。大個子看着我的眼睛高興地笑了。「來吧,阿爾弗雷德,」他頭也不回地說。

阿爾弗雷德做了一個貌似很不起眼的動作,結果一把沉甸甸的手槍對準了我。

「小心點,阿爾弗雷德,」大個子說着一把握緊我的手,力氣之大簡直可以弄彎一根橫樑。「還不到時候。」

「他娘的,」阿爾弗雷德說。手槍指着我的胸口。他的手指緊緊扣在扳機上。我注意到他的手指越來越緊了。我心裡非常清楚他在哪一刻會扣動扳機,釋放擊錘。這是曾發生在某一部拙劣的大爛片中的情景,絕不會發生在我身上。

自動手槍的擊錘發出乾巴巴的咔噠聲,什麼事都沒發生。阿爾弗雷德氣呼呼地咕噥一聲,垂下了手槍,放回原處。他再次開始抽搐。他拿槍的動作一點也不緊張。我納悶他到底戒的是哪門子毒。

大個子放開了我的手,親切的笑容仍然掛在他那張健康的大臉盤上。

他拍了拍口袋。「彈匣在我這兒,」他說。「阿爾弗雷德最近不太靠譜。這個小雜種可能會向你開槍。」

阿爾弗雷德坐在一張椅子上,靠着牆翹起椅子,張大嘴巴在喘氣。

我懸着的心總算又放下了。

「我打賭他嚇着你了,」約瑟夫·P·托德說。

我感覺舌尖上鹹鹹的。

「你也不是這麼狠嘛,」托德說着,用一根肥肥的手指戳我的肚子。

我人一退,避開那根手指,看着他的眼睛。

「開個價?」他幾乎是彬彬有禮地問。

「到我的會客室來,」我說。

我轉過身背對着他,穿過門走進了另一間辦公室。這真是不容易,可我做到了。一路上我都在出汗。我繞到桌子後面,平靜地站在原地等待托德先生跟進來。那個癮君子一邊抽搐一邊跟在他身後。

「你這兒有沒有連環畫?」托德問。「給他看,讓他消停會兒。」

「坐下,」我說,「我來找找。」

他的手伸向椅子扶手。我猛地拉開抽屜,手伸進去摸到了盧格手槍的槍托。我緩緩地拿出槍,看着阿爾弗雷德。阿爾弗雷德都沒瞧我一眼。他正在研究天花板的角落,儘量不看自己的嘴。

「這就是我逗笑的辦法,」我說。

「你用不上這把槍,」大個子真心實意地說。

「那好吧,」我說,聲音像是從別人嘴裡發出的,遠遠地從一堵牆後傳來。我好不容易才聽清自己的話。「如果用得着的話,我手上就有,而且這把是上了膛的。要我證明給你看嗎?」

大個子看起來很緊張。「我很遺憾你這麼說,」他說。「我已經習慣了阿爾弗雷德,有時候都忘了他的存在。也許你是對的。也許我應該管管他。」

「沒錯,」我說。「今天下午來這兒之前你就該管管他了。現在已經太晚了。」

「等等,馬洛先生。」他伸出手來。我拿盧格槍狠狠砸在他的手上。他速度很快,不過還不夠塊。我用手槍上的瞄準器砸傷了他的手背。他捂着手吮吸傷口,大叫:「嘿,別這樣!阿爾弗雷德是我的外甥。我妹妹的孩子。我得照看他。他連只蒼蠅都不會傷害,不騙你。」

「下次你來的時候,我會準備一隻蒼蠅不讓他傷害的,」我說。

「何必這樣呢,先生,請別這樣。我有一個不錯的小提議——」

「閉嘴,」我說。我緩緩地坐下,臉上燒得通紅。我連話都說不清了,感覺有點醉醺醺的。我緩慢而沉重地說:「我的一個朋友告訴我,有個傢伙就是像這樣糊弄他的。他就像我一樣坐在桌前。他有一把槍,也跟我一樣。有兩個男人在桌子的另外一側,就像你和阿爾弗雷德這樣。在我這邊的這個男人開始發火,控制不住自己。他開始顫抖,氣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他手上有一把槍。於是,二話不說,在桌子底下開了兩槍,就打在了你的肚子上。」

大個子嚇得臉都綠了,想要起身,不過又改了主意。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條鮮艷的手帕,抹抹臉。「你是在電影裡看到的,」他說。

「的確,」我說。「不過拍電影的那個人告訴我他是打哪兒來的靈感。那可不是在電影裡。」我把盧格槍放在面前的桌子上,用一種更加自然的語氣說:「你得小心點用武器,托德先生。拿把軍用點四五口徑的手槍指着別人的臉,天知道會讓人多緊張——尤其是他又不知道槍是不是上了膛。我剛才可足足緊張了有一分鐘。吃過午飯後我還沒打過嗎啡呢。」

托德用他那雙細小的眼睛打量着我。那個癮君子站起身,走向另一把椅子,把它踢翻,坐下後,用他那油膩膩的腦袋抵着牆。但他的鼻子和雙手一直抽搐個不停。

「我聽說你是條硬漢,」托德緩緩地說,眼神冷酷而警惕。

「你聽錯了。我是個非常敏感的傢伙。有個風吹草動,我就會崩潰。」

「是的,我明白。」他盯着我看了很久,不說話。「也許是我們搞錯了。不介意我把手放在口袋裡吧?我沒帶槍。」

「好吧,」我說。「要是看到你試圖拔槍,我可能會欣喜若狂的。」

他皺了皺眉,接着緩緩掏出一個扁扁的豬皮錢包,從裡面抽出一張簇新的一百元紙幣。他把紙幣放在玻璃台面的邊緣,隨後又抽出一張一百元,接着一張接一張地抽出了三張。他小心翼翼地將紙幣沿着桌子整齊地連成了一排。阿爾弗雷德將椅子放平,嘴巴顫抖地盯着錢看。

「五張百元大鈔,」大個子說。他疊好錢包,放在一邊。我仔細觀察着他的一舉一動。「什麼都不用做,只要不多管閒事。明白嗎?」

我只是望着他。

「你不要去找任何人,」大個子說。「你什麼人也找不到。你沒時間為任何人幹活。你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沒聽見。你什麼事都不用沾,五張百元大鈔就是你的了,可以嗎?」

辦公室里除了阿爾弗雷德抽鼻子的聲音,一片安靜。大個子半轉過腦袋,對他說:「安靜點,阿爾弗雷德。我們離開後我會給你打一針。安分點。」他再次吮吸了手背的傷口。

「有你當榜樣應該不難,」我說。

「你娘。」

「詞彙有限,」大個子對我說。「非常有限。同意嗎,嗯?」他指了指錢。我撥弄着盧格槍的槍托。他的身體向前湊近。「放鬆點,行嗎。這很簡單。這是定金。你收下它什麼都不用做。什麼都不需要你做。如果你在相當長一段時間裡不插手,事後你還會得到一筆數目相同的錢。就這麼簡單,不是嗎?」

「我這是為了誰不插手?」我問。

「為了我。約瑟夫·P·托德。」

「你是干哪行的?」

「你可以稱我業務代表。」

「除了這個我自己也能想出來的抬頭,我還能怎麼稱呼你?」

「我願意幫一個不想給別人惹麻煩的人,我就是這麼個人。」

「那我該怎麼稱呼那個可愛的角色?」我問。

約瑟夫·P·托德把那五張百元大鈔疊在一起,邊角小心地對齊,然後推向桌子另一側。「你可以稱他是一個破財消災的人,」他說。「不過,如果情勢所迫,他也不介意見點血。」

「他的冰錐活兒怎麼樣?」我問。「我看得出,他的點四五口徑手槍玩得很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