販妖記 - 第7章
暗丶修蘭
「都散開點,往後退,全都退出去兩三米範圍!」
我大聲喊了起來,胖子和我多年交情自然是有默契的,看出了其中似乎有些不尋常之處,便幫忙招呼起來,喊着讓大家都往兩邊退。
市集中間很快就空出來了一片空地,只有我站在小衛的身邊。低頭仔細一瞧,我整顆心頓時向下沉。此時的小衛看起來很不好!
左右兩邊的面頰泛着青色的斑紋,這種斑紋是不規則形狀的但是一看就知道應該是從皮膚裡面透出來的,嘴唇發紫,這種紫色感覺就和凍傷一般。口中的白沫已經不再向外吐,但是身體卻顫抖的更加厲害,而且手背上冒出來幾根像是血絲一般的紋路。嘴裡嘀嘀咕咕地喊着什麼話,看的我心中一陣陣地冒冷意。
「怎麼樣?小衛啥情況?要不要送去衛生院看看!」
此時胖子走到了我的身後,表情嚴肅地問道。
我一時間沒法回答,從懷裡把那本山野怪談給取了出來,對着水猗的那幾頁看了又看,卻沒找到可以驅散怨氣的方法。之所以讓周圍的人都散開,是我害怕這水猗的怨氣再傳到其他人身上去。
「快說話啊!」
胖子皺着眉頭拍了拍我的肩膀問道。
「水猗不可缺水,人身體內卻恰恰最不缺水。怨氣入體該怎麼辦啊……」
我攥着拳頭,嘴裡自言自語地嘀咕,但是一時間卻想不出任何解決的方法。
卻偏偏在這時候,又一件意想不到的怪事發生了!
就在我腦子裡轉悠如何救小衛的時候,旁邊胖子忽然喊道:「快看,小衛的肚子怎麼鼓起來了啊!」
他這麼喊了一聲後,我立馬驚醒,定睛再看,果然看到小衛的肚子正慢慢地鼓起來。小衛本身很瘦,也就一百一十斤左右,怨氣入體後,他的整個肚子這麼鼓起來便非常顯眼!
「壞了!」
我立刻喊了一聲,水猗怕是在小衛肚子裡積聚凝結,從之前那匹馬死去的樣子就能看的出來,這怨氣能化作怪物,若是在小衛身體裡再變化出一頭水猗來,那他這條小命肯定是救不回來了。
「讓開讓開下……」
正在我拿不出解決方案,感覺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之際,身後的人群卻忽然傳來了幾聲呼喊,我轉頭看去,也不知道是誰叫來了衛生院的醫生。像這種小鎮子,正規的大醫院幾乎是沒有的,必須要到大一點的地市才能看見。不過,衛生院還是有醫生在,數量不多,治個頭疼腦熱,縫縫針什麼的還是比較在行。
幾個穿着白大褂的醫生帶着口罩,三步並兩步地走到了我和胖子的身邊,見了地上躺着小衛,立刻說道:「先送衛生院吧,你們讓開點。」
我想阻止,畢竟這水猗留下的怨氣不是普通醫生能治的,奈何我也拿不出辦法,只能看着他們將小衛背走,李茜小柳他們一群人急忙跟上。
市集裡就留下了我和胖子,胖子拉了我胳膊一把,低聲說道:「走,我們去看看。」
但是這一拉卻沒將我拽動了,我握着《山野怪談》,想了想後回頭說道:「胖子,小衛是惹上怨氣了,這幾個醫生也許救不了他。」
「那咋辦?」
胖子有點傻眼,其實我也是完全蒙圈的狀態,自從到了摩梭族後我們這一群人就沒太平過,眼看着明天就能離開,沒想到又出了這麼一檔子事兒。
「市集裡有個小矮子,叫李敦珠,是個侏儒中年男子。你幫我找到他,找到了他,也許就能救小衛了!其他的,等回去的路上再向你解釋,現在先分頭找人!」
我一邊說着一邊朝後面走。
市集人多,那頭水猗的屍體也不知道被誰偷偷帶走了,我和胖子在市集裡轉悠了好一會兒,硬是沒找到珠子的身影。
我心中越發擔心起來,害怕李敦珠已經離開了小鎮。正在愁眉不展之際,忽然聽見遠處的胖子對我揮手喊道:「找到了,人在這兒呢!」
我回頭一看,李敦珠帶着剛剛幾個大漢正站在胖子的身邊,眯縫着眼睛瞅我,待我走到近前,沉着嗓子說道:「找我幹啥?」
「剛剛市集有頭水猗死了,我朋友摸了水猗落出來的黑石頭,現在命懸一線。老哥你有辦法救一救嗎?」
沒想到我剛說完,珠子卻忽然說道:「不早說,人在哪兒呢?但凡過了一個時辰,人就救不回來了,快帶我去!」
我其實壓根就沒想到李敦珠會答應的如此爽快,他是個精明的生意人,救人的話說不定還要問我收點好處,因此珠子此時的表現着實出乎我的意料。
胖子帶路,一群人急忙趕到了衛生院,還沒進門就聽見裡面傳來一聲聲慘叫,李茜站在門口,嚇的小臉發白,見了胖子後立馬撲了上來,一把抱着胖子的手臂哆哆嗦嗦地說:「小衛就和瘋了似的,在裡面見了人就打,好像發狂了,醫生都進不了屋子,咋辦啊?」
我聽了這情況,心知怕是水猗的怨氣作怪,急忙和珠子衝進了衛生院內。整個衛生院不大,前後有三間平房,中間由木頭門隔開,我們進去後就見到王建軍和幾個醫生正站在中間的木頭門外,裡面不斷傳來撕心裂肺地嚎叫。
珠子扒開人群,走到了木頭門外面,衛生院的醫生似乎是認識他的,對珠子點了點頭。
「老弟,你上去看看情況。」
木頭門只有最上面接近天花板的地方有兩扇玻璃,珠子身高不夠,便讓我上去觀察情況。
我點了點頭,踩着椅子站直了身子,透過模糊的窗戶往裡瞧。看見小衛正站在房間內,肚子滾圓,就和五六個月的孕婦似的。眼睛完全是白色,眼珠子已經看不見了,原本只在手背上浮現出來的血絲現在已經蔓延到了臉上,紫紅色的血絲和青色的斑紋交織在一起讓小衛的整張臉顯得更加猙獰恐怖。
「嘴裡有沒有吐出黑氣?」
珠子在下面問道。
我仔細看了看後搖頭道:「還沒有!」
「那你看看指甲有沒有變長,還有是不是臉上都是血絲?」
珠子又問。
我透過玻璃再這麼一瞧,便看到小衛的指甲似乎的確變的很長,而且看起來有些發紫,不太尋常。
「指甲是變長了,臉上也都是血絲,還有青色的斑紋。」
我回頭喊了一句,正在此刻,小衛突然發狂般沖了過來,一下子撞在了木門上,這木門也不太結實,被他一撞整個房子都抖了三抖,我嚇了一跳差點沒從椅子上摔下來。還好旁邊的醫生扶了我一把,我站穩之後回頭問:「珠子大哥,我朋友能救嗎?」
珠子理了理一頭長髮,想了想後說道:「你去給我找條結實的麻繩來,你朋友還不算太嚴重,不過再拖下去恐怕就危險了。」
第十三章
實踐的重要性
「弄了條套牲口的麻繩,可結實了。」
才沒過幾分鐘,王建軍就帶着麻繩走了進來。我接過來後轉頭疑惑地盯着珠子。
「你朋友的情況還不算最嚴重。水猗的怨氣入體後一般有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肚子開始變大,人還處於昏迷階段。第二個階段是人清醒過來,但是神智失常,指甲變尖,血絲開始遍布整張臉。這個階段就很危險了,若是還沒人救他的話,那就會進入第三個階段,水猗的怨氣會破壞人的器官,最終從嘴裡往外冒,冒出來的都是黑煙。到了第三個階段基本就救不了了,前後從第一階段到第三階段一共是一個時辰,也就是兩個小時。」
珠子說的很仔細,比《山野怪談》上說的還要詳細的多,我想到剛剛他問我的話,心中立刻明白過來,現在的小衛還有機會。
「一會兒,你們派個人進去把他捆住了,制服後我想辦法救他的命。」
珠子甩了甩手上的麻繩,說完後看着我們。
旁邊一個和小衛比較要好的研究員此刻尖聲細氣地喊道:「那你身邊好幾個壯漢,讓他們進去吧。」
人與人之間所謂的友誼有時候就是這麼脆弱,平日裡要好不一定真的能在你落難時候幫你一把。珠子冷笑一聲道:「你們的朋友你們自己管,你們要是不管,我也懶得救,看着他死好了。」
這話聽起來覺得冷酷,實際上道理卻是對的。我和胖子都是明白是非的人,然而裡面的小衛現在完全發了瘋,進去之後難保我們能制服的了他。一時間,大家都沉默了下來。
「我去吧。」
正在此時,王建軍大哥忽然開口,我當時回頭看他,見他臉上帶着幾分淡笑,顯得雲淡風輕。
「我當過兵,過去在部隊是偵察連的,會點擒拿格鬥,你們都是城裡的讀書娃,這事兒還是我來吧。」
王建軍說話間從珠子手上接過了麻繩,轉身朝木門走。我回頭看着王建軍的背影,心裡總感覺他的樣子才是一個男人該有的范兒,要是什麼事兒都畏畏縮縮的,那還叫男人嗎?
心下一橫,喊道:「我和你一起去,互相有個照應。」
珠子和王建軍都一愣,我快步走上前,站在門邊上輕輕地拉開了一條縫,透過門縫能看見裡面的小衛正背對着大門,我招了招手,隨後和王建軍立馬走進了門中。
木門關上後傳來的響聲一下子驚動了小衛,他猛地轉過頭來,我和他立刻對視在了一起,不得不說,當時真是害怕,身子骨都有些發僵。旁邊的王建軍推了我一把,輕聲說道:「你吸引他的注意力,我從後面繞過去,將他制服了!」
我回過神來點了點頭,順手握住了旁邊一塊被打斷的木板,狠狠地拍了拍牆壁發出噪音,一直警惕着我們的小衛立馬被驚動,嘴裡流着哈喇子,眼白正對着我。
我見他的注意力落在了自己身上,立馬再次敲擊牆壁,牆壁上響聲不斷傳來,噪音似乎對小衛很有用,他變的越來越焦躁不安。
正在此時,王建軍身形矯健地躥到了小衛身後,麻繩一把套在了小衛的身上,接着抬起一腳蹬在小衛的膝蓋處,小衛的身體順勢跪下,王建軍抓住小衛的手臂向後猛地一轉,扭動他的關節,隨後上半身所有的力量完全壓了上去,將小衛強行按在了地上!
部隊裡的擒拿動作和傳統武術不同,沒那麼多架勢,講究的就是穩准狠,能一招制服敵人絕對不用兩招。偵察連出來的都是這方面的好手,王建軍三兩下就將小衛制服,麻繩五花大綁,小衛想要反抗可卻掙脫不了繩子的束縛。
我見了此情形,這才長舒了一口氣,回頭喊道:「進來吧,我們把小衛制服了。」
說完之後我自己先向前走,此刻珠子正好開門見我走到了小衛面前,急忙喊道:「別對着他的嘴巴!」
可是我聽見這聲音的時候已經晚了,站在小衛面前的我就看見他突然張開嘴,然後吐出了一團黑乎乎的粘液,我下意識地躲避,但黑乎乎的粘液依然擦過了我的臉。
皮膚上立刻傳來火辣辣的疼痛感,就像是有火在灼燒,我慘叫一聲,彎下腰去。一邊的珠子急忙跑了上來,伸手從褲兜里摸出了一個黑色小瓶,倒出白色的粉末就往我臉上擦。
說來也怪,原本感覺火辣辣的皮膚在擦了這白色的粉末後竟然舒服了很多。疼痛感也沒那麼強了,我坐在地上摸着自己的臉,手指已經能觸摸到臉上的傷口,珠子在一旁罵道:「你個臭小子也太冒失了,以為他被擒住就沒事了?這傢伙的口水都不乾淨,現在落在你皮膚上還算好,最多留下一道疤,要是落在你的眼睛裡,你這眼睛就完了!」
我點點頭,感激地說道:「多謝珠子大哥,你給我臉上塗的是什麼啊?」
「這是黃羊死後骨頭磨成的粉,黃羊帶陽氣,能驅邪。」
他收起瓶子,走到了小衛面前。
此刻的小衛忽然詭異地安靜了下來,身體被王建軍和其他幾個大漢壓着動彈不得,但是腦袋卻左右晃動,眼白看着珠子,我探頭望去,居然看見小衛對珠子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
兩邊嘴角上揚,口中都是黑色的唾液和繚繞着的黑色煙霧。青紫色的臉上仿佛皮膚就要開裂,整個人給我的感覺似乎比剛剛又嚴重了不少。
珠子蹲下來,他個子實在是矮,蹲下後正好能平視眼前的小衛。隨後我聽見他開口說話,嘴裡含含糊糊地也不知道在說什麼,都是單音節的發音,聽起來就像是小朋友在學說話。
「胖子,你知道他在說什麼嗎?」
我知道胖子是這方面的行家,所以輕聲問。
胖子這一次沒有馬上回答,想了好一會兒後才說道:「聽起來好像是藏傳佛教,寧瑪派傳下來的經文,但是西藏喇嘛的事兒我也不是很清楚。珠子大哥可能是寧瑪派的阿巴,也就是不修佛法和佛理,但是學其中經文本領的一類人。」
我一知半解地點了點頭,珠子說了這幾個字後,原本安靜詭異的小衛忽然掙紮起來,不停地撲騰身體,瘋狂地扭曲和擺動,想要掙脫麻繩。
他似乎害怕了,亦或者說是鑽入小衛身體內的怨氣好像害怕了!
就在此時,珠子突然從懷裡摸出了一枚銅幣,那枚銅幣我是認識的,之前老黑也用過的莫坦教法器。不過這一次他是將銅幣塞入了小衛的口中,讓其嘴巴含着。我緊張地望了過去,能清楚地看見那枚莫坦教的法器正在不斷地變黑,像染了顏色一般。
然而,隨着銅幣一點點變黑,小衛的掙扎卻也在漸漸平息,最終徹底昏迷過去倒在了地上,已經完全漆黑的銅幣從他嘴裡落了出來。
珠子小心地用一塊紅布將銅幣包住收在了懷裡,接着回頭說道:「你朋友沒事了,不過現在還很虛弱,最好休息幾天多曬曬太陽。」
王建軍聽後急忙鬆開繩子,而我陪着珠子走到了衛生院外面。
「今天的事兒不會外傳,這裡的醫生和我是老相識了。那顆水猗吐出來的珠子我也帶走了,算是我的人工費吧。」
「多謝您幫忙。」
我很客氣地說道。
他瞄着我,好像有話說,沉吟了一會兒後說道:「你不是老黑的徒弟吧?應該就是個普通人。」
我頓時心虛,慚愧地點了點頭。他卻擺擺手道:「這倒是也不怪你,不過有幾件事我得先說在前頭。能幹或者曾經幹過我們這種行當的,註定了一輩子都不會太平。你是誤打誤撞也好,冥冥中安排好的也罷,反正你已經和我們打上了交道。你是個運氣不算差的人,將來如果有機會你真的幹了我們這行當,要出貨,或者要買貨都能聯繫我。這是我老家的電話,過陣子我就回家。要是有生意,你可以找我。」
我當時也沒想到,等我回了上海後沒過多久就會再找他幫忙,當然,那也是情非得已。
第十四章
火車上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