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小閒御神錄 - 第15章

風行水雲間

  絕境之中,也必須奮力一搏!坐以待斃,一向不是她的風格!

  寧小閒正打算就地一滾,一道冷厲的劍光卻從巷子另一端極速飛來,負着主人的憤怒與果決後發而先至,瞬間就迎向了蝠妖,隨之而來的還有一記焦急的怒吼:「妖孽,敢爾!」

  權十方,他終於趕到了!

  躍入眼帘中的那個白色身影,她在任何時候都沒有這樣渴望見到過。

  這寒芒來得既快且狠,蝠妖猝不及防,勉強晃過身形,被削下了半邊翼膜,頓時速度大減。那道劍光如有靈性,一個掉頭就殺了回來,周身電光閃爍,自有一匹浩然之氣震魂奪魄、凌厲無匹。

  阿福心神被攝,躲閃了兩下就被逼到牆根邊,渾身居然動彈不得,只好閉目等死。

  跟在後面趕過來的餘姚見了暗暗喝彩,心道:「大師兄果然天賦奇佳,這雷霆劍訣居然在此時突破至大成之境了。」

  雷霆劍訣是朝雲宗掌門交給權十方的秘傳劍訣,催動起來有雷霆加身之威,對於妖族克制極大。只是權十方性格沉穩,一直體會不了鋒芒畢露、雷獄駕臨的意境,所以無論怎麼勤勉,這套劍訣也練不到深處。

  只有在今日、今時,他遠遠地見到寧小閒亡命飛奔,身後蝠妖的尖爪已經快要觸及她的秀髮,自己卻是無論如何趕不及了。急怒之下,什麼溫敦守成,什麼端方重禮,全被他拋到了腦後,胸中殺意沸騰,一心一意地只想取眼前這妖怪的性命,救下寧小閒!這卻陰差陽錯地切合了雷霆劍訣霸道無倫的劍意,一劍馭出,雷電森然,輕而易舉地就破入了大成之境,阻止這個妖怪也不過就是舉手之勞了。

  寧小閒當然看不懂其中的神妙之處了。眼見飛劍要取妖怪的性命,她急急大喊一聲:「劍下留妖!」

  劍光在離妖怪喉間僅有一寸的位置停住了,雪亮的劍芒吞吐不定,把阿福嚇得牙齒咯咯作響。

  餘姚笑道:「恭喜師兄,雷霆劍訣大成了!」權十方卻不理會他,只問跌坐在一旁的寧小閒:「你怎樣了?」

第38章

圈養血牛的蝠妖

  「哈……」她正毫無形象地坐在地上,大口喘氣,努力體會生命的美好。那蝠妖的爪子一旦沾着了她,必然會毫不猶豫地把她吸成人干,想想自己幾乎都能聽到死神的呼吸聲,她就渾身發抖。

  快點冷靜下來,寧小閒。這不過是個炮灰級的小妖,放在網遊里就是送經驗的野怪,你若連這個都怕,後面西行的路也不要走了,直接跳進妖怪窩請他們吃人肉大餐算了。她拼命鼓勵自己,並且成功地感受到心跳速度的明顯放緩。

  她卻不知,權十方也偷偷鬆了一口氣。剛才見她差點落入蝠妖手裡,不知怎的突然揪心起來。

  她又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權師兄,別殺它。蝠妖不止它一隻!」兩個男人聞言都看向了她。

  她正待細說,巷子深處傳來低低的呻吟聲,剛剛被喝了血的少年正在醒轉。

  餘姚訝道:「他居然沒死?」

  「蝠妖治癒了他的傷口,他並無大礙。」她在兩人難以置信的目光中快速說道,「此處非久留之地,我們換個地方細說。」

  權十方衝着餘姚點了點頭,後者丟出一道黃澄澄的仙索,將蝠妖牢牢捆住。

  三人一妖才離開不久,地上的少年就悠悠醒轉過來,初時還迷迷糊糊,可是一睜眼看到自己居然躺在巷底的最深處,周圍是臭哄哄的垃圾,唬得一轉身就爬了起來,以為遭人搶劫。可他摸了摸身上,銀子還在,頓時高興起來。

  這少年感覺到頭暈目眩,但身上又沒有傷口,便以為自己喝酒喝過頭了,搖搖晃晃地開始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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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黃府後,朝雲宗眾人都聚在一起,連慪氣慪了一個晚上的石季珊都到場了。

  寧小閒道:「剛才這妖怪喝人血時,說過那少年是別人的血牛,他只是偷出來喝的。可見還有其他蝠妖,且地位較他還高。」

  石季珊冷冷道:「城內死了兩人,間隔五六天,正好是一隻蝠妖的食量。若有其他蝠妖在,死的人可不會就這麼一點兒。」

  「石師姐說得在理。」寧小閒誇了她一句,「如果只是咬傷而未咬死人呢?這就無法確定四平縣內有多少蝠妖了吧?」她轉向權十方,「權師兄和余師兄剛才都看到了,被蝠妖襲擊的少年只是損失了血液,並沒有死去。」

  兩人點頭。

  她接着道:「我在那兒呆了很久,看到蝠妖吸完血之後,反把自己的血液送進獵物嘴裡。結果那少年脖子上的傷口竟然癒合了,不留一點兒痕跡。」

  一名朝雲宗弟子忍不住道:「你……你可確定?」

  權十方接口:「我可以確定。那少年醒轉時,我暗地裡觀察了一會兒,他脖子上的傷口確實沒了,並且安然走回家中。」原來小權同學的眼力也很好嘛!

  「今天去了幾家藥材行,老闆透露給我一個消息。」她把消息來源換成了藥材行,免得石季珊聯想到她去出售玉佩,「最近兩三個月來,四平縣的大戶人家常常有人生病,找了大夫來看,都說是血弱體虛,需要補血補氣的藥物來調養。」

  莫非……大家相顧無言,都想到一個令人作嘔的結論。有弟子臉色蒼白道:「你是說,有不明數量的蝠妖在四平縣內靠着吸活人之血為生,不殺人,只喝血,就像圈養牲畜一般?」

  其實她想說的是,圈養奶牛來喝奶。剛才阿福自己也說過了,那少年是其他蝠妖的血牛。

  「並且這些蝠妖可能混在大戶人家裡面,靠吸取富家子女的血液為食。」寧小閒補充道,「有錢人買得起補品,血液再造的能力就更好一些,是更合適的『血牛』,並且富家子弟貪圖玩樂,有些體虛、氣弱的毛病也很正常,不易引人注目。」

  「那麼,縣東和縣南死掉的兩人,又是怎麼回事?」這事兒又回到了原點。權十搖頭道:「那就只能問這蝠妖了。」

  阿福被餘姚的金索捆住,絲毫掙脫不得。他一直不言不語,此刻見眾人的目光一致投過來,突然道:「一群沒見識的小崽子,什麼也不懂。」

  權十方也不生氣:「正要向你請教。」他此刻又恢復了端正沉穩,這隻妖怪的態度絲毫不能令他動氣。

  結果這蝠妖自忖必死,就再不肯開口了,直到石季珊威脅要斷他手腳,他才冷笑道:「你願砍就砍吧,說出去了反正蝠老大也不能讓我活着,還不如死在你們手裡。」結果石季珊揚劍砍去時,被權十方制止了,這妖怪眼睛還是閉着的,顯然視死如歸。

  若說一個人或妖連死都不怕了,你還能拿什麼威脅它?

  寧小閒問餘姚道:「你這繩子捆得可牢靠?」

  他挺胸昂首:「自然!這是師尊親自祭煉的,別說這小妖了,就是大成期的妖怪也逃不出去。」

  如此一來,她就放心了,她可不想一會兒這妖怪突然發難。寧小閒向權十方道:「權師兄可否讓我一試?我私底下和他說兩句話。」

  此時眾人也沒有好辦法,自然都同意,只有石季珊離開前狠狠瞪了她一眼。

  眼看着人都走光了,寧小閒突然搬了張椅子,悠然往蝠妖邊上一坐,笑道:「雖然你剛才要吃我,但大人有大量,我不與你一般計較就是。」

  阿福冷冷道:「真遺憾,你的血味道一定很鮮很甜。」

  「謝謝誇獎。」她心裡打了個冷顫,面上卻不動聲色,「我只問你,你可甘心?」

  甘心?甘心什麼?阿福瞪着她不說話。

  面前這小姑娘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接着道:「你想,你在這裡飽受折磨,結果其他蝠妖在老巢里吃香喝辣。你受了苦甚至掉了腦袋,他們可是渾然不知,你這黑鍋背得冤不冤?」

  阿福不吱聲。

  她又道:「我聽說妖怪吃人喜歡選在晚上,可我看你中午就拉着那少年去暗巷裡吸血,想必是偷偷摸摸的吧?這少年都是其他蝠妖的血牛了,你還去偷喝人家的東西,想必平時混得也不好,否則何至於忍飢挨餓?」

  「若沒有他們,你一個人豈不是逍遙自在,想喝就喝?替這種妖怪背黑鍋,你冤不冤?」

第39章

循循善誘之

  話說到這兒,阿福明知道她在挑撥離間,心裡卻也忍不住想:是啊!那幫王八犢子一人霸占好幾個血牛,底下的兄弟們反而有上頓沒下頓的,還被勒令不能出去外面胡亂吸血,以免讓人發現,這飢餓感是成天燒心得慌!若沒有這幫騎在苦哈哈頭上作威作福的混帳東西,自己的日子不知有多好過!

  寧小閒見這妖怪臉上神色慢慢變成咬牙切齒,便知道他已經動心,於是又拋出了一記誘餌:「你不說我也知道,縣東和縣南那兩個人不是你殺的。可是你要是不招供,權師兄他們就得把這兩樁命案算到你的頭上。你吃飯如此有節制,從來不咬人致死,現在卻要替人黑背鍋,替人去死,你冤不冤?」

  阿福嘴皮子動了動,欲言又止。

  「我猜你肯定要說,落在修士手中,反正總免不了一死。可是,你就不想多拖幾個討厭的傢伙墊墊背?」說完這話,她滿意地看到阿福眼中獰色一閃而過,就知道他終於壯起了膽子。

  時機已到。寧小閒終於悄悄扔出了絕殺大招:「再說,如果我能令你不死呢?」

  這蝠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麼!我可以免死?」這些仙派的修士個個嫉惡如仇,抓到他怎可能不殺掉?

  「小聲一點!這事兒也是能見光的?外頭修士的耳力都好着呢。」她不滿地拍了他的腦袋一巴掌,卻顯得很親近的樣子,完全看不出晌午這兩人還是吃與被吃的關係,尤其她還差點成為被吃的那個,「你若按照我吩咐的來辦,我保你不死。」

  他反覆看了看寧小閒,怎麼看都覺得這只是個十來歲的凡人女孩,於是惱道:「你消遣我麼?我不信!」

  不過有一線生的機會在前,那視死如歸的勇氣卻消無聲息地散掉了。

  她聳了聳肩:「不信就拉倒!那我喊權師兄進來了,把你手腳剁了,把那窩蝠妖的地址逼問出來,然後讓他一劍殺了你好啦!反正你的死活於我也沒有損失,我何必要幫你?」

  說來也怪,之前石季珊就打算這麼對付他的,可阿福早有作死的準備,並不覺得如何;此時聽說自己有活命的希望,再想到要被剁手剁腳一劍斃命,頓時感到一股寒氣從腳底冒出來,似乎手腳此時就不是自己的了一樣。

  他定了定神,迅速改口道:「好吧,只要你能讓我不死,我就全說出來。」他當然信不過寧小閒,可是事到如今,他還有更好的辦法麼?「我該怎做?」

  「把事情原委一五一十地說出來,並且你不要再隨便觸怒任何人。後面的事,我來解決就好。」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既然已談妥,她就到外頭去把權十方等人喊了回來。小權同學果然是個君子,她讓大家都出去,果然權十方就領着眾師弟退得很遠很遠,倒像生怕聽到她和蝠妖說話一樣。

  眾人不知她用什麼法子讓蝠妖開口,大感驚奇。

  阿福現在的態度果然好得很,他沉吟了一下道:「我們是蝠仙中的福蝠一脈,原本住在距此以西四千多里之外的明霄城。結果又有一夥兒妖怪來奪城,他們厲害得很,連城主都殺了。我們族長不願加入他們,也被殺了。我福蝠一族就逃出了明霄城,一路往東逃到了這裡。」妖怪都喜歡往自己臉上貼金,稱自己為仙。

  等一下,寧小閒敏感地抓住了問題所在:「妖怪來奪城?你是說,你那城主原本也是妖怪,結果被其他妖怪殺了,城也被奪走了?」她聲音都提高了好幾度。沒辦法,太驚訝了,她原以為妖怪是人人喊打的對象,結果還能堂而皇之地當上城主,這個世界經常挑戰她想象力的極限啊。

  不過看來只有她一個人大驚小怪,其他人都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石季珊翻了個白眼,「小聲」地說了句:「沒見識的土包子!」

  權十方不忍看她受窘,輕咳一聲道:「寧姑娘有所不知,南瞻部洲上各勢力糾纏錯雜,人族中正派修士與魔修都有各自掌管的州郡,妖族也不例外。有數座極有名的大城,都是妖族統治的。」

  阿福點頭道:「正是如此。東逃路上,我們當中妖力最深的渦鈄就自命為族長。為了避免泄露行蹤,他定下了不許殺人只許喝血的規定。偏偏我們福蝠族還有治癒傷口的能力,因此這一路走來神不知鬼不覺,直到這四平縣才站穩了腳跟。」

  「我們賣身入大戶人家,白天做幫傭,夜裡就去偷喝富家子弟的血,卻不把他們吸乾,而是變作了我們的血牛。這樣不傷人命,就不會引起修士的注意。」

  他又咬牙恨道:「可是在此定居了三個月,福蝠族內部開始分化,渦鈄和他手下人的權力越來越大,每人都能霸占好幾個血牛,我們這些沒權沒勢的就被踩在腳底,連吃都吃不飽!今日我實在餓得不行,只好趁着晌午他們休息時,牽了別人的血牛出去偷喝。結果……」他長嘆一聲。

  一名弟子忍不住問道:「既然你們不殺人只喝血,那縣裡死掉的兩人又是怎麼回事?」

  阿福哼了哼:「那不是我們幹的。」他解釋道,福蝠族內有個母蝠妖與渦鈄不合,十幾天前被他活生生打死了。這位妖王渦鈄正要斬草除根,才發現她養的兩隻小蝠妖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兩起命案肯定是這兩隻小崽子乾的。」一想起是小蝠妖泄露了族人的行蹤,結果害自己被修士逮在手裡,他就恨這兩個小東西恨得咬牙切齒,「若按人族年齡來算,它們也就五、六歲年紀,還沒學會吸血要節制,也還沒學會怎麼治癒傷口。」

  權十方等人聽了,心下這才恍然。怪不得那兩具屍體上的孔洞傷口又大又猙獰,原來不是成年蝠妖造成的,反倒是兩隻小蝠妖的傑作!必定是一隻喝過了,另一隻趴上去啃咬,才會造成這麼深刻的創傷。

  並且寧小閒在棄屍現場看到的那隻蝠妖,也是渦鈄派去查找小蝠妖下落的,本意卻不是要與他們作對。

  事情既已水落石出,朝雲宗眾人就要着手除妖了。天色不早,動手就要趕緊,因為夜裡正是妖物的活躍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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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瓊姑娘

  枕頭控怎麼了

  紅袖羽衣

  淡藍色的淚水

  睡暈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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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一名無期刑徒

  湊巧,今晚蝠妖族就將聚集在縣北的高莊,大大小小共十五隻。

  計議一番,眾人也只能先對蝠妖族下手了。因為據阿福所述,蝠妖的幼崽本身不會釋出妖氣,也和人類長得完全一樣,除非它露出獠牙,否則眾人根本無從尋起。

  眾人嘖嘖稱奇,但對寧小閒來說,這反而容易理解。地球的南非草原上有一種羚羊,它產下的幼崽在幾周之內自身都不會產生任何氣味,只要它趴在草叢裡,即使獅子豺狼近在咫尺也發現不了。蝠妖在妖族之中屬於地位低、實力弱的底層妖怪,它擁有這樣的天賦本領來保全自身,說起來也不稀奇。雖然所處的世界不同,但這兒的大自然之巧思,同樣值得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