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幺女難為 - 第2章
村口的沙包
崔氏指的別莊,是太湖旁的一個莊子,很大,是前朝某郡王置的,後來改朝換代,這宅子卻沒收歸朝廷,慢慢地後代不爭氣,就給典了,官府買來算是給蘇州府任上官員留個避暑地。
阮清沅倏然睜大了眼睛,仿佛一件特別重要的事從自己腦中鑽了出來。
「母親,難道三姐姐不回來過中秋節了嗎?」
還有幾天就是中秋了。
崔氏點點頭,覺得這孩子的確有兩分奇怪。這事是早定好的。「你楊大姐姐前些日子身上不大爽快,你三姐姐正陪着你楊大姐姐。她便和你楊世伯一家在莊子上過節了。你若沒有人玩,還能去找五姐姐六姐姐呀。」崔氏以為她只是病中無聊了。
阮清沅覺得手裡微微有些發汗。
她記得當年蘇州出過一件大事:楊知府家的大小姐楊芳暉和一個窮書生私奔了。
在他們這些有點頭臉的世家裡,這樣的醜事幾十年來也未必能出一件,下場自然好不了,書生被逮回來後不知下落,楊小姐一條白綾死在了祠堂。
而她三姐阮清汝後來嫁的,就是這位楊小姐原來的未婚夫啊,這決計不是什麼湊巧之事。分明是她這個好姐姐處心積慮下的安排。她知道阮清汝不是什麼善類。
她不能讓崔氏再像前世一樣,在南京聲名掃地,為了個不要臉的庶女放下十幾年的身段求到家大業大的金陵江氏去!
「母親。」清沅一把抓住崔氏的手,「我也要去別莊。」
崔氏愕然。「這……」
就要過中秋了,家裡里外也有許多事,這時候還去莊子上避暑?她看着小女兒蒼白的臉,又覺得開不了口拒絕她。
「夫人。」曲媽媽勸道:「姑娘素來不耐夏日,這又是大病初癒的。去莊子上水邊待幾日也未嘗不可。要不然您同老爺說一聲,咱們也同知府大人一道,在莊子上過節可行?兩家一起也熱鬧些。」
崔氏心裡一動。其實若非今年阮清沅大病,她們一家本也就是要去別莊上避暑的。
她對清沅說,「你先回去吧,乖些聽媽媽們的話。記得好好喝藥,這事母親自然有主意。」
阮清沅用一種極其令崔氏心軟的神色看着她,乖乖地點點頭,才戀戀不捨地跟着柳媽媽回自己的屋子了。崔氏瞧着只覺得心疼。倏然她又嘆了口氣,道:「阿曲,你說是不是我想多了,我總覺得沅兒如今……有些太懂事了。」
就算適才來見她,禮數也一應俱全的。要知道從前的這個小女兒,耍滑偷懶,在自己身邊撒嬌嬉鬧,是最厲害的。
曲媽媽只能說:「奴婢瞧着七姑娘是真長大了,從前跟着五姑娘六姑娘玩鬧,如今卻是識禮懂事多了。」
崔氏說:「若在我這母親面前也放不開,你可認為這是好事?我是怕她這一病心思倒重了,學了四丫頭整日地傷春悲秋。」
曲媽媽只能說:「四姑娘自也有四姑娘的好處。姑娘家總是要長大的,您還能永遠指望着七姑娘長不大不是?」
崔氏微微一笑。低頭不語。她只是心裡有些淡淡的不捨得。
兩日後,崔氏就點齊了人手,備好了車馬,打點着往別莊去避暑。阮清沅的父親阮鏞對這個突然的決定也沒有什麼意見。
阮家籍貫上虞,本支卻都在京城落戶。阮鏞自己也是在京城出生的。他們一家在蘇州並沒有什麼親人,在哪裡過中秋沒有太大差別。
阮家幾個姑娘都很開心。原以為今年不能再去別莊歇夏,卻不知還能趕上個尾巴。
阮家安置在別莊西側,東側臨着一片塘子,引了太湖的水,建的大都是二層的小樓,有一個精緻的水榭,這裡就住了楊知府一家。
如今阮家三姑娘也住在這裡。
阮清沅想起自己小時候,每逢夏天,就愛和父親同僚家的孩子們相攜着去林子裡粘知了,或者去湖裡挖蓮藕采菱角,去河邊乘涼放河燈。每日枕着水聲入睡,起來又是滿眼青翠,還能在崔氏許可下偶爾坐了小舟出去盪一盪。
這是年少時候最美好的光景了。
可是她如今卻沒有這個心思。上輩子也是因她的一場病,阮家眾人沒有來別莊上,楊芳暉似乎就是在中秋節前後同人私奔的。
可是阮清汝依舊是一副疼愛妹妹的模樣,絲毫看不出來什麼異樣。有時她盯地久了,她還會轉而來捏自己的臉說:七妹為什麼老愛盯着我瞧?
剛安頓好,就是中秋節。
這天晚上,莊裡上下燈火通明,歡聲笑語的,庭中早已經陳着各種瓜果吃食,香案是早擺出來了。
阮鏞帶着孩子們焚香拜月,念了祝禱詞,吃過團圓飯,就應了楊知府的邀,一起登高賞月。
一乾女眷和楊家一個四歲多的哥兒由婆子丫鬟們招呼了去湖邊放燈玩,崔氏和楊夫人指揮下人在水榭里擺了月餅水果,臨水是圍繞低平的欄杆,設了鵝頸靠椅供坐憩憑依,兩位夫人就坐在這裡看孩子們玩鬧。
阮二姑娘清湄與楊家兩個庶出姑娘在短廊上聊天。阮四姑娘清漓一貫得不愛親近人群,凜着玉顏獨自賞了會月便向崔氏求告要回去,崔氏雖然不喜卻也沒說她什麼。
只三姑娘阮清汝帶着三個最小的妹妹在湖邊放燈。
「要我說,今日城裡才熱鬧,必是滿街燈花火龍,零嘴小吃。」五姑娘阮清漣放累了燈,就不管不顧地坐在草地上。
「你又是何處聽來的?」阮清汝問她。
她說:「當然是雙柱說的。」
雙柱是她乳母的兒子,常常悄悄遞給她一些外頭的小玩意兒。
「就是大姐姐二姐姐,母親也是帶她們上街的,我便去不得了,哪裡有這般偏心的?明年中秋我必也得去瞧瞧。」
阮清漣向來有些心狹,作為阮家姑娘里容貌最不出眾的一個,身為嫡女的她氣派也並不好。甚至常常對崔氏有些怨懟,覺得她偏心。
「如今家裡這麼多孩子,要是都拖上街去,人多眼雜,第一個就是你這丫頭被拐了。」阮清汝打圓場:「我要是母親,就留你一個人在家。」
清漣瞥着眼看她,心裡卻嘀咕:一個庶女罷了,還敢拿起姐姐的款來教訓我。等看到旁邊有人投來目光時,她才笑着佯裝賭氣地同清沅回話。
阮清沅沒在聽她們說話,她遠遠瞧見了放燈的楊家大小姐楊芳暉。
她正穿了一襲撒花煙羅紗,斜斜梳了一個墮馬髻,清風中衣袂飄飄,風情獨具,正闔着雙目雙手合十祈願,周身氣質,已有了幾分婦人的韻味。
第三章
中秋
「七妹,你在看什麼?」阮六姑娘清漪湊突然湊過臉來問。
阮清沅看了看眼前這張與自己六分像的臉,也垂下臉。
她的六姐,前世進了徐國公府,給國公的嫡子做了二房。
她不知道以她們阮家這樣的書香人家,去嫁給權貴的嫡子做妾是不是就真的比較光宗耀祖了,不過清漪自己大概是得償所願的罷。
「沒什麼。」清沅淡淡得回她。
阮清漪頓時有點紅了眼圈,心裡覺得氣堵,以往這個妹妹是最喜歡自己的,五姑娘因為她的出身,經常欺侮她,都是清沅第一個站出來,擋在她前頭,不惜與自己的親生姐姐作對。她以為她們兩個是真正一個鼻孔出氣的人,卻不知道為什麼一場大病,醒來後的妹妹就完全轉了性子,對自己更是冷淡了很多。
阮清漪只比清沅大三個月,她母親萬姨娘是先夫人齊氏抬的妾,如今也是府里唯一的姨娘了。萬姨娘很懂得做低伏小,也知道崔氏最疼愛清沅這個小女兒,所以自小就喜歡把女兒往清沅身邊湊,模樣打扮都與她想似,外人看起來就像雙生姐妹似的,只清漪性子卻比清沅乖順十倍,而阮清沅雖看着和氣,卻一向是有點倔脾氣的。
阮清汝說着,「好了好了,幾個丫頭,快去放燈吧。」
她說這話的時候,阮清沅正抽神盯着圓圓白白的月亮,這樣好的月色,大概,就是今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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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崔氏打算領孩子回去歇了,阮清沅立刻說,恰巧白天有個東西忘在楊小弟處了,順便想將白日沒剪完的紙花給他剪完,在得到兩家夫人應允後,楊小弟高高興興得拍着手領着她去了東院。
她順理成章得在楊小弟處玩了半個多時辰,看見旁邊的更漏,覺得時間差不多了,便對楊小弟的貼身婆子胡媽媽道:「不知楊大姐姐睡了沒,早前她答應給我和六姐姐一人打串絡子,沒想到一直沒聲了,今日可非得討來才罷休的。」
胡媽媽笑了:「七姑娘真真是有趣的,什麼絡子你們府上沒有,老奴明天就給你多要兩串來,我們姑娘是個慣會偷懶的。」
清沅不動聲色,過了一會兒,對着楊小弟說,「昨天我大姐姐做的核桃酥你可吃了?
阮家大姑娘十分賢惠,她親自做的核桃酥更是美味得很,闔府上下嘗過的人都叫好。那楊小弟一聽,果然癟了嘴,開始嚷嚷着要吃。
胡媽媽為難得說:「小少爺可為難老奴了,您昨兒一頓都可勁吃完了,哪裡還有什麼核桃酥。不如明日叫廚房去做了來吧。」
楊小弟不依不饒,眼見就要大哭大鬧起來。
阮清沅連忙羞愧道:「都怪我提了這茬,對不住媽媽了,我也是聽大姐姐說給楊家幾位姐姐都送了些,也不知她們可還有剩的。」
「是了是了,老奴這就去討上一些。」胡媽媽反應過來。
楊小弟一聽終於開心了,扭着小身子下了椅子要一起去,嘴裡嘟囔着「姐姐,酥酥……」楊芳暉的屋子就隔了幾步路,她又素來疼惜幼弟,於是胡媽媽帶着清沅和一個提燈丫頭去叩門。
本來時間尚不算太晚,沒想到這楊小姐的門卻扣不開。
阮清沅說:「莫不是姐姐歇息了,我們就回去吧。」
楊小弟一聽要回去又委屈了,親自用小拳頭扣着姐姐的門,不利索得叫着:「姐姐,姐姐……」
胡媽媽一把抱起他,憐惜得道,「這小饞貓今兒吃不到是不罷休了。」於是換自己親自扣門。
等了好半晌,終於有個小丫頭來應門,一看見胡媽媽更是滿臉驚惶,胡媽媽一眼就看出她神色不對,踏進屋裡問道:「姑娘呢?」
小丫頭回答,「姑娘歇息了。」
胡媽媽是楊夫人二十多年的心腹,人精一般得能幹,這會兒她已不問核桃酥了,「怎麼這麼早歇下了,可是姑娘身體不適?今兒怎麼是你來開門,春菊冬菊呢!」
小丫頭強裝鎮定,無奈年紀小實在沒見過大場面,三兩下話就沒了底氣,「姑娘……說有些頭疼,兩……兩個姐姐在服侍姑……姑娘。」
胡媽媽哼了一聲,「姑娘都歇下了還用兩個人服侍嗎,兩個死丫頭慣會偷懶的,可去回了夫人?」
「回……回過了。」
胡媽媽笑意全收。
「我們才從夫人處過來,是哪個丫頭去回的話怎麼我們這麼多雙眼睛都沒瞧見,再不說實話仔細打爛你這賤婢的嘴。」
那小丫頭嚇得立刻跪在地上,瑟瑟發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沒有人去過楊夫人處,只這小丫頭如此不禁嚇,必然叫人起疑。
胡媽媽抱着楊小弟一路踏進寢房,房裡沒有丫鬟,燭光極暗,只見碧紗櫥後隱約隆起的被褥,胡媽媽不說話,放下楊小弟,直接上前掀開紗帳,一把把被子也掀開。阮清沅身後兩個小丫頭嚇得一同輕呼,又立刻掩了嘴。
被子下果然不是楊小姐,正是一個瑟瑟發抖的丫頭,不知是春菊冬菊的哪一個。
胡媽媽一把揪住她的手腕拉下榻來劈頭就是兩個耳光,阮清沅眼疾手快得忙將楊小弟雙眼捂住,怕他被嚇哭。
胡媽媽氣得大罵:「死丫頭吃了雄心豹子膽了,說,姑娘在哪。」
那丫頭跪在地上嚶嚶得哭着,也是不說話。
胡媽媽氣得麵皮通紅,又踢了她兩腳:「再不說我這就去稟了夫人,看不剝了你一層皮。」
「媽媽快看,可是遭了賊!」
阮清沅指着旁邊紅木桌面上一干妝奩說道,屋裡燭光暗淡,難以發現,胡媽媽聽見清沅的聲音這才轉過頭來,一看之下她的臉色就立刻由紅轉青,馬上叫提燈丫頭去回稟楊夫人,讓夫人務必趕來。
已經沒人可以送阮清沅回去,她與楊小弟乖巧地站在一邊。
胡媽媽也不管她們,自顧自進了耳房、淨室去,左右都沒有搜到人便又出來,命應門的小丫頭點上所有蠟燭,便領人到正堂等待楊夫人。
楊夫人片刻就至,她此時已經落釵更衣,聽到消息急匆匆趕來完全顧不得體面。胡媽媽上前耳語了兩句,楊夫人臉色一沉,立刻就命令手下幾個婆子在屋裡屋外搜人。
楊夫人不愧是大家夫人,她肅容端坐在上首,讓人先把兩個丫頭綁了,又遣出去大半人手,只在屋裡留了兩三個心腹,吩咐丫頭送清沅和楊小弟回去,井井有條安排好一切,才打算慢慢開始清算這樁家醜。
嚇傻了的楊小弟終於出了屋子後哭起來,阮清沅回屋的時候臉色也有些蒼白。
她今日見那楊小姐今日行為有些古怪,想着叫胡媽媽留意下就是,卻不料還正巧逮住了人家私奔。
她並不着意要救這對苦命鴛鴦的性命,如此好歹是歪打正着了,起碼楊芳暉現在被捉到是不用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