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沅的後宅生活 - 第2章

阿狸小妃



  這日一大早,在大夫診過脈後,傅沅終於可以出去透透風了。頭一件事,自是去雁榮堂給外祖母請安。

  「前些日子老太太叫人給姑娘新做的衣裳還未上身,姑娘今日就換上吧。」懷青拿了衣裳笑着從衣櫃那邊走了過來。

  這件蘇繡月華錦衫和翡翠煙羅綺雲裙是老太太專門叫府里蘇州的繡娘給姑娘新做的。只姑娘這些日子病着,也沒穿出去過。

  聽着懷青的話,傅沅笑着點了點頭,隨着碧竹到了楠木櫻草色刻絲琉璃屏風後,由她伺候着換好了衣裳。又坐在梳妝鏡前,叫懷青重新梳了頭髮,插了一支紫玉鑲明珠流蘇簪子,並兩朵粉色桃花珠花。

  鏡中的女子肌膚白皙,皓齒星眸,仿佛清晨里綻開的一朵玉蕊嬌花,靈氣逼人,只臉上微微帶着幾分嬰兒肥。

  傅沅忍不住伸手捏了捏,輕輕嘆了口氣:「病了幾日,倒是又長肉了。」

  一旁的丫鬟書蝶見着自家姑娘這樣,忍不住抿嘴一笑:「老太太日日叫小廚房的人專門做了姑娘愛吃的東西送來,還有表少爺,自打姑娘病着,就變着法子往咱們這裡送補品。奴婢倒覺着,姑娘胖些才更好看。」

  幾個丫鬟里,書蝶最是嘴甜,傅沅平日裡也格外縱着她些。

  誰能想到,這樣的人,最後會背叛了她,投靠了崔貞,成了表哥謝遷的通房呢。

  想到那個夢,傅沅微微皺了皺眉,看了書蝶一眼,站起身來。

  沒得到自家姑娘的回應,書蝶臉上帶了幾分尷尬和不安,一時竟有些手足無措。

  「時候不早了,奴婢隨姑娘去雁榮堂給老太太請安吧。」懷青笑着給書蝶解圍,又轉頭吩咐書蝶道:「小廚房還煨銀耳紅棗羹,你過去看看吧。」

  書蝶喃喃應了一聲,等到懷青扶着傅沅出了屋子,才回過神來,有些錯愕地看着一旁的碧竹。

  「姑娘怎麼......」

  碧竹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只說道:「姑娘這幾日遠着表少爺,你倒好,偏在姑娘跟前提這個。」

  書蝶抬眸看了一眼碧竹,語無倫次解釋道:「我,我也是為了姑娘好,表少爺對姑娘是真心的。」

  「你說這話就該打,少爺如何,姑娘如何,哪裡是咱們這些奴才能議論的,你好好想想,姑娘該不該惱你。」

  碧竹原是在陳老太太跟前貼身伺候的,自打傅沅來後就調到了蕙蘭院,行事很是穩重規矩。因着陳老太太的關係,在這蕙蘭院裡碧竹身份很是不同。

  聽着這話,書蝶怔在當地,面色微微有些蒼白。

  這邊,懷青扶着自家姑娘從院子裡出來,一路上,什麼都沒問。

  她深知姑娘的性子,並非是那種隨意給人臉色看的。方才落了書蝶的臉面,定是書蝶什麼地方做錯了,惹得姑娘惱了。

  兩人一會兒功夫就到了陳老太太所住的雁榮堂。

  雁榮堂在淮安侯府的北側,院內東西兩側為廊廡,北向為正房,另配有兩個耳房,其中一間布置成了小佛堂。後院是個內花園,蒔花種樹,疊石壘池,又有戲台供老太太看戲。

  院子裡的碧桃開得很盛,樹姿婀娜,枝條拱垂,花朵重瓣,紅、白、粉紅相映,燦爛絢麗。

  傅沅剛踏進院子,門口的婆子便迎了過來,福了福身子道:「聽大夫說姑娘病好些了,老太太高興的早飯都多用了些,姑娘快進去吧。」

  傅沅避過身去受了她半禮,對着她點了點頭,那婆子便領了傅沅朝正屋走去,早有小丫鬟撩起了帘子,恭敬地請她入內。

  陳老太太穿着一件寶藍色八寶紋的杭綢褙子,頭髮發白,梳得整整齊齊,額間是金鑲祖母綠抹額,耳上墜着點翠鎦金耳墜,面目和善,眼神極為慈愛。

  見着丫鬟領着傅沅進來,臉上的笑意更是多了幾分。

  「孫女兒給外祖母請安。」傅沅緩步上前,福了福身子,請安道。

  「好,快過來,瞧着氣色是好了些。」陳老太太將傅沅上下打量了一番,終於是放下了心。

  「老太太成日擔心着,我看沅丫頭若是多病幾天,老太太就該吃不下飯了。」說話的是二舅母盧氏。因着是庶子媳婦,平日裡很是奉承老太太。

  傅沅對着寇氏和盧氏福了福身子,叫了聲:「大舅母,二舅母。」又和大姑娘謝茹,二姑娘謝琦互相見了禮,早有丫鬟搬了繡墩放在了老太太跟前,傅沅挨着坐了。

  剛坐下來,就聽外祖母問:「那日送過去的瓜果可吃完了,若是不夠,再叫人給你送過去。」

  老太太這話一出,寇氏的眼中就閃過一抹不快,她倒不是在乎這些個東西。只是看不慣老太太這般寵着個外人。寇氏不着痕跡看了一旁的閨女謝琦一眼,見她笑得沒心沒肺,心裡頭更是堵得慌了。

  傅沅知道外祖母疼她,也知外祖母這般疼她定會叫大舅母心裡不快,可她身為晚輩,總不能拒絕了這些疼愛,惹得外祖母傷心。

  所以,聽着這話,傅沅笑着抬起頭來,撅了撅嘴道:「外祖母您看看,我如今臉上這麼多肉,再吃就不能見人了。」

  這話逗的老太太笑出聲來,指着她道:「你這孩子,哪裡曉得什麼好看不好看,胖些才有福氣。」

  正說着,就見着外頭有小丫鬟進來,回稟道:「回老太太,大少爺來給老太太請安了。」

  聽着丫鬟的話,寇氏面色一變,傅沅拿着茶盞的手也一時怔住。

  自打她這回落水生病後,還從未見過表哥謝遷,他過來兩次,她都以怕過了病氣為由沒叫他進來。

  很快,就有丫鬟挑起帘子,走進來一個十六七歲的男子,身着靛藍色團花錦衣,面如冠玉,清貴逼人,臉上帶着淺淺笑意,說不出的俊雅。

  謝遷一進來,視線就落在早已起身的傅沅身上,只傅沅微微移開眼,避開了他的視線。

  這一幕落在寇氏眼中,臉上的笑意愈發僵硬了,她哪能不知他今個兒到底是為何過來。

  「孫兒給祖母請安。」謝遷收回視線,上前給老太太請安。

  老太太笑着叫他起來,問道:「今個兒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可用過飯了?」

  謝遷點了點頭,對着老太太道:「聽說祖母這幾日睡得不好,孫兒就想着過來看看。」

  陳老太太聽着他這話,便笑道:「原不過是擔心你妹妹,如今你妹妹大好了,有她陪着,你不用操心。」

  二太太吳氏平日裡最會揣摩陳老太太的心思,知老太太是想叫傅沅一直留在淮安侯府當孫媳婦的。

  當下,就笑着道:「老太太還不知,那日沅丫頭落水,大少爺想都沒想就要跳了下去。定是知道老太太疼沅丫頭,怕出了事老太太跟着擔心呢。」

  吳氏的話音剛落,大太太寇氏就沉下了臉,這事情她早就發了話,不准人傳出去。

  如今,卻是被吳氏抖落出來。

  一時間屋子裡的氣氛變得有些詭異起來,眾人都知道前幾日大太太請了鄭國公府夫人和姑娘崔貞來府里做客,心裡是中意那崔大姑娘的。

  吳氏是巴結老太太,可這吳氏也太不會說話了,一點兒都不顧着寇氏這個嫂嫂。

  傅沅看着大舅母的臉色,突然站起身來,福了福身子,開口道:「外祖母擔心我我都知道,今個兒過來除了請安,孫女兒還有一事要回稟。」

  「上回哥哥來府里,說是祖母年紀大了,這些年愈發想着我,想來是要接我回府的。」

  傅沅一句話,就叫眾人愣住了,老太太更是眼圈都紅了,半晌才開口道。

  「我就知道,遲早有這麼一天的。」

  對於這個外孫女兒,她是打心眼裡疼,比起嫡親的孫女兒都要疼上幾分,要不然,也不會想着叫她往後一直就在淮安侯府。

  這些年,她知道遷哥兒的心思,往後若是留在府里,有她護着,又得遷哥兒喜歡,那是一絲委屈都不用受的。

  聽着傅沅突如其來的話,大少爺謝遷身子當即就僵硬了一下,剛想說什麼,就聽老太太道:「都退下吧,我有話要和沅丫頭說。」

  眾人知老太太這會兒心裡難受,都起身退了出來。

  屋裡,陳老太太看着傅沅,忍不住落下了淚。

  「年前你祖母派人送節禮的時候我便知道,你在我這裡住不長了。」

  這些年外祖母待她格外的好,傅沅自然也是捨不得,聽着這話忙說道:「外祖母放心,便是孫女兒回了宣寧侯府,也要時常過來給您請安的。」

  傅沅陪着老太太說了好一會兒話,才從屋裡退出來。

  待她離開,池嬤嬤才上前寬慰道:「您也寬心些,表姑娘沒說具體日子,想來那邊怕您傷心,一時半會兒是不會接表姑娘回去的。」

  池嬤嬤遲疑了一下,才又開口道:「老奴說句不該說的,大太太對表姑娘,怕沒面兒上那麼喜歡。雖說遷少爺待表姑娘好,可到底還有大太太這個當母親的。」

  聽着池嬤嬤這話,老太太皺了皺眉,不滿道:「這些年,她是連面兒上的功夫都不願意做了。沅丫頭可是皇上親封的儀安縣主,自小養在我跟前,最是知道禮數。她兄長十八歲就中了進士,進了翰林院,哪一點比不過那崔家大姑娘去。」

  寇氏出自廣平侯府,嫁進來沒出過什麼錯,只這些年當着家,對她這個婆母也不那麼忌憚了。不然,哪裡會當着她的面就給沅丫頭委屈受。

  

☆、表哥

  從雁榮堂出來,傅沅心裡難受的厲害,以至於一路上都沒有說話。

  懷青瞧着自家姑娘臉上的神色,想要安慰些什麼,話到嘴邊又全都咽了下去。

  這些年,老太太對自家姑娘的好她全都看在眼中,也難怪姑娘會捨不得。

  可她一直覺着,姑娘回了宣寧侯府才是正經。老太太對姑娘再好,到底也歲數大了,不能庇護姑娘一輩子。再說姑娘如今十四歲,已到了說親的時候,姑娘的親事,總該老爺和老太太做主才是。

  表少爺待姑娘再好,恐怕也拗不過舅太太去。

  方才她在門外站着,寇氏出來的時候,那臉上的怒意是藏都藏不住的。姑娘既無意表少爺,何苦繼續住着惹了寇氏的嫌。

  左右早些回了宣寧侯府,便是開始不習慣些,也終歸不是客居在別家。

  只一會兒功夫,兩人就回了蕙蘭院。

  懷青扶着自家姑娘坐下,一旁丫鬟碧竹端了煲好的紅棗銀耳羹過來。

  「姑娘早起喝藥,沒吃多少東西,這會兒喝碗粥吧。」

  傅沅點了點頭,伸手接過她手中的蓮紋青花小碗,拿勺子攪了幾下,小口小口喝了起來。

  還未喝完,就聽到外頭一陣腳步聲,有丫鬟進來回稟道:「姑娘,大少爺來看姑娘了。」

  傅沅一聽,微微愣了愣,不等她開口,那丫鬟就吞吞吐吐道:「大少爺說了,姑娘今日若是不見,他日日來看姑娘,直到姑娘肯見他。」

  那丫鬟說完,眼中不由得帶了幾分不安,她雖伺候着表姑娘,可到底是府里的家生子,如何敢攔着大少爺。

  傅沅看了她一眼,思忖了片刻才對着她點了點頭。

  那丫鬟得了吩咐,這才鬆了一口氣,轉身朝外頭走去。

  很快,就有丫鬟掀起帘子,謝遷從外頭進來,瞧着坐在軟榻上的傅沅。

  傅沅見着他不說話,一時很是躊躇,打破了屋內的沉靜,對着謝遷道:「表哥今日怎麼過來了?」

  謝遷只轉頭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丫鬟懷青道:「我有話要和你家姑娘說,先退下吧。」

  見着他的臉色,懷青遲疑了一下,下意識朝坐在那裡的傅沅看去,心裡自是有些不放心的。

  傅沅隱隱能猜出他要說些什麼,屋裡還是留了人為好,免得傳到大舅母耳中,平白生出誤會來,於是開口道:「她二人自幼服侍我,表哥有什麼話盡可直說。」

  聽着她的話,謝遷突然笑了一聲,帶着幾分苦澀道:「妹妹如今是愈發疏遠我了。」

  傅沅聽他這樣說,心裡也有些不大好受,二人自幼一塊兒長大,她一直都將他當兄長一般,也不想彼此有了什麼誤會。

  「表哥誤會了,只是因着咱們都大了,礙着規矩,不好和小時候一樣親近。」她還想說些什麼,卻是在謝遷瞭然的目光下全都咽了下去。

  一時,竟不知該如何解釋。

  謝遷看着她,突然走上前去,懷青見着忙上前一步,福了福身子道: